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现在已经没事了……”婉容把事情详细地报告了。
“时间缩短为七日了,得马上行动!”严钰沉吟道:“你有把握拿到‘东西’了吗?”
“孙薏茹取药时,奴婢在旁记下了藏药之处,绝对没有问题!”
“我即刻带她回宫,你今晚行动,拿到‘东西’以后,七日内赶回宫。”
“遵命!”
☆☆☆
黑夜,还有浓得令人觉得忧郁的雾气。
婉容悄声从孙薏茹房里出来,小心地合上门──
“你是为了柳伶儿来的?”
她缓缓地回头,寻着声音找到了站在阴影中的公孙良信。
她认命地开了闭眼,阴郁地说:“又是你。”
“你拿到柳伶儿的药了?”公孙良信已猜测出婉容隐瞒身分在孙家为奴的目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是想捉我,就动手呀!”婉容怒声问,他的出现强烈干扰她的情绪,为何她一接触他的眼神,心中就有种惶然不安的心悸?
“事情若是如此单纯就好了!”公孙良信低声咆哮。“我要是想捉你,早就揭发你的身分,何苦这样折磨──”
“不要说了!”她害怕听到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她有任务在身,不能为了他……她紧闭心门,不让他饱含感情的话语融化她的心。
她绝决地仰起苍白的脸,冷淡地说:“我要走了──”
公孙良信顾不得男女之嫌,纵身揽住她,声音低嘎地问:“你不怕我不顾一切地留下你?”
“你留不住我的!如果我完成不了任务,只有一条路──死!”她带着淡淡的笑容回答,清澈的眼眸不畏不惧,无来由地,她就是知道他不会为难她。
公孙良信听了,痛楚而深情地凝视她许久,一咬牙闭上了眼。“你快走吧!”
在这一瞬间,婉容发觉自己竟喜欢上了他!短暂的交会,她的心已在不知不觉中交付予他,她纵容自己最后一次凝视他,冲动地,她移近他,在他坚毅的下巴上印上蝶舞般的轻吻──
公孙良信蓦地睁开眼,抬起手想拥住她,她却飞身后退离他远远的,轻摇着头幽幽地说:“忘了吧!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为了这个。”
婉容轻轻地拉起长袖,露出一截白晢的玉臂,倏地放下衣袖飘然地走了──
公孙良信孤寂地站在夜色中,脑海中浮现那盘踞在她手臂上的圆形金蛇图腾,坚定地自语──他会解开这个谜的,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
她的疤痕褪去了!一只极端男性的大手掌,动作轻柔地触过紧闭双眸上那片似雪如玉的凝肌。
柳伶儿一觉醒来,骤然发觉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里!她匆忙爬起,看到圆桌旁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坐着,冷硬的脸庞上,有一双如苍鹰般凌厉的黑眸正盯着她看!
“你是谁?”她畏怯地低声问。
严钰脸上闪过一道失望,阴霾地间:“你不认得我?”
见到柳伶儿困惑地摇头,严钰的脸忽地沉了下来,带着指控意味说:“你竟然忘了!”
从公孙家带走伶儿以后,他一直守着她,从上、下马车直到住进客栈,都是他亲自照料。他的心中有分难耐,期盼在她眼中看到久别重逢的惊喜;出乎意料地,她不但没有欣喜的神情,反而有着错认不了的恐惧。
七年来,他总是惦记着她,而她竟然无情地遗忘他!严钰眼中闪烁着忿恕不平的火花,心中怒气沸腾,横眉竖眼地瞪着柳伶儿。
柳伶儿见他脸色忽郁忽怒,可怕的深遂眼眸含着莫名的情绪揪着她,浑身骤生惧意;她畏缩地往床深处缩起身子,漆黑、富于表情的双眼,怯怯可怜地凝睇他。
严钰将她恐惧、防备的态度收在眼底,愈加忿怒!以前她不是这样看他的,她的盈然明眸应该盛着全心的信任,不是──
“碰”地一声巨响,严钰发泄地击毁圆桌,如旋风似的扬飙而去。
柳伶儿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全身不由自主地经颤,她缩在棉被里抱紧自己,茫然不安地流泪。
小姐跟婉容到哪里去了?她怎么会往这里?他又是谁?这许多无解的问题令她心慌,孤单的地无声地哭泣,心里祈祷着刚才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等她醒了,她还是在自己的房里跟婉容一起,小姐会凶巴巴地催她快点工作……
☆☆☆
过了一盏茶时间。
严钰单手端着托盘进来,发现她满脸泪痕地睡着了。
他若有所思地端详她,气愤的情绪已经平复;既然已经将她带离孙家,他也只好对她负责了,绝不是因为他对她无法忘情!严钰这样告诉自己,不肯承认即使她不记得他,他仍然关心、在乎她。
“起来,吃饭了。”他不带感情地推推她。
柳伶儿倏地惊醒,戒慎地仰望他。
他面无表情地把托盘放在床沿,声音冰冷地下命令:“把东西吃了!”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虽害怕仍坚持地问。
他莫测高深地盯她一会儿:“我是你的主人,这里是客栈。”
“怎么会……我不懂……”柳伶儿庭起两道细眉,不成声地轻诉。
严钰了解她的个性,她的外表柔弱,内心却是固执,没有得到详细的解答,她是不会罢休的!
“你家主人把你卖给了我,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你是属于我的!”他的语气不佳,一半是气恼自己拿她没辙;在宫里只要是他交代下来的事,从来没人会多问,而是立刻去执行。
“我还是不懂,老爷从来没当我是仆人,怎么会把我卖给别人?……啊!该不会是小姐……”她顿时忘了严钰在场,自言自语起来。“……小姐一定是怪我动作慢,一怒之下就把我给卖了。”
严钰寒着脸盯着一脸仓皇的柳伶儿。
“老爷,请问您花了多少钱买我?”柳伶儿突然间。
严钰愣了半晌,才了解柳伶儿口中的“老爷”是指他。他不知该如何反应,清清喉咙,随便说了一个数字:“二十两。”
“这么多!”
柳伶儿瞪大了眼,二十两对她来说是笔大财富,在孙家逢年过节老爷都会给赏钱,十几年下来,她也不过存了十一两。她实在舍不得这笔钱,但为了回家,也只好割舍了。
“老爷,请您送我回──”
“不要叫我老爷!”严钰受不了地低吼一声,烦躁地在屋内跺了几步,咕哝自语:“我不过才大你五岁──”柳伶儿看他脸色又变得难看,噤若寒蝉。
严钰意识到突然的宁静,回过头命令道:“有什么事,继续说呀!”
“我想请……爷……”柳伶儿不知如何称呼他,干脆跳过。“送我回咸阳。”
“你回咸阳做什么?”他锐利的目光射过来。
“我想回家。”她一看他的脸又变色了,急忙解释:“我知道小姐是一时冲动才会把我卖了,可是我们老爷并不知情,等他知道以后,一定会责怪小姐的。所以劳烦……爷您好心送我回咸阳,我家老爷一定会把二十两还给您,至于这一路上的花费……爷您放心,家里我还有十一两银子放在厨房嬷嬷那里,可以都给您。”她透过浓密的睫毛观察他的反应,情形好象不太乐观。“咸阳城很大,您一定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婢女。”她再加上另一项诱因。
严钰觉得异常疲倦,他费心地把她从孙朝元手中救出来,她却不知死活地想再回到孙朝元的魔掌中!她这般没有心机,难怪会置身于危险中!
“不行,你得跟我回宫!”他再怎么冷酷,也不可能眼睁睁看她回去送死。“我没有时间再找别的婢女。”
“我们家小姐一定忘了告诉您,我是一个很糟的婢女,我不会烹饪,又不能吃苦耐劳,更糟糕的是,我有天生的病症,每十天就得吃一次药,那个药很贵的哦──还有,因为这个病,我很容易累的,得常常休息……爷您买了我这样的婢女肯定亏本的,不如──”
“你既然知道,就乖乖地把饭吃了,上床睡觉,明天一大早就要赶路。”严钰冷冷地插嘴,全身散发出不容拒绝的威严。
柳伶儿识时务地闭上嘴,埋头吃饭,心里盼望老爷能早日来接她回去。
☆☆☆
“金牛道”是由陕西南部到四川剑阁的古道,春秋时即具雏形,历代由蜀出入汉中多经由此路,翻越米仓山。
严钰、柳伶儿一行人,经过两天的奔波,终于到了米仓山麓。由于山高谷深,通窄险阻,因此得舍弃马车,骑马上山。
严钰这次陕西行,只带了六名侍卫,分别是龙螗、龙蛴、龙蟠、龙蚝、龙蚰、龙蟜。他们六个都是“金璃宫”自小收养的孤儿,由严祈经自挑选、训练,专门保护严钰的安全。
多年的相处,他们与严钰之间有种血脉相通般的默契,完全不需要言语的沟通。严钰只要一动念,他们便会迅速行动,完美地完成任务。
但是,现在事情有了变化──在停留的这一个时辰,他们六人应该早已整好装备,整齐划一地骑在马背上,准备好随时出发才对,可是他们却还两脚踩在草地上,随意地围成个圈,神色困扰地注视圈中的“小人儿”──柳伶儿!
说她是“小人儿”,还真名副其实。龙螗、龙蛴、龙蟠、龙蚝、龙蚰、龙蟜六人都有外疆边人的血统,不仅长相不似汉人,身长也高出汉人许多;而柳伶儿的身材在汉人中已属袖珍,更别说置身在比汉人更高大的六人侍卫中了。
“我真的不行。”她辛苦地仰头跟他们打交道。
“宫主快回来了!”开口的是六人之首龙螗。
“我知道。”她可怜兮兮地应道。
两天下来,她已经知道宫主的脾气了,只要他决定好的事,就必须完全被遵守,不准有任何折扣,否则他会以令人血液结冻的冰冷眼神盯着你,让你全身悚然,双腿打颤。
为什么柳伶儿这么清楚那种骇人的感觉?因为他就是这样对付她的,只要她提起回咸阳的事。
“我也不想惹他发脾气呀!只是他一搁下命令,‘咻’地就不见了,我根本没机会跟他说我不会骑马。”她哀怨地叹道。
“宫主要你上马,你就得上马。”最年轻的龙蟜平板地说。
“可是我……怕,它那么高……”柳伶儿已经跟他们僵持了半个多时辰,她觉得好疲倦。
“我们的马都是经过训练的,只要你牢牢地握住疆绳,就好象坐在椅子上一样。”低沉具安抚性的声音是善于观察的龙蚰,他注意到她的倦态,只要再加点劲就能劝服她了,他对龙蛴眨了眨眼。
龙蛴接到了暗示,接口说:“是呀!骑马再简单不过了,你只要轻松地坐在上面欣赏山景,马儿自己会找路的。龙蟋、龙蚝,你们说对不对?”
龙蟋、龙蚝点头称是。
柳伶儿叹口气,环视围在她四周期盼地俯视她的六人:“好吧!我上去。”她垂下肩膀,投降了。
他们发出低声的欢呼,七手八脚地把柳伶儿举上白鼻心黑毛的温驯母马上。
柳伶儿脸色发自,畏惧地把眼神固定在马背的一个突起上,不敢往下看地面,双手僵硬地揪住装着换洗衣物的小包袱。“扑通!扑通!”的急促心跳清晰可闻,她只觉得目眩头晕。
龙螗将疆绳递给她,她两眼瞪直,视若无睹,龙螗只得把台绳塞入她冰冷的手中,担忧地问:“你没事吧?不要紧张,放轻松。”
柳伶儿紧张得说不出话,心里自我嘲讽地想,等她吓死之后,身体自然就会“放松”了!
严钰如消失时一样突兀地出现,他满意地看到大家都准备好出发了。他抬高手一挥,龙螗一马当先地策马奔驰,龙蛴、龙蟋随行在后,严钰骑着雪白的骏马居中,龙蚝驰马靠近柳伶儿的座骑,拍了一下马侧,驱动柳伶儿的马,龙蚰、龙蟜跟在柳伶儿后侧。
跑没几步,忽闻“啊”地一声尖叫,母马鞍上的人影不见了,龙蚝、龙蝴、龙蟜急勒住马,翻身下地,在草丛中发现昏迷的柳伶儿!
龙蚝屈起食、中两指放在嘴前,对空发出长哨──先行的严钰听到哨声,勒住快马,一马当先地往回疾驰。
不一会儿工夫,严钰跟龙螗、龙蛴、龙蟠已经快马奔回。
马未停住前,严钰以飞身下马,纵到柳伶儿躺倒的草丛边。
“发生什么事?”凌厉的眼光扫过龙蚝三人,屈膝检查柳伶儿的身体。
龙蚝三人互望一眼,龙蚝代表回答:“她不会骑马,马一奔跑就坠马了。”
他试着抬起柳伶儿的四肢,似乎没有大碍,淡淡地间:“她不会骑马,你们还让她上马?”
严钰的声音低沉、平稳,但龙蚝、龙蚰、龙蟜跟在他身边多年,已能分辨出那隐藏在后的怒气。
“请宫主原谅!”三人单膝着地,齐声说。
随后赶达的龙螗、龙蛴、龙蟠,由同伴的凝重神色察觉到事态严重,立刻也屈膝高声喊道:“请宫主原谅!”
他们雄迈的喊声吵醒了柳伶儿!她长长的眼睫搧动了几下,虚弱地睁开双眼。
“龙大哥,你们怎么都跪在地上?”她先注意到单膝跪地的龙螗六人。
“你没事吧?”严钰冷声问。
“宫主!?”柳伶儿循声住上一瞧,严钰那双黑沉的眼眸正盯着她。
这时,她突然发觉自己的头竟枕在他的腿上,她猛地弹跳起来,未及站立,右脚踝感到一阵疼痛,又让她扑倒在另一处草丛上──
严钰快如闪电地移到她的身边,径自掀高她的裙摆,握住她穿着绣花棉鞋的巧足,动手想解下她的绣花鞋!
柳伶儿一惊,抽回脚,拉下褶裙遮住自己的腿,慌乱无措地涨红了脸。
“让我看你的腿!”严钰不解地皱起眉,霸道地命令。
她咬住战栗的下唇,羞怯而快速地看了四周众人一眼,低下头连摇着头。
严钰顺着她的目光一看──龙螗六人还跪着。
他眼露精光,傲然吩咐:“你们先走!”
他一声令下,跪地六人立即起身,不敢有一丝耽搁。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住柳伶儿的右小腿,不顾她的挣扎快速地解下她的鞋跟袜套。
严钰心无旁骛地捧着她白哲剔透的莲足小脚,以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按摩已经红肿的足踝。
柳伶儿又羞又愧地闭上眼,轻轻地颤抖着;她敏感地感觉到他手指摩挲造成的热力,她的胸口倏地有种不安惶恐的刺痛,两行清泪无助地滑落。
严钰耳尖地听到她微微的硬咽声,抬起头,讶异地望着她泪光莹然的脸,嘎声说:“没什么大碍,很快就不痛了!”
柳伶儿趁机收回腿,两颊酡红,默默地穿上了鞋。
“谢谢宫主。”她闷声说,两眼不敢直视他。
严钰纳闷不解她奇怪的反应,思索地盯了直往地上看的她一会儿,手一操,抱起她跃上座骑。
柳伶儿直觉地揪紧他的前襟,等了解他的打算后,无力地想撑开两人的距离。
“你这是做什么?”他恼火地问。
“我可以自己骑马。”她细声地说。
严钰扬起一边眉毛,不容情地说:“你还想再摔下马?”话未说完,他探身榄住柳伶儿刚才骑的马的缰绳,腿一夹,策马快跑。
在疾速奔驰中,严钰伏低身子,紧紧地箍住柳伶儿的腰,将她挤压在他的怀里,避免她因无谓的挣扎伤了自己。
柳伶儿无选择余地的,被困在他如钢铁般强硬的手臂及坚实温暖的胸膛中间,只觉被包里在一股阳刚的气息当中,他勇猛的心跳声敲击着她的耳。“咚!咚!”不停地牵动她的心跳,不知怎地,她只觉一阵燥热袭上心头,全身热烘烘──
“不会骑马,为何上马?”严钰突如其来的问话,过了许久才进入柳伶儿心神恍恍的脑中。
“宫主命令龙大哥他们预备好上路,我来不及说我不会骑马,您就走了,所以……”她对着温热的厚实胸脯回答。
在奔驰中,严钰极佳的耳力仍清晰地听到她微弱的语音,他突兀地接口问:“所以他们就逼你上马?”
严钰的口气不脱淡然,但柳伶儿却直觉地了解他话中浓浓的怒意,针对龙螗六人的怒意,难怪刚才他们六人会跪在那儿!
她不知严钰的怒气从何而来,不可能只是为了他们让她上马这样的小事吧?他们会这样做也是出于他自己的命令呀!柳伶儿非常不解。
出于不舍他人受苦的天性,她仍孜孜替龙螗等人求情:“你别怪龙大哥他们!是我自己不好,对不起耽误你的时间。”
严钰一声不吭,她鼓起勇气轻轻地扯动他的衣襟,仰着小脸哀求地望着他坚傲不屈的下颚:“宫主,求你不要责备他们!他们都是尽忠职守的好部属。”
感觉到她澈然目光的注视,严钰不由自主低头快速地瞥了她一眼──接触到她盈满恳求的清澄双眸,他的心就自动软化,唉!
为了不让她看出她对他的影响,严钰故意硬着声说:“你再啰嗦,我就不放过他们了!”
柳伶儿一愣,才明白严钰的意思是肯原谅他们了,匆匆地说了声:“谢谢!”立刻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怀中。
严钰心细地拉过身上的披风里住她,在持续规律的震动下,她绷紧的身躯慢慢倦了,逐渐融化在他安稳的怀抱里……她睡了!
严钰直到柳伶儿发出平缓的呼息声后,才稍微收回拥着她的力道。
这时,他才准许自己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她总是能牵动他不常有的情绪反应!
当他看到伶儿失去知觉地躺在那里时,难以言喻的恐惧立即纠住他的心,他长期所训练出来的自制被她轻易击溃,他狂跳的心直到确定地无碍后才变得稳定,取代而生的是满腔怒火;龙螗他们竟然让她发生这样的事!向来赏罚分明的他,失去平日的理智,无端怪罪奉命行事的六人。
唉,她就是有种莫名的力量,能在不知不觉中渗入他冰冷已久的灵魂深处,令他易怒易喜;尽管气恼她遗忘了他,但严钰的心中再明白不过,在父亲刻意的训练下,坚硬无情、有颗冰冻的心的他,早在十五岁那年钟情于她了!
或许,这是宿命!严家的男子素来不轻易动情,却很专情,就像他爹对他娘一般──浓烈深情,至死不渝。
☆☆☆
柳伶儿醒来,已是天色昏暗,日暮黄昏。
她在铺满鹿毛毡毯的营帐里,从微启的门帘,可以看到熊熊的营火及木柴爆裂时飞散的火花。
她推开覆在身上的毛毯,只觉得浑身酸痛。她缓身站起试着走了几步,发觉脚踝已经不感疼痛,放心地步出营帐──
龙蛴、龙蚰坐在树下削竹枝,龙蟠跟龙蟜两人正在翻烤一只似鹿的猎物,空气中充斥着烤肉的香气。柳伶儿忽觉饥肠辘辘,脚步不由得迈向火堆。
“你醒了!”龙蟠先发现她。
“你的脚怎么样?”龙蟜接着问。“可以走应该就没事了!”
柳伶儿浅浅一笑,表示赞同。
龙蛴嚷嚷地走过来:“烤好了没?我快饿扁了!”
“我也是,他们两个手脚这么慢,存心想饿死我们!”龙蚰跟在后面发牢骚。
凑巧,柳伶儿的肚子“咕咕”地响,好象在响应龙蚰的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龙蟠对难为情的柳伶儿说:“你也饿了,怎么不早说?我割块肉给你。”
柳伶儿连忙摆手说:“我不要紧,等大家回来再一起吃。”
话声末落,龙螗、龙蚝已经回来了。
龙蛴忙不迭地卷起衣袖,割下一片肉:“他们回来了,我们可以动手了!”
“你急什么!先让伶儿吃。”龙蟜眼明手快地夹回肉,装在碗里递给柳伶儿。
“我们不等宫主吗?”她楞楞地捧着碗。
龙蛴满嘴是肉,声音含糊地说:“宫主不跟我们一起吃。”
“我已经替宫主留下一只腿了。”龙蟠看柳伶儿仍没动手,补充道。
柳伶儿看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她也拿起香味扑鼻的肉块尝了一口,嗯──鲜嫩润滑,她从没吃过这么可口的肉!
“龙螗大哥,这是什么肉?”她吞下口中的肉问。
“这是麂子肉,是我跟龙蛴刚才猎到的。”龙蚰抢着回答。
“麂子?我没听过这种东西。”
龙螗笑着说:“往后你自然会看到,山上多得是。”
“有什么好看的,长得不就像头小鹿。”龙蟜扫兴地说。
“伶儿你再问下去,什么都吃不到了!”龙蚝催促柳伶儿。
柳伶儿笑笑说:“我胃口小,这就够了。”她指指碗里的肉。
“太好了!我可以再多吃点了!”龙蛴欢呼。
“你这么贪吃,小心胀死!”
“喂!留一点给我!”
在彼此嬉笑声中,结束了这一餐。
饭后,柳伶儿跟龙螗询问附近水源的位置,想略作梳洗。龙螗看月色明亮、小溪距离不到两丈路程,就让柳伶儿一个人过去。
柳伶儿照着龙螗的指示,循着水流声,顺利地找到了小溪──在月光下,溪上泛着璘璘银光,像一条银丝带穿互在树林中。
她轻提起裙摆,踏着圆滑的小石子走近溪边,突然睁大了眼──溪中央有人在游水!银光波荡中,可见肌肉纠结的手臂迅速有力地交替划着水。
她“啊!”地经呼一声,一瞬间那个人已经到了溪岸边。
柳伶儿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呆呆地杵在原地,看他倏地从水中站起,露出结贯而裸裎的上身。他来回甩着头,四散纷飞的水珠模糊了她的视线,令她看不到他的五官。
柳伶儿为自己所见到的惑人景象脸红,除了夫君之外,她不应该看见别的男人的胴体!一股热流窜上她的脸颊,她拔腿想跑,无奈双腿不听使唤。
“怎么办?怎么办?”
她心里正着急,一阵涉水声传来──
那名男子笔直地朝她所站的方向走来,想不到他竟是──严钰!
柳伶儿不能置信地揉揉眼,真是他!她只敢把眼睛定在他的上半身,不敢往下看。他走路的姿态英姿勃发,有着天生的威武气势,全身的每条肌肉线条都是刚硬不见柔和的,健硕有力的胸肌随着行进拱起;而他那冷酷出色的脸庞沐浴在银色月光中,更觉俊俏。
严钰感觉到有人正在窥视他,他目光如电的准确找出窥视者的位置;柳伶儿恍然察觉他已经看到她了,惊慌地退一步。
严钰条地身形射出,她仓皇欲逃,却发现已落入他的掌握中──
“是你!?”严钰用逗趣的眼光打量她。
柳伶儿鼻尖顶着他仍然挂着水珠的胸膛,赧然地闭上眼。
“我……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正要走开……”她娇弱的声音又怕又羞。
严钰看着她羞怯、惹人心怜的娇容,心底不觉涌出柔情几许。他凑近她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着迷地瞧着她绝俗令人惊艳的清颜,还有她那红润的唇瓣──
过了几秒钟难耐的静寂,柳伶儿偷偷地睁开眼往上瞄,正巧对上了他深沉灼的目光;她的心条地抨然急跳,严钰猛然将脸凑到距她的脸咫尺处,在他的唇吻上的前一剎那,突如其来的红潮热流窜上她晕昏的头脑,她气一闷,昏倒在他胸怀──
☆☆☆
柳伶儿再次醒来,营帐外已现蒙咙天光。
她茫然地坐起,心里迟疑──那是梦境吗?
“要不要喝点热茶?”一个友善的女子出声问。
柳伶儿转向声音来的方向──一个梳着双髻,眉清目秀,看起来伶俐、友善,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子,正好奇地看着她。
“你是谁?”柳伶儿困惑地问。
“我叫龙蜻,大家都叫我阿蜻。”她端来了两杯茶。
“谢谢。”柳伶儿接过一杯茶,喝了一口才问:“你跟龙大哥他们一样是‘金璃宫’的人?”
“嗯,小姐您……”龙蜻掩不住好奇地反问。
“你别叫我小姐!”柳伶儿急道:“我是宫主刚买的丫鬟,我叫柳伶儿,他们都叫我伶儿。”
龙蜻疑惑地搔搔头,自言自语:“怎么会是……难道是我弄错了……真是奇怪!”
原来严钰命人快马奔回宫传信,叫总管事预备女子御寒衣物及‘金璃宫’特制的强身固气药丸,由宫女携来与他会合;龙蜻接了令,不敢耽搁立刻出宫,直到今天近晚看到了炊烟,才遇见了龙螗一行人。
龙蜻自他们口中得知宫主为了柳伶儿坠马发怒,却又因她而放过他们一马,不禁咋舌!
这位叫“柳伶儿”的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性情深沉难测的宫主为她显出脾气,事后又轻易放过龙螗他们?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龙蜻等不及见柳伶儿,便缠着龙螗六人,要他们给她仔细描述柳伶儿。忽然她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平日冷傲不架的宫主仅着湿濡的内袍,手中抱着一位娇小的姑娘从林中走出,脸上还露出忧心的神色!
严钰锐眼一扫,马上吩咐龙蜻将随身带来的“神蜍丸”给柳伶儿服下,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严钰见柳伶儿脉象舒缓,才放心地把她交给龙蜻照顾,又嘱咐龙蜻,每天按时给柳伶儿服下一粒“神蜍丸”。
这“神蜍丸”可是得来不易!是由七七四十九种珍贵药材,加上极难寻得、能去百病的“金丝担蜍”制成。
宫主毫不吝惜将这等珍贵灵药让伶儿姑娘按日服食,怎么可能她的身分是个丫鬟?更何况咱们“金璃宫”从不自外收买奴仆,宫主又怎么会老远从外地带回一名小丫鬟?只是看伶儿姑娘的神色又不似诓人……龙蜻百思不得其解。
“阿蜻,你怎么会在这里?”柳伶儿打断她的沉思。
“啊!我是奉令来迎接宫主的。”龙蜻收回心绪回答问题,忽地想起了严钰的交代:“伶儿小姐,你先把药吃了吧!”
“阿蜻你别叫我小姐,我不是告诉你了,我只是个新丫鬟。”柳伶儿神色不安,急促地说。
龙蜻总觉得她身分不凡,直接叫她名字实在不适合,为难地想了想,才说:“这样吧!我叫你伶儿姑娘,不叫你小姐。”不给柳伶儿拒绝的机会,她又按着说:“我到外头去给你拿杯热茶好服药。”
龙蜻匆匆去了,又匆匆回来。
“伶儿姑娘,你把药吃了,休息一会儿,我这就做早饭去。”
柳伶儿看她仓卒走了,暂时按下心中的疑问,急忙把药吃了,随意梳理一下赶着出去帮忙。
她一掀开门帘,刚跨出帐蓬就听见──“你还好吧?”是严钰冷凝的声音。
她猛地停住脚步,快速地瞧他一眼,昨晚的事是真的吗?她真的看到宫主……她心里纳闷,眼睛不自觉地溜上严钰结实的胸膛,再往上……倏然发现,他正别有深意地凝望着她!她迅地垂下头,心慌意乱,双颊微红。
看到她令人怜爱的羞怯模样,严钰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紧闭的唇角微微上扬,拉长声音说:“昨晚你为何偷看我在溪中沐浴?”
原来是真的,不是梦!她真的瞧见了他赤裸的胴体……天!她还晕倒在他布满水珠的……
柳伶儿只觉全身滚烫,羞得说不出话,好半晌才低声嗫嚅:“对……对不起,宫主!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第……第二次。”
她惊怯地抬头看,他绷直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紧闭的唇边似乎有轻微的抽动……
受不了这悬疑未决的气氛,柳伶儿凝聚勇气,试探地间:“宫主,我可以离开了吗?我想帮阿靖做早饭。”
“你走吧!”严钰勉强迸出声音说。
柳伶儿一听,飞也似的逃离,严钰再也忍不住,紧绷的线条条地瓦解,挂在脸上的是一个无声的笑容。
她晕红的脸蛋、惊羞的表情,在他眼中是幅绝美的图昼,经易牵动他藏于深处的柔情,他爱极了她因他染红了双颊;但是,为何她忘了他?严钰心中涌出一片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