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有偏差,可大体意思不错——青灯猜也猜到了那帮加起来上千岁的老人家都在怎样蛊惑她。
只可惜那帮老家伙没弄清惹衣的软肋所在,她是那种丢出一块饼,她马上会紧随其后跟过来的人。
御临王朝正主——这头衔在惹衣心中更像是千千万万,永远吃不完的面饼。
她要的,只是永远不会饿肚子。
长老们一定没有告诉她,如果复国失败,就算有数不尽的饼放在她的面前,她也会没有嘴来吃。
是他把她带回来,是他将她交给那帮要为御临王朝更正主人的家伙,他有义务为她展现最真实最残酷的权力之争。
“惹衣,你听着,你的确是御临王朝真正统治者的后裔,也许是唯一尚存的血脉……”
说着说着青灯的脑子里忽然钻出一个怪异的念头:或许御临帝彷孝还有其他的后人也未可知。毕竟经过了这么多代,从根上算起哪里长出个枝杈来也不奇怪,这样惹衣就不用背负复国的重任了。
我在为她寻找出路——这念头如平静的海面升起飓风,转瞬间将他的心情搅得一塌糊涂。
他替步忍找到她,只是为了索得她掌心里的血,她的未来又与他何干?
他的静默让她很不习惯,丢下手里的超大汤瓢,她去扯他的衣裳,“青灯,也许后面是什么?”
也许后面什么也没有,青灯摇摇头,甩掉脑中那些泛着泡泡的麻烦,继续说道:“当今握着御临王朝大权的人是御临王,夺你们家皇权的人是他的曾祖父。他们这一支统治御临王朝已有几十年——虽然每一代的帝王都很短命,可好歹也撑到第四代了,不知道是不是八神兽在作怪——这个当我没说,我想说的是……”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一直看着他,却看不懂他究竟想说些什么。
他自己都怀疑自己究竟想说什么,吞了吞口水,他决心以最直白的方式告诉她他的担忧,“复国之路充满危险,或许……或许会丢了你的小命。”
“你会陪着我吗?”她干干地笑着。
换他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那就好了。”惹衣无所谓地继续拿起大汤瓢,舀了满满的一瓢,递到他面前。她笑眯眯地问他:“要吃吗?”
她愿与他分享她的一切,只因这一切都是他带给她的。
步忍再度进入圣坛已是十日之后,一团金色的光芒指引着他踏入其中,他知道流火的魂魄被圣巳的精魄招引回他的身边了。
打开他设下的圣坛结境,她的身躯依旧飘浮在五彩斑斓的雾气之上,安逸极了。
有一点小小的冲动,步忍撩起黑色的袍子飞身至雾气之上,随便躺在她的身旁,他阖上眼放任自己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担心地就这么陪着她睡上一小会。
时间如雾气流散,他的耳旁忽然冒出一个声音:“我的金山矮了……”
“啊?”步忍一惊,赫然睁开眼望着身旁的人儿,她正睁着大大的眼瞪着他呢!
谢天谢地,她的魂魄终于招了回来,而且她还是她,还是那个他所熟悉的流火小姐。
“流火,你觉得怎么样……”
“我的金山矮了。”她还是重复那句话。
对她醒来后冒出的这句话,步忍非常不解,“流火,你说什么?”她不会睡了太久把脑子给睡坏了吧?她舔了舔唇角继而说道:“所有的金山都是我亲手一点一点堆起来的,有多高有多宽我记得比谁都清楚,你取走的那十两正好位于金山的顶端,我的金山矮了那么一点点——我怎会不知道?”
这个……这个她醒来跟金山矮了一点点有什么关系?他揉揉眼,实在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真笨!她白了他一记,“我睡着的时候你不是问我怎么会那么快就发现地下金库中少了十两金子吗?”
原来是这个哦!他恍然大悟,下一刻他惊道:“你听得见我说话?”
他用精气困住了她的魂魄,等待她的复活。没想到她身体沉睡,魂魄却坐在一旁静看着他的付出,“那你不是知道,是我……是我拿了你十两金子?”
“早就知道了。”要不然她干吗不对天哭不对地哭就对着他哭,就是要用眼泪逼他还出那十两金子。完了!他缩起脖子半天不敢动弹,堂堂术士,辅佐几代帝王的帝师居然偷人家一个小姑娘十两金子,还给事主知道了——丢人哪!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丢人丢得他都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不过你已经还我十两金子了,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她很大方地冲他摆摆手。
步忍极快地眨了下眼,然后命令自己迅速咧嘴笑起来。他决定这辈子都不告诉她,那十两金子是他指使魔兽从她店铺里抢过来的。
不能说,打死也不说。
所以,赶紧转移话题。
他亲了亲她的耳垂,在那里轻声问道:“睡好了没?睡好了我们要起床喽!”
在她尚未给出答复之前,他已带着她飞出了雾气,离开了如梦似幻的圣坛。
离开圣坛这一路,步忍对她说了她睡着的这段时日发生在他们身边的大事。例如他们怎么来的飞马山,路上又如何带回了惹衣和长骁以及惹衣的身份种种。
待他们走出圣地,重新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候,流火已做出了决定,“步忍,我得回霸圣金堂。”
“你才醒就急着去赚金子?”步忍忍不住劝她,“还是再多休息一阵吧!”她若现在就回去,定会发现他们留宿霸圣金堂地下金库时偷偷用了不少金子。对于一个吝啬鬼来说,这是比死更难过的惨况,她不追在他身后意图谋杀他才怪呢!
“我要去找我娘。”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仅存的亲人。
流火认真地告诉他,她临死时穿越脑海的种种画面。
“这次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在临死前我发现令我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娘。这世上有赚不完的财富,可娘只有一个。等我赚到了那人要求的天下财富,也许娘就不在了,也许我就不在了。步忍,我输不起。所以我要去见我娘,无论如何也要带她回家。”
他赞同地点点头,继而又深深长叹,在她询问的目光中,他如小媳妇般可怜巴巴地睇了她一眼,抽抽涕涕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呢!”
没有告诉任何人,步忍带着流火欲离开飞马山。向来与步忍寸步不离的青灯早早感应到他的动向,赶紧跟了上来,他的后面还挂着一个超大号的“口粮袋”,那个“口粮袋”拖着一马车的食物紧随其后。这四个人在离开飞马山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到了想外出散心的长骁,于是五个一起来的人演变成一起离去的场面。
在清晨长老们尚未睡醒的当口,这五个对法师一族来说至关重要的人物一齐——逃跑了。
到了御临王朝的都城,长骁不想回府,没地方可去的惹衣赖上青灯,流火小姐掏出金算盘噼里啪啦一顿算,很快下了决定。
“你们去霸圣金堂吧!”她遥手指指长骁,“听说你功夫不错,你就给我当护卫吧!押送押送钱箱什么的。青灯,你领着惹衣给我打杂,别忘了你还欠我成堆的金子呢!”那都是和尚一脚踹坏了门把惹下的债。
她未死,债自然不烂。
青灯飞快地点头应了,心里暗自庆幸流火小姐尚未发现他私自挪用霸圣金堂地下金库里的金子。随便给她干几天的活,他良心上也好过些。至于惹衣嘛……等流火小姐见识到她的食量以后,一定会后悔留下她的。
这是秘密,佛曰:不可说。
安顿好余下几个人,流火深吸口气,决定向既定的方向出发。
“要我陪你去吗?”还是她想一个人去见她的娘亲。
脑子里飞快转了一圈,流火拉住了步忍宽大的黑袍,“你跟我去比较好,万一那老家伙还是坚决不肯放人,你就召唤出一群魔兽吓都吓死他。”
没想到他还有这个功用?步忍干笑着跟了上去。
马车兜兜转转终于停在了一处高门大院前,步忍先下了马车,抬首瞧了瞧,心咯噔一下掉在了地上,砸得生疼。
“你说的那个买了你娘的不要脸的老男人不会恰恰好住在这里吧?”
流火肯定地点点头,步忍小心翼翼地追问:“他姓什么?”
“依稀姓‘廉’——寡廉少耻的‘廉’。”
那明明就是“廉洁自律”的“廉”,怎么就成了“寡廉少耻”的“廉”?虽然是同一个字啦!
步忍撇撇嘴,心里想着那人或是这家的管家,或是借住在此的亲戚,应该不会是这高门大宅里的老爷吧!
在流火起脚踹门前,步忍礼貌地敲了敲门,下一刻门从里面拉开了,露出的是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趁着元爷爷去别院小住,汝嫣寻正打算走正门去元府找多日不见的三个圈好好说会话呢!
见到来人,他着实吓了一跳,“步忍?”
在整个御临王朝都在通缉他的时候,他居然自动自发地现身于都城之内,他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还是太低估王上的实力?
“别惊慌,我只是来你家找个人——其实也不是我找,是她……”步忍让出半边身子,露出站在他身后的某个人的脸。
这一让,让得汝嫣寻差点瘫倒在地,“她……是人是鬼?”
流火凉凉地说道:“我预付了那么些定金,你还欠我两百匹锦缎没交货呢!”
汝嫣寻非常肯定地点点头,“是流火小姐本尊,没错。”她是鬼,而且是只吝啬鬼,“你来我家找人?”
“某个寡廉少耻的廉某人。”步忍替她说道。
寡廉少耻的廉某人?汝嫣寻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圈,“你们是要找个姓廉的人是不是?”
“没错。”脑子不算太笨。
汝嫣寻嘻嘻一笑,“不好意思,我府上姓廉的只有一位。”
“正好,我们找的就是他。”
“那么请问……”汝嫣寻双手抱于胸前,“二位找我父亲大人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