“为什么不说话?”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忽然间觉得他那总是张扬的姿态,如今看起来竟然令人感到孤单。
他敛下眸光,眼神冷淡。“你觉得我应该告诉你什么呢?”
“告诉我身为他们的家人所应该知道的事实。”
好半晌的沉默,气氛就像是凝滞了般,就在福满儿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低沉的嗓音幽幽地扬起。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积极地想要接近朝廷,成为皇商吗?人们都以为我的财富是透过成为皇商而来的,不过,我知道自已的能耐,即便不成为皇商,我也能够赚到万贯家财。成为皇商,因官而起,只因为当初我家就是因官而亡,如果不取得令人忌讳的权力,不打点好自己在朝廷的人脉,只是身为一名巨商,最终还是斗不过那个狗官。”
他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轻轻冷冷的,就像是凝结的冰珠掷地般,没有一丝毫的感情。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的心不由得冷颤,却也同时觉得悲伤。
“十四岁。”他平静地说道,“我生平第一次跟着家里的马队去外地贩运,回程到了半途,就得到了消息,知道鹰家上上下下上百口人已经被官兵扮成的贼子给乱刀杀了,通报的人要我们千万别回去送死,那年,正值兵荒马乱,新旧朝廷交替,当地的官府自然将这事情掩盖得极好,至今,仍旧是一桩悬案。”
她不需要问,自然也知道当初的那支马队就是如今在鹰家的古总管等人,因为共同经历过生死,所以感情也就像家人一般。
“你想念他们吧!”她哽着声问。
被她的话挑中心里最脆弱的部分,鹰扬天有一瞬间脸色紧绷,牙关紧咬,好半晌才苦笑了声,“告诉你这些话,是因为还你煎饼果子的情,如果没事的话,我想先忙了。”
再回眸,他的眼神又已经是一片淡定,像是未曾兴过波澜。
“我在想……”福满儿无法停止自己疯狂的想法,她的心在痛着,看见他的表情越强作平静,她的心就越痛。
“想什么?你有话不妨直说。”
“我在想,有些话我们可以到我房里说吗?”
“如果你有话想对我说,我现在就在你的面前,你就直说了,不必要到你的房里去说,放心,鹰家虽不比皇宫大内,但还是有能够说话的地方,能进来这书房小院里的奴才,都是能信得过的家人,你只管放心说吧!”
“我……我不是那意思,有些事……要进了房里才好说啊!”
“嗯?”他挑起一边眉梢,表示愿闻其详。
见他一副要她明白把话给说了的表情,福满儿心里又急又羞,支吾了半晌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公主?”鹰扬天平静的嗓音之中含着一丝催促。
“我要生你的孩子!”她大声地喊出,没给自己回头的机会。
她想给他家人!
至少,给他一个家人,给他一个血亲,至少,不让他在这天底下是令人感到悲伤的孤独与唯一。
闻言,他顿了一顿,没有反应的表情一如平常的冷静,他回过眸,直视着她红透的脸蛋,像是刚才从她的嘴里听她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语。
“你听见了吗?我说——”
“我听见了。”他以极轻的嗓音打断她的话,眸光微微地眯起,视线的那端就钉在她的脸上。
终于,他明白了她今晚话里的来龙去脉。
先是问清楚了他的身世,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说他在这世上再无血亲,或许,是这坎坷的身世触动了她的慈悲心,所以,她想为他生孩子。这么一来,就全部都说得通了!
成亲之后,在经过这一段时日与她的相处,他大概知道她为什么会得到皇帝与皇后的宠爱与眷顾。
她的心极细腻,也极柔软,对于有需要帮助的人,她就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在知道他可怜的身世之后,为了要帮助他,即便自个儿的心里有别的喜欢的男人,却还是愿意牺牲自己为他生子!
“不。”他的嗓音轻沉,不兴一丝波澜。
“什么?”福满儿眨了眨杏眸,不太能够明白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回答,他的嗓音太过轻浅,表情太过平静,让她感受不到半点拒绝的意思,但是,那一个简短的音节,却又似乎代表着她的提议被他打了回票。一瞬间,她的心沉了一沉,感觉无法喘息。
“夜深了,请公主早点去歇息吧!来人——”他扬声就要唤人,却被她急忙打断。
“慢着!”她喊住了他,白润的脸蛋因为窘因而涨红,她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如此彻底地被拒绝,“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接受我的好意呢?难道,你不怕鹰家绝后吗?”
闻言,鹰扬天顿了顿,淡定的眸色再度回到她的脸上,“公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实在是没心力应付公主一时的心血来潮,所以恕我拒绝。”
“你以为我是一时心血来潮,捉弄着你玩的吗?”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心里觉得受辱。
他到底将她福满儿当成了什么?
又不是勾栏女子,哪可能随随便便向男人开这个口呢?
“来人!”他眯眸睨了她一眼,闷不答话,转身走向门口,朝着外头嗓音冷硬地大喊道:“送公主回房去!”
胡闹!
简直是胡闹到了极点!
鹰扬天没想到一向总是冷静自持的禀性,竟然在昨晚差点就被他的妻子给激出了怒气!
从一开始表示心里另有所属,成亲之后不愿与他圆房,他也都由得她了!但是,昨晚忽然开口要为他生子,存的究竟是什么心呢?
想把人耍得团团转,至少也该有个限度才对!
一整日,鹰扬天的心情都是极恶劣的,在“日升盛”的总号里,他的怒气不只是波及到大掌柜傅京元,几名新进的学徒明明没有做错事,却还是挨了他一顿狠刮,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
最后,傅京元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只是淡淡地对他说,今儿个真是新鲜,没见过他这位爷发过那么大的脾气,第一次觉得他是性情中人。
该死!听到“性情中人”这四个字时,他的心情更加恶劣百倍。
第5章(1)
今晚,是入冬以来最寒冷的一日,吹着面的风如刀刮般教人难受。
二更天,万籁俱寂,鹰扬天一如以往的晚归,一进门就按照惯例派人去知会他的妻子,不过那只是口头上的通知,并不代表任何含意,他自个儿则是迳往小书院走去。
年关将近,又到了结算的时候,大伙儿都在等着盈余分红过个肥年,而且,先别说其他分舵,就单说京城之中,要款待的“相与”人数不少,虽然这项事情可以由傅京元为他分劳,但是几名重要的“相与”与权贵还是要由他出面不可,否则就显得怠慢了。
所以,他没有力气去应付福满儿的心血来潮,所以,如今唯有不与她照面,等事情平淡下来再说了。
但,他越是不想见地,她似乎就越打定主意要出现在他面前!
才踏进小书院,就看见站在书房门前的她,一见到他的归来,她立刻绽开笑颜,神情像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你终于回来了!”福满儿确实松了口气,因为她已经被风吹得有点头疼了,白皙的脸蛋有些泛红,让她的笑颜看起来像是初熟的苹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