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她形容的人是他?贺巽大翻白眼。
何止是指鹿为马,她根本是指虎为兔,什么脸皮不够厚?太谦逊了呀,她脸皮厚度可以赛过城墙。
“快进门吧,再让你夸下去,就有姑娘成群结队想上贺府当姨娘了。”夏晨希挥挥手,假作不耐。
晴兰呵呵一笑,勾起贺巽手臂,娇羞说:“贺家家训,相公心里只能有我一个。”
她一勾,他心一跳;她娇羞,他红了耳廓,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翻涌。
那是……春心荡漾?贺巽不理解,但硬硬的眉毛软化,冰冰的嘴唇暖上,笑容自顾自拉起。
他的模样让夏晨希心中很是讶异,这家伙对晴晴……是真心的?
熟悉的院子,熟悉得教人心悸,晴兰看着前世的住处,心咚咚狂跳。
前世身边得用的人全被发卖出去,夏媛希在百味楼演的那一出,让晴兰明白她是个怎样的主子。
晴兰无法阻止夏媛希发卖下人,却能将他们一个个买回来,安插在铺子里,明里暗里地予以协助,好教他们一生无虞。
二皇子的迎亲花轿尚未上门,女眷们全聚在房里,吱吱喳喳地说着吉祥话,讲得夏媛希眉飞色舞、红霞不断。
晴兰在墙边那锻扶桑花旁停下,顿了一会儿,好似怀念的想起什么,片刻后淡淡笑开,然后提步走进夏媛希房里。
盛妆打扮的夏媛希看起来典雅高贵。
“夏媛希”并不美丽,但胜在气质好、性子温和,她是才女,琴棋书画,女红妇德无一能挑剔,再加上夏府嫡女的身分,若非周勤先下手为强,想求取夏媛希的男子定能踏破夏府门栏。
但是她先遇见周勤,爱上周勤,她为她殚精竭虑用尽心机,为他谋取帝位,最终功成身退,亡命。
视线相对,不管是晴兰或夏媛希,两人都理不清这份感觉,看着前世的自己,心头纷乱不已。
夏媛希眼底浮上一抹恨意,她憎恨夏晴兰诱发自己的不安,她深信夏晴兰将会是个变数,一个让她走向不幸的变数。
她始终想不明白,前世的自己八岁就死去,为什么今生的夏晴兰会一路活下来,还活得无比精彩?她痛恨夏晴兰的美丽能干,痛恨她受人称赞,她无法忍受旁人比自己更好,尤其是那个“旁人”叫做夏晴兰。
在前世有限的生命里,她知道前世的夏媛希受尽所有人的奉承褒奖,前世的夏媛希是天之骄女……那是她憧憬的生活啊。
她知道自己不够好,因此在成为夏媛希之后,用尽所有力气改变,她想成为货真价实的夏媛希。
她那么努力,偏偏夏晴兰出现了,夏晴兰不断提醒她,骨子里自己究竟是谁,她痛恨这个提醒,于是痛恨夏晴兰。
夏媛希对夏晴兰的厌恶毫不掩饰,在场的夫人小姐哪个不是人精?很快就发现这对姊妹之间有问题,虽不晓得问题何在,但贺巽和二皇子都不能得罪,因此偏谁都不好。
有那性情圆融的连忙出声道:“新娘子的新妹妹回娘家,姊妹俩肯定有体己话要说,咱们先出去吧,让姊妹俩说说话。”
有人搬来台阶,众人忙不迭往外走,没多久房里头连婢女仆妇都走得一干二净,只除了夏晴兰和夏媛希。
第八章 夏媛希出嫁(2)
晴兰目光淸冷,媛希眼神狠戾,屋里出现几分寒凉。
“你有话想对我说?”夏媛希开门见山地道。
晴兰点头轻哂,“你信不信因果?人生一世,所言所行都会被记录在册,天底下没有船过水无痕这种事,种因必会得果,公平是人世间最基本的规则。”
大红衣袖一挥,夏媛希怒道:“天底下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公平。如果有,同是夏府千金,夏媛希不会受尽宠爱、一世尊荣,夏晴兰不会吃不饱穿不暖,不会掉进水潭却连大夫都请不起。
“如果有公平,不会夏媛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夏晴兰却连大字都不认识一个,不会夏媛希在与贵女周旋同时,夏晴兰却要和一群粗暴无知的村女打架……”
她说得越多,晴兰越心惊,心底猜测终于落实了答案。
所以……不会错了,她们确实互换灵魂,夏媛希成为夏晴兰,而夏晴兰成为夏媛希,她害怕王嬷嬷认出自己,害怕夏晴兰回到侯府、真相揭穿,于是对王嬷嬷下毒手。
不会错了,若非如此,夏媛希对自己不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她害怕自己!
但……太可怕也太可恶,夏媛希可以恨她,但王嬷嬷呢?是王嬷嬷省吃俭用把她养大的呀,没有王嬷嬷,她无法平平安安活到八岁,她怎能忘恩负义、以怨报德?
夏晴兰从没想过再回侯府,没打算重新当回夏媛希,更不打算与夏媛希为敌,但王嬷嬷的死……夏媛希踩到她的底线。
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寒意,直到夏媛希说够了,晴兰才道:“身为侯府嫡女,我不愤你的怨恨,真有不平,也该是我这个‘夏晴兰’才对,不是?”
这句话,把所有事情全戳破了。
夏媛希定住身形,天!她刚刚说了什么?她过度激动,忘记自己已经是夏媛希,忘记满腔怨恨是夏晴兰才会有的情绪。所以夏晴兰猜到了?她猜到自己是谁?
晴兰不等她反应过来,又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为恶者必有恶报,王嬷嬷本该长命百却被自己养大的孤女夺去性命,她必会在黄泉路上等你。”
晴兰深信报应,倘若不是报应,她怎么会回来?倘若不是报应,前世周勤的最大助手怎会因缘巧合嫁给他的死对头?若不是报应又怎能让她有机会翻天覆地、更改前世之过?
晴兰若有似无的笑,让夏媛希兴起一阵阵恶寒。
爆竹声起,一句“新郎来了”,妇人们再度涌入房里。
妇人笑着勾起晴兰手臂道:“本想让你们多聊几句,可新郎迫不及待呀,往后小姊妹想叙旧情,只能到夫家说话去啦。”
她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嘻闹,不久夏媛希被众人簇拥着离开。
夫人姑娘们全走光了,连仆妇也不留下半个,全跑到前头看热闹。
晴兰浅笑,果然不行呐,更换芯子的夏媛希不但没有做生意本领,连后宅也管理得很糟糕,再怎样院子里都该留人把守才对。
也好,这样更方便她行事。
晴兰让白芯、丹云守在院前,熟门熟路地走进小花房,从里头寻出铲子。
她走到方才停留的扶桑花丛下,看准方位落铲,没花太多功夫就挖出一个小木盒。
拍开泥土、打开木盒,里面有一串三十六颗小木珠串成的手钏,不珍贵、不值钱,上头刻的七字箴言很粗陋。
曾经她觉得它烫手,返家后便匆匆掩埋,直到命终也没把它给挖出来。没想它还有机会重见天日,用帕子抚开上头的灰尘,晴兰细心地将它收进荷包里。
她告诉自己,再走一遭,必将不同。
因为,她学会了珍惜,凡对她真心实意的,她都想珍惜。
晴兰不知遒在承恩侯府时贺巽表现的得不得体,但现在的他……不得体极了。
回府后,贺巽搬来几坛烈酒,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灌得烂醉。
这个举动根本是在向众人宣告——本人对夏媛希情深意重,情爱不变。
要是换成别人肯定没法儿活了,幸好晴兰心理素质好,否则早该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满腔委屈、人尽皆知。
下人来禀告,身为妻子,晴兰不得不放下帐本前往书房。
房门口三个男人无头苍蝇似的来回走着,见晴兰走近,连忙迎上前。
看见她,贺洵松了口大气,好像有了主心骨,尽管他并不认同这个说法。
晴兰脸大,直接把贺洵这号表情解释为“信任依赖”,就说她很厉害吧,才多久啊,她便让每次见到自己就想吐口水的阿洵给依赖上了。
“大哥喝醉了,他从没这样过。”贺洵忧心道。
从来没有过啊?唉,夏媛希的出嫁对他影响这么大?不知道夏晴兰若不是嫁他,她的出嫁,会不会带给他相同的影响?
“别担心,我进去看看。”
才走三步,一个黑影飞身挡在身前,晴兰抬眉,对上白叔方贼兮兮的眼,他长得很高,她看他的角度,和那年在日宣糧铺一样。
白叔方弯腰,在她耳边出主意,“趁老大烂醉造就事实,男人和女人那啥啥啥过后,态度就会不同。”
他的话惹出黑叙两颗大白眼,“你有种,等老大醒来,当着老大的面说。”
白叔方摸摸鼻子别开头,假装这话不是出自他的嘴……对啦,他在老大面前忒没种。
晴兰被逗得笑弯双眉,她不知道月光下的自己有多美丽,更不知道憋着凄苦却刻意灿烂的笑靥会让人胸口微酸。
于是连心脏和茅坑石头一样硬的黑叙,都忍不住拉拉耳朵、揉揉眉毛说:“其实这个建议可以慎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