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大厅的珠帘,看到父亲正和一名年轻人说着话,看到她时,父亲难得地露出笑脸,“轻儿,来,给你介绍一人。”说着起身拉过风轻,“这位是侍卫亲军殿前司韩副都检点的公子韩侦韩公子。”
风轻半垂下眼,福了福身,低软地说:“韩公子。”
父亲呵呵地笑,指着她说:“这是小女风轻。”
“苏姑娘有礼。”
“轻儿,难得韩公子来到书院,你就代爹爹陪公子在书院走走,介绍一下书院的情况。”
风轻低低地应声,耳边又响起父亲的声音:“那韩公子,老夫就先办事去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才是。”
“哪里,是晚生冒昧才是。”
“那告辞了。轻儿,好好招呼韩公子。”
“是,爹爹。”风轻小声地道。抬眼看着父亲步下厅外阶梯、斜长的石板道,走向了前院。收回了目光停在那人身上,看到他正含笑看着她,她不由得红了脸,这反而让他的笑意更深了。
他走近她,轻笑开口:“虽然……我们有桃花为盟,但,本公子今日并不是为你而来,所以,不必拘礼。”
他说什么?风轻睁大眼看着他,细细地消化他的话,同时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热潮,她不由地抚上面,果真热烫着呢。他以为……原来如此!凝着他的眼——笑意盎然地,风轻淡淡地笑,声音清脆:“虽然书院里以男子居多,但除了父亲与两位兄长甚少有男子如此走近,更何况是陌生男子,所以不免显得略失唐突,失礼之处还请韩公子海涵。”言下之意很明显,我的不自然我的脸红并不是因为你的来到。
韩侦先是一愣,而后又笑开了,惯有的笑容不离嘴角,“苏姑娘好口才,倒是在下自作多情了。”
“自作多情?韩公子,这……似乎扯远了呢。”风轻仍是浅淡地笑,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姑娘说的是,那,就请姑娘带路吧。”说着已率先走在前面,风轻看他一眼,跟了上来。
过了别院,前面就是书院了。正西处是课堂;再往后则是面山而建的用来射、御学习之地,还保留有一些天然的树林;东处则是书库和宿舍。
现在他们就站在正中间,左右各有通道行于两侧之地,韩侦立于前,看着规模布局都不错的“誉海书院”,不由得感叹才短短的三十年“誉海书院”就有了今天如此的成就,不能不说“誉海书院”的当家人苏院士的确有才能。
风轻停在韩侦的旁边,问:“不知公子想参观书院何处?”
“随意吧。”韩侦答,他转过身子看着风轻,风轻也看向他,见她此举,韩侦含笑道,“我与孙何是小时的朋友。”
“哦。”风轻下意识地应,孙何?
“我与孙何同在南阳长大,也算旧识,后随父亲调任东京而来到京都,此次孙何上京应试,我才能与旧友相会。”
“哦。”
“原本该是一心应试的,前个月起他却烦忧起来,茶饭不思,我自是与朋友分担的,虽然,”他笑笑又看了一眼风轻,见后者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道,“这种事情让我说来不免显得失了礼数,但,孙何如此笨拙相信姑娘也都明白,我为了朋友也只好这般了。”
风轻皱眉,虽然上次在玄武道上见到他时听他一番话时自己已早有所悟,今天再见时听到他这样的话却仍是不能明白过来,她有些吞吐地问:“韩公子此次是为了孙公子而来?”
“当然不!”韩侦马上否认了这个说法,对上风轻不解的表情时,他又说道,“姑娘生于书院,相信姑娘或多或少也知道当今的科举已废止了举荐制。”
所谓举荐制也就是公荐,多由有名望的朝廷官员举荐、无须应试的制度。
略有所闻,风轻没有表态,等着他说下去。
“我祖父及父亲都曾身为侍卫亲军长官,父亲自然希望我能继承父业,但自我大宋开朝以来,大行文风;太宗皇帝继位以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重文轻武,所有军事正印官均为文人兼任,而武人只能担任副职。父亲做了一辈子副职,虽然在下目前在父亲麾下的小分队里担任副部署,但父亲仍是希望我能摆脱副职并且超越他,所以让我来书院多多走动,参加今年的应试。”
“哦。”是这样吗?
韩侦停下来,“苏姑娘心里不以为然吗?”
风轻不解地看着他,想着她本以为的那个他,“韩公子似乎并不若前次所留下的印象,我……以为公子本不是这样之人。”
“哦?是吗?那姑娘以为……”
“我以为……有世家公子的浮华却温文有礼,但仍是不可避免地张扬。”风轻平静地指出。
有世家公子的浮华却温文有礼,但仍是不可避免地张扬——韩侦盯着风轻瞧,脸上缓缓地浮现出了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么说来今天的我倒是大失了水准。”
他那样的似笑非笑,对于风轻来说成了一种隐含的讽意。
“韩公子,”风轻正色道,“小女子见识浅薄,说话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不要见笑才是。”
“是、是在下失了礼数,还请苏姑娘不要见怪才是。”
他的表情没变,若隐若现的笑意也是,风轻暗暗责备自己,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值得争辩的事情,是自己太过于紧张了,又更何况在这繁华的京都城里,哪个世家的公子不是如此?想着她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垂下了眉眼,“是小女子失言了。”
“呵呵,”韩侦轻笑出声,每每他这样的时候,有种俊秀的神采,“我与姑娘似乎一直在为失礼失言的事情纠着呢?要不,让我们重新认识?”
他这样的笑声有着不容人抗拒的神往,而且他说了重新认识不是吗?风轻轻眨一下眼,净明的眼望着他。
“在下姓韩名侦,敢问姑娘芳名?”他含笑望着她,这让她的脸微微地有些热。
“小女子苏风轻。”
两人相视一笑。韩侦宽大的衣袖轻甩了甩,“那这就请苏姑娘替在下介绍京都最著名的‘誉海书院’吧。”
风轻的眼眨呀眨,泄露出笑意,“再好不过的事。嗯,公子可知书院里的过道处种的花叫什么吗?”
经她一提,韩侦低头打量着书院四处可见的小花儿,此花外白内黄、茎如葱,秀气十足亭亭玉立,他不由得摇头。
“这为野生水仙,也叫土葱,是书院初建时祖父命人从山上移来此处的,原先只有一些,后来长势越来越好才有了今天的葱郁之景。”
“原来如此。”
“而这花代表的是名誉的意思,祖父说他所创立的书院是为名誉而生、为名誉而存的书院,故而命名为‘誉海’,希望有一天书院的好名声能传至五湖四海。”对上韩侦不解的表情,风轻浅淡地笑,“我想公子就要来我书院学习,故而应该对书院名字由来有所了解才是。”
“不想书院之名还有此一出,令人神往。”
“春闱还有一个月时间,如果公子愿意可到课堂听听岑夫子的课业,据说其解惑授业颇有独到之处,大多应试学子都会去聆听一二,相信对公子也会略有帮助。”
“谢姑娘指引。”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韩侦不免又挂上了习惯的笑容。
“书库里除了应试之学《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三传》之外,还有历年考题与精辟之答,不过……”风轻笑笑却没有做声。
“不过如何?”
“不过,依小女子之见想来这可能对公子无任何益处。”
“何出此言?”
“相信公子也知自太祖建隆元年至太宗端拱二年,共产生二十二位状元,且多以最先交卷者为状元,依当时所言此为才思敏捷之意,如杨砺、宋准、王嗣宗、胡旦、王世则、梁灏等,其文固然有精妙之处却也不能妄称第一,当然这只是小女子的浅薄之见罢了。不过,据说已有朝臣就此一说已上奏呈献皇上,以期改变这种先交卷者而获头名的风气,所以,想来历年的答卷对公子会没有多大作用。”
韩侦略略思忖,边走边说:“这个在下也略有所闻,文思敏捷、下笔千言固然是人的才气的一种体现,但仅以此确定名次高下,终究有失偏颇。再说,一榜接一榜的都是先交卷者成了状元,而一当了状元,不仅名气大、入仕起点高,而且以后升官也比别人快得多。这样,继起的读书人准备考试就只在写作速度上下功夫,而忽略了文章的质量,更不肯认真在积累知识上下功夫。有的士人甚至相互吹捧,哄抬那些草率成篇者的身价,以制造知名度。已经有了应试资格的举子以此为荣,准备应试的学童也群起仿效,逐渐形成一种华而不实的文风,影响十分恶劣。这种不再以行文的速度作为决定名次的标准确实应该实施了。”说罢,韩侦想到什么,复而又笑着对上风轻的眼,“这么一来兴许对孙何而言反倒是好事。”
“孙何……”
“小妹。”
“二哥。”风轻看着刚从外面回来的二哥还有他脸上怎么藏也藏不住的笑意,突地想到什么,忙说道,“二哥,这位是韩公子,爹爹让我领韩公子看看书院,呃,韩公子,这位是我二哥。”
“韩侦。”
“苏砚。”
苏砚的眼在两人身上轮流地转,笑意更深了,“那我不打扰了,小妹,好好招呼客人。”
“二哥,”风轻有些犹豫地叫住苏砚,“从陈公子那儿回来吗?”
“啊?呵呵。”苏砚也不答,笑笑说声好好招呼客人就走了。
风轻回头,看到韩侦也在看着苏砚,眼光转回她的身上,他笑道:“你二哥看起来很高兴。”
“嗯,他最近都这么高兴,不过有时也会有特别伤感的模样。”风轻说道。
“是吗?”
“嗯,”风轻的思绪又飘了起来,“二哥他似乎有了喜欢的人呢。”
呃?风轻一下睁大的眼对上韩侦笑意深浓的眸子,人一下清醒过来,天,她说了什么?红潮一下涌了上来,“不,我的意思是说二哥他……”他什么呢?老天,刚才她都说了什么?在一个还算陌生的男子面前说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这这、这实在是太没女孩家的样子了。
“他有了喜欢的人?”看到她脸大红,韩侦反倒觉得有意思,明知不太合时宜,仍是故意重提刚才的话题。
“不是,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