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宗舜心目中,顺畅的事业和少年的得志都不足以令他真正感到快乐、喜悦。唯有这一刻,花晨坐在他身边,她的存在是那样真实,她的轻言浅笑、她身体的气息和发香是那样温存地、清香地在他身边游移、回绕,她是真的!她果然真的进入他的生活中了,宗舜的喜悦之情是那样丰沛,没有任何人了解。
驾驶着光达生产的轿车,宗舜的目的地是郊外山区。在蜿蜒的山路盘桓了许久,车子在一片相思林中停了下来。
宗舜替花晨打开车门后,又去打开后车盖,等他拿出东西走到花晨身边,真教花晨吓了一跳。
花晨惊喜极了,那是两只又大、色彩又鲜艳的风筝,她怎么也想不到宗舜会带风筝来。
宗舜只是笑着,把其中一只风筝交给她,牵着她的手,两人顺着斜坡穿过相思林,来到一片宽阔的青翠草原上。
花晨又是一番惊喜!
好美的一片世外桃源,带着草香的风阵阵吹过,草原上没有一片垦伐和污染的痕迹,也没有其他游人,真正是一个可以尽情奔跑、自由徜徉的美妙天地。
走到草原的中央,宗舜默默把风筝打开、整平、慢慢顺风放线,当风筝放上天空舒展飞翔起来时,他把它交给花晨,自己再放另一只。于是,两只花纹斑斓的热带鱼风筝同时在蓝天上飞舞优游起来,时而一前一后地追逐,时而各自停留高空任风冲涤,宛如一对相追相随却又互不羁绊的神仙爱侣。
在草原上执着长线一端的宗舜和花晨,也有着交心的体会和默契。他们没有交谈或对话,只用眼神和笑容传递心意,安静而专注地放着风筝,时而反向奔跑,时而同向漫步,花晨只觉得,这一生中不曾有过心境如此安宁、甜蜜的时光。当她看到宗舜站立在远远的那一边,风筝在他上空翻飞腾舞,他那沉稳英俊、飘逸不群的身影真教她忍不住地爱慕与神往。
宗舜的幸福感又何止于此?无论是遥望花晨在远处衣袂飘飘、轻盈宛如欲乘风飘去的模样,或是并行时凝望她明净透彻的美丽脸庞,他都觉得拥有过这样的时刻后,他此生已无憾!
心灵的契合、眼神的交流胜过了言语。
此时无声胜有声。
直到宗舜觉得该让花晨休息了,他们才收下风筝,走回相思林边缘,面对草原席地而坐。
“累吗?”
宗舜看到花晨额头沁着汗珠,体贴地问。
花晨摇摇头,问他:“这地方好幽静,你怎么发现的?”
宗舜笑笑:“这是我在这里寻找了好多年才找到的一个放风筝的好地方。照它这么完整干净的面貌来看,还没有第三个人走近过它!”
“你是说,我是第二个?”
“对。我都是一个人来。”说到这里,宗舜深情无限地看着花晨,坚定地说:“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告诉自己,这就是我要带去放风筝的那个女孩!这个草原,这些风筝,都是我的隐私。”
花晨听得笑了,一则她简直半信半疑,世界上会有这样一个视放风筝为隐私的男人!再则因为她居然是第一个走入他隐私中的女孩,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你觉得好笑也是常情。人不都有他不同的方式或内容的隐私吗?只要他想一个人独自拥有,什么事都可以成为隐私,对不对?”
“当然是,只不过你的隐私好壮阔,规模好大,所以我才觉得新奇。”
“每个人多少都会要求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不被干扰的空间吧,不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我从前有个同学喜欢关起门来抠香港脚,有人闯进去他就大发脾气。人如果无时无刻都被另一只眼睛盯着,还有什么乐趣呢?”
“你怎么会把风筝看得这么慎重,甚至成了你的隐私?”
“情绪是很奥妙也很莫名其妙的东西。我可以和许多人一起吃饭、一起工作、一起喝酒、一起打球、一起挤公车,但就是不能和许多人一起放风筝!我从小爱放风筝,愈长大却愈无法忍受和许多人一起放风筝。”
“因为风筝就是你,就是你那个需要独处的灵魂,你要把它释放到又远又高又宽阔的天空上去,不和人摩肩擦踵、争先恐后,对不对?”
“花晨,你的灵魂和聪明令我好惊讶!”宗舜感动莫名,他真想去拥抱花晨,但是他抑制了。“放风筝的时候,也是我的思绪中最清明透彻的时候,我觉得我又从各种巨大的压力中找到了自己,使我明心见性,没有在岁月和生活的消磨中渐渐让真正的自我变得模糊而至消失,到最后根本忘记自己曾经有过的纯真和坚持。可是,思绪最清明的时候,也是情感最薄弱的时候,我常常感觉,除了放风筝,我就一无所有。我最大的梦想,便是带一个我所至爱的女孩,来这里放风筝……”
花晨听着,觉得再也承受不住这样衷心的娓娓倾诉了,这样的情意,使她觉得她已被他紧紧地拥抱,紧紧地包裹得密不透气。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乍见就使她着迷,几次电话邀约,她就无法抗拒地走向他了。究竟是怎样的情缘,使他对她投入如此深的感情?她不懂!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他一见倾心一样!也许,这就是情缘命中注定,她和他两情相悦是无可避免。宗舜告诉过她,在展销会上、在机场,他看到了一样打扮的她,才认出了她的身分,这不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宗舜见花晨沉思不语,抱歉地说:“我把话题弄得太沉重了,不该一时说这么多。来,你仔细看这两只风筝,看它有什么不同?”
花晨接过风筝用手摩挲并细看,惊呼说:“是丝质的!好精致,好漂亮!”
“而且是我做的!”宗舜得意地说。
“好了不起,要多少时间才能完成它?”
“慢工出细货,一只要好几个月。一有空我就躲在工作室里做。”
“做这么美丽这么浪漫的隐私!”
两人开心地笑得好响亮。宗舜牵起花晨的手,雀跃地说:“来,我来表演给你看!”
两人又执着风筝跑到草原上,宗舜开始耍起特技来,彩色热带鱼一会儿波浪般前进,像在游泳;一会儿急速上窜后忽然又俯冲,像花式表演的飞机在天空中飞舞;一会儿在空中扭来扭去,像在跳舞一般……看得花晨开心得鼓掌蹦跳,像个孩子一样。
直到夕阳西下,风筝之旅才告结束。
这一天夜里,两人的梦里都是天高地阔、鱼儿漫天优游,伊人英靥璀璨、身影飘飘欲飞的美景。
***
光达最新开发的车种通过在德国的试验后,随即积极展开生产作业。虽然整个策画及设计图都被列为最高机密,但是外界及光达内部一致对它相当看好,因为它的设计结合了外国名厂车种的不同精华,尤其引擎、钣金、悬吊系统更是撷取最先进的技术予以设计、制造。
汽车业者对光达此次未推出即轰动、来势汹汹的气焰无不忧心忡忡,十分担心市场优势即将被光达掠夺。
而光达新车的总策画陶宗舜,现在正是公司的大红人和大忙人。在那段光达的黄金时期里,低价车大卖而零件供不应求的危机尚未出现之前,陶宗舜以他独特的远见向李魁南极力争取,每年投资百分之十营业额的资金作为研究开发经费,并亲自兼任工程设计部经理,如今果然成了光达另一面竞争的王牌。
“这次我们的GxL新车种还未推出就能制造出这样的市场口碑,总经理室陶主任居功最多!”光达老董事长在亲自主持的经营会议上炯炯闪亮出光彩,对陶宗舜赞不绝口:“陶主任不仅经营的眼光独到,管理理念的先进也值得嘉许,本公司虽然因为购置机械人从事车身钣金组合焊接而花掉二亿元的巨额资金,然而这项设备投资的回报眼看着是相当丰硕乐观的!”
听着董事长对自己爱将的频频夸赞,李魁南面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内心却狂喜不已。倒是宗舜最不喜欢事后的这种歌功颂德,想当初他提出成立工程设计部及购置机械人这两个大计画时,曾经被董事长的保守派如何不顾情面地围剿,如果不是李魁南大力支持,哪有今天所谓眼光独到和经营成功可言?他正想站起来为其他的主管讲话,李魁南却示意他不要发言,因为老董事长依然意犹未尽地继续歌颂着:“不仅如此,陶主任的公共关系做得更是非常出色!要知道,我们获得这样高的评价,如果没有媒体的支持捧场,而只靠我们自己的宣传,就可能只有现在一半的声势而已!我最近从报章杂志上看到不断有报导,其中对陶主任的经营观念有着相当高的推崇和肯定,这种良性的连锁反应,在同业中可以说是非常突出的……”
陶宗舜听到这里,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虽然看不到公共关系部张主任是怎样一个表情,他也可以想象到董事长这番话对公司内部高级主管间的口结已造成无形的伤害。而董事的脾气一向是见功则大事歌颂,有过则放言痛骂,不让对方有申辩的机会,他知道即使现在起来表现谦退也是没有什么用处,他早已有了腹案,一旦GXL上市有了佳绩,一定对有功人员公平而大方地论功行赏。他也知道他的幕僚群对他很服气、很尽责,他处事的圆融练达抵销了他因锋芒太露而可能招致的疑忌与对立,但是他依然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因高层间的暗斗而削弱公司的竞争实力。
“高峰会议”一结束,宗舜即刻打了一个电话给石莹,约她晚上一起共进晚餐。
在市中心一家精致优雅的顶楼西餐厅,昏暗而罗曼蒂克的烛光下,刻意打扮过的石莹容光焕发地伫立在她的意中人前。
“今天真是我的LUcKYDAY!社长给我升职加薪,你又请我吃饭,真是让我非常高兴呢!”
石莹才坐定,就喜孜孜迫不及待地说。
宗舜看得出来,平时扎着马尾、一身牛仔装到处跑的石莹今晚特地一身淑女打扮,鹅黄雪纺纱套装、高跟鞋,梳了个妩媚的波浪长发,身上香喷喷地显然洒了不少香水,她的确是以一个相当隆重而欢愉的心情来赴约。他又感动又歉疚,忍不住夸赞了一句:“你今晚很美,石莹。”
平时大方的石莹一阵红晕闪过两颊:“宗舜,这是你第一次夸赞我,也是头一次听你夸赞女人的美。说真的,你请我吃饭比加薪更让我高兴!多几千块钱算什么,和你吃一顿饭,共度一个夜晚,对我来讲才真正的意义非凡。”
“石莹,为什么要抬举我呢?”
“不是抬举你,是抬举我自己。不是吗?想要看见你很容易,我可以随时往你办公室跑;想要单独和你吃饭,单独相处,是不是很难?说真的,你今天请我吃饭非比寻常。最近不是为新计画忙得连睡觉都没时间吗?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吧?”
听石莹说了一大串,宗舜轻轻叹了一口气,疲累的说:“我们先好好吃一顿再聊吧,难得放松心情坐下来,忽然觉得好疲倦。”
点了菜,在柔美的小提琴演奏下进餐,石莹觉得安详而幸福,宗舜却感觉到周身疲乏而心情落寞。接连这些日子的忙碌,使他连打电话听听花晨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而今晚却得和石莹在一起共进这无味的晚餐!他缓缓地进食,瞭望着落地窗灯火辉煌的夜景,神情有难掩的无奈与心不在焉。
“宗舜,你好像有点魂不守舍,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石莹看见宗舜的神态,欣愉的心情逐渐消退了大半,年近三十的她,最近一直把宗舜当作生命中唯一的目标,她对他的关切是毫无隐瞒的,既然他主动约自己出来,也多少有把她当知己的意味在内,也许他遭遇什么难题了,想到这里,石莹停了下来,放下刀叉也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宗舜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挫折了,能不能告诉我?”
“没有,谢谢你的关心,觉得累,倒是真的。”
“不是我太多疑、太敏感,我发觉你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以前你一向是坚毅开朗,今天第一次看见你的落寞,为什么呢?”石莹再度鼓起勇气试探:“宗舜,独自在这里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成家,至少有个人可以互相倾诉……”
听到这里,宗舜失笑了,英俊的脸孔又恢复了些许精神和开朗,他往椅背舒适地靠坐着,温和地说:“石莹,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有那么失态吗?”
“就算没有,至少你有事要告诉我。”
“石莹,我很感谢你对光达的照顾,处处替我们打知名度、做广告,照理我应当好好回馈你,可是我希望你能做得适中,很抱歉我不得不明说,你处处偏袒我反而造成光达内部不和,甚至还有损你的客观立场……”
宗舜向来辩才滔滔,却在婉拒女性情意这一方面感到口拙辞穷,不知道怎样讲才能使自己心安自然一些。
石莹怔住了,内心汹涌着一波波的激动,他不了解她到令她神伤,为什么?为什么会听到令人想不到的回应?……她的口中有点哽咽地说:“原来你要告诉我的是这些!是的,我偏袒你,因为我爱你,宗舜,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讲,也不管我的立场是怎样!何况,我报导的都是事实,不同的是,有的人是为私人目的而使报导夸张一些,而有的人是为私人目的而使报导保留一些。事实上都一样!我敢说世界上没有一个记者完全不干预报导,完全超然。宗舜,你不要怪我,因为这样做对你的帮助实在太大,你为什么宁愿要舍弃它?”
“我知道你对我帮助很大,对很多人而言是苦求而不可得,可是你不必每篇报导都提到我,否则光达公关部的主管和其他劳苦功高的人被置于何地!何况实际上这本来就是群策群力的事,大家流血流汗,只有陶宗舜一人表功上榜,我良心何安?别人又如何看我?”
石莹听着,泪水在眼眶内酝酿打滚。
“够了,总而言之是你不领我的情。我为你做的你都认为是多余,甚至反而害了你。宗舜,你能够统御体恤几千个员工,却不知道一个女人付出爱的心情。我对你毫无保留,一直默默为你做许多事,你是知道的,但是你总是在拒绝……”
“石莹,不要激动,我一直不知道怎样做才能不伤害你……”
“你现在正极度伤害着我,刚才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说起公正无私的大道理时就又精神奕奕、变回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陶宗舜主任!我知道,我和你唯一的相连点就是陶主任和石记者,”说着,石莹自己也苦笑了,潇洒地点了根sALEM,才再说:“唉,其实我怎么能怪你呢?本来就是自己一厢情愿。”
“石莹……”
宗舜不知再能说些什么,沉默着,倒是石莹快快抽完了烟,恢复了爽朗的笑容说:“送我回去吧,至少这一餐我吃得很感激,至少我又见到你这大忙人。不必为我有罪恶感,我很擅于调适自己,不必为我担心!”
把石莹默默地送回家,宗舜忍不住在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给花晨。自那日一起放风筝后,他未曾再与她见面。
“花晨,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再和你去放风筝。”
头一句话宗舜如此说。
“但是我不能,我每天下了班就只剩一具疲倦不堪的躯壳。这样狼狈的我怎能让你看到,怎能带你去放风筝?”
接着语带无奈地继续说。
“花晨,我烦闷,想你””一直。”不等她回答,他又兀自喃喃倾诉。
“等我,一个可爱可贵的日子,我们再见面””一定。”
“最短的未来,我给你电话。现在,我给你祝福。”
即使听到的只是花晨温柔而简短的应答,宗舜觉得已经足够了。
相识以来只共处过一个美好的下午,但靠着时而简短的嘘寒问暖与对话,他感觉他对花晨的爱已深似海,他的一切伤痛都因她而抚平痊愈。
***
姝娴生性聪明,又有补习老师全年指导着,轻易就考上了商科学校。如果她对课本的兴趣再浓厚一些,考上一所大学也应该是不难的,可惜她对念书实在没有兴趣,李魁南也不想勉强她,反正女孩子有张文凭也够了,找个强人当女婿也是一样。
新生报到前一天,姝娴闹着要找宗舜,李魁南和太太好言相劝,姝娴仍是不肯单独去,闹着要宗舜来陪,李魁南依然不答应,她又卯足劲闹了整整一个晚上,软的硬的统统上,逼得老爸最后不得不勉强去联络宗舜,隔天早上上班前先来看姝娴,送她去报到,姝娴这才肯去学校。
早上宗舜来到李家,姝娴已梳妆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客厅等着。她暗喜这一招又奏效了,要见到宗舜,就要在重要的环节上“坚持”,多半都能如愿以偿。
李魁南和姚嘉仪也在客厅一起等着,见到宗舜,魁南就苦笑说:“宗舜,又劳驾你跑来,真过意不去。”
宗舜笑笑,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每次姝娴开学,他就得提早上班,送她去学校。李魁南对他的照顾提携之恩实在令他很难去划分公私。
“好啦,快去吧,宗舜还要上班呢。”嘉仪看看女儿再看看宗舜说。姝娴心计得逞,春风得意地挽着宗舜,不忘撒娇地留下一句:“宗舜最好,妈咪第二,老爸最坏!”
教李魁南听了又气又好笑,看着一对年轻人的背影离去,心里有说不出的满意高兴。
宗舜把姝娴送到学校,陪着到训导处报到,又找到课室,姝娴才依依不舍放人,但已引起同学侧目的眼光。
姝娴不在乎,因为她发现有人比她更特殊,也是由家人陪着来报到,而且那人还是个男生!
“笑死人了,大男生还要人陪,真是天下第一奇闻!”
尽管姝娴在心里大感可笑与不屑,她却和那个男生同时成为班上引人注目的人物。
第二天上学,她在黑板上看到了这样一副对联:雍海晨,快快乐乐出门,带一块尿布李姝娴,平平安安回家,吸一口奶嘴姝娴大怒,冲上台去气冲冲地对全班同学质问:“这是谁写的?不是狗熊就赶快承认!”
全班哄堂大笑,像看戏一样欣赏着姝娴。
姝娴又骂了几句,那个大家口中“要妈妈接送”的男生从课室后门走了进来,自然看到台上的姝娴,也看到了那副对联。
当然,他就是雍海晨,同班的新生之一,他也考进了这所学校。
海晨不动声色站在后门内侧,大家不再看姝娴,转过头来看他,他静静让大家看个够,才慢慢走向讲台,以平缓的语气说:“我需要向大家解释什么吗?当然,有疑问而得不到答案是痛苦的,我现在为这位被好奇心严重困扰的仁兄仁姊解除痛苦。昨天送我来学校的是我父母的好友,我叫她秋姨,我家姊弟三个从小到大被她带着去学校注册报到,没有一个例外,如果这位仁兄仁姊所谓的尿布和奶嘴就是关怀的代名词,我觉得他诠释得很好,也谢谢他的提醒!”
海晨说完,立即响起一片笑声和掌声,等安静下来,海晨转身再看看那副对联,对姝娴说:“李姝娴同学,很荣幸和你一起并列为最受关怀的人,请高高兴兴接受它!”
说完对她淘气地偏着头行了一个军礼,从从容容走下台。
同学们又笑了,等着看女主角如何下台。
姝娴不甘示弱,灵机一动,拿起粉擦把“带一块尿布”、“吸一口奶嘴”擦掉,留下雍海晨,快快乐乐出门李姝娴,平平安安回家然后以响亮的声音向台下说:“谢谢大家的祝福,YOUTOO!”
说完扬着下巴,甩着漂亮的长鬈发,旁若无人地走下台。这回是男生们热烈地鼓起掌来,因为他们觉得这位娇滴滴的小美人儿长得实在迷人可爱,她那骄纵的神态让男生们感觉到一股具挑战性的吸引力,她是一只盛气凌人的波斯猫,在眼前闪动着它的美丽,又跳脱得又高又快,让人捉不住而心痒难平。
而女生们注意的是海晨,他的帅劲中带着稚气,傲岸中又带着淘气,虽有一股令人自惭的优越感,却又乐于与人接近。
本来就是比别人出色的这两个人,又凑巧一起被当做开玩笑的对象,更因而成为班上引人注目的焦点人物,彼此之间的感觉从陌生变成特殊,那种感受,无论海晨或姝娴都觉得相当奇特。
尤其是姝娴,每当她想到海晨,就有自尊心无法抬头的感觉。那一次出洋相,可说完全是海晨摆平的,她只是跟在后面顺水推舟再趁机下台而已,这对她的好胜心和优越感造成了威胁和伤害,每回当她看到海晨成为被同学围绕簇拥的对象,她的嫉妒又更加深一层。尽管也有许多男同学追求她,奉承她,她始终觉得她是个输家,和雍海晨一比,她就输了。久而久之,这种感觉几乎成了她的心病,她开始恨起海晨来,对他总是一副倨傲、对立的态度,并且想办法使他难堪,每一次得逞时,姝娴就会有莫名其妙的快感。
对海晨而言,李姝娴是一个“绝顶聪明”、“也够倔强”但总而言之是“莫名其妙”的女生。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让她看不顺眼,而且似乎每个男生对她来说都是看不顺眼的,对她的骄蛮任性反而用嘲谑又好奇的眼光相待,因为他所亲近的女人都是温柔、典雅的,如他的母亲、秋姨,他的姊妹花晨和星晨,因而李姝娴在他眼中是一种“稀有动物”,和他所熟知的女性典型完全不同。他也就“莫名其妙”地一再容忍她、“欣赏”她,用“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态度去面对她,却也能心平气和和她相处,他不知道若是换成其他人,他是不是也能如此这般的大气度。
在班上,有一个名叫梁吉华的女生对海晨非常倾慕,而且用十分开放的方式追求海晨,其大方、豪放远近轰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班上同学的日常最佳消遣之一便是看她和李姝娴斗法,而起因可说是为了海晨。梁吉华精力充沛,可以为了芝麻小事就去攻击姝娴,因为她忍受不了姝娴的骄蛮,更重要的还是对海晨的不友善态度。
为了参加杜团的事,两个女生又起了争端。
“哎哟,钢琴社、大提琴社、小提琴社,好奇怪哦,人家选什么,她也选什么!”
梁吉华的开场白一向如此,不指名不道姓,只是扯着嗓子大声放送,大家就知道她矛头指向谁。开场白说完,接着是对海晨用响亮的声音说:“人家存心和你一比高下也,雍海晨,你打算怎么办?这是挑战,你接不接受挑战?”
海晨很厌恶这种无聊的挑衅,对这些“喜爱”麻烦的女生们,他简直不知道如何去处理,对梁吉华经常挑衅更是无可奈何。他不想理会梁吉华。
可是梁吉华却是不一样的想法,她是为了引起海晨的注意才挑燃战火。
“真是有﹃财﹄有﹃意﹄啊,雍海晨,我也加入钢琴社,你教我弹,好不好?看人家什么千金大小姐,又漂亮又高贵,又有才艺,我们怎么比啊?难怪这么有神又有气,谁都不看在﹃瞳孔﹄内……”
姝娴远远听着,实在觉得很冤枉。参加什么社团完全是自由意愿,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她尽量不去搭理梁吉华,免得她“粗陋”、“庸俗”,根本难登大雅之堂。只觉自己真是倒楣,竟然和这样一个女罗刹纠缠在一起。
见姝娴不说话,海晨也不搭理,梁吉华恼怒起来,把报名单往旁一扔,阴阳怪气地说:“摆什么高贵气质,本小姐讲﹃义﹄,就马上装哑巴聋子,难道都是聋哑学校转来的高材生?”
梁吉华明讽姝娴,暗责海晨,正骂得心里不舒不服,姝娴那边却“休”地一枝原子笔射了过来,伴着一声:“吵死人的乌鸦嘴,看我把你射烂!”
梁吉华大怒,拿起铅笔盒丢过去,姝娴又拿课本砸过来,来回丢了几趟,梁吉华终于扑了过去,扬手要打姝娴,却被一只有力的手从后扣住,回头一看,是雍海晨。他竟然出面护卫李姝娴!梁吉华更加恼怒,一手挣脱着,另一手还要打过去。海晨使力把她往后一扯,冷冷的说:“闹够了没有?”
梁吉华狠狈不堪,口不择言地还嘴:“你贱,人家处处贬你、损你,你还向着她。你重色轻友,算什么英雄好汉……海晨不等她说完,把她推到墙边去,脱口骂了一声:“乱叫乱骂,不可理喻!”
不再理她,迳自走出教室,他从未这样骂过女生,但这八个字是他意识中问出的直觉反应,他不说不快。
梁吉华靠在墙上喘息,心里万分不甘,强烈的嫉妒竟然使她不怪海晨,把所有一切怨气记在姝娴头上。今天这般的羞辱难堪都是那个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姝娴造成的,她要报复,她不会善罢干休!
姝娴看都不看她一眼,心里有一股“斗赢她”的快感。她觉得,她当然应该是V手势的一方,梁吉华那种狗口不出象牙怎能与她相提并论?雍海晨虽然可恨,却为她发挥了正义感,虽然这次的上风是来自他的护卫,对姝娴的自尊心倒是有不少满足。
“奇怪,我的得失为什么总要和他扯在一块?”
姝娴想不透这一点。她也不需要继续往下想了。每想到雍海晨那副优越、不在乎她,一副“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态度,她就怨气上升,他以为他是谁?白马王子吗?哼!
“雍海晨,你帮我也是白废心机,你以为你了不起?我可是一点也不稀罕!”
这是姝娴自己告诉自己的结论,然后几个男生凑过来,她又盛气凌人地接受他们的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