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种可怕的环境里,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没有人可以活得这么久,除非学会躲藏。
藏起来,躲起来,直到杀戮结束。
她不是一直都那么勇敢,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冷血无情,杀人不会手抖,踹人不会脚软,她只是被逼成了那样,被那些该死的家伙,逼得走投无路,然后才不得不反抗。
可大部分的时候,她都如这般惊慌害怕的躲着,屏息无助的藏着,担心随时都会被找到,被猎杀。
她不是猎人,从来就不是,那只是他们玩弄她的说法,她一直都只是个猎物。
他能清楚感觉到她的恐惧与绝望、害怕与惊惶。
“怀安,”他唤着她的名字,道:“你刚刚才打了电话给我,记得吗?你叫我过来,所以我来了。”
几不可觉的,她张嘴喘了口气。
他凝望着她,哑声要求:“看看我,一眼就好。”
她依然没有动,但他感觉到她的迟疑。
“一眼就好。”他低哑恳求。
不知过了多久,她颤抖的吸了口气,终于偷偷挪开了遮挡着泪眼的手臂,露出了一只眼,在黑暗的床底下,偷看他。
“看,是我,阿峰。”他哑声提醒她:“你嫁过的那个笨蛋。”
泪水,瞬间盈满她眼眶。
他试图对她微笑,想藉微笑安抚她,却因为心太痛而做不到,只能伸长了手,粗声要求。
“过来,来我这里,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她没有动,不敢动,只是用那只饱含恐惧的泪眼看着他。
“相信我,”他喉头微哽,再说:“把手给我。”
不要相信任何人。
眼前的男人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他看起来很像阿峰,听起来也很像阿峰,但脑海里的声音威胁着她。
不。要。相。信。任。何。人。
每个人都懂得背叛,信任他人,只会害死自己。
她知道,她都知道,她就是这样活下来的,然后继续逃跑,一直躲藏,直到遇见了他。
“相信我。”
男人耐着性子开口,再次恳求。
她好害怕,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怕所有的事情,到头来终成空。
但他一直等着,伸长了他的手,要求。
“你知道,你可以依赖我。”
豆大的泪,从她眼眶里滑落。
他凝望着她,屏息等着。
只是在一起不够,我想要更多。
他说,这么说,真心要求过。
无法自已的,她抖颤的,放下了其中一只遮着脸的手臂。
你疯了吗?他会杀死你的!
她不理会脑海里那可恶的声音,她想相信他,她要相信他,她想要和他在一起,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死,她也愿意。
可是,还是怕。
但男人没有动,只是趴在地上,持续张开手。
阿峰看着她怯怯的、紧张的,把手朝他伸了过来,试着轻触他的手。
这一秒,心口紧缩,让眼眶也热。
他不敢急,怕惊吓了她。
她先是摸着他的指尖,确定没事,才颤抖着往前,再触碰他的指根,这之中,她迟疑着,挣扎着,不时会停下,像是害怕他会消失,又像是担心他会突然抓住她,所以随时想缩回手。
然后她冰冷的手指,抚过了他因为练拳,变得比常人粗大的指关节,抚过了他比一般人,更加粗糙坚硬厚实的手掌。
她试探着,轻触着,一点一点的摸着,像是在确定什么。
随着那小心的触摸,他可以感觉到,她越来越安心,越来越大胆,直到最后,她终于轻轻把手放在他手上。
“阿……阿峰?”
他喉头一哽,轻轻握住那只冰冷苍白颤抖的小手,看着她,道:“瞧,只是我,对不对?”
一声细碎的啜泣哽咽从她唇边逸了出来,但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紧握。
他松了口气,抓紧了她,小心的将她从床底下拉了出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那短短的一秒,仍让她僵住,惊喘,抖得像风中的小花。
他将她紧紧抱着,一再来回抚着她的背,哑声保证:“没事了,你别怕,我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她喘了口气,再喘了口气,然后伸手攀抱住了他,紧紧的抱着,将早已泪湿的小脸埋入他怀中颤抖的哭了出来。
第10章(1)
风雨雷电,仍在呼号。
但,世界是亮着的。
那些虚幻的冰冷冤魂都已消失,被他温暖的存在,驱赶散去。
他就在她怀中,在她眼前,碰得到,摸得到,紧紧的环抱着她,一再低声在她耳边安慰着她。
她无法控制的哭了好久,但这男人像是一点也不介意。
他只是就这样打着赤膊,和她一起躺在地上,温柔的将她环抱在怀中,亲吻着她的额头。
这男人的心跳、体温、抚摸、味道、亲吻,就连他身上的汗水,他一切的一切都稳定了神经,抚慰了恐慌的心。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是当她终于止住泪水时,外头风雨似乎也已渐歇,难以掩藏的恐慌与惊惧散去之后,疲倦、羞愧与窘迫缓缓上涌。可即便如此,依然不想也不敢松手,她继续将脸埋在他怀中,吸着鼻子、闭着眼,听着他的心跳,依赖着他,却也逃避面对他。
他也不逼她,也不说话了,就只是陪着她一起躺着,大手仍抚着她的背、她的发,始终没停过。
这男人无声的温柔,让心暖,眼又湿。
床边的走道其实不大,后面就是衣柜,床头柜还倒在地上,她知道身材高大的他,这样蜷躺着并不舒服,也晓得他的肩背其实被柜脚抵着,右肩那儿还压着电话的主机,可他却一点也没有打算起来的意思。
她紧抱着身前的男人,知道她若不打算起来,他会一直陪着她这样蜷躺着。
结果,到头来,是对这男人的心疼,让她终于鼓起勇气,松开环抱着他的小手,试图爬坐起身。
感觉她想起来了,他跟着她坐起,她垂着眼,仍不敢抬眼看他,只盯着他赤luo伟岸的胸膛,她在这时,才发现他不只打着赤膊,他根本就是全身赤luo,这男人向来不爱穿衣睡觉,她知道他一定是在接了电话之后就冲了过来,所以才连个裤子都没来得及穿。
泪水因此,又落了几滴下来,他抬起手,轻抚她泪湿的小脸。
就在这时,她看见一条银炼因为他抬手的动作,从他肩头滑落,两个被银炼串在一起的银色圆圈掉了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它们在他黝黑的胸前晃荡着,又白又亮,反射着室内的灯光。
那项链的坠子,是两个圆圈,一个大一点,一个小一些,被银炼串着,依偎在一起。
她气一窒,不敢置信的盯着那银坠,心口在那瞬间被揪得好紧,浑身都热了起来。
那是婚戒,他与她的婚戒。
还以为他取下来了,不戴了,谁知道,一直都戴着。
泪水,再次模糊了世界,但银光仍在眼前闪耀着,反射着它们,将一切都变得好亮好亮。
无法控制的,她抬手轻抚他胸前那对戒指,它们被他的体温熨得好暖好暖。
“你知道……应该知道……”
她听见自己沙哑哽咽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她不想说,却无法不说,无法不再次提醒他、警告他。
“我把我的男人杀掉了……”
“那个杂碎不是你的男人。”他抚着她的脸,抹去她的泪,抬起另一只手,将她轻触戒指的小手,压在掌心里,压在心口上,沙哑但坚定的宣告。
“我才是。”
她轻泣出声,肩头止不注颤抖,泪水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