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几乎都把他们给忘记了,睇了一眼步忍她需要搞清楚,“我这个王后到底是嫁给你还是嫁给御临随那小子?”
“当然是我。”要不他这交易做得就彻底蚀本了,亏得连夫人都赔上了。
“你同我成亲,当着来参加大婚的那些臣子的面?”她两眼努力瞪着他,“你当他们不认识御临王是吧?”
步忍歪着嘴笑看着她,“依照御临王朝的传统,王上大婚是隔着一种特制的黄帘单独进行的。你可以看到帘外的人,帘外的人却看不见你。”在暗天阁待了整整一甲子,他研究出有关御临王朝的东西多了去了。
“现在,”他拉开殿门,示意她看看门外跪了一地的人,“你可以让他们起来了吧!”
流火不耐烦地挥挥手,“起来,都起来吧!”
被新任王后吓坏了的宫女、侍官跪在原地,动都不敢动,嘴里还口口声声喊着:“奴才们错了,奴才们惹主子不高兴了,奴才们罪该万死。”
刚刚请了半天,他们仍是跪着,也不知浪费了她多少精力,她得赚回来。她冲跪在地下的那班人招招手,无比温柔地开了口:“你们想让我高兴,是不是?”
她的眼神充满算计,步忍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只听流火小姐说道:“每人一两金子送我当大婚贺礼,我一定会很高兴。”
正如步忍所说,举行大婚仪式时有块巨大的黄帘将他们与诸位臣子隔了开来。她能清楚地看到下面的人,可他们却无法一览她的容貌。
在前来参拜新后的人中,流火见到了她一直想见却又怕见的人——汝嫣寻的二娘,她的亲娘。
她怔怔地望着娘亲温婉的脸庞,眼神痴迷。上回在汝嫣府未及细看,这一次仔细打量着娘亲,她忽然发现娘亲比记忆中老了许多,眼角闪亮的光芒却显示着她所拥有的幸福。
步忍说得对,无论怎样,身为女儿,她总希望娘亲幸福,那是她本该拥有的。
她的思绪任意放飞到儿时,却听主持大婚的侍官喊道:“拜高堂——”
她直直地站在那里,忽然一只温暖的手牵住了她的。紧紧的,将她的小手包裹在他的掌心里。他的身子转了个方向,对着她娘亲站立的方向直直地跪拜下去。
流火忽然眼前一热,跟着他双膝及地,冲着那个看不见她的娘亲重重地磕了头。
她十四岁以后余下的人生是娘亲卖了自己交换给她的;她和步忍日后幸福的生活是娘亲送给她的。
黄帘外的女人似心有感应,冲着殿上颔首一笑。那一刻,流火觉得她与娘亲的目光相遇了,心也再度合到了一起。
与寻常皇宫家宴不同,今天的大殿里除了平日上朝的大臣以及他们的家眷,还多了御临王亲自邀请的客人——比如青灯,还有永远跟在他身后的小拖油瓶——惹衣。
望着装点华美的宫殿,想想不久前自己还只是花楼的一名浆洗工,惹衣只觉身在梦境。既然是梦,就可以梦得更美一点。
偏过头望向身旁的青灯,她只觉得美梦一直在延续。
“你娶我好不好?”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她昂着头重申:“你娶我,不好吗?”
“咳咳咳——”青灯一阵咳嗽,差点没把昨夜喝的水给咳出来。不小心瞄到她期盼的眼神,他意识到总得给她个交代才好,哪怕是敷衍呢!
“那个……你还太小了,不适宜成亲。”
“谁说我太小?”惹衣一副“你少糊弄我”的表情,她掰着指头数给他听,“花楼里的妙姐姐、灵姐姐全都在我这么大的时候被人买去的。妈妈说她们有福气,她们这一去是去嫁人的。”
青灯望着她羡慕的眼神,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抽痛。如果她不是御临正统,如果他不是及时地找到她,现在的她也被卖到哪户人家,给某个老不死的家伙做不知哪一房的小老婆,说不定连个小老婆都算不上。
幸好!幸好他找到了她,幸好此刻的她并没有嫁人,幸好她就站在他的身旁,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认真地告诉她:“惹衣,你说的那是花楼。”
“不是花楼你就不能娶我了吗?”她很认真地强调,固执地说道,“那我情愿回花楼。”反正当年将她从一名浆洗娘领进花楼厢房的人就是他,算起来她早已经是他的人了。
这怎么说着说着,她居然打算回花楼?他赶紧摇着头保证:“这不是花楼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她还越说越来劲了。
“是……”他搜肠刮肚找借口,有个现成的摆在这里,“你是目前找到的御临正主唯一的血脉,你是要继承大统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嫁人?尤其是嫁给我这么一个和尚。”
“那我不要继承什么大统了。”她只要不用浆洗衣裳,外加吃饱肚子就行了。什么御临王朝,什么继承大统,她通通搞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
望着她的坚持,和尚感到自己光秃秃的脑门上仿佛顶了千斤万斤的担子,重得他的脖子都快断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还是赶紧收起来,再说下去,万一她当真不理会复国大业,飞马山那帮成群结队的法师还不一人吐口唾沫淹死他。
要告诉她真相吗?
青灯望着她执着的眼神,他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她锅里的面片汤,一旦到手就舍不得丢下了。
她对食物有多执着,他再了解不过。但凡能塞进肚子里的东西,她绝不会放过。
阖上眼,他心中的佛祖对他说——告诉她真相吧!
“我不能娶你,惹衣——我不能!”
在她无法理解的眼神中他背过身去,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告诉她:“因为……我不是人。”
皇宫里御临王大婚仪式正在举行,既然是大婚必然有王后。遍寻不着三个圈的汝嫣寻不禁在想,步忍不会是在耍他吧?
估摸着大婚仪式即将结束,他决定回府去等爹和二娘,或许他们见到了王后。问问他们王后是不是三个圈不就结了嘛!
他疾步往家赶,一不小心瞄到月亮之下,他家的屋顶之上端坐着一抹人影。
谁这么大胆?居然坐在他家的屋顶上,莫不是梁上君子吧!
以他多年练就出的上房本领,他随随便便就蹿了上去。定睛一看——上天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他遍寻不着的人居然就坐在他家屋顶上。
有点生气,气她让他找了这么久,气她要求御临随那小子娶她——不是有点生气,是很生气,很生很生气!
“王后没去参加大婚仪式吗?”因为生气,连他说出的话都是酸不溜丢的。
白了他一眼,元筌筌兀自陷入沉思,她已经这样沉思了好几个时辰了。
没等到他想要的回答,他有点郁闷。身边的人理都不理他,他更是郁闷到了极点。凑到她跟前,用力扯扯她的衣袖,他不耻下问:“我说三个圈,你到底怎么想?真的要嫁给御临随那小子吗?”
“你真的不肯娶我吗?”她恶狠狠地瞪回去。
以为天底下就他一个人有脾气吗?等了他十年,他以为她的喜欢永远只停留在儿时单纯的玩伴关系上吗?
“我就搞不懂了,我天天粘在你身旁,你嫌我烦。我要嫁进王宫当王后,你又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你到底想怎样?”元筌筌将她积压了多年的愤怒全都还给他,“我总要嫁人,你也会有娶妻的一天。即使不是幼微姐,总有一天你的身边会多出另一个女人。即使不是小随,总有一天我也会有自己的丈夫,我们该怎么办?”
见他闷不吭声,她继续抒发郁结:“你没想过是不是?你那个脑袋瓜子里面整天空空的,什么也没想是不是?”
她居然说他脑袋瓜子空空的?他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中,公认最没脑袋的人一直是她,不是吗?
算了,不跟她生气了,这些年一直是他说她听,现在被她说个两次就当扯平。
“喂,三个圈,说个笑话给你听好不好?”
“不听。”以为一个笑话就能摆平她的怒火?门都没有。
他凑上去不住地讨好卖乖,“这也是一个熊哥哥和兔子妹妹的故事,我保准你听了高兴。”
“不听不听!”她捂着耳朵拼命摇头。
谁还管她的意愿?他径自说起来:“兔子妹妹和熊哥哥是一对邻居,兔子妹妹很爱吃熊哥哥种的萝卜,总是找熊哥哥讨来吃。有一天,兔子妹妹又问熊哥哥要萝卜,她说:‘熊哥哥,熊哥哥,给我点萝卜好不好?’
“熊哥哥很小气地说:‘没有了,没有了,我也没有萝卜了。’
“第二天兔子妹妹又翻过墙头到了熊哥哥的院子里问道:‘熊哥哥,熊哥哥,给我点萝卜好不好?’
“熊哥哥不耐烦地说:‘都跟你说了,我没有萝卜,你要是再来,我就把你耳朵剪掉。’
“第三天兔子妹妹爬屋顶进了熊哥哥的院子问道:‘熊哥哥,熊哥哥,你有没有剪刀?“熊哥哥心里觉得纳闷,她怎么再也不问他要萝卜了,于是说道:‘我没有剪刀。’
“兔子妹妹笑嘻嘻地伸出手来:‘那……给我点萝卜吧!’熊哥哥一听,立马晕厥过去。”
他的手硬拉下她捂着耳朵的双手,近处望着她的侧脸,他忽然觉得她很美。不再是小丫头的漂亮可爱,而是大姑娘家的美丽婀娜。
甩甩头,他想或许是今晚的月色太过柔情,看得他的眼睛花了,连心都乱了。
“三个圈,拿出兔子妹妹的执着,总有一天熊哥哥会为你晕过去的。”
翻了一记白眼,兔子妹妹嘟着嘴嗔道:“那得看谁是熊哥哥,谁有更好吃的萝卜了。”
摸摸脑袋,汝嫣寻自认今晚自己有够熊的!“给我点时间,我正在努力种萝卜。”
“不必!”元筌筌俏格格地昂着头,襥襥地道,“有人把萝卜种好了送到我跟前,谁稀罕你的萝卜?”
这是不是就叫风水轮流转?
汝嫣寻接着讨好凑趣:“夜深了,外面有点凉,你要一直坐在屋顶上吗?”
“我喜欢晒月亮。”冷冷的表情宣告着四个字——不、用、你、管。
哟,几日不见她从可爱丫头变成感伤小姐了?汝嫣寻觉得嘴皮子再使也没有手来得快,他二话不说抱起她跳下屋顶,绝不理会她的反抗。
看来,他们的纠缠还得继续很久。
皇宫正殿的喜床上本该躺着王上、王后,现如今却躺着两个平民老百姓。
“你说,明早御临王怎么跟天下百姓、满朝臣子解释,他……尚无王后?”
流火小姐难得当回好人,去为别人担心——却还白担心了。
步忍长叹一声:“你还是先为我担心好了——夺王后、占大婚——这条条可都是死罪。”
她笑眯眯地歪着头瞧着他,“你可以不用犯死罪的。”她又没要他抢个大婚来娶她。
“喂,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做了这么多的事把你娶回家。可不可以给我一句好话?”他也需要被爱,被关心。
好吧!好吧!她摸摸他的头,像摸一条小狗,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他手边,“这个……送给你。”
“什么?”步忍从未想到小气鬼也舍得送别人礼物。接过来一瞧竟是她最放不下的物件——金算盘。他的嘴巴瞬间张得老大,不相信地瞪着眼珠子追问道:“你把金算盘送给我?”
“这原本就是我们的交易——你把你自己卖给我,金算盘归你。”
他一把抱住她,从一开始他想要的就不是金算盘,而是金算盘里困住的崇牛和圣巳的魂魄。而今,崇牛的魂魄已回归到他的身体里,圣巳的精魄就在他的怀里抱着呢!他还要金算盘做什么?
凑到她的耳边,他的呼吸温润着她的肌肤,“你就是我的金算盘。”
“你当真不要?”流火再度确认,“确实不要?”
他接连摇了摇头,她赶紧动作迅速地将金算盘收了起来,“是你说不要的,别反悔哦!”
步忍在心中暗斥:这个小气鬼当真小气到家了。
不过偶尔也得让他从她身上讨点便宜回来,长臂一伸,他将她包裹在怀里。
“来!”
“干吗?”
“洞房啊!”新婚之夜还能干什么?难不成叫上惹衣和青灯四个人打麻将啊?他的手再度探向她的胸口,欲将挡在他前面的阻碍除之而后快。
流火用力拨开他的手,嗔道:“现在什么时候,哪还有工夫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骨碌爬起来往外冲去,他不明所以地追在她身后。
“你去哪儿?”
“好不容易进趟宫,我自然要将上回我在宫里顺手摸来的那些玉器古玩,还有我为王上举办家宴挣下的那些金子给挪回霸圣金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