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冷,冷到一直发抖,四肢都像被泡到冰水里一样寒冻。她会醒过来,就是因为太冷了。
他早已脱去她身上湿冷的衣物,拿隔热毯包住她才去做那些事,但她还是冷,牙齿不断打颤,她在毯子里以双手摩擦着自己的身体,却还是热不起来。
然后,他回到了她身边,脱去身上衣物,钻到毯子里,赤身裸体的将她搂在怀中,她在他怀中抖颤着,他以双手摩擦她的背,让她从头到脚贴着他。
他身上还有些湿,但他的体温很高,比她高很多。她贪婪的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好了,阿万哥,水滚了,快让她喝上一点。”
男孩急匆匆的声音响起,阿万抱着她坐起来,她才在恍惚中看见那男孩缩坐在火堆旁,用干净的空罐头把水煮开,拿湿衣服包着那空罐头,把煮开的热水弄了过来。
阿万接过手,没有直接给她,只是放在地上,然后从他扔在一旁的裤子口袋里,捞出了一罐东西。那是她的糖。
她看着他捞出两颗糖,将它用石头敲碎,然后放进热水里,兑了一些水壶里的冷水,才将那温热的水,凑到她嘴边。
“慢慢喝,小心烫。”他说。
她一直在发抖,想快也快不起来,但温热的糖水一入喉,的确很有帮助。
在这期间,他仍不断在毯子里摩擦她的心口,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牙齿才终于不再格格作响,冰冷的身体也终于温暖了起来。
男孩灵巧的又递来一根杂粮棒,她偎靠在阿万怀里,慢慢的吃着。
那印度男孩像个小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递热水又递食物的,让她知道自己的状况看起来真的很糟,吃杂粮棒时,她看见自己的双手白得吓人,指甲下方完全没有什么血色,她猜她的脸和嘴应该也差不多吧。
当他再次拿来热水时,她张开嘴,哑声道。
“谢谢你……呃……”
她忘了他的名字,幸好身后的男人在她耳边悄声开口提醒她。
“阿克夏,他叫阿克夏·辛格。”她松了口气,把话说完。
“谢谢你,阿克夏。”
闻言,男孩吃惊的抬眼看着她,然后又想起她在毯子下什么也没穿,又赶紧把视线拉开,但他的黑脸依然在瞬间红了起来,一边忙摇着手道。
“别这么说,我才要谢谢你救了我。”听到这句,她一愣。
“谢谢你。”阿克夏抬眼看着低矮的天然屋顶,满脸通红,但真心诚意的说。
因为不曾听过别人对她这么说,霍香眨了眨眼,不知该如何反应,身后的男人,再次悄声提醒。
“这个时候,你要说不客气。”她乖乖的张嘴,开口照着说。
“不客气。”
阿克夏红着脸摸着鼻子道:“呃,总之,你放心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想到办法解决地雷的问题。”
他不提这还好,一提起这话题,她就感觉到身后的男人绷紧了身体。
她知道他想起她原本打算做的事,所以即便她依然觉得,她去当猎人是最快且最有效得到资讯,甚至可能可以换得离开这里的方法,她依然开口同意。
“嗯,我相信我们可以。”
阿克夏低头冲着她笑,然后又不好意思的别开视线,摸摸头回到火堆的另一头,背对着这边坐着吃东西。她很快发现,他背对着这里,是为了让阿万可以不用顾忌的替她的手臂换药。
白天那一阵混乱,她手臂上的伤又被扯裂了,鲜血染红了绷带。阿万将它拆掉,替她检查伤口,重新上药。
她靠在阿万身上,双眼却看着那个男孩。
她知道,阿克夏其实很害怕,他比谁都还想离开这里,她也知道这男孩曾有一度很怕她。
在她半昏迷的那段时间,他一直不敢靠近她,好像她随时会突然跳起来,狠狠砍他一刀一样。她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想,也晓得他为什么会怕她。
这男孩见过她杀人,他看过她能做出什么样的事,若不是他喊了她的名字,她恐怕连他也杀了。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没想到他会和她道谢,也没想到他会希望她不要去冒险。
不知怎,眼微热。
“为什么?”她转过头,将脸埋进阿万脖颈里,困惑的悄声问:“他应该要怕我。”阿万胸口一紧,重新将她手臂绑上新的绷带,低头贴着她的额角,哑声低语。
“因为你是个傻瓜。”
她哽咽的说:“我甚至都不是真的记得他的名字。”
“相信我。”他扯着嘴角,用手指将她湿透的发拧干梳开,道:“那真的不是重点。”
“那什么才是?”
他忍不住,吻着她微湿的发,将毯子重新拉起,把她包好,抚着她冰冷的裸背,喑哑的说:“重点是你做的事,还有你打算做的事。重点是你即使虚弱成这样,却依然试图牺牲自己,好让我们能够离开这里。那孩子不是笨蛋。他在这游戏里活了这么多天,看尽了人性的自私,你大概是第一个没有和他索取代价,却愿意牺牲自己拯救他的人。”
闻言,她红着眼,缩在他怀中,语音沙哑的悄悄说。
“我只是做了你会做的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阿万一愣。
“我只是想,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她悄声说:“我只是照着你的方法做事,我以为你会同意我这么做,你以前也这么做过,帮武哥做卧底,取得情报,再从内部瓦解对方。”
他微微一僵,他不知道她知道。
“韩武麒告诉你的?”他真的很想用力狠踹那王八蛋的脸。她微微摇头,听着他的心跳,感觉他的体温,包围温暖了她。
“可菲说的。”
阿万呆了一呆,“小肥?”
“她每个月都会打电话给我。”霍香小小声的说。
他知道她和小肥有在通电话,他看过几次,甚至听过几次。
没有人会打电话给她,只有小肥会,她不会拒接,也不太回答,就只是静静的听那唠叨的女人说话。有时候,她会把手机开扩音,一边做事,小肥也不介意,就一直继续说。
那女人说的都是一些日常生活、家常八卦,所以他也没多留意,他怎么样也没想到小肥会和她说他的事。
“我喜欢听她说话。”她闭上眼,道:“说一些大家的事,虽然都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但感觉……很好……好像……好像……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像你也在那里。”不自禁的,他哑声脱口。
“嗯,好像我也在那里。”她点头,说:“好像我也是……其中的一分子……”
他懂她在说什么。
他也喜欢听,听那女人说那些不着边际的小事,说她今天煮了什么菜,说换季了要洗衣洗毛毯,说阿震载她去补货,说哪个孩子又跌伤了脑袋,哪个小朋友又得奖回来,谁又穿着靴子进门踩了一地泥,谁和谁打牌又输了,谁拿老婆打赌却被老婆发现了,说中秋节大伙儿上天台烤肉,说过年回老家被带去上山下海,说台风好大,说天晴天雨……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知道自己放任她开扩音,让小肥的声音回荡在船屋里,也是为了同样的原因。那让他觉得,他好像仍在那里,在那栋老公寓。
然后,才发现,原来他以为自己离开了,其实一直都在那里。人是群居的动物,不可能一个人生活。
韩武麒翘着脚,用大手支着那张俊脸,看着他说。
荒野一匹狼是种幻觉,你只看到那匹狼,没看到它身后森林里那些同伴。男人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