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荷姑娘啊,稍等,刚出炉的还没来得及包呢。”掌柜的转身去包了。
“……喝了不少呢……”
“……太失身份……”两个跑堂的下来边走边说,“……安阳郡主……怎么回事……”
安阳郡主?她在这里?荷红笺忙拉住他们问道:“对不起,刚刚听你们说安阳郡主在这儿?”
“哟,荷姑娘,”跑堂的认得荷红笺,回答,“安阳郡主正一个人在楼上灌酒呢!喝了不少,小的们正不知怎么办呢!您来得正好,上去看看吧!”
“安阳郡主。”荷红笺推开雅间的门,就见安阳郡主正在喝酒,桌子上已经堆了不少酒坛,“怎么喝这么多……”她忙夺下安阳郡主的酒坛,“安阳郡主,不能再喝了!”
“让、让我喝!”安阳郡主抓住荷红笺的衣袖哭喊道。
“究竟怎么回事?”荷红笺拉起趴在桌子上哭泣的安阳郡主问道,“有事可以说出来商量啊,为什么一个人喝闷酒呢?”
“我……”安阳郡主拉着荷红笺坐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开口。”
荷红笺倒一杯茶递给安阳郡主,“有什么事还要瞒着我?我们不是朋友嘛!”
安阳郡主脸红红的,半天才开口:“我……喜欢上一个人,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这是真心话,京城的纨绔子弟,自己从来没放在眼里,就连当初她想嫁庆王、太子,也只是看中未来皇后那个位子,而不是被他们本人吸引。现在她不是刁蛮任性的郡主,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咦?真的吗?”荷红笺轻声叫道,“什么人能幸运地让郡主看上?”
“这个人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荷红笺忽然觉得心跳加速,“难不成…”
“嗯。”安阳郡主低下头,“就是墨筠,可是我……”
真的是墨筠!荷红笺只觉得闷闷的,大脑一片空白,安阳郡主喜欢墨筠……两个人真是郎才女貌……这是好事,可为什么……心里好不舒服,几乎停止跳动?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安阳郡主伏在荷红笺肩头泣道,“没有人能帮我……”
荷红笺扶起安阳郡主的头坚定地说:“我来帮你!”
“真的?”安阳郡主破涕为笑,“谢谢,红笺认识你真好!”真的太好了。
回凌云堡的路上,荷红笺低着头走得很慢,好像每一步都有千钧,安阳郡主喜欢上墨筠,这是很正常,墨筠那么出类拔萃那么耀眼,谁能不喜欢呢?自己也……安阳郡主出身高贵、容貌美丽,若是墨筠能娶到她……自己应该替他们高兴才对,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呢?笨蛋!如果她不是他的护卫,他会对自己这么好吗?也许,不该奢望太多,一直这么守护着他,就足够了,足够了。
几天后一个下午,安阳郡主又来找荷红笺。
“红笺,我在松坡画苑看上了幅古画,想请人验验真伪,你知道谁比较可靠吗?”安阳郡主同荷红笺闲聊着。
荷红笺想了想,“这个……墨筠他很喜欢画。”
“哦?可以请他帮忙看看吗?”安阳郡主高兴地问道。
“那我把他叫出来好了。”荷红笺很天真地答应道。
“真的可以?”安阳郡主喜笑颜开,“那真要谢谢你,红笺,那我先去画苑和掌柜说一声,在那儿等着你们哦。”谢谢你按我的计划乖乖地走。
……
“墨筠,我们去松坡画苑看看吧!我听说新进了不少好东西呢。”荷红笺问道。
“好。”凌墨筠收起才摊开的账簿,跟着荷红笺来到松坡画苑。
“咦?红笺、墨筠?”安阳郡主在画苑里“偶遇”他们,荷红笺还真是条好捷径。
“安阳郡主,你怎么在这里啊?”当然这也是套好的话。
“啊,我看上了这儿的一幅古画,想买下来孝敬父王,就是拿不准真伪,正犹豫着买不买呢。你们呢?”
“听说来新东西了,所以来看看。”按照计划,下一步就是……
“哦,那顺便帮我看看这幅画怎么样,说是前代道子大师的作品。”安阳郡主展开手中的卷轴,一幅“春燕图”,“怎么样?”
“好画,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确是道子大师之作无疑。”凌墨筠笑道。
“谢谢。”安阳郡主又将画收好,“掌柜的说新画在路上耽搁了,还没送到。”
“什么,原来还没到啊。”荷红笺“很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样好了,既然都碰到了,我们去吃东西吧!也是感谢凌墨筠为我验画。”安阳郡主建议着,“余香楼又推出几款新菜,不妨品尝一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看看一脸期待的荷红笺,凌墨筠只好点点头。
三个人于是朝余香楼走去,中途遇到有人家吹吹打打地办喜事,大家站到路边给喜轿让路。就是这个时候,安阳郡主挤到荷红笺前面,悄悄抓住了凌墨筠的手。
“红笺。”凌墨筠拉起荷红笺的手向后退,避开人群,“小心点,安阳郡主?红笺哪里去了?”凌墨筠一发现抓的是安阳郡主的手,飞快地甩开。
安阳郡主勉强平复一下心中的怨怼,“可能给人群冲散了。”本来是计划在下一个转弯的杂耍摊子那里分开走的,不过现在机会正好,荷红笺借这个乱子按计划离开他们回凌云堡了。
“这么多人怎么找?不如我们先去余香楼等她,她若是找不到我们,一定会直接到那儿与我们会合。”两个人独处的机会来了,她一定要好好利用。
“那好吧。”凌墨筠未做多想,和安阳郡主来到余香楼。
安阳郡主点了一桌子吃的,打算和凌墨筠好好聊聊,好让凌墨筠增加对自己的好感。
“墨筠?”安阳郡主斟了一杯茶放在凌墨筠面前,“别担心了,红笺大概正在往这儿赶,咱们边吃边等吧。”
“嗯。”凌墨筠夹起一块酥饼漫不经心地嚼着,一副无心多言的样子。
安阳郡主的手在桌下狠狠绞着桌布,表面却笑吟吟的,“怎么样?”
“唔。”凌墨筠随口应了一句,站起身,“郡主,我还是去看看红笺吧,这么久她也该来了,您请自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桌上一动未动的菜,安阳郡主咬牙:“荷红笺!凌墨筠!”
起云阁,正对着一池莲花发呆的荷红笺看到凌墨筠,疑惑不已,“墨筠,你怎么回来了?安阳郡主呢?”
“我才应该问你,你怎么回来了?”凌墨筠沉着一张脸,不满地问道。
“呃,我和你们走散了,就、就先回来了……”荷红笺很是心虚。
“你觉得安阳郡主怎么样?”凌墨筠忽然问。
“咦?很好啊,人又漂亮,出身又高贵。”荷红笺下意识地回答。
“那你觉得如果我娶了她如何?”凌墨筠口气轻松,神经却紧绷着。
“……很合适呢。”荷红笺努力挤出微笑,以玩笑的语气说,“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所以你就想帮忙?”猜测全部证实了!真的是她,凌墨筠变了脸色,抓着荷红笺的肩膀死死瞪着她,“你是在撮合我们吗?”
“因为安阳郡主她很喜欢你……只有我能帮她……”不要这么看着我!荷红笺强忍着泪水开口。
凌墨筠气极反笑,“好,好,你可真是个好朋友!”说完转身气冲冲地离开了。
几天后,安阳郡主又约荷红笺出来。
“安阳郡主……”荷红笺看着安阳郡主,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朋友,没有帮上什么忙。
“啊,上次真是没想到。”安阳郡主一吐舌头。
“对不起。”荷红笺总觉得很对不住她。
“和你没关系啊。”安阳郡主安慰着荷红笺,一低头眼圈就红了,“大概是……我和墨筠无缘吧……”
“没有的事!你不要瞎想!”荷红笺拼命说服她,忽略自己的心痛。
“可是……”安阳郡主沮丧的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办,怎么才能接近他。”
“再试一次吧。”荷红笺认真地点点头,“这次一定能行!”
这次安阳郡主直接来到凌云堡。
“红笺、墨筠,我们去逛夜市吧!”夜市是夏天常有的集会,很多商家趁着人们出来纳凉做生意。
“好啊!一定很好玩,墨筠一起去吧!”荷红笺嚷道。
“好。”凌墨筠很干脆地答应了。
大街上满满的人,大家一边摇着扇子散步,一边悠闲地看着各样货品。荷红笺跑到一个风车摊前拿起一个,“好看吗?”她笑问着。
“嗯。”凌墨筠点点头。
安阳郡主则拿着两盏小巧的灯笼走过来,“红笺,这个给你。”
“好漂亮!谢谢。”荷红笺盯着灯笼很是惊喜。白色宣纸上绘着一池荷叶。
“墨……”安阳郡主正想让凌墨筠看自己的灯笼,却发现他正对着荷红笺微笑。他从来没有对我这样微笑,没用这种温柔的目光看过我!安阳郡主愤愤地瞪着笑得开心的荷红笺。
幽微的烛光照在荷红笺脸上。她看起来像在发光,凌墨筠的微笑越来越柔和。
三个人继续向前走,荷红笺趁着人潮拥挤,慢慢地落在后面,直到凌墨筠的背影淹没在人群里,她转身朝凌府走去。
晚风轻柔吹过,调皮地转动风车,抚弄着她的发丝。荷红笺慢慢地在寂静无人的林间路上旋转,她的心怎么了?为什么像被挖空了一大块,这么难受?风,继续吹吧,继续转吧,这样,就会忘记心里茫然的失落了。
她又离开了!凌墨筠冷冷看着荷红笺悄悄地退开。
“哦,墨筠贤侄。”安阳王从余香楼出来,正好碰上凌墨筠和安阳郡主,“翠儿也在?”
“见过王爷。”凌墨筠施礼道。
“免了,免了。”安阳王满眼笑意,“你们……翠儿眼光不错嘛!”
“父王!”安阳郡主娇嗔道,心里松了口气,她以为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反对,凌家不管如何富有,毕竟只是一介商贾,地位如何能和安阳王府相比?自古贵贱不通婚,就算父王如何宠自己,恐怕也不会在婚事上随自己。可现在,安阳王的表现太让她意外。
“墨筠啊,翠儿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你要好好待她,切不可辜负她,让她伤心哟。过几天我就奏请王上,请他老人家赐婚,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哦,哈哈哈……”
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好!我成全你!“墨筠实在是高攀了……”
凌墨筠走后,安阳王父女回到别庄,安阳郡主小心翼翼地问:“父王,您不反对?”
“凌墨筠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又是凌家未来的家主,父王为什么要反对?”安阳王笑眯眯地呷一口茶。
“可是,他家是卑贱的商人,不是贵族……”自古良贱不通婚,何况安阳王更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身份高贵,除了皇族,无人能比。
“谁说他家不是贵族?凌家先祖当年和咱们家先祖一起,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后来同殿为臣,受封云昭侯,这云昭就是他们的封地。不过后来被人陷害蒙冤,被抄家流放,封地也被没收。世祖继位后,平反了凌家的冤案,赐还了爵位和财产土地,不过凌家先祖心灰意冷之下,不愿再入朝为官,连爵位也不要了,从此以经商为业。没想到几代下来,竟成了首富。其实皇家一直惦记着凌家,有心补偿,若是凌墨筠入朝,以他的能力,一定会被皇上重用,再加上父王的帮衬,要权倾天下也不是难事。翠儿,你的眼光不错啊。”
“父王,原来还有这个原委啊。”最担心的身份问题解决了,安阳郡主高兴地抱住父亲的手臂,“父王不是和凌家家主相交莫逆吗?您的眼光更好啊。”
安阳王自得地一笑,“相交莫逆?翠儿啊,你要明白,自古官和商、权势和财富不可分割,商要借官作靠山,为自己争得发财的机会、保护自己的财产安全;官要借商为自己提供充足的金钱,好享受富足的生活。官商勾结,不过是各有所图罢了。不过商人毕竟是民,而民不与官斗,在官家眼里,商人不过是待宰的猪,等养肥了就杀了吃肉!岂不闻‘抄家县令、灭门府尹’?须知越是富有,越容易引起别人的觊觎之心,如果背后没有有力的靠山,即便是一个小小县令,随便使点栽赃手段,污陷你阴谋造反什么的,就可以灭了你九族!”
安阳郡主打了个寒颤,想起父王有个心爱的玉狮子,听说就是某个商人的传家之宝,一个县令看上了管他要,商人不肯给,县令寻了个理由抄了商人的家,将商人全家流放,得到了商人的全部财产,当然也包括玉狮子。后来这县令把玉狮子献给了父王,不久就升了府尹……她以前听了这些传闻,从来没什么感觉,可今天听了父王这番话,竟觉得身上有些发冷。王府库里那些珍宝,有多少是这样来的呢?
“本王和凌家,只是相互利用。凌云天那老狐狸,不过是借父王的权势为凌家保驾护航罢了。他以为本王是贪图他孝敬的钱财才和他相交?卑贱的商人,根本不配和本王结交。凌家要不是云昭侯之后,本王根本就懒得理睬他。”安阳王冷笑道,“本王要借的,是凌家为功臣之后这一优势,把凌家拉入官场。凌家既有庞大的财富,加上皇家对凌家后人始终心存愧疚、有意补偿,入了官场肯定会风生水起。咱们王府权势熏天数代,已引起了皇家的忌惮,有意削弱王府势力,特别是出了当年你姑母丽妃的事,这些年咱们王府更是渐渐式微,不如以往风光。将来太子继位,难保不记恨当年你姑母陷害之仇,咱们王府的前途莫测啊。所以要未雨绸缪,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凌家和王府紧紧绑在一条船上。翠儿啊,你就充当这根绳子,你一定要把凌墨筠牢牢抓在手心,明白吗?”
在安阳王不怒生威的目光下,安阳郡主连连点头。和这些大人相比,自己那点小手段还真是不值一哂啊。
“那就好,本王这就上书皇上,恢复凌家爵位,为你们赐婚……”
“谢谢父王。”阴谋也好,相互利用也罢,至少凌墨筠将会属于她。
数日后。
凌家接到圣旨:恢复凌家云昭侯爵位,由凌家八子凌墨筠承袭;赐凌墨筠与安阳王之女安阳郡主成婚。
整个凌云堡沸腾了,天降洪福啊!
“恭喜了。”荷红笺按住心中的痛苦,对凌墨筠笑道,“安阳郡主是个好女孩,我的好朋友,你可要好好待她。”
“谢谢。”凌墨筠冷漠地敷衍一句,“这下,你满意了吧?”说完转身向欢呼的人群走去。
荷红笺默默地看着凌墨筠离开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已经不敢再开口,短短几句话已经耗尽全身力气,只怕再开口泪水就会流下来。原来自己这么喜欢他,已经不会再属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