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停留在冰凉石壁,最後一句话上面:
皴颜皓首,临壁泣下。
现在回想起遥远的从前,记忆中的瑾王仍是强硬骄傲,威风八面的。想像著那样的他,在生命所剩无几的时刻里,留下这样软弱不堪的感伤字句,心底就万分难过。
化缧不是在缅怀过往,因为他比谁都要清楚,纵使时光能够倒流,他和瑾王之间,仍然不可能拥有幸福平和。
只是觉得心疼。心疼临死前仍怀著遗憾的瑾王,心疼在折磨压迫中变得扭曲偏激的自己,心疼那一去不复返的岁月。
但就在那种绵绵密密的疼痛中,心结终於彻底打开,可以释然的面对过去,然後将目光投向不可知的未来。
若枫……谢谢你。
化缧握住若枫的手,转过身,在水中洒下最後一行泪,朝甬道的出口处游去,再不回头。
若枫凝视著化缧,弯起唇角笑笑,随著他一起游入前方那片幽深黯绿的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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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枫把时间和前进路线都掌握得很好。
化缧和若枫从湖底游到湖面的时候,正好靠了岸边。只见杨柳千条临水而植,掩映著湖畔仿古凉亭,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游人经过,竟是个公园。
看到不远处有铁铸卡通小熊抱一木牌,上面写著“禁止游泳”四个红色醒目大字,水淋淋的两人笑著对望了一眼,然後互相吐吐舌头,遮遮掩掩的爬上岸去。
幸好没什麽人看见,两人平安来到旁边的一座仿古凉亭处,打开装著衣物鞋子的泡沫防水包,用毛巾擦干身体後,换上了衣服鞋袜。
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後,互相打量,除了头发有些潮湿以外,看不出太大的问题,化缧将长发松松挽起,就大大方方的和若枫牵著手,一起踏上了湖畔小径。
若枫注意到化缧用来挽发的,是当年他送的那支不锈钢蝴蝶钗,那样暗暗的银白,没有半丝光采,不由笑道:“这麽旧的东西,你还留著呢。”
“我比较勤俭节约嘛,扔掉怪可惜的。”化缧惆怅著怔了片刻後,装作不在意的回答。
在若枫沈睡的那段日子里,这支钗给过他多少慰藉力量,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而那些事情,实在没必要再提,破坏眼前的美好。
“化缧,我都知道。”若枫低下头,吻了吻他的手背,神情黯淡片刻,又开朗起来,夸张的叹了口气,“在漯竹市的银行里,本来还是有不少钱的。可经过这麽多年,以前的货币早就不能用了……唉,真可惜,出来一趟却什麽都不能买。”
“那怎麽办?若枫你想要什麽东西呢?”化缧听他这麽说,也有点著急。
“想想我们有的,能换点钱的东西,也就是化缧在暖棚里种的麦子啦,养的猪啦,还有鸡鸭之类的……把它们拿出来卖,应该能够赚点钱。”若枫看到化缧的神情一点点严肃下去,竟是陷入了认真的思考中,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呵,要换钱的话,也是拿金银宝石什麽的来得快吧……那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刚才说的话,是逗你玩的。”
“啊,亏我还这麽替你著想!你真是个坏人!!”
化缧这才反应过来,跺著脚就要去捶他,却被他笑著闪身躲过,轻轻握住手腕:“好啦,别生气,偶尔逗逗你罢了。”
化缧余怒未消,一双黑眸亮晶晶的,双颊洇上层淡淡粉红,看在若枫眼里,只觉得可爱无比,不自觉的就欺身吻了下去。
就在两人双唇触碰在一起的时候,脚下忽然不应景的响起了几声细小的动物叫声。
若枫有些失望的松开化缧,和化缧一起往脚下望去,一只黄色的小狗在化缧脚下,细声细气的叫著,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小狗有一个月大小,毛茸茸的像个球团,滴溜溜的黑眼睛,脸稍微有点尖。肥短四脚在石地上走起路来一步一摇,不时还打几下滑。
“啊,真是可爱!”化缧俯下身子,将小狗抱起来,四下张望,“不知道它的主人在哪里,就让它在这里乱跑可不行。”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在不远处石凳旁边,被弃置的一个小纸箱。纸箱里面有一张纸,纸上用蓝墨水写满了幼稚的字体,字上还有几滴圆圆湿痕。
化缧看完後,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是被遗弃的小狗,它的主人希望有人能够收养它……喂,若枫,我们来养好不好?”
“好是好,但现在我们暂时没有办法带它回去。我们回去的水路,要好几个锺头才行,它支持不了那麽久。”若枫思忖著。
“嘿嘿,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办法。”化缧笑著抱住小狗,脚步轻快的朝前走著,来到不远处的饮料机前,看看四下无人,张嘴吐了一束丝进去,一盒牛奶就这样到手。
若枫和化缧一起在长条石凳上并排坐下,看化缧撕开牛奶封口,弯著身子,拿在手里喂站在地上的小狗。
小狗似乎很久没吃东西了,用舌头舔得香甜无比。
化缧望著它,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儿。
若枫伸了个懒腰,看著西方夕阳一点点沈没,不禁和化缧一起微笑。
一直以来,化缧的眼里就只有他。虽然他很高兴,却也明白,这对化缧来说是相当危险的一件事。
他毕竟是试验的产物,世事无常,虽说号称长生不老,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会活到什麽时候,万一化缧比他活得长久……他不能想像化缧会变成什麽样。
所以爱情之外,化缧还应该拥有喜爱和必须做的事情,还应该拥有更广阔的胸襟和天空。
从这只小狗身上开始,他看到了可能和希望。
“今天夜里我们不要睡了,去逛逛这座城市。”化缧喂小狗喝饱了,抱住它再度起身,提议外加激将,“嘿嘿,就是不知道年老体衰的若枫,有没有这个精力。”
“哈,我年老体衰?”若枫从长凳上一跃而起,“这些时,每晚在床上求饶的人都不知道是谁。”
化缧的脸略微红了红,两人就这样一路笑闹著,朝公园出口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