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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似无情 外传 流水似无情 四 作者:焰雪雪
    中原人萧冰挚突然消失了,打那以后再没回到镇北王府。一年来王爷身边的侍卫换了一个又一个,王爷容不得他们出一丝差错,否则定杀不饶。想来那中原人是最受宠的一个,昔日的阿镶副将亦不能与之相比。

    一年过去,萧冰挚是死是活昙没有过问,本以为这个中原人再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直到一个雨夜里。

    身穿黑衣浑身血腥臭味的他和五名同伴从镇北王爷的驾前骑马疾走而过,侍卫立刻拔刀护在王爷身前谨防一帮药人突然发难。

    感受到镇北王爷深长的吐纳,他回头视之……这个紫衣人,原来是他认识的。

    昙抬眼回望,那双眼里不再有往日他不懂的情愫,看他的眼神,有如陌路人。

    ***

    萧冰挚走进灯火通明的花厅,雨水沿着裤管滴在华美的地毯上,走过地毯留下一个个乌黑的脚印,细看还带有少许的血红。花厅上座他的主人等候已久,形至主人跟前单膝跪下恭敬行礼。

    “东西找到了?”高高在上的女人问。

    “是。”萧冰挚从怀里掏出一块黄色的锦帛,侍女从他手中接过呈上。

    看过后女人满意点头,问道:“可有留活口?”

    萧冰挚摇头,面露疑惑。怎会留活口,主人的命令不是一个不留么,怎会有此一问?

    海凤凰丢开锦帛注视着面前人的表情,那不是药人该有的,药人就该无情无欲、无知无觉。

    “退下。”

    萧冰挚听令伏拜行礼,而后起身走出花厅。

    侍他离开后海凤凰转向身旁的老者,问:“为何他与别人不同?我是说你炼制的药人。”

    “回凤主,只因他当初受伤太重不能对他下猛药,因而他还保留有一丝人的七情六欲。但凤主尽可放心,便是如此他此生亦是‘药人’,会一生效忠凤主。”

    “七情六欲,药人?这倒有意思。”海凤凰抚颔笑道。

    ***

    萧冰挚出了花厅便回到卧房躺下,今日他很累,并非因杀那八十一口人而劳累,便是杀八百一十人也不会这般觉得累…………那个紫衣人是他认识的人,从刚才脑中就一直闪现他们相处的情景,割掉他长辫、几番救他、被他几番打伤、与他肌肤相亲……

    药人非死人,相比之下萧冰挚这种非孩童喂药而成的药人更具“人性”,与活人一样有记忆、有念头。而他们又非活人,即使有记忆那也如记人世事的书籍、描绘丹青的画轴,记忆仅是记忆,书籍画轴不会对所记入描绘的人与事有任何感情。有念头,便知如何布局杀掉要杀之人,便知终生效忠那位唯一的主人。

    反覆不断浮现的紫色身影使得萧冰挚很累,累得他很快睡去,可睡着也摆脱不了那一抹紫。半夜里他蓦地睁眼,有人夜袭?!有人夜袭……伤了他的左胸,那里感觉到了痛。脸上湿湿的是什么,还留有雨水么?

    梦、痛、泪,药人岂会明白。

    ***

    三月后,南凉朝廷举行第一武将选举,如同中原的武状元科考。参加的人其实全是朝廷中王侯高宫的下臣幕僚,赢得第一武将便会取得仅次于镇北王和凤主的兵权,可号令十万大军,王侯将相无不拚力争夺。

    最后一场殿试由王上、凤主和镇北王亲任主考官,座上宾是朝廷各官员。对决的两人是王上和明郡王的下臣,就在王上一边的人被对手打下擂台之时海凤凰向萧冰挚施以眼色,萧冰挚会意飞身上了擂台。

    众人惊愕之际萧冰挚已向擂台上的出手,莫说成了药人功力大增,便是从前,这个人也不是萧冰挚的敌手。他招招俐落狠毒接连重创对手,正要下杀招时对手扭断手臂摆脱他的桎梏,绕至他身后挥掌而出,他挺身受住同时抬手击向那人的天灵盖将其毙命。对手的这一掌他本可避开却是硬生受下,只因他是药人,药人永远不会为保自身而给对手喘息机会,他们只懂得在最短的时间以最快招法置对手于死地。

    “凤主你!”王上身边的侍从愤怒不已。

    海凤凰掩口嘲笑道:“第一武将?连我区区侍卫也敌不过,废物死不足惜,您说是吗王爷?”

    昙没有出声,盯住擂台上的人眸子愈渐幽深。那人死也紧紧抓着萧冰挚,将他背部的衣衫整片撕下。千沟万壑的背脊曝露在众人眼前,满是怵目惊心的黑紫粗疤。划破皮肉见骨,然后涂上珍贵的灵药渗入其中,这便是炼就药人铜皮铁骨的秘诀。记得从前仅是给他一掌他便号啕大叫,是个极为怕痛的厮,这等痛他是如何熬过的?

    “王爷对萧侍卫仍有不舍?”海凤凰似笑非笑地问,她话音刚完就听到一声大喝。

    “妖女!拿命来!”

    凤主身后的侍卫即刻上前阻挡刺客,却发觉浑身酥软使不出力。殿试武场内侍卫武将纷纷倒地,见状昙忙试着运功,果然,中毒了!

    剑尖离海凤凰的喉咙尚有一寸便被人挡开,萧冰挚救了主人之时使出“推山移岭”,那刺客没料到他竟没有中毒,措手不及被强劲的真气震飞出去,惊慌中为保命伸手抓过近处的镇北王爷将剑架在他颈间。

    “你是何人,软骨散竟对你无用!”

    黑心兰亦对药人无用,何况区区软骨散。

    “王爷在我手中,你休得上前!”刺客看清萧冰挚那张冰冷死灰的脸,大惊失色,“你是药人?!”

    萧冰挚住了手,并非因他的要挟而是在迷茫,迷茫自己为何会停下。这一袭紫,晃得他眼睛生疼。

    “萧侍卫?”海凤凰唤了一声。

    主人一声令下萧冰挚不再犹豫,长剑横扫出去凌厉的剑风劈向刺客一侧,刺客全身随之一顿,横剑于昙颈间的手松了一瞬。萧冰挚趁机挤入两人之间,任由刺客的剑划破他的颈子,长剑一横割破刺客的喉咙了结他的性命。

    而后,宫中禁军涌入殿试武场护卫王上和各位大臣。

    海凤凰微微欠身道:“王上,看来宫中的守卫有待加强。”皇宫中,重围下,被人轻易施毒,若不是王上“疏忽”又有谁能做到。说完她转向昙,笑道:“王爷送给我的萧侍卫果然忠心,更是念旧主得紧。”

    昙懊恼地收回目光,他在做什么,试探在那双眼里找寻什么,那双眼一直死无波澜啊。

    颈子淌血,闻到血腥味萧冰挚变了脸,竭力压住体内的燥动回到主人身边。他虽不是食血为生,但血对损耗功力的药人来说终是难以抗拒的补药。他想舔食那流出的血,却不想紫衣人见着他那般模样,这又是为何?好累,这个人让他觉得好累。

    “起驾。”海凤凰道。

    “恭送凤主。”群臣道。

    昙随后向上座的人行礼告退快步出了宫。早在刺客将剑架在他脖子时他就已用五毒掌的毒压制了软骨散,可他没有出手,只看那药人要如何做。

    ***

    入夜,一道人影跃入宫墙,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是昙生平第一次,有异心的奴才绝无好下场,有异心的药人那更是凄惨无比。他来此并非要插手别人处罚奴才的事,当是难以入眠前来晃悠。

    最后三根金针打入萧冰挚的后脑,他抖了一抖后合上了眼,铁链锁住的手脚无力地垂搭着。

    “凤主,他恐怕要废了。”炼药老者道。

    “废了?”

    “怕是仅有不足一年的性命。”

    海凤凰挑眼笑道:“无妨,一年足够让他为我……”

    门突然被震开,紫衣人面无表情地走进阴暗的刑房,“把他给我。”

    “原来是王爷,这可不是你来的地儿,他也不再是你的人。”海凤凰因他命令的口气阴了脸。

    昙不想与她磨蹭,挥掌击碎石墙抓了一把碎石子打中铁链,失去束缚萧冰挚掉落地上。

    海凤凰玩味地看着他,脑中浮现一个念头,转头对炼药老者道:“弄醒他。”

    炼药老者走到萧冰挚跟前抓起他的头将—个小瓶凑到他鼻下,气味入鼻萧冰挚蓦地睁眼清醒过来。

    “萧侍卫,眼前这个刺客,杀了他。”主人命令道。

    “是。”药人回道。

    紫衣人绝美的脸药人已看不清,只知他是主人要杀之人。

    海凤凰看着昙勾起一抹笑,再次道:“萧侍卫,眼前这个刺客,杀了他。”

    “是。”萧冰挚站起身举手接住扔来的巨大弯刀,脚下猛地一蹬便到了昙跟前。

    昙立于原地,不偏不动,“你要杀我?”回答他的是迎面劈下的刀,他身形晃向一侧躲开刀锋,可仍是被刀刃挨上了。

    一缕青丝缓缓掉落飘于半空中,萧冰挚单手抡起弯刀将其斩断,而后刀锋—转手掌猛击刀柄直刺昙的心窝。这一连串动作虽快却不如平日迅猛,昙轻易避开,退后三尺审视要杀他的人。灰白的脸色、呆滞的眼神,即使是此刻也感受不到他身上有杀气,和上一回不同,而今他是真真正正的药人!

    萧冰挚方才被施了药下了针功力仅有五成,药物侵蚀了他的头脑,混沌下手脚招式乱无章法,一把大刀只懂得蛮力砍刺。昙本可在弹指间将他擒下却只是一味的闪躲,刀在耳边呼哧刮过,绕身的紫色珠翠随着躲闪扬起又落下。

    自始至终,昙的眼睛一直盯住那双空洞呆滞的眼眸,寻找,哪怕是一丝的波动,却是,一丝也没有。

    半炷香过去,刑房已被萧冰挚砍得稀烂,昙没伤着一处。

    海凤凰从侍卫身后走出,朗声道:“停手。”萧冰挚听令,像断了的木偶瞬间停下,海凤凰又道:“夜深了,王爷是不是该回府上歇息了?”

    昙回头看了她一眼,转回面对萧冰挚,问道:“你可认识我?”

    “海昙。”萧冰挚吐出两个字。

    他还知道他是谁……“你跟不跟我走?”

    这一次萧冰挚没有回答,这句话是入不了他耳的,便是入了他也不懂,药人并非人,岂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萧侍卫,告诉王爷,你效忠的人是谁。”海凤凰命令道。

    “凤主。”萧冰挚再次吐出两个字。

    昙没再开口,闭眼,睁开。而后一阵风从萧冰挚身边刮过,再看刑房里已无紫衣人的身影。

    “凤主,为何要放掉镇北王?”海凤凰身边的褐衣人问道。

    “放掉?”海凤凰冷笑,“你们哪一个能近得了他的身?”

    褐衣人哑口无言,除了面前的药人无一人。

    离开刑房时海凤凰吩咐炼药老者把萧冰挚好生“调养”,定要让他恢复从前的身手,甚至更甚。

    “调养,调养,我一定将你好生调养。”

    老者把一瓶黄色粉末倒入沸水池,再将手中盛血的碗一块丢入其中。一旁的萧冰挚脸色刹变,不顾一切地跳进池里。

    “一年,你或许还没这样长的命啊。”老者叹息道。

    ***

    手握重兵的镇北王,上不听令于王上、凤主,下不与朝廷重臣缔结联盟,其行事又树敌不少,因而王上暗示众臣镇北王应交出兵权之后人人皆想将其除掉取而代之。

    几个月里昙遭受了无数次刺杀,来的人全被他杀得一个不留。王府里的人都想王爷近来定是心情欠佳,不但把那些人杀了还将他们吊尸城门,若有人前来哭尸一并杀之。从前王爷虽是冷情却也不至于这般残忍,究竟发生了何事令他变成如今的样子。

    这日,王上无端端设宴款待群臣。明知是鸿门宴,昙也仅带数十人前往,未到王宫已有人等不得在途中埋伏,并布下了前任“大司徒”启星移研制的机关。

    一行人到最后只剩下镇北王和他的两名近身侍卫。

    “我留下保护王爷,你快回王府搬来人马!”其中一名侍卫喊道。

    另一各侍卫上马才走出几步便不知从哪飞来一把六七尺长的大刀将其拦腰斩断。

    大刀旋转返回到一个巨汉手中,“镇北王,我等来送你上路了。”

    眼前四个异常高大的莽汉无人不识,王上御前的四大金刚,便是海凤凰也要避讳三分的人。昙却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右手掌翻起,紫色涌现手心。

    左肩被利刀划过,昙推出一掌击中刀身借力退出数尺,抬眼他见到了萧冰挚,见到了对他鼓眼张嘴的萧冰挚。对他不再视若无睹了么?

    伸手抹了一把肩头的血,他倒忘了,药人见血自然会有那样的表情。

    “王爷,小心背后!”

    无须侍卫提醒,昙早已感受到背后迸发的杀气,可他却只是半斜身子任由刀锋再次划过他的左肩,一道红溅出,映着淡色的眸子—眨不眨地盯着萧冰挚的脸……他的表情变化……果真是因为血,而不是……猛然回神,他到底在想什么,太可笑了!一声低喝,五毒掌溶掉了最后一个“金刚”。

    看着地上躺着的四大金刚,萧冰挚身旁的炼药老者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突然向昙丢出……

    妇人之仁到今日为止,若是那些人也没能除掉海昙,你定要让萧冰挚取了他性命……

    谨遵凤主之命……

    瓷瓶在空中破击碎,黄色的药粉洒在昙的身上。

    “死!”闻到药粉的味道萧冰挚立刻咆哮着扑向他,长剑随声而出。

    一时间昙的眼前电光飞舞、剑气纵横,他几乎没有招架之力,节节退走,待与其拉开距离方找到出招空挡。正在这时,萧冰挚身后的炼药老者突然发难,手握长刀直刺萧冰挚背后。

    双眼猩红的萧冰挚只顾刺杀眼前的人,丝毫不管背后的凶险。眼看长刀就要没入他的后背,昙想也不想便扣住他的手腕带向自己,而后旋身……

    “唔!”长剑毫不留情地穿透昙的肩胛,剑尖直抵萧冰挚胸前。

    炼药老者讪笑道:“凤主说的没错。”

    “她……”

    长剑猛地抽出,大股的血溅到萧冰挚脸上…………

    谁,谁从他头顶淋了一盆滚烫的油,好烫,脸就快被烫烂……他是醒了么,长久以来一直困在梦里走不出来……

    手,手上是什么,红红的,好烫,和脸上一样烫。

    他,紫色的衣衫,是那美丽却不属于他的人儿。

    血,这血是从他身上流出的,是手中的剑……他做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时路经的樵夫们说,那一声响彻山林的悲叫,撕心扯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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