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依然,在黄老先生的背后还有什么人尾随而来。
莫名其妙地被挟持,突然又看到不该看到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完全搞不清楚,只是紧紧地拽住床上的被子,惊弓之鸟般地赶紧缩到了床角去。可就当她看到贺剑越过黄老先生出现在面前时,那一刹,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还没有理清心里的想法,身体已经行动,飞快地从床上跳下来,猛地扑进了贺剑的怀里。
熟悉的薄荷烟味,萦绕着感官,她的双双紧紧地拽住他背后的西装,止不住地颤抖。
曾几何时,贺剑竟然给她安全值得信赖的感觉?
然而,被紧紧抱住的他,却只是冷眼看着她的颤抖,既不伸出手搂住她,也不轻拍她的脑袋说些安慰的话,只是当着那位黄老先生奇怪的目光,回以冷冷的表情。
“你们真的有在交往?”
黄老先生沉着脸,走到两人面前,贺剑见了,唯一的反应是把抱着自己的临子推开。
“自然是假装的。”
被推开的一刹,听到那带着嘲弄般的冷淡腔调,她仿佛听到了心里发出了奇怪的崩裂之响。感觉他的视线落于自己的身上,她失神地抬起头,可他却飞快地抽回一切的情绪,让双眼里只剩下空洞的冷。
“你一直想知道的事情,我现在就告诉你。”
她诧异地看着他,可他转过身去,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经意地,挡在她的面前,直视着那边似乎气得不轻板着脸的黄老先生。
“你似乎一直以为我是你的儿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
“抱歉,如你所知,我其实不姓贺,贺只是从孤儿院里被领养后别人赋予的姓氏,可是,我也不姓黄。”
他高大的身影挡在前面,临子无法看到黄老先生的表情,可从那气得打颤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黄老先生有多么的恼怒,“外人在这里,你要发脾气也收敛些!难道让你交出那张光盘后,你连父亲也不认了?逆子!逆子!逆子!”
“是啊……那张光盘交出去了,那张为你最后的骨血洗刷冤屈报仇雪恨的光盘,在你的协助下,终于交出去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听着那些对话,临子只觉得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这时,贺剑转过来,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让她心里模糊的感觉变得更加的具体可怕!
“贺剑,志他……”
“我的朋友。”
肩膀突然被贺剑搂住,贺剑一边带着她往外走,一边说话,根本连看都不看黄老先生一眼,“四个月十一天前,因为您老的意思我故意输掉的那场官司,我的委托人,认识了快二十六个年头的好朋友,你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走出房间后,贺剑顿住脚步,身后,黄老先生半声不吭,临子悄悄地转过头去,只见黄老先生满脸惊惶失神。
“黄承志。”
他掩目垂眸,语调遥远而犀利,仿若在法庭上一般的气势十足,“黄老先生,被称为‘审判之父’的你,总是贵人善忘,所以你或许已经忘记了就在黄承志入狱当天,你曾经交代监狱那边的看守长对晚上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我们,等着瞧吧!”说罢,他推了推她的肩膀,催促着被事实震惊得无法思考的她离开。
“慢着!”身后,黄老先生厉声喝道,“告诉我,那个叫黄承志的年轻人,他……”
“志的父亲是绝对不会帮着外人合谋算计他,甚至帮着陷害他的人在监狱里买通犯人把他的舌头割掉的!所以,志没有你这种禽兽不如的父亲。”
他没有……你这种禽兽不如的父亲?!
志?!
是那个搂着眉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一般幸福,容易满足的老是傻笑的志?黄老先生的儿子?!
志的死……
不是殉情竟然是……
被他塞进副座后,他徐徐地把车驶出别墅,明黄色的瓦顶渐渐模糊一团,而她那快得凌乱的心跳,一直无法平静过来,直到被他送返自家楼下,她依然懵懵懂懂地如坠梦中。
车厢里,一片安静。
她转头看他,发现他出神地瞪着方向盘,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青筋暴现,像是所有的怒气依然未消。
现在的他,陌生得很。
她原以为他是个大烂人,但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她,他不是那样,可终究,他还是那个协助别人陷志入狱的家伙……
“你,还是不肯说出真相吗?”终于,她轻轻地开口。
可他,目光里却像是沉淀出了什么决定,转过来,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抱歉,本来不想把你卷进来的。”
那种客气的语调,生疏得叫人心底恐慌。
“我只能告诉你,那天在庭上故意输掉官司,是与志商量出来的计谋,为了……就为了帮我那二十五年前被诬陷入狱并死在狱中的父亲洗刷冤屈。”
他的话,说得十分无力。
如果,不是为了他,担心他一个人会盲目乱来,志又如何会被卷入这种是非当中?可偏偏那个老好人就是做不了自私,甚至还把自己父亲的过错揽到身上去,说帮他也是一种赎罪——不管他就好了,不管他的话,志现在就可以和眉幸福地在一起了!
“你的父亲……”他沉默,看着那紧紧咬住的唇,她顿了顿,“志的死……是被谋杀的?”
又是一阵沉默。
对望里,他躲闪了她的目光,心里一窒,她正要追问下去,孰料他却在这时接了一通电话,只是寥寥的几句,听不出来谈话的内容,但从他脸上的表情,她知道他赶着离开。
“今天的事,你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尴尬了吧?明天开始,不要再到律师事务所来了。”
他边说边按了车门锁,“哒”的一声,她身边的门锁跳起,可那声清脆的响声,一如她心里被什么撞击时发出的声响。
“你还没有回答我。”
其实,她想要知道的东西可不只这个,多得涨痛了脑袋。
“你……”
他深呼吸,“我真的赶时间,所以,我会回答你,但只限一个问题。”
说罢,他看过来。
“只有一个问题?”
他点头。
“你喜欢我?”
问题问出来的一刹,不仅是他,连她自己也错愕地愣了愣。
“不!”她飞快地打开车门,狼狈地走下车去,没头没脑地说道,“开、开玩笑的,你赶时间就走吧,我……”
深呼吸,转过身去,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的他,她艰难地扯出一抹傻笑,“不必担心我了,既然事情不如我所想的那样,我也没有必要再逗留在律师事务所。”
他沉默,只是失神地看着她。
再一次深呼吸,她跟他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再见了……‘男朋友’先生。”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可是越是焦急,钥匙越是插不进去,那该死的钥匙洞,偏在此刻跟她作对!
“轰!”
身后一阵引擎的响声。
心底一震,她飞快地转过头去,却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车消失在转角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老觉得他这一走,也带走了她的什么……
脸上,莫名其妙凉凉的。
身后,一阵开门的响声,紧接着,听到吵耳的声音响起:“老姐,你干吗站在这里?这种时候还不去上班?贺大哥没来接你吗?”
“你好吵!”她转过去,“我工作丢了!”
“哇,你哭!”
“谁说的,刚刚下雨了。”
不理会老弟的呱呱叫,她径自走进楼梯间。
只剩她的老弟,瞪着万里无云的蓝天,傻子似的伸出手去,看看有没有雨掉下来。可是,站在楼梯间里,不经意地看到老弟这傻子般的举动,她却半点也笑不出来。
有什么被带走了的感觉,前所未有的深刻。
回到了正常生活的轨道,另找了一份编辑的工作,周末里与同事、朋友们去联谊、疯狂购物又或是唱唱KTV,生活得好不自在,完全地与有那个人在的世界划清了界线,然而,这天才上班,同事们就为了一本杂志闹翻了天。
被强迫就杂志上的事情发表意见时,她才知道那位黄老先生,法律界的审判之父竟然被怀疑受贿、教唆杀人等多项罪名,而一同被逮捕的还有志以前的老板,那个许总!更叫人意外的是,检控官竟然就是黄老先生亲自培养出来的那位已经失踪了两年的养女——黄熙康!至于控方的证人,则是……
“哇,这个律师长得挺不赖的嘛!”
“啧,冷得够味!”
“可是,辩护律师也长得不错啊!临子,你说,到底是哪个比较帅?”
是的,同事们要她发表的意见,绝对不是关于今天开庭审讯的最后结果到底是哪方胜诉,而是两名名气不相伯仲的律师间,到底谁比较帅。
可她,看着杂志里刊登的那幅照片——贺剑与黄熙康站在法庭门外仿佛金童玉女般的合照,只觉得眼睛一阵酸痛。
“临子?”同事们突然大叫了起来,“临子,你的眼睛肿了!”
她一愣,最近眼睛是老酸老痛的,她自己倒没有怎么在意,正要伸手去摸,便被同事们一同抓住了手。
“快去看医生,眼睛不能乱摸!”
“就是,想我上次不知道,一摸就摸出了个眼角膜发炎来,快去看医生!”
被两名顿时化身母夜叉的同事瞪着,她头皮发麻地,自然只好遵命看医生去了。
不过,眼睛就如她想的,真的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有点炎症罢了。只是,医院里人很多,待看完病领了药离开,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
坐在计程车上,正发着呆,却意外地发现原来从医院回杂志社会经过法院。
纵然是大白天地,法院外依然镁光灯闪闪,似乎关于黄老先生与许总的审讯已经有了结果。
临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要赶在打下班卡前回到杂志社去,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头脑发懵地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