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不再见面,没几天就又遇见碰到面了。
经过街道转角的咖啡店时,谢海媚想了想走了进去,打算买两个松饼,晚上就不必费脑筋想吃些什么了。
她也不挑,随便一指,要了两个蓝莓的。
她专心掏钱包,没注意到跟在她身后进来的萧潘。
「嗨。」掏出钱,抬起头,萧潘已经站到她面前。
她错愣一下,显然没预期。
他穿一身黑衫黑裤,深灰风衣,她已经不算陌生的体味。乍闻到他气味,她鼻头忽然有点酸。
「嗨。」头便低了。
「我刚巧经过,看见妳在这里,进来打声招呼,希望没有打扰到妳。」
是的了,就在相邻的社区,相隔不算太遥远,总会有这样的巧合,总是会遇到的——
「妳好不好?」
不,他是存心的。就算是同一条街,只要有心回避,怎么都碰不着;有心找,再隔十条街总会遇到。远远他便见着她,一路跟来的。
「嗯。谢谢。」谢海媚点头。
「失眠的情况有没有好一点?睡得好吗?」还是那么温柔。
「嗯。」
「这是妳要的松饼,一共两块两毛八。」服务生装好了松饼,出声提醒。
「我来。」萧潘掏出皮夹。
「不了,我——」谢海媚推辞,已经来不及,他已径自付了钱。
他拎了袋子,递给她。她默默接过。
这么快就遇到,她想形销骨立也不够时间变憔悴,还是一脸很健康。
「妳要去哪里?我送妳。」
「不必了,谢谢。」
萧潘知道她会拒绝,没强求,哑声说:「妳脸色不大好,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倒像憔悴的人是他。
「我很好,没事。」
池叹口气。
「别让我担心,好吗?」
「你会吗?」教她有些恨了。说得那么柔情!嘴巴上担心又有什么意义!
「妳知道我会的。」
「既然担心,那你就干脆开药单给我,吃了药,我可以好吃好睡。」
「媚!」他知道她在说气话。她心里是有他的,不然不会说气话。
谢海媚转身快步走出去,不理他的叫唤。
「媚!」萧潘追出去。
「媚!」也不顾是在街上,紧拉住她,将她拉向他。
她别开脸,不愿与他的目光相对。
「媚……」他看得出她的倔强。
她哪要什么药单!
不过是他。他是她的心理医生、她的药。尽管是毒药。
「你不必担心我,我不会有事。」挣开他,仍旧不看他。
总是这样。她希望能好好处理,成熟一点,但总是不知该在恰当的时候处理好事情,总这样搞砸许多事,不能好好处理。
但……算了,搞砸就算了。
生活一回又一回,这一回,就这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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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没有缠绵的以后了。
就这样了,一切都结束了,不应该再有负担了。
「一杯啤酒。」
才十一点多,酒吧正热闹,高分贝高密度,实在吵死人。
喝来喝去,她也只能喝这种醉不死人的啤酒,比较不容易发酒疯。
来钓人的和被人钓的不少,目光技巧的,或含蓄的,或露骨的,瞟来瞟去。
她有点后悔没有描上浓密的黑眼线和睫毛膏,昏暗灯光下,她的一双黑眼睛显得不够大,不够晶亮和神秘。
满场陌生的面孔,光喝酒,有点无聊。
她早来了一天。晚一天,撞上只开放给女性进场的仕女之夜,看看身材高大的俊男跳脱衣舞也好,一层一层剥下那衣冠楚楚、满足饥渴的眼光。
不知道有没有男人正在对她笑,或对她眨眼。灯光太昏暗,她看不清楚,大概错过了不少机会。
啤酒杯空了。身材高大的男服务生穿梭过去,姿态潇洒的顶着一个盘子,盘里摆了几杯酒。每只都那么一小杯,还不到一口的份量。
「要来一杯吗?小姐。」帅气有型的一张脸,多情的蓝眼睛对她含着笑。
「这么一小杯。」谢海媚摇头。「给我一瓶啤酒。」
「不小了。」蓝眼睛笑笑的,怂恿她:「妳要不要试试?」
「好吧。」也不管杯子里装的是什么了。
她给了他一张钞票,也不找零了,伸手去拿酒。
「等等。」
帅气的服务生笑笑的按了按她的手阻止她,将盘子放在桌上,然后从中端了一杯酒起来。
谢海媚以为是要端给她的,自然伸出手,谁知道他居然拉起她,将酒杯送到他自己的嘴边,仰头喝了,而后俯下脸,嘴对着她的嘴,把含在嘴里的酒喂进她嘴巴里。
谢海媚没搞清楚状况,蓦然被喂酒,反射的鼓起腮帮,溢出了大半的酒液,从嘴角流下来。灵滑的舌用力的舔她的嘴角,然后整个伸进她的嘴里,同时不断的吸吮舔含。
起码过了二十秒,总算才放开她,对她又魅惑的笑了一笑。
她这才知道,这酒是要服务生用嘴巴喂的,卖的是男色,是舌吻。
那服务生挺帅的,但她觉得有点恶心,真不讲卫生。
也不知道他牙有没有刷、前一刻吻过谁,那个人早上又有没有刷牙。
她摇摇晃晃走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醉了。她也不知道她喝的那杯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吃了那服务生一嘴的口水唾沫。
走出酒吧,差不多十二点了。这么晚,已经没有公车。她取出手机,按了两个数码,想不起计程车行的电话号码,放弃的将手机又塞回口袋里,索性走路回去。
一路走着,老是觉得那个口水味,愈想愈不卫生,就愈觉得那口水味。
她拐了一大段路,好不容易找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买了一瓶矿泉水,就在路边漱起口,把整瓶矿泉水都倒光了,才觉得好过一点。
她缩缩脖子,拉高了衣领。入夜后不只冷,而且冰。她穿得不够厚暖,又忘了围围巾,寒气由脖颈钻进去,一丝一丝的,冻得教她牙齿打颤,起鸡皮疙瘩。
走回到公寓,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大门,一边掏出钥匙。
「媚!」停在路旁的一辆车子车门打开,萧潘从车子里出来,叫住她。
谢海媚愣一下,一失神,手上的钥匙当的掉在地上。
她连忙弯身去捡,萧潘也同时弯下身去,捡起钥匙递给她。
「喏。」还是那么柔情脉脉。
她一把抢过钥匙,没能忍住,心一酸,蹲了下去,将脸埋在臂弯里。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让他看到她这个样子!
她觉得她一身酒臭,狼狈又落魄。
「天气冷,会着凉。」萧潘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他一直在车里等她。
想见她,听听她的声音。原以为她不想见他,不肯开门或回答他;他不死心,按了又按铃,可一直没回应。
他想过她或许不在家,一等等了快三个小时,几乎要放弃了。然后又想,她也许是在的,只是不肯见他。要不,那么晚了,一直没见她回来。
直到看到她,一晚的猜疑、悬心与不确定都踏实安了心。
「妳喝酒了?」蹲在她面前,轻扶着她,仍旧那么温柔、关心。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妳……想见妳。」她没拒绝他的温柔。他轻轻扶她起来。「我以为妳不肯见我。」
「我说了,请你不要再来找我的。」今天晚上她特别脆弱,害怕他这等温柔。
「我知道,对不起。可是,我想妳,媚。」
「请你不要再来了。」她回拒他的温柔,一直不肯面对他。
萧潘沉默半晌,目光始终在她身上,不肯稍离。
「我们不能当朋友吗?我不想失去妳。媚,至少让我可以看看妳。」
说得多痴情,无她不可似。可他到底——到底是别人的,怎么爱她!
头在昏,她几乎被动摇。她咬咬唇,感觉到一丝痛,轻轻摇头,说:
「我不想当你的明友。」
他又沉默了一会。
「那么,当敌人好了。恨我吧。」
爱人与恨人有同样强度情感,只是正负面两极,朋友则是中立的,不带超越的情感强度。
但她什么都不想当,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瓜葛,就当作不曾有过与他邂逅的那一段。
「别这样,媚。我爱妳……」他用着最庸俗的话,说着最庸俗的事。
但这最庸俗的情感,却有着最强悍的力量。
她几乎被攻陷了,轻轻发颤着,脆弱得随时会陷落。
「冷吗?」被他发现了。
他不顾她拒绝,将她拉到怀里,让她靠着他胸膛,紧紧拥住她。
「不要……」她挣扎着。
「妳在发抖呢。」他不肯放手。「媚,媚,妳不知道我有多想妳……」
心一酸,她泪便流下来。
就算是骗她的,她也无所谓了,心沦陷,没有了原则。
「媚……」他吻着她的泪水。
一声一声的「媚」,一声一声叫唤得那般缱绻缠绵。
好像在演偶像爱情连续剧!都几岁人了,没想到在异国夜天下,她会有这样爱的缠绵。爱得一点心酸,一点悲甜,一点无奈何。
「妳的脸跟手都冰了。」他拿过钥匙,开了门,搂着她走进公寓。
进了电梯,他就吻她了。温热的唇舌,温柔的亲吻过她每一寸冰凉的脸庞。
低温到了零下,这是一个太冷的夜晚。他搂着她,黑里窄窄的床,赤裸的肌肤相触,过给她他身体的每一分温暖。
夜就那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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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亮,他在她床上醒来。窄小的单人床,相拥的身体几乎是相贴的。光着身的她,有着另一种娇媚,他忍不住亲了亲她,在她翘臀腿股间抚摸游移。
谢海媚醒着,不敢睁开眼,睫毛眨动了动。他笑着亲她的睫毛,手没停,一边舔着她的耳朵,一直舔了下去……
她不大喜欢吃面包,厨柜里也没有,萧潘热了牛奶,煎蛋,还切好水果,为她准备好早餐。
「妳冰箱都空了,晚点我带点东西过来。妳想吃些什么?」喂她吃煎蛋。
「我又不是小孩子。」谢海媚埋怨,但还是张口乖乖吃了煎蛋。「我下了课就去买菜,你不必麻烦了。」
「东西那么重,妳哪提得动。我们一起去,吃过晚饭,我再送妳回来。」
认识他之前,她不都这么过,还不是好好的。
「那是以前。我不能让妳一个人提那么重的东西,听我的话,等我来接妳。」
「是、是。」她连应两声,投降举白旗。
他拧拧她的脸颊,隔着桌子啄一下她的嘴唇。
然后,他送她去上课,自己再开车回市中心。
连着几天,萧潘便这样接送谢海媚。然后就那样了。
缠绵的,只要时间配合得巧,他便送她去上课;一两个晚上如果她下课得晚,他时间许可,就过来接她下课,然后一起吃晚饭,一起那缱绻的夜晚。
他喜欢吻她,亲吻时,总喜欢把舌头伸进去她唇齿里,探进深深的欲望,一边将手搁在她臀上,使劲的搓揉,那让他兴奋。
轻柔时,他喜欢揉触她的头发,把脸埋在她丝发里,吸闻她的气味;而她也喜欢将脸埋进他胸膛,吸闻他的气味。
充满了动物性。谢海媚心里不禁暗笑。
两个人,吸闻着彼此的气味,凭着彼此的气味缱绻在一块。
「下课后打个电话给我,我来接妳。」临下车时,他拉住她,贪婪的亲吻她。「晚上一起吃饭,顺便去买张新床。」
「买床?为什么?」
「妳的床太硬了,也不够大,不够我们俩睡。」
「可是,我觉得刚好,我不喜欢太软的床。」
「那么,买大一点,我喜欢能舒服的抱着妳。」
「可我房间那么小,根本放不下太大的床。」
「要不,妳搬来跟我——」
「不要。」没等萧潘说完,谢海媚便摇头。
「那就跟我去买床。」他捏捏她鼻子,威胁的呵她痒。「两个选一个。」
「好嘛好嘛!」她咯咯笑着,娇声投降。
萧潘这才捏捏她腮帮,放她下车。她看他车子开走,才心满意足的转身。
「谢海媚!」走不到两步,就碰到唐娜。
她有点心虚,不知道唐娜是否看到她从萧潘的车子上下来,一时不敢对上唐娜的目光。
「妳还在生气?」唐娜拍她一下。
「没有。」还好,唐娜没看见。找个借口,连忙说:「我上课时间快到了,晚点见。」对唐娜摆个手,便匆匆走开。
虽然不是很刻意,可看就像在逃避什么似。
午休时,她一进餐厅,便被唐娜拽住。
「妳干么躲我?」
「我哪有。」
「我看妳是还在生气,要不然,我打电话给妳,妳都不接,早上遇到时也是匆匆就走。」
「我跟妳说了我有课。妳什么时候打电话给我的?」
「好几天了.妳前两个礼拜二晚上去哪里了?我找妳妳不在。」
那天晚上啊……
「我去酒吧了。」
「酒吧?」唐娜吊个白眼。「干什么?」
「钓男人。」
「结果呢?」
「花了十块钱,服务生用嘴巴服侍喝一杯酒,还给了一个舌吻。」
「真的?」唐娜瞪大眼睛。「妳怎么不找我?」
「我还以为妳会说我堕落。」
「我说妳钱多!感觉怎么样?」
「有点不卫生。」
「小姐,拜托,妳就杀风景的只想到这个?!」
「不然还能想到什么?嘴巴全是口水的味道。」
「那有没有其他艳遇?」
在酒吧那种地方?省省吧。
「我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唐娜睨睨她,点了点头,说:
「也对,会去酒吧钓人的,都是剩下的货色,好男人不是结了婚就是同性恋。」
惹得谢海媚笑出来。
「看妳眉梢眼尾全是春风,」唐娜瞇眼打量她,顿了一下,表情严肃,说:「妳该不会还跟那个萧潘搅和在一起吧?」
谢海媚笑脸凝住,默默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到底有没有?」唐娜像对待自己的事情一样,有点管太多。
「我想吃披萨,妳呢?带了便当没有?」走开去买披萨。
「海媚!」唐娜跟过去。
「我知道妳的好意,唐娜,不过,妳还是担心妳自己的功课比较要紧,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就知道妳嫌我多管闲事。」唐娜悻悻的。
谢海媚笑一下,拍她一下。「我可没这么说。」
「算了,我不管妳了,省得惹人厌。不过,妳最好还是聪明点,最好他会离婚,不离婚的话跟他瞎混干什么!」
绝对实际主义的唐娜,谢海媚心里微微笑了。她要哪天自作自受,落了个尸骨不全,唐娜一定会帮她「捡骨」。
冷不防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嗨,蕃薯味!」她正咬口披萨,差点咬到舌头。
转头一看,只看到一口凉森森的白牙。
「是你。」那个陈易文。「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朋友。」
「喔。」
「我一进来就看到妳,嘴巴张得大大的吃披萨,没有一点形象,又没气质,也不怕丢脸。」
唐娜噗哧笑出来,连口水也喷出来。
「谁会跟你一样无聊到注意别人的吃相!」谢海媚白他一眼,转头说:「我朋友,唐娜。」介绍唐娜跟陈易文认识。
「妳好。」陈易文跟唐娜打个招呼。
「我怎么没见过你?」谢海媚认识的就那几个,也没听她提过陈易文,唐娜觉得奇怪。
「我跟蕃薯味在上次聚会中认识的。」陈易文笑。
「记不记得那次国际跟本地学生聚会?妳忙着跟本地学生练英语,所以没碰到陈易文。」谢海媚偷空又咬口披萨。
「喔。」唐娜喔一声,一脸恍然大悟。
「我说谢海媚,妳嘴巴张这么大,真的很没气质,起码也用个刀子叉子什么的,保持一下形象。」
「如果你觉得丢脸,可以站远一点。」
唐娜自己带便当,还算文文雅雅的用着汤匙,谢海媚吃的是披萨,用手抓方便得多。而且学生餐厅,没有人太注重什么餐厅礼仪,方便就好。
「易文!」有个男生对陈易文招手。
「我马上过去。」陈易文摆手回个招呼。说:「我朋友来了。对了,聚会的事妳没忘吧?」提醒谢海媚耶诞聚会的事。
「再说吧。」谢海媚还是不置可否。他居然还记得这码子事,到时不知彗星会不会撞地球。
「唐娜,耶诞夜我朋友家有个聚会,妳要不要也一起来,人多比较热闹。」
「有吃有喝的我就去。」唐娜不改她的实际主义。
陈易文咧嘴一笑,又露出凉森森的白牙。
「就这么说定!」其实他自己作主自己决定。「我再打电话跟妳们联络。」
谢海媚嘴巴张得大大的,咬了一大口披萨,吃得两颊鼓起来。
约定这种事……
如果明天彗星撞了地球,那该怎么办?
即时作乐寻欢啊,谁管有没有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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