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坐在人潮退去的“流水浮灯”里,显得冷清,耳边也似乎只有风偷偷地窜过。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从水池旁的暗格里掏出一叠折好的纸灯和一盒用了大半的火柴。
“嘶”一声擦亮火柴,看着那一缕轻烟在暗夜中飘逸,执着火柴的手轻轻往纸灯中的小蜡烛一扣,看那火光在彩纸中映照出各色的绮丽,就仿佛他心中的迷惘。
爱一个人原来竟然是这样的不安,昨天还因她的不再抗拒而欣喜若狂,而今天又因为她迟迟未来问候而烦恼,辗转不得入眠。
“咳咳……”他拉紧了身上的外套,觉得有股凉意涌上喉间。
水池里的灯摇摇晃晃,在水面上绵延出曲折的迷离,又好像是她的心,捉摸不透。
“叩叩……”细碎的敲门声让他以为是自己生病产生的耳鸣。
“嘭嘭……”敲门声因为无人应答,显得更加急促了。
他愣了愣,扭过头,诧异地看着那扇厚实的红木大门,有着说不出的期待。
“宋剑庭,你在不在呀?开门哪……”
宁小夏用力地拍着“流水浮灯”的大门,动作幅度之大,引来了路人的纷纷侧目。
而她却全然不顾,只担心里面那个生病的人是否出了什么状况?
“快开门呀!”她的声音有些呜咽了,到底在怕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只是担心她努力地想看清自己的心时,而他却不再等她。他们两个总是错过,而这一次一定要同时回头,一定要呀!
“开门,拜托了……”
没有人应,她觉得自己的心有一股紧紧纠住的痛,于是蹲下身,抱着自己的双膝,当她的第一滴泪水滑出眼眶时,门“咔哒”一声开了。一双蓝色的拖鞋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抬起头,望着他那隐藏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了的脸。
他伸出手,拉她起来,温柔地抹去她那滴还未来得及落下的泪,“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后不让你哭了。”
“我以为……”她噘着小嘴,小脸在寒风中冻得通红,与他那因为生病而显得苍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可是,可是为什么,他的脸越来越接近,虽然那一抹苍白那么地刺眼……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渐渐靠近的脸,只听见“砰”的一声脆响,他往后退了几步,她则扶着自己的眼镜,好痛!
“哈哈……”街道上匆匆而过的人却因他们这搞笑的一幕而纷纷驻足。
他红着脸一把把她拉入了昏暗的“流水浮灯”,顺手关上了门。
“你干什么呀?好痛!”宁小夏摸着自己的鼻梁,觉得隐隐作痛。
宋剑庭飞快拔下自己的眼镜,发誓以后再也不要附庸风雅,近视不深戴什么眼镜呀,简直是坏事!扼腕呀……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得到感冒的慰问品了……
“我、我……”有些事情真的只适合在花好月圆的环境下进行,不方便说明具体意图的呀。
宁小夏也不是傻瓜,刚才的暧昧气氛总不能全当是没有感觉,只好转移话题,免得大家尴尬,一个好好的晚上就这么两两相望掉了。在一片漆黑中,那小小的水池上那一盏摇曳着的纸灯,风情万种,迅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哇!好漂亮!”以前来“流水浮灯”时虽然早就看过这独特的设计了,不过那时或许是因为有灯光稍稍的点缀,或许是客人们来来去去自己又满怀心事,竟然只是惊叹而却没有发现这纸灯的独树一帜。
就这么一盏,孤零零地,在平静的水面上漂浮着,烛火偶尔在晚风的轻拂之下,摇曳着。多年来,那日日捉摸揣测的《青蛇》里,粉衣少女一脸的羞怯和怨懑,白裳少年的惊诧和恼怒,都在那一夜漆黑的河水上,飘摇着莲花灯里承载着,说不出口的心事。
他灼热的眼神,即使是背对着他的她,也可以轻易地感觉到。于是,她不敢回头,只能轻轻地用手拨动着池子里的水,荡起阵阵波纹,看那纸灯悠悠地远。
“你的病怎么样了?”她问着,一个看似安全的话题。
他的声音犹带鼻音,望着她那在微弱的烛光里显得娇小的身影,明明有太多话想说,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顺畅地表达,只能顺着她的话,“还好,已经好久没有生病了。现在人懒惰了,身体也变差了……”
她笑着开口:“你以前不是常说‘运动是我爱’?”
“是呀,那时不知道是谁每次800米长跑都要晕倒,还老是追问我有没有跑快的诀窍呢?”他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已经熟悉了昏暗光线的眼,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每个动作,却看不到她的脸是何种神情。
“我讨厌运动的,非常讨厌。不过以前每次公牛队有比赛,你不管什么时间都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让我看,害我98年看到乔丹引退时哭了好久。”她幽幽的声音揭开了那段他们共有的往事。那时她是语文科代表,他是体育委员,因为都是班干部,所以即使是频频打电话也可以用公事来搪塞家教甚严的宁爸爸的盘问。
“我知道你不喜欢运动,不过那时总是想把自己喜欢的事情,自己的心情和你分享。”迟钝的他,怎么就看不清楚自己的心呢?
“分享?你总是不顾我的感觉把你的所有情绪都倾泻到我的身上,从不问我是否能承受得起?”她的心里依旧是有个黑洞的,每次把那个想重新付出爱的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没有缝隙。
他握紧自己的拳,身体变得紧绷,不知道是该庆幸她仍然会妒忌仍然在乎他,还是该责备自己迷惑于一时的兴起和追逐的快感,“是我错了,初中时常喜欢在你面前说其他女生的好话,或许是想刺激一下你,后来我们渐渐生疏了,我以为你不在乎我,再加上那时年轻,对于爱情总有自己的憧憬和寻觅。所以就凭着自己的直觉去追求女生。大学时,以为我们是朋友,惯于依赖你,心里还是希望你能够认可我的选择。”
他坦白的话,让她闭上眼睛,柔柔的声音在夜里飘着,“我那时其实很恨自己,如果我能一直陪在你身边,那么或许我就会一直影响着你,你离不开我,最终还是会接受我的,这是我小小的算计。只是我忽略了我们之间有近四年擦肩而过的生疏,我高估了自己对你的重要,也低估了自己的骄傲。”
“以前有学长告诉我,男性是天生喜欢猎捕的生物,得到的总是不懂得珍惜,却执着于追逐的快感。”他回忆起大学时曾经在同学的鼓动下所追求的女孩子,却发现那些印象中娇艳如春花的的面庞居然早已湮没在毕业后的生活种种奔波中,“我,是荒唐了。”
“我们真的有回头的机会吗?这一次你还会不会是看错了自己的心呢?”她的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盏如花般绽放的灯,朦胧着。
“给我们一个挽回过去的机会吧,这次由我来努力,由我来等待你回头,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吧,……求你……”他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激动,变得沙哑。他站起身,外套掉到地上,发出“啪”的声响,打破了夜的宁静。
蜡烛终于燃到了尽头,一闪一闪的,泯灭了最后一丝的光明。想不通呀,两个明明爱着对方的人,为什么就非得这么折磨着?总是欲进反退呢?爱,让人成了惊弓之鸟,到底要怎样才能如当初一般毫无芥蒂地朝夕相处呢?
他觉得更加头疼欲裂了。
她转过身,走到他的身边,拾起地上的外套,小心地为他披上,“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他想透过浓浓的夜,望进她那双写着柔情的眼,看清楚,他们是否真的可以有未来。
“是我太过分了吧?一直胆怯着不敢相信我们还有回头的机会,我很想说,我们可以回到过去那无话不谈的日子,可是时光在走,人也在变,我们之间已经有好久没有沟通过了,这样的我们,真的还能在一起吗?”
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她却踮起脚,伸出手,摇了摇头,捂着他的嘴继续说:“没有了过去那段青涩的回忆,我们能否走出一条真正适合我们的路呢?我一直在迟疑着,我害怕无论多少次的重新开始,都只能是错误的重复,但是我又明白,没有真正经历过的我们,也许一辈子都找不到放弃的理由,就这么自以为是地痛苦下去。所以我们一起努力好吗?就算将来发现彼此其实是不合适的,也可以笑着放手,不再有遗憾和悔恨。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他握着她的手,这样一个认真而又执着地爱着,努力付出又怕伤害的女子,如果他再一次错过,也许他再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一起努力,从头开始。”
黑暗中两个人相拥,尽管或许还有些不太习惯,但能在寒冷的夜里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就已经是一大进步了。
“阿嚏!”尽管这一刻的气氛如此美好,可是他还是不得不先放开她。
“你的感冒似乎加重了……”她很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
“没事的。你来看我,我很开心哦,感冒也会很快好的。”他手忙脚乱地解释着,就怕让她担心。
夜色抹不去两个人眼里燃烧着对未来的信心,那一抹坚定,照亮了夜的朦胧。
“小夏,今天心情很好呀?”秦淮刚出办公室就听见宁小夏一边整理报告一边兴奋地唱着“我是一只小小小鸟……”,虽然看到她终于恢复了精神也替她高兴,不过她就为什么一定要唱这首不怎么适合她的歌呢?秦淮揉着耳朵,觉得有点耳鸣。
“她听不见啦,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什么迷幻药,她今天一上班到现在就没有停止过兴奋。”王纯安一脸痛苦地凑到秦淮的身边。
他的耳朵里塞着两团纸巾,一脸痛苦。
“你这个样子也太夸张了一点吧?”秦淮指着他,差点笑出声来。
“我也不想呀,可是我已经忍得受不了了才这样的,你看看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