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是钟心恬的卧房,另一间让冬冬占去了,陆宗岳不想半夜吵醒孩子,宁愿委屈自己在客厅沙发上睡一晚。
说是委屈,总比躺在火车站硬邦邦的长椅上好多了,这夜他睡得很熟,甚至轻轻地打鼾,听得钟心恬哭笑不得。
这一睡就睡到早上十点多,阳光从后院落地窗晒进来,他才朦胧地醒来,急急梳洗过后,到厨房向那个正忙着揉面团的女人打招呼。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也不给他饭吃,就好像他这个人不存在似的。
和昨天截然不同,今天餐厅没什么客人,到了中午屋内依然空荡荡的,安静得令人有些不知所措。
眼看毫无自己用武之地,陆宗岳很识相地窝在后院,冬冬见他可怜,悄悄从电锅里摸了两个馒头出来。
“叔叔肚子饿了吧?呐,给你。”
他看着那白胖香软的馒头,本来还想客气几句,胃袋却不争气地咕噜几声。
冬冬噗哧一笑。“叔叔快吃吧!”
他尴尬地接过馒头,和冬冬并肩坐在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啃起来。
“叔叔你是哪里惹我妈咪生气了?她怎么会连吃的都不给你?”经过昨天半日的相处,冬冬已然自行判定这位帅哥叔叔不是个坏人,好奇地追问。“你跟我妈咪不是朋友吗?那她怎么都不理你?”
“唉!”陆宗岳叹气,说来话长,而且他也不擅长跟小孩子说话。
他闷闷地继续啃馒头,忽地一口吞得急了,在喉咙口噎住。
冬冬吓一跳,连忙奔去餐厅给他倒了一杯凉水来。“叔叔快喝!”
他接过水杯一口气猛灌,总算咽下了馒头,顺了气。
冬冬看着他这副无奈的糗样,忍不住又笑了。“叔叔你好惨!”
是啊,是很惨。
千方百计地寻到了前妻的下落,不顾廉耻地硬要赖上她,却遭到她的无视,连口饭都不给吃。
陆宗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他这才明白,那小女人发起脾气来也是很有个性的,她以前真的是毫无保留地宠着他。
只怪自己当时不懂得珍惜……
他顿时黯然。
“叔叔怎么了?”冬冬蹲在他面前,小手托着腮,好奇地看他黯淡的表情,一双葡萄似的黑眼珠滴溜溜地转,纯真可爱。
陆宗岳几乎有股冲动想伸手揉揉他的头。“叔叔只是想起以前对你妈咪……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
“什么事?”冬冬赫然跳起身,比划着小拳头,一副要代替妈咪惩罚坏人的模样。
陆宗岳莞尔,终于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孩子的头,连自己都没察觉这动作间流露的亲昵。“叔叔知道自己错了,我现在想弥补。”
“弥补?”
“就是想补偿,想做些对你妈咪好的事。”
“我知道‘弥补’是什么意思,叔叔你别把我当笨蛋。”冬冬嘟嘴。
陆宗岳再次微笑。“好,你不是笨蛋。”
“我可聪明了!”小冬冬毫不谦虚地吹嘘自己。“妈咪跟我妈妈都说以后我进小学读书,一定能常常考一百分。”
“好,你聪明。”陆宗岳想着该怎么跟孩子说话,也许干脆把他当成大人来沟通?“既然你很聪明,你可不可以帮叔叔一个忙?”
“什么忙?”
“我想在这边住一阵子,你帮我说服你妈咪答应我留下来?”
“那可不行。”小冬冬一派老成地摇头。“谁晓得你是不是想泡我妈咪?”
“什么!”陆宗岳呛了呛。“泡?”
“你别以为我不懂,哼,一个男人死要缠着一个女人,不就是想要泡她吗?”
“是谁教你用这种字眼的?真难听。”
冬冬扮个鬼脸,才不理会这个古板叔叔对自己的训斥,小手环抱胸前,架势摆得似模似样,看得陆宗岳又好气又好笑。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鬼灵精吗?
“叔叔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我妈咪?”问得开门见山。
陆宗岳闻言,喉头一噎。
他喜欢她吗?
他扪心自问,墨眸逐渐变得深邃。“喜欢。”
“你发誓以后会对我妈咪好?”
“我发誓。”
“我不相信你。”冬冬眯眼睨他。“除非你跟我打勾勾,骗人的是小狗。”
陆宗岳忍住笑。孩子果然还是孩子。
“好,打勾勾。”他伸出右手小指。
冬冬鼓着脸颊,咬着小嘴,神情相当严肃,陆宗岳看着也不禁认真起来,一大一小两根手指勾着,上下摇晃,立下神圣的契约。
第3章(2)
立约完毕,小男孩欢快地拍了拍手。“看在叔叔这么有诚意的分上,我就给你一个提示吧!看到那张摇椅没?妈咪很喜欢,可是有一边坏掉了,叔叔你想让我妈咪开心,就把摇椅修好吧!”
“没问题。”陆宗岳一口应允。
要当木工是吧?别看他这样,他国中时也上过工艺课的,锯锯木板、敲个铁钉,不算什么难事。
他过去检查摇椅,其实是椅脚有几根螺丝松脱了,椅背的木板也缺了一道小口,若是没注意,那断口横出的木屑便会扎伤人。
将螺丝锁紧,断口边缘磨平,再找块小木板补上缺口,应该就OK了。
冬冬自动自发地拿了工具箱过来,陆宗岳一面找合适的工具,一面半开玩笑地问:“这张摇椅该不会是被你妈咪坐坏的吧?”
“怎么会!”冬冬瞪大眼,一脸他胡说的表情。
陆宗岳无声一笑,忽地兴起恶作剧的心思,像分享什么秘密似地压低嗓音跟小男孩说道:“叔叔偷偷告诉你,其实你妈咪啊,以前有点胖。”
“呿!”小男孩冷嗤一声,一副“这算啥秘密”的不屑表情。“我知道啊,是因为她生了一场大病才会变这么瘦的。”
“她生病?”陆宗岳怔住。
“嗯。”冬冬点头,脆声解释。“前几年妈咪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好像还住院开刀,那时候我才两、三岁,是我妈妈告诉我的。她说妈咪从那之后就变得好瘦,要我常常盯着妈咪多吃点饭长肉肉。”
陆宗岳听着,心神恍惚。
和她离婚后,她拒绝他提供的赡养费,并主动断绝了两人的联系,他也对她的不识相感到很火大,索性也赌起气来,对她的消息不闻不问。
没想到她竟是大病一场……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病的?该不会在离婚前就已有了征兆?
一念及此,陆宗岳蓦地心慌起来,如果真是在和他在一起生活时就病了,那他这个丈夫究竟在做什么?纵然他们夫妻感情不和,他也不该那么忽视她。
正如她曾经责备他的,他太自私了,凡事只想着自己……
“冬冬,你知道你妈咪那时候生的是什么病吗?”他急切地问。
“知道,是脖子这边生病了。”
“脖子生病?”
“嗯,就是这里。”冬冬用手指着咽喉下方。“我之前问过妈咪,妈咪说她这里长了一颗东西突起来,要开刀割掉。”
咽喉下方突起,是甲状腺肿瘤吗?
陆宗岳皱眉沉吟,冬冬仿佛看出他心怀忧虑,拉拉他的手,表示安慰。
“叔叔你不用紧张,妈咪说她现在已经全都好了。”
所以说手术很成功?那就好,太好了!
陆宗岳长长地吐息,这才发觉自己方才一直心悬半空中,全身肌肉紧绷。他定定神,对冬冬微微一笑,正欲说话,手机铃声骞地响起。
他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瞥了一眼萤幕上的来电显示,是丁茉莉打来的。
他下意识地收拢眉宇,心头漫上一股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