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才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竹林里,月光皎洁逼人,微冷的风吹拂着四周青竹,不断发出宪奉声响。
他闭目好生享受了这清新自然的空气,操起地上一段枯枝,慢慢舞起招式。
已很久没有演练冰剑了,每一招每一式都教他兴奋得意……
就在几年前,这套剑法还让他拥有闽南双雄的称谓,后来为了掩饰身分,他决心弃剑练掌,却因为时间紧迫,加上自我摸索练就摧心掌,使得身体严重受创,可今天,内息已不再受到寒气压抑,大有源源不绝之感,不由得开心起来。
「凌厉,漂亮,可惜少了一点点杀气。」李骐风的声音忽地响起。
钟凌秀连忙收起式子,淒凉一笑,「或许,还少了一点点根骨。」
「不,是少了一点点技巧。」李骐风的话果然引起钟凌秀的高度兴趣。
「好的剑法,需要好的根骨,也要好的师父……你差的不是根骨,而是一个懂得教你的师父。」
钟凌秀冷笑着:「你倒懂得冰剑?」
「我是不懂,但我却知道你的心性太过急切,而有些东西却急不来。」李骐风微微笑着,「若你愿意,我倒可以给你一些建议,不过我现在得回唐门处理点事,安心等我回来吧!」
李骐风翻身提气跃离,顷刻就没入黑暗之中,留下怔然伫立的钟凌秀。在和师兄踏入禁地后,他见到了冰火门的祖师爷——八道禅师。原以为习得绝世武功的机会来了,没想到他看完自己舞完剑式后,竟像是刑部大人这样宣判着——你根骨不错,可惜,只到这里了,我最多可以教你完整的冰剑招式,其他的……他冷淡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从那一刻起,钟凌秀就一直被这句符咒捆绑,认为自己的武学造诣永远无法往前走:永远输给他——莫汉卿。
如今,李骐风却告诉他,「只是少了一点点技巧」,这如何不令他兴奋非常!
可转念想到这个医王是唐门门主结拜兄弟,而自己伤了唐月笙在先,那么,他……真会提点自己吗?
一直执着於自己佈下的局面,眼前有了另一条出路,钟凌秀突地觉得心思烦乱,连忙再摆起招式,企图令自己的心绪安稳下来。
莫汉卿感到自己的心口怦怦直跳;那柔软的身段,飘忽的剑招,轻灵的步伐,像春天的花雨,差丽的令人惊艳。
突地,身形顿止,他以足勾起一段枯竹,踢向自己。
莫汉卿顺手一接,朝他望去——这段日子,钟凌秀阴郁非常,尤其是双颊的伤痕,每次见了都令他惊骇,可是现在,那两条痕迹变得轻浅,躺在他那绝色容颜上,反显出一股异样的魅力,只觉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呼吸。
钟凌秀朝他浅浅一笑,轻晃手上的枯枝,示意要与他对打,莫汉卿忙压抑心口的激动,跃到他身畔,出了招式。
多久没有这样好好互打一场了!
冰火两套招式本就相互牵制,一旦旗鼓相当,打起来就更加过瘾,便见他们一招扣一招,一式连一式,默契非常。
演过一回,莫汉卿感到他的招式变得凌厉起来,自己不得不也使出劲道,谁料,他的招式却越下越无情,招招致命,式式凶狠——
「钟凌……」莫汉卿心一惊,忍不住想收式,但是钟凌秀似乎一点儿也不想放过他。
眼见他手中的枯枝渐渐化为一个光圈,团团包围住自己,接着身形一欺,朝着双眸直戳过来,莫汉卿忙收式出掌,枯枝应声碎裂,但掌气却仍直冲向钟凌秀面门!
「啊!」莫汉卿见他竟然不闪不避,不由得身心俱骇,想收掌已迟,只能将重心奋力一斜,朝他肩头扫过,却仍将他打飞开来。
「钟凌!」莫汉卿满心恐惧的跃到他身畔,抱住他,急喊着:「你、你这是做什么!」
钟凌秀淡淡瞧了他一眼,黯下神情,不作声,但月光下,他原就苍白的面容惨青至极,呼吸更时续时断,一声乾呕,整个牙龈佈满血液。
「三、三师父!医王!医王!」莫汉卿吓得大吼起来,但转脸望去,却只见唐月笙顶着阴郁的眸光缓缓走来。
「他怎么了?」唐月笙面无表情,冷冷瞥了钟凌秀一眼。
「我、我刚出手太重了……月笙,你快去请你三师父看看他!」
「我为什么要去?」唐月笙咬着牙,冶哼一声,「他招招要你的命,怎么你还执迷不悟!」
「我们刚刚……只是在、在……比划……」
「莫汉卿,你当我是村夫莽汉吗?瞧不清这一招一式?」
关切着钟凌秀的伤势,莫汉卿已无法再多做解释,只能拚命软求,「月笙,拜託你……快去请你三师父……万一伤了钟凌心脉……我……」
「你怎么?想杀我消气,还是跟他一起去死?」唐月笙双拳一握,狠狠瞪视着他们,「我不可能去叫三师父救他的!你不用作梦了!」
说着,转身没入黑夜竹林中。
工钟凌秀躺在床上,见莫汉卿神情焦急,不断向外张望,忍不住道:「师兄……你不用等了,他不可能去找李骐风的!」
莫汉卿不作声,钟凌秀双目望着屋顶道:「反正这是我自找的……你不用自责……」
「为什么……」莫汉卿口气却沉重了下来。
「嗯?」
「你明知道我在意你……为什么要故意伤在我手上?」莫汉卿顿了顿,乾哑的吼道:「你总要这么折磨我才甘心吗?」
这话像箭一样,刺入钟凌秀心门。
「你就这样恨我?这样希望我痛苦?」莫汉卿回身凝视着他,神情激动。
钟凌秀一直知道,不管是伤了他抑或伤了自己,都会令他难受非常,然而他却无法明白,为什么心灵深处会相信,看到他失措,必能出口怨气,即使事实往往令他更颓丧。
「能知道你活得好好的,我已经没有遗憾,你尔后千万……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老是以身犯险……我去外面等医王……」
莫汉卿的话令他无由焦躁起来,总觉得他突然对自己失去了耐性似的,便撑起身子,不以为然的低吼:「你以为那个唐月笙真的会叫他来吗?」
莫汉卿想也不想的回答:「会。」。
「哼,他恨不得我气血逆流而死,怎么会叫他家医王来救我!」
莫汉卿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走出了门——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相信唐月笙会去叫李骐风,即使他话落得阴狠,可是……他从不曾拒绝自己的请求——从不会!
这股信任,清晰得令他自己都惊讶。
李骥风静心把了钟凌秀脉息后,递给他一碗汤药:「这是第十二帖,里头我多加几味安神稳脉的草药,暍完,体内什么伤都好了,但要记得,一个月内千万不要再动气比划,若不是莫少侠留住七成劲道,你这肩骨就废了!」
想到自己是因莫汉卿手下留情方得以苟延残喘,钟凌秀难掩焦虑,不过,他很快压抑了这些情绪,语意冷静:「如果……你想救唐门少主……就去看看我师兄吧。」
「什么?」
「冰火相依终有灭,无灭无生何需疑?」
李骐风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正想追问,却见钟凌秀缓缓闭上了眼,敢情是不想坦言详述,便转口道:「钟少侠,自己的身体,自己不在意,别人不会在意,知道吗!」
收拾着桌上药钵,要走出门,突听钟凌秀低声:「若不是为了报仇,谁愿受这等苦!」
李骐风绷起脸:「报仇也不一定要选在这时间比划,凭你这样急躁的心智,想要扳倒闽海之王郑一官,这世别想了!」
钟凌秀没想到一向语意悲悯的医王会蓦然变了脸,不禁激动起来,「这是我的事,不劳医王操心!」
李骐风眉一皱,还想说什么,钟凌秀已道:「我钟凌秀这辈子是欠了你,但恐怕也还不了,若医王现在想为唐门少主报一掌之仇,我就在这儿了,否则,我这条贱命,请不用再多费心神!」
李骥风颧骨整个紧绷了起来,起伏的胸膛,让人明白他动了气,只是,他很快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我李骥风的手,不杀人,等你伤好了想走就走吧,反正我也算对莫少侠有交代,一切好自为之。」
这语气,让钟凌秀莫名烦闷,很想再说什么,却见他已拂袖出门而去。
李骐风一踏出门,就急急的喘息着——已很久不曾为人这么焦心愤慨了!
自十七岁行医以来,慕名而来者,无不卑躬屈膝,苦苦哀求能施予援手,没想到这次却碰到如此不知好歹的傢伙,竟然三番五次兀自糟蹋身体!
若不是他的遭遇,他的苦,他的痛,在这几日,清清楚楚的印在心版怎么也抹不去,早巳撒手不管!
「三师父……我师弟怎么样了?」莫汉卿的声音急切响起。
李骐风回过神,语气难掩不满:「你怎么选在这时候和他比划?实在太胡来了!」
见莫汉卿满脸歉疚,拙於解释,李麒风终是消了气:「罢了,幸好你收了势,我刚刚特别加了几味安稳脉息的药,明天再看看情况。」
「谢谢三师父……」
突地,李骐风想起钟凌秀那没头没尾的提醒,透过隐隐月色,他注意到莫汉卿的脸及脖子竟然红似火。
「莫少侠……你喝酒吗?」
「没有!」这时候怎么会喝得下呢。
「为什么你的脸红成这样?」
「嗯……我有感觉心跳得满快……」
李骐风当即朝他右腕一探,顿时惊疑:
「你的血气汹涌非常,难道你没有感觉?
「我想是因为我担心师弟……或者是刚刚和他比划……」
「胡扯!快跟我进来!」
一被拉进屋里,李骐风就命他脱下上衣,盘腿坐到钟凌秀对边的木床上,接着自己坐到他身后,将掌心附於他后肩——
但觉莫汉卿体内有股相当刚猛的劲气,宛如疯狂的野马,奔窜在奇经八脉里,即便李骥风如何运气控制却依旧难以驾驭,「莫少侠,抱元守一,让它流入你的丹田。
透过李骐风的导引,莫汉卿这时很清楚的感到那跃动在皮肤下的幽暗劲力,连依意将热潮推入腹间。
怎料这股气劲来得异常凶猛,一人丹田就迅速回流,直冲向十四经脉,竟然完全无法将之收纳,莫汉卿撑不了多久就觉得头昏眼花,无由发出痛苦呻吟。
「糟了!」李骐风再度催动掌力,却明显察觉自己已压不住那股内息,眼见莫汉卿的脉络要被这气劲毁坏,一个身影突地冲到他身前盘膝对坐,右掌一伸,抵住了他腹间。
莫汉卿但觉一道异常阴冷的气劲灌了进来,瞬间化去体内滚动的热潮,同时也令他神智为之清醒。
待他缓缓睁开眼,眼前是张苍白而熟悉的容颜,冷漠非常却也清俊非常,正是近日来,对他冷漠到近乎绝情的钟凌秀。
这一援手令莫汉卿心头顿时激动难抑,忍不住怔怔地望着他,任由气血在经络里乱成一团。
钟凌秀剑眉一皱,忙道:「师哥,我帮你稳住,你专心将内力缓慢流引到任督二脉,让它冲开你的尾翳穴及长强穴,再让它由着十四经经穴运行一遍。」
李骥风像想起什么,忙道:「莫少侠,快照他的话做!」
「是。」李骐风的话令莫汉卿收敛心神,但为免再度心猿意马,连忙闭上眼,依意而行。
「收势……」李骐风一出口,三人齐心将气劲收敛,各自回归丹田。
「莫少侠,现在觉得怎么样?」
「好像有什么东西塞满了胸口……」莫汉卿缓缓睁开眼,深吸口气,表面平静,心头的惊愕却如波涛巨浪。
从记忆恢复以来,他就感受到体内有股莫名难控的劲气,可是经过一夜折腾,这股劲气已具化成形,不止安安稳稳的饱满四肢百体,还有种蓄势待发之势,让他兴奋得连话都说不流畅。
李骐风搭上他的手腕,感受着脉动,也忍不住透出异样喜悦。
「莫少侠,你好生休息一夜,我得回唐门一趟把这消息告诉月笙!」
「你的意思是,我身上这股劲力是九转乾阳?」我不知道是不是,但是你体内的气劲纯阳又刚猛,要逼出他体内的阴邪之气不是问题!」瞧着莫汉卿一脸茫然,李骥风不由得道:「难道到现在还不知么会存於体内?」
汉卿诚实的点点头。他鲜明的记得,八道禅师只是很认真的指导他刀法,其它也不曾说过,难道和禅师相处的过程,还有部份没有忆起吗?也罢,这事咱们再慢慢商榷。」
「三师父,月……少主回去……还好吗?」想到唐月笙一直避免以这样的面貌进家门,今夜却为了救助钟凌秀而打破决定,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李骐风无奈一笑:「他很好,本来他要同我一并回来这里,可是门主和夫人实在吓坏了,硬是将他留着拷问!」
「那……他明天会回来吗?」
「恐怕也要几天吧,再怎么说你现在的内力恐怕也无法安然驾驭,就让他留在唐门里休息一阵子!」
李骥风不等莫汉卿再多说,转脸望向钟凌秀——对於屯积在莫汉卿体内的纯阳气劲突然能导出丹田再顺运王十四经脉,总觉得他其实早有所料,本想问清楚,但见他现在面容泛青,双唇更是透着紫气,知道他刚刚为免莫汉卿被刚猛的内息反噬,催动了体内大量阴劲协助,目前应该还残留体内,一时半刻恐怕也褪不了,加上今夜他才刚受了内伤,这一发功对他的身体必有所碍,便暖下了表情,自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给他:「这是和心丹,如果你觉得气行不顺或血气受阻就吞一颗,可以减缓一些痛苦,明日我再开个方子好好帮你调养。」
李骥风这一提,让莫汉卿倍感心惊,因为自己竟完全忘了探视钟凌秀,眼见他淡淡瞥了药瓶一眼,没有接受的意思,忙躬身接过,诚挚道:「谢谢三师父!」
钟凌秀这倔强的推拒李骐风当然看在眼底,若不是念在他出手相助,真想好好再训他一顿,如今只得暗叹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钟凌,快把这药吃下去。」莫汉卿将水杯及和心丹送到他面前。
钟凌秀原本不想吃,但是留滞在身体内的邪气实在太盛,让他难受至极,便闷不吭声的吞下。
「谢谢你,钟凌,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大概就走火入魔了!」
钟凌秀没有回应,甚王连眼神也不与他对视,让莫汉卿有些尴尬,不由得叹了口气,「那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这口吻令钟凌秀周身顿感孤寂,忍不住冲口:「你、你要去哪儿?」
「我在对面的绿竹居,你有什么需要叫我一声。」
「唐……他们又不在那里,你何不在这里休息?」
「我现在体内的劲力还很混乱,得要好好的运行一番……」
「在这里有妨碍吗?」钟凌秀登时脱口而出。
莫汉卿匆匆瞥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对不起。」
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钟凌秀没有开口,但一对剑眉深皱已表露无遗。
莫汉卿抬眼直视他,见钟凌秀一副坚持听理由的模样,不由得定下神,平静道:「我怕你会不自在。」
一时半刻还没想到他指什么,待见到他赤裸的胸膛起伏不定,钟凌秀一颗心顿时乱了拍。然而更令他惊恐的是,自己一点儿也没觉得不自在,反而有股莫名的情绪浮升七门。
眼见钟凌秀苍白的脸泛了红,莫汉卿当他是难堪:心头一抹苦涩便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好好休息吧!」
「嗯。」钟凌秀含糊的应了声,垂下眼,在听着莫汉卿的脚步声缓缓走远后,双肩无可克制的颤动起来。
有些东西在心里成形了,不……应该说,一直以来他都故意选择忽略这个感受……明明这么清楚啊……为什么现在才瞭解呢?
钟凌秀神思恍惚的下床,缓缓走到门边,倚门望着绿竹居:心头的恐慌不断扩大,直到他再也克制不住,蹲下身,抱着头,压抑痛哭。
这一等,等了七天,唐月笙都不曾回到竹林地,莫汉卿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李骐风既然确定自己能帮他祛除体内寒毒,怎么又如此不积极?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莫汉卿实在有些忍不住。
「恐怕也要几天吧,月笙身上的寒毒旷日弥久,身子骨糟透了,所以得好好调养一下,否则以你这般刚猛的劲气,恐怕也受不住!」
「这样啊,可是他的状况很反覆,常常夜咳难止,我担心……」
李骐风安慰的笑了笑:「莫少侠,你这么关心月笙,我替他向你致谢了,你放心,唐夫人是天下知名的巧厨娘,虽然无法帮他祛除体内寒毒,但那食补药补可是天下一绝,我想让她先帮月笙的身体调理好一些,还望你稍安勿躁!」
李骐风正想说什么,远远一个喊声,令两人忙不迭寻声而望。便见一个穿着纯白锦缎,银丝滚边,面目清俊的男子徐徐走来;那轻盈的步履,顾盼间清华生辉的模样让莫汉卿心口狠狠一窒,这不正是东蕃岛上,为自己无悔救助的容颜吗?
近月来,与他日日相处,已习惯了他那病人膏盲的模样,现下乍见他竟变得精神奕奕,即便比起常人仍然太过削瘦,但已令人难以忽视。
李骐风开怀一笑:「你怎么来了,夫人放得下心吗?」
「不放心也得放心,」唐月笙逗趣的眨眨眼,「我跟娘说,若再把我关着,我就要偷溜回闽南当海盗了!」
李骐风无奈一笑,「夫人也是为你好,你瞧,这几天不是把你照料得面目红光,还长了不少肉!」
唐月笙自顾自抹抹双颊,对於自己的模样改变,亦是难掩开怀,嘴里却仍然埋怨着:「还说呢,我一天没暍个三大盅补汤,连房门也不让我出,真的快把我憋疯了!」
「你确实是该好好补补,刚刚莫少侠还想去看你呢!」
唐月笙感到莫汉卿正瞧着自己,便故意冷着脸道:「怎么,找我有事?」
「没事,」莫汉卿愉悦之情溢于言表,「只是想看你过得好不好……」
唐月笙冷冷道:「有我三师父和娘亲在,死不了!」
莫汉卿没想到会碰得一鼻子灰,顿时苦涩一笑,认份道:「也对,有雪山医王在,实在不需要我多虑……」
他这委婉的模样令唐月笙忍不住后悔排拒,偏偏碍於李骐风在场,无法表露什么情绪,只得匆匆睨他一眼,朝李骐风道:「三师父,我急着来是想要跟你说件很重要的事!」
「哦?」
唐月笙定定神道:「三师父,你记不记得几日前,我请你特别记住冰剑招式?」
冰剑乃冰火门的武功,外人终不便大方应承学习,因此李骐风微笑点了点头,特加解释一番:「我记住了,不过也只记住形式。」
「这样就够了!」唐月笙自顾自从地上挑起两条枯枝,一条给李骥风,一条送到莫汉卿眼前道:「三师父,你和他以冰火两式切磋一回吧!」
莫汉卿一脸茫然,正想提问,李骥风已道:「好,来,莫少侠,和我过下招」
「不用可是了,你尽力出招就好,我有作用。」唐月笙目不视他,淡淡说着。
莫汉卿摸不透唐月笙的心思,想着,李骐风武学造诣高於自己,怎么样也不致伤到他,便安下心神摆开架式。
刚开始,莫汉卿多少有些顾忌,想着医王毕竟不是同门,使起冰剑大概像唐月笙只是形似,因此十分力道留了七分。
「莫少侠,你不尽力出招,是否瞧不起我啊?」
莫汉卿为难苦笑着:「三师父……」
「你都随月笙叫我三师父了,那师父叫你尽力,你还客气什么!」
明知李骐风并无他意,但听在唐月笙耳里却忍不住心一跳,莫汉卿似乎也有同感,当即匆匆瞥了他一眼,耳根一红,道:「是!」
莫汉卿渐渐加重劲道,李骐风的内息亦源源不绝自树枝透出,一回比划下来,已压得莫汉卿有些喘不过气,幸而他体内现在已余出强大的内力,因此,一感到招式突围不出时,丹田就涌上一阵血气,助他一臂之力,迫得李骐风不得不更提气抗衡。
「不可能……照这样比划下去火刀根本一无是处!」李骐风突地冲口而出。
「呃!」莫汉卿不敢停手,只想着这雪山医王也太小看人了!
李骐风注意到他的错愕,便笑了笑,道:「咱们一起收势吧!」
「啊~是!」
两人寻了一个空档,颇具默契的互点了头,一并将手上的枯枝震断,兀自朝后跃了开来。
「三师父,你也注意到了吧!」唐月笙一脸兴奋的奔到李骐风身畔说着。
「嗯。」李骐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莫汉卿却对他们的对话心生排斥,忍不住道:「三师父,我想是我资质鲁钝……」
「正好相反,你资质甚好!」李骐风略微思索一会儿,即道:「火刀九式在冰火门人演练下平平无奇,但同样招式你施展开来却又凶霸无匹,只是……」
唐月笙道:「三师父,我在想,火刀的九式根本是虚招!」
「嗯……以火刀口诀来看,确实更像内功心法……虽然它是以五行方位来表示,但换个方式……」
李骐风边自语边运气游走脉息。
「火刀本来就一无是处……」钟凌秀虚弱的声音在一旁响了起来。
三人同时望向他,却见钟凌秀仰天悽凉长笑。
「钟凌,你在说什么啊!」莫汉卿难得对他生了气。
然而李骐风却在此时双掌互击,兴奋道:「好个八道禅师,原来他是以这样的方式传授九转乾阳!」
钟凌秀淡淡道:「没错,表面看来,禅师将冰火两式设计成招招互补的刀剑式,可事实上是以剑制刀,以刀提气,也就是使刀之人在练习时,为了抵禦冰剑的威力,势所必然的需要导出脉气,从而练就一身内力,而这也是九转乾阳的不传心法。」
「所以冰剑是十二式,因为它刚好符合了十二经脉的走向……」李骐风的语气防佛是发问,但却更像是自我确定。
钟凌秀苦楚的望了莫汉卿一眼,旋即匆匆瞥开,用着毫无情感的语调道:「是的,换句话说……冰火两式根本只是给庄稼汉修身养性的招式,尽管冰火门人都自以为聪明的选择了威力强大的冰剑来修练,却不知自己辛苦所学根本只是为了让练就火刀者登峰造极!」
众人意识都还沉浸在八道禅师这手绝妙的心法传授方式,钟凌秀却悄悄将目光扫向了那已稍显丰腴的唐门少主,心头难抑惊骇;与他同船一年多,感受到他足智多谋,却不知道聪颖至此——火刀与冰剑的关系,他可是花了数年才想通,而他却在这几日间就明白!
再转望莫汉卿,心里更是无限淒凉。
八道神侩传好汉,汉卿钟凌出闽南,他可以忍受与他并驾齐驱,却不能被踩在脚底下;偏偏,一开始就选错了路,加上又不及他的好际遇,能得创派祖师亲自指导,而今,一身血债,回首竟只有一套看似凌厉,却终有边际的剑招,这叫他如何平静?
他不甘、不愿、不想屈居在他之下,因此,就更不想被他拥抱、爱抚与佔有,只是,别说这层层叠叠的思维,根本不是一心癡狂的莫汉卿能想透,就连他自己也是在那一夜才明白!
莫汉卿刚帮他祛除寒毒,热汗淋漓下,唐月笙走到屋后的水缸,舀水淋身,待沖净回来时,见屋里只剩莫汉卿,李骐风已不见人影。
「三师父呢?」
莫汉卿随手拿起外衣替他披上,道:「刚刚唐门来了人说有要事,所以他过去瞧瞧。
唐月笙坐了下来,莫汉卿马上倒了杯热茶奉上:「累吗?要不要早点休息?」
「连着几天这么运气逼毒……累的应该是你……」唐月笙缓缓暍着热水,任它暖了心门。
话一落,两人尽怨言,只听窗外微风扰竹,夜蝉呜叫,令人心神难安。
自来到绿竹林,除了睡觉,莫汉卿几乎天天守在钟凌秀身边,而替自己逼毒的时间,李骐风都在场,仔细一想,两人竟没有单独相处过。
「那我先去休息了。」莫汉卿才站起身,唐月笙马上喊住了他。
莫汉卿从疲累的神情中堆出一个温暖笑意:「怎么了?」
「你、你还记得……你在客栈说的话吗?」宛如鼓起了所有勇气,唐月笙神情紧张的看着他。
莫汉卿先是怔了怔,随即笑着点点头:「记得。」
唐月笙心一跳,却仍瞅着他不放:「其实,你心里有谁,我很清楚……反正……我伤你在先,如今你已帮我逼出寒毒,早已两不相欠,如果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和他离开四川,我……我不会怨你。」
莫汉卿深深凝视他,深吸口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意。
这样的神情令唐月笙倍感焦灼:「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了你又不相信。」
唐月笙忙道:「我、我没有不相信!」
「那你又何必问?」
唐月笙一时语塞,良久,才听莫汉卿道:
「其实,应该是我来问你,你真的能跟我走吗?」
见唐月笙一脸愣怔,莫汉卿不禁苦涩一笑:「我……放不下我义父。」
「我也说过,等我伤好了,会陪你去找他。」唐月笙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回来,唐门还会让你再出去吗?」
「我想去哪里,谁也拦不了。」
「那么,我可以说……我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吗?」
绿竹居里,只有昏黄油灯,那轻轻晃动的火光,照耀着两人也温暖了周身。
看着唐月笙清俊容颜突地挂上一抹迷人笑意,莫汉卿再也克制不了心头的悸动,缓缓朝他走了过去,双臂一张,将他紧紧拥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