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打算哪天出门?”管玉的侍僮伴鹤忍了好多天,终于问出口了,“难道您忘了那件事?”
“哪件事?”管玉正聚精会神的在鉴赏一只乌心紫檀木制成的多宝格,这只多宝格不但精雕细琢,内层所放的古玩更是价值非凡的稀世奇珍,例如用碧玉、珊瑚、玛瑙仿造真花真树,按比例缩小的盆栽,工笔细绘的鼻烟壶,半颗核桃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
“就是前些日子皇上托付您的那件事嘛!”伴鹤着急的提醒。
管玉放下手中一只象牙雕刻的小舟,淡淡的问:“伴鹤,老实说吧,叶公公给了你多少好处?”
“啊?这……少爷,”伴鹤一下子大窘,结结巴巴的说,“您怎么知道……我收了……叶公公的银子?”
“你以为在背地里搞鬼,我就不知道了?”管玉好笑的看着他,“我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哪天被你卖了,恐怕还帮你数银子呢!”
“小的对少爷绝不敢有半点不敬之心,再说少爷这么聪明,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少爷面前搞鬼。”伴鹤慌忙澄清。
“那你就老实说吧,你跟叶公公要了多少好处?”
“这个……”伴鹤抓了抓头发,难为情的低下头,“其实也没多少啦!”
“没有多少?这叶公公和皇上也太小气了!”管玉不动声色的摇着头,“伴鹤,平常你跟着我粗茶淡饭的,日子过得顶辛苦,不如我按兵不动,等叶公公再来向你打听消息时,你就可以再多敲他两笔,也权充是我对你的一点慰劳。”
伴鹤一听大惊,他足足收了叶公公一百两银子,要是管玉再这么不动如山,只怕他有命收银子,没命花银子了。不过好在他很清楚管玉的为人,立刻跪了下来,“少爷,您就当疼我吧,这笔钱是叶公公硬塞给小的,我可没有主动向他要。再说,叶公公塞过来的钱,小的又哪敢不收?”
“嗯,那不错呀,平白无故还有人送钱给你,我看你就快走运了嘛!”管玉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少爷,别损我了,我是什么人哪,叶公公哪瞧得上我呢?”伴鹤伶俐的反驳,“还不是代少爷赏我嘛,叶公公的意思是要我好好伺候少爷,总之小的只领少爷的情,也只谢少爷的赏。”
管玉白皙的脸上微现笑容,“看不出你倒是越来越精了,也懂得拿我的招牌在外头招摇撞骗。既然是你收的钱,那么当然是由你去办事,这件事与我再也不相干了。”
伴鹤刷白了脸,急急嚷道:“少爷,小的再不敢了,您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我问你,叶公公赏了你多少?”
“回少爷的话,叶公公先给了小的一百两银子,又说了,事成之后再给一百两。”伴鹤不敢再有隐瞒,老实的说。
“这生意倒不错,我去卖力气、费心思,你却不动声色,在这瑞安享了两百两银子。伴鹤,下回有这么好赚的生意,你也介绍我一回。”
“少爷说笑了,小的是跟了您这位天下第一才子,才能有这好处。”伴鹤陪笑的说,“要不这样,怎么能让人知道少爷您这天下第一才子的出奇之处呢?”
管玉看看伴鹤,语气有丝不悦,“你可越来越会说话了,平日里也不知道你怎么仗着我的名义,在外头骗了多少。”
“少爷,人家都说小人全仗大人遮,不过小的可没沾到您什么好处,少爷您这三年来隐居在无忧山庄里,空有满腹才学,外头可没半个人知道。”伴鹤看见管玉不再生气了,大胆的说:“现在随便冒出个小姑娘,就敢称自己是京城第一才女,简直不把少爷放在眼里。”
“你千方百计就是要我去斗斗那位程府的千金就是了。”管玉叹口气,“唉,那天我不该一时忍不住气,中了皇上的诡计,答应他去对什么联,人家出这对联目的是要招亲,而我根本就不想娶这种侯门绣户的刁蛮千金呀!”
“少爷,听说程姑娘是十分标致的美人儿,就是娶了也没什么不好嘛!”
“空相忆,无计得传消息。天上嫦娥人不识,寄书何处觅?”管玉低叹一声,他的眼眸朦胧如雾,一名娇俏少女的纤丽身影飘浮在茫茫的雾气中,明亮晶莹的星眸、俏皮的笑靥,娇音谑语,无限可人,只是这几年来寻寻觅觅,伊人芳踪仍是杳然,只有一丝如烟的记忆留在他的心上眉间,无计回避。
“少爷,怎么又吟起诗来了?”伴鹤好奇的看着管玉,这三年来他不时会有这种落寞、惆怅的神情出现。
“唉!我的心愿何时才可以实现呢?”管玉摇了摇头,大梦初醒似的问道:“伴鹤,你刚才说了什么?”
“少爷,娶不娶程姑娘是一回事,以后再谈嘛!再说,您就那样有把握,一定赢得了这位侯爷千金吗?人家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哩!万一您羸了,皇上不是许了您可以要求任何事,那时候您就说要退婚不就结了?”
“为了两百两银子,你有的没的说了两车子的鬼话,无非要我出面罢了,”管玉瞪了伴鹤一眼,“总之就是非让我去替你赚那两百两银子不可。”
“少爷未免太小看伴鹤了,我的眼界再小,也还看不上这两百两银子。”伴鹤嘟着嘴说,“人家是认为您准嬴定了,不收自不收,这才拿了;早知道您根本怕输不想去,我就不收了。这样好了,明天我就退钱给叶公公,跟他说我家少爷怕输,不比了,这钱我也不敢收了。”
“笑话,我怕输?哼哼,”管玉不高兴的一甩袖,“瞧你们个个把那位侯爷千金说成了三头六臂的人物,我就不信,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了不起!”
“程姑娘有什么了不起我可不知道,总是要亲眼见过了才知道呀!”伴鹤慢吞吞的吐出话来。
“亲眼见过才知道?”管玉的脑中灵光一闪,“对呀,我可以先去见见这位侯爷千金,掂掂她的分量。”
“少爷,您在说什么?”
“哦,没什么。”管玉脸上浮起一个诡秘而狡黠的笑容,“伴鹤?你不是希望我去和程姑娘比个高低吗?那么你得先替我办件事。”
“少爷,您终于要去了?太好了!”伴鹤雀跃万分,“有什么事要交代,少爷尽管吩咐,我马上去办!”
“嗯,你派个人去和程府前后门的几户邻居说好,盯着程府的门户,只要程大小姐一出门,立刻跟着她,同时马上通知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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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暮天寒,定远侯爷府里的几枝梅花开得正艳,淡淡的梅香穿堂过室,直飘向西厢深处的一座绣阁里。
“哎,好无聊!”晓彤伸了个懒腰,靠在南窗的炕床上,“一整天什么事都没发生,又不能出去玩,真是没意思透了。”
“小姐,厨房令天有新式点心呢!”菱儿端着果、茶进来,“是京城最有名的兹兰斋特地派人送过来的,有你最爱吃的松子核桃糖,配上一壶刚沏好的茉莉香片,你快过来尝一点吧!”
晓彤无心无绪的望着窗外,“我不想吃,来来去去不是玫瑰糕、就是松子糖,这会儿腻死了,谁想吃这些甜食呢!”
不过菱儿并没听见,一个人在桌旁忙忙碌碌的斟茶、摆果碟,直到发现晓彤并不像从前那样迫不及待的过来吃点心,才有些奇怪的看着晓彤,诧异的问:“小姐,你今天怎么啦?”
“我觉得好无聊,整天闷在这间屋子里,哪儿也去不成,”晓彤看看窗外晴朗的冬日天空,“雪也停了两、三天了,连想堆个雪人都没法子。”
“原来你是太闷了。这也难怪,老爷说了,要你乖乖待在绣房里……”菱儿的同情心只维持了一下下,很快的警觉到这是晓彤的阴谋,连忙摇着手,“小姐,你别害我,我不会帮着你溜出去的,这一回无论如何我都不帮你。”
“菱儿,你先听我说嘛……”
晓彤的话才说了一半,菱儿就已经用双手掩住耳朵,一边还将头摇得像个博浪鼓似的,口中直嚷着:“不听,不听,我什么都不听,也不会帮你。”
晓彤为之气结,可是又拿她没办法,只好闭上嘴巴不说话。
菱儿看着晓彤,神色有些歉疚,“小姐,我劝你还是安分点,大冷的天,外头也没什么好逛,何况老爷要你留在家里好好学做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他要是知道你又溜了出去,我可要倒大楣了。”
“好吧,反正我待在家里也没什么损失,只是听说护国寺这三天有庙会,本想带你去逛逛,上回我买的那些柳条编的小篮子、竹雕的小香盒,你不也很喜欢?这回本想带你去,让你自己挑一些,既然你不想去,那我就在家睡觉好了。”晓彤抬着眼皮,故意不在乎的说。
菱儿一听,真是心痒难耐,她最爱逛庙会了,尤其是摊贩们卖的各种小吃食、新奇玩意,更是吸引菱儿,可是她是晓彤的贴身侍婢,晓彤大门不出,菱儿也就得跟着二门不迈,一起闷在家里。
“小姐,你说护国寺的庙会热闹不热闹?比起咱们前次逛过的白塔寺,不知道哪个比较好玩?”菱儿小声的问。
晓彤抿嘴一笑,“当然是护国寺的庙会好玩,光是护国寺的规模就比白塔寺大得多,平时的香客就很多,庙会时当然更热闹了,而且护国寺前的各种摊子也比白塔寺多上许多哩!”
“真的呀?那一定是好玩极了,要是能去一次就好了。”菱儿不胜向往的幻想着护国寺庙会的繁华盛景。
“别再想了,反正你也不肯帮我溜出去。”晓彤故意刺激菱儿,“咱们是去不成护国寺庙会,更见识不着那一番热闹了,还是留在家里好好刺绣吧!去拿我的绣花棚子过来。”
“刺绣?小姐,你该不会真的要做那又无聊又单调的事吧?”菱儿张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对刺绣感兴趣了?”
“今天呀,既然要留在家里当淑女,就当得道地一点。”晓彤认真的瞅着她,“当然啦,你也得一起刺绣,学点规矩。”
“什么?我也要一起刺绣呀!”菱儿大叫起来,“小姐,你饶了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拿针比拿锄头还重呢!”
“咦?你不是很赞成我爹的说法,要我学习当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吗?”晓彤笑咪咪的说,“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两个就乖乖的学刺绣、缝纫等女红,我都开始绣花了,你当然也得跟着绣呀!”
“绣就绣嘛!老是叫人家做东做西!”
菱儿嘟着嘴拿来。一架绣棚,上面的绣像图案已搁用笔描好了,是一幅“喜鹊蹬梅图”,晓彤装模作样的拈起了针,在粉红丝锻上绣了起来。上头的一只喜鹊已经绣好了,不过那是晓彤的大嫂来教她的时候代绣的,第二只喜鹊才完成了一个鸟头,晓彤就从翅膀开始接下去绣,菱儿则帮忙绣角落的红梅。两人的针线功夫都不行,做没一会儿,菱儿就弄断了针,而晓彤也被针扎了好几下。
“哎哟!”菱儿突然大叫一声,原来她的手指也被针扎了,“痛死人了。”
“怎么了,菱儿?”晓彤欺身过来看了看,“你也太不小心了,快拿丝棉包扎伤口。”
“不用了啦,也没什么大伤。”菱儿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皱着眉说:“刺绣真是麻烦呢!哎呀,小姐,我不行了啦!”
“唉,就是嘛!咱们的手工和大嫂绣的差太多了,而且有大嫂绣的这只喜鹊在旁比着,反而更折损咱们的信心,看来我还真没有当淑女的本事。”晓彤吸吮着被针扎到的手指,自认失败的抱怨着。
“小姐,咱们不绣成不成?我弄不来刺绣的!”菱儿抛下折断的针,苦着脸说:“为什么当淑女就得要学绣花呢?”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晓彤指指窗外如一朵云飘过的倩影,“不过你看我大嫂,就是我爹最夸赞的淑女了,她不只会绣花,人又贞静贤淑,见了人还没说上三句话脸就红了,笑的时候绝对不会露出牙齿,走路的时候身上那一大串王佩不摇不动,一点声音也没有,有时候我真服了大嫂。”
“少奶奶那样的淑女?算了吧!”菱儿对着晓彤左看右看,好一会儿才忍不住的爆笑出声,“小姐,我看你根本是做不来的,而且当那样的淑女也太没意思了,我看咱们还是溜出去逛庙会好了,别当什么淑女了。”
“怎么?你又改变心意,不怕被我爹责罚了?”晓彤好笑的糗她,“现在你也知道当淑女没意思了?”
菱儿不好意思的笑笑,“好小姐,你就别再挑我毛病了,原先我并不知道当淑女这么枯燥,要不然才不会劝你当什么淑女呢!你还是最适合当个自由自在的才女上,这对你、对我都好。”
“好什么?好带着你不时溜到外头去玩?”晓彤拉高姿态,“刚才是谁说再不帮我溜出去,还劝我在家安分守己的呀?”
“哎呀,我的好小姐、好祖宗,菱儿知错了,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口没遮拦,说错了话。”她俏皮的拉拉晓彤的衣袖。
看菱儿急着要去逛庙会的模样,晓彤忍俊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看你以后还说不说那些要我当淑女的话!”
“再不说了,小姐。”菱见拉拉晓彤的手,“天色不早了,咱们要逛护国寺可得出发了,要不迟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晓彤嫣然一笑,轻移莲步,随着菱儿往后花园的侧门鬼鬼祟祟的闪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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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寺位于北京城的中心点,是一处非常热闹繁华的地方,不但寺庙本身建筑宏伟,装饰金碧辉煌,更是京城里香火最鼎盛的一座佛寺,寺前的大广场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定期的庙会。
晓彤和菱儿对护国寺都不陌生,定远侯夫人逢年过节都会来烧香祈福,晓彤和菱儿也陪着来过好几回,只不过每次定远侯爷府的女眷们前来进香,不但一路上有层层的护卫簇拥,而且还特别交代将寺里的一般香客请出去,在完全“清场”的情况下,才让她们进入护国寺。因此护国寺前的热闹庙会,晓彤和菱儿两人都只是耳闻,却没有亲自逛过。
“小姐,这里好热闹哟!”菱儿看着人来人往的庙前街,又兴奋又紧张的拉着晓彤的衣袖,“我的眼睛都看花了,不知道该怎么逛呢!”
“你真是没见过世面。”晓彤虽这么说,其实自己也是第一次到这样繁华的闹市来,“咱们先慢慢的逛一圈,一摊一摊的看过去,遇到什么特别有趣的地方,再停下来仔细玩。”
晓彤和菱儿站的位置是街头,沿街两排全是小吃摊,有绿豆丸子、凉粉、风糕、烙饼、水煎包子、凉糕、炸面果、筋饼、荷叶饼、冰糖葫芦、油茶、炸小虾……香味四溢,还有水果摊上堆得高如小山的冻柿子、冻梨,菱儿的嘴不觉馋了起来,可是又不知该选哪一样小吃才好。
“个个都是好吃的,就是不知道该选哪样?”菱儿已经在两、三个摊子前绕了半天,总是下不了决心,“吃块风糕、来碗凉粉,还是……”
“我看你呀是什么都想吃!好吧,你慢慢选,我要过去买张荷叶饼。”
菱儿怕走丢,只好依依不舍的买了块凉糕,就紧随着晓彤往下走,走着走着已经到了庙门口。这一带全是卖各种妇女用品、小孩玩具的,绣花丝线、戴在头上的通草花、黄杨木梳、绸缎布匹、仿制的骨董小摆设、假的翠玉镯、假的金铂珠串,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可是也一样华光璀璨,令人目迷五色。
晓彤和菱儿一一看过,最后惊喜的发现一个摊子上插满了红红绿绿的风车,迎着风骨碌碌的转得飞快,有趣极了!另一个摊子上是各种芦苇叶子编的花鸟鱼虫,一只只栩栩如生,晓彤看上了一条草编金鱼,可是又舍不下一只大红风车,想了半天还是都买了,和菱儿一人拿着一样。
“小姐,要不要进庙里去烧个香?”经过护国寺正门口时,菱儿问。
“嗯,既然来了,就进去烧一炷香也好,往常陪娘和大嫂来烧香,总是只有咱们一家人,从没见过别的香客,这回正好可以和别人挤一挤。”
“是呀,也许人多势壮,求神拜佛的声音大些,那些佛、菩萨会比较容易听得见,说不定许的愿也会比较灵呢!”
“亏你想得到这上头,”晓彤笑了起来,“你怎么不说人那么多,一人一个愿,可要让菩萨忙死了呢!我们只去烧住香、尽个心意就是了,又何必非许什么愿不可?”
菱儿扮了个鬼脸,“哼,人家是想为你许愿,求菩萨早一天赐下一位天下第一大才子,好做小姐的如意郎君呀!”
“你这鬼丫头,看我怎么教训你!”晓彤嗔怒的扬手想打菱儿,可是她早已机伶的往人群中一躲,闪进庙里去了,晓彤也立刻跟了进去。
就在晓彤的身影消失在护国寺的庙门时,一名原先坐在庙口石阶上打盹的花甲老翁突然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晓彤的倩影。
“原来是她!”老翁的脸上露出奇特的笑容,那一双漆黑晶亮、精光闪烁的瞳眸中也彷佛燃烧着火焰,“想不到我竟因此找到了她,真是太有趣了。”老翁自言自语的说完,立刻尾随着晓彤的脚步走进了护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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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彤跪在护国寺的大佛像前,双手持香、垂眉敛目,宛如观音大士身旁的玉女。她低低的念了几句话,又向前拜了几拜,睁开眼睫准备站起身时,才发现有人压住了她的裙角。
她回头一看,竟然是一名留着长长胡须的花甲老翁跪在她的右后方,膝盖不偏不倚的压住了她的裙角。晓彤用力拉了几次,都没法子拉出裙角,只好对着老翁比比手势,请他略抬一下腿,好让她可以站起来。
谁知这名老翁却装聋作哑,对晓彤的手势全无反应,晓彤有些着急,对着老翁努了努嘴,示意他抬一下腿,松开她的裙角。不料这名老翁突然对着晓形色迷迷的一笑,也对着她努了努嘴,看起来好像是两个人在隔空接吻似的,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哄堂大笑。
晓彤不知道自己出色的容貌早已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所以当她烧香祝祷,老翁乘机压住她的裙角时,早有人等在一旁准备看好戏,而当晓彤和老翁两人打着一场无声的眉眼官司时,围观的人更是自动在他们两人身旁围成一圈。
“喂,你压住我的裙角了,还不快放开。”晓彤又恼又羞,气呼呼的说。
“不能放,不能放。”老翁笑嘻嘻的摆手。
“为什么不能放?”晓彤生气的问。
“是菩萨叫我不能放。”老翁仍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
“胡说八道!菩萨为什么叫你不能放?”晓彤被迫和这名老翁跪在一起,肚子都快气炸了,却偏偏拿这老翁一点法子也没有。
“菩萨说我一放就会错过了良缘,所以我当然得牢牢的压住了。”老翁居然吃起晓彤的豆腐来了。
围观的群众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其中几个个性调皮的人还半开玩笑的询问老翁:“老先生,瞧你这把年纪了,莫非至今尚未娶妻成家,今天是特地来向菩萨求姻缘的?”
“嗯,儒子可教也,我的确是来求菩萨指点姻缘的,好去找那个让我等了一辈子的有缘佳人。”老翁正经八百的回答。
“老先生,那你为什么又压住这位姑娘的裙子,不让人家起来呢?难不成这位姑娘是老先生你的有缘人?”原先发问的那人又问了。
“然也,然也。”老翁严肃的点点头,捻着胡须说:“这位姑娘正是我未来的妻室,我怕她跑了,又没力气去追,所以只好先压住她的裙子,好让她撇不下我呀!”
“哈哈哈……”
老翁的话还没说完,四周的大笑声早像瀑布般响了起来,不少人议论纷纷,都说老翁简直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在阵阵的笑声中,晓彤恼怒已极,再也忍不下去了。
“糟老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再不放开我,可别怪我打人了。”说完,晓彤就挥手对着老翁的脸颊拍了过去。
没想到这老翁的身手十分灵活,头一低就躲开了晓彤挥过来的一巴掌,还乘机大叫着:“哎哟!老婆打老公了!我老婆好凶呀!”
围观的人都看出来了,这老翁分明是有意戏弄晓彤,所以大家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等着看晓彤和老翁如何对手过招。
这下晓彤真是气坏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也不说话,拿起刚才买的竹编金鱼,就往老翁脸上用力掷去,趁着他闪身躲避时,又伸手一推,那老翁一时不防,竟被晓彤推倒在地,晓彤也终于得以脱身站了起来。
但这名老翁可不是省油的灯,随着晓彤这一推,居然滚倒在地,口中还大嚷着:“哎哟,摔死人了!谋杀亲夫呀!”
对于这名老翁的无赖行径,晓彤只能咬牙切齿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他,恨不能过去踢他一脚。不过晓彤知道,再留下来只会让这名老翁更加装疯卖傻,只好暂时忍下这口气,向菱儿一招手,急于穿过人墙往外走。
“这位姑娘,先别走!”突然,一名十四、五岁的小僮拦住了晓彤和菱儿的去路,“姑娘,这位老先生既然和你有婚约,怎么能抛下他不管呢?”
“喂!你这小鬼满嘴胡说些什么!”菱儿大怒,“我家小姐是何等尊贵之人,就凭这糟老头?哼!连给我家小姐提鞋都不配!”
“咦?姑娘,你怎么这么说话?你没听过姻缘天定吗?何况你家小姐和这位老先生乃是菩萨作媒的天赐良缘,怎么可以逆天而行?当心这样会遭天谴的。”小僮伶牙俐齿的说。
“你……你……”菱儿的口齿不如小僮伶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更何况你们打伤这位老先生,就想一走了之吗?万一闹出人命来,你们可脱不了干系。”小僮高声嚷嚷。
晓彤看了看小僮,发现他在说每句话之前都会和倒在地上的老翁交换眼神,显然这临时冒出来的小僮根本是和那老翁一伙的,他们是有预谋来找麻烦的,这令晓彤更生气了。
“别装了,起来吧!”晓彤不理会他,朝地上的老翁说:“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说吧!”
“嘻嘻!果然不愧是我老婆,一下子就猜中了我的心思。”老翁笑嘻嘻的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喂,老头儿,嘴巴放尊重些,谁是你老婆?别乱叫。”菱儿恶狠狠的说。
“谁是我老婆,她心里明白。”老翁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不过一双贼兮兮的眼睛却直往晓彤的身上瞟,“反正你不是我老婆,还轮不到你来管我们夫妇的家务事哩!”
“如果是老伯的家务事,那和我们无关,我们要走了。”晓彤见机,立刻改了称呼。
“慢着!”老翁抢前一步,张开双臂拦住了晓彤和菱儿的去路,“我的家务事就是你的家务事呀,老婆!所以你不能走。”
晓彤不能再问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免得又给老翁口头上轻薄的机会,所以她沉着脸问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什么拦着我?”
“我的目的嘛,嘻嘻,”老翁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晓彤明艳无双的俏脸,收起了嬉笑怒骂的脸孔,正正经经的说:“入瑶池,卧玉阶,想折并蒂莲花。我是为向小姐求亲而来的呀!”
晓彤本以为老翁是借着耍赖来乞讨金钱的,没想到他居然当众求婚,令她觉得颜面无存,更加的气往上冲,不过这名老翁可以出口成章,倒令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而恰好碰上老翁凝视着自己的眸光,晓彤心头一震,差点说不出话来。
“小姐不开口,想是默许了姻缘?”老翁进一步问道。
晓彤一惊,立刻回过神来,不由得柳眉倒竖、凤眼圆睁,开口骂道:“白日堂中,白发老翁,老皮老肉老骨硬,呸!你还不滚下去,哼哼,今生无姻。”
看热闹的人都哗然起来——
“这老头想娶人家小姑娘,这回可挨骂了。”
“可不是吗?一身老皮老骨,还对这位才貌双全的姑娘痴心妄想!”
“不知道这老头还有什么话说?”
“我看这老先生是有备而来,说不定一会儿是小姑娘要吃亏呢!”
众人议论纷纷,可是这名老翁却是气定神闲,脸带微笑的看着晓彤。晓彤被他看得一颗心怦怦直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那老翁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神好犀利,似乎能穿透她的心,直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老先生,人家小姑娘不肯嫁你呢,人家嫌你是一身老皮、老肉、老骨啦!”一名看热闹的人忍不住讽刺道。
“对呀,老头儿,还是死了心吧。”另一人也凑趣的说,“人家不就今生无姻了吗?那是说你这辈子休想结成姻缘了。”
对于众人的冷嘲热讽老翁一概不理,他抬起眼对着晓彤一笑,不慌不忙的开口:“红罗帐里,红粉佳人,细腿细腰细臂软,嘿!我这就迎上来,嘻嘻,前世有缘。”
这番话一出口,围观者立刻拍手叫好,一片欢声雷动,都为老翁的才思敏捷大声喝采,只有晓彤和菱儿两人目瞪口呆;尤其是晓彤,她从未在对联上输给任何人,刚才那句骂人的话不过是随口说出来,而且用了老皮、老肉、老骨等一大串形容词骂他,原以为这老翁会知难而退,哪知他居然立刻回应了一句,也连用了细腿、细腰、细臂来对应晓彤,不但能和她的话配成一副完美的对子,还理直气壮的求亲,简直让晓彤没有下台的馀地。
“小姐,咱们快走!”菱儿突然拉起晓彤往外就走。
原来这一段笑话只有最前面的人听得见,个个笑得乐不可支,可是围在人墙外的人却听不清楚,纷纷向前面的人探问,这使得围得密密实实的人墙出现松动的迹象,菱儿见机不可失,立刻挤出一条通道,拉着晓彤逃离现场。
两人好不容易挤到了庙外,靠在一堵墙上喘气。
“小姐,这老头儿真是太可恨了,满嘴胡说八道!”
“咱们走吧!令天这件事我一定要找机会报复回来。”晓彤略略回想了一下和那老翁交手的过程,恼恨至极的说:“这老头绝对不是普通人,而且他今天分明是有预谋,故意来找碴的,我一定要查明他的来历,总有一天非好好教训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