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吻啊……这样轻缓,这样细致,这样温柔到小心翼翼……云绛砂只觉得心头一暖,正欲加深这个吻时,忽然腹中一阵剧烈的痉挛——
“唔……”云绛砂吃痛地嘤咛出声。
水源沂下意识地松开了她,“怎么了?”他微微皱眉。
“呃,那个……我好像喝太多了……”云绛砂尴尬地笑了笑,一手死命按住腹部,摸到床沿爬下床去,“呵呵……我出去方便一下……”
水源沂的眼皮突地跳了一下,一种异样的感觉倏忽即逝。还来不及察觉时,少女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云绛砂走出疏芸阁,却是依着耳畔那个诡媚的声音去了世外源,因为那里有人等她。便是蓝茗画——亦是她腹中之蛊的施蛊者。
“怎么样?这百絕蛊的滋味不好受吧?”蓝茗画倚靠着一株桃树笑得花枝乱颤。惨淡的月色下只见她雪白如魅的脸,寒森森的诡异无比。
云绛砂不以为然地一笑,也学着对方斜靠上一棵古树,“啧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她眼睛看天,晃荡着腿调侃道:“嗳,总比某些连牡丹都看不到的人好吧?”
“哼,死到临头还跟老娘嘴硬!”蓝茗画眯起眼睛冷冷一笑,转而却又媚着嗓音道:“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还有得救?可惜啊,这百絕蛊绝世仅有,无药可解。”她起身施施然走近了云绛砂,“而且告诉你啊,这百絕蛊可听话得很,一定要穿肠撕心一百次才会让、你、死呢。”她咬牙切齿地笑道,面目狰狞如鬼。
瞥眸一见云绛砂煞然变白的脸色,她更是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云绛砂啊云绛砂,你倒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事到如今只能怪你自己用情太深!若非你今晚醉得不省人事,老娘又怎么会有机会对你下手?真是天助我也!哈……”
云绛砂呆呆地望着她半晌,而后失魂落魄地摇头,“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没有解药的……”她抬起脸,忽然歇斯底里地朝对方大喊:“我不信!我一定可以找到解药!”她瘦削的双肩剧烈颤抖着,声音凄厉到狼狈不堪。
“哈哈哈……痴心妄想!”见她如此,蓝茗画更是得意至极,“告诉你,早说过这百絕蛊绝世仅有,而解药……自然也只有老娘一个人有。”她走至云绛砂身前,故意诱惑她道。而事实上——哈!这百絕蛊的解药,连她自己也不曾见过!
竟只有……她?云绛砂眼底的精光陡然黯淡下来,双腿一软便跪坐在地上,“不,我不想死……不想死啊……”她凄然地捧住脸,声声哽咽的语气已近乎哀求,“求你不要让我死……我舍不得离开他啊……大少奶奶……求求你……”
“哈哈……云绛砂!没想到你也有求老娘的一天?”眯眼睨着对方跪在地上朝自己哭求的神情,蓝茗画的眸中掠过一道狠光,蓦地提脚就要踹上她的脸——“你死了活该!”
“不要啊——”云绛砂忽然不顾一切地扑身上前抱住了她的腿,用尽浑身力气死死地抱着,“求你了……大少奶奶……”
蓝茗画赫然睁大了眼睛,“你——”腿腹突地一阵麻痹,紧接着一种撕裂的痛楚直往肺腑里钻,来不及阻止时,剧毒已渗进了血液里……她竟然——“贱骨头!”一声尖厉的暴喝,蓝茗画霍地出掌便将云绛砂震飞出去,瘦弱的身子“轰”地撞至树上,而后摔了下来。
一掌出,竟连蓝茗画自己也站不稳脚,体内的毒素更是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顿时她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猛一张口,“噗”地便吐出一口黑血。
“哈……哈哈……咳咳咳……”云绛砂轻咳几声,拭去自己唇角的血迹,却是得意地朝她笑了,“怎么样?姑奶奶我这‘君莫问’可不比你的‘百絕蛊’差吧?”
原来,在云绛砂扑身抱住蓝茗画的一瞬间,她腕上的淬毒银针已经准确无误地刺进了对方的腿腹,毒发攻心,亦让对方回天乏术!而那暗器,便是连隽走前留给她的,失而复得的“梨花雪”……
原来呵,她已知自己无药可救,低声下气仅是为了松懈对方戒备而已。哈!胆敢对她下这种毒的女人,她云绛砂也绝不会让对方好过!
“哼。一命抵一命,姑奶奶我没折本。”云绛砂轻蔑地冷笑一声,挺直了背骄傲地走出世外源。
源外的月光还是那样单薄到凄迷,早不知是几更天了。延廊上的灯烛依旧亮着,一盏一盏红红黄黄的火,这样朝气蓬勃的生命之火,似是近了却又陡然远去了。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片杏花瓣,飘悠悠地落至她的手心,瓣上蘸着夜露的沁凉。
云绛砂再往前走,看见远处的灯影下正立着一道瘦长的身影——水源沂在等她。
她的眼眶忽地便湿了。
“怎跑到那边去了?”水源沂皱着眉淡淡地问。
云绛砂“嘻嘻”一笑,上前亲昵地握住他的手,“嗳呀,我看今晚月色不错,就忍不住四处逛了一圈嘛。”她顽皮地朝他眨眨眼睛。
见她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情,水源沂暗暗松了口气。方才,是他多心了吧……
两人牵着手往前走,水源沂习惯性地静默不语,云绛砂便一路哼着不成调的谣曲儿,快活得似不谙世事的孩子。直至快至疏芸阁前,她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其实啊,我天生便是一个很怕痛的人呢。”
水源沂微微凝眉,略有不解地望着她。
云绛砂又是笑,状似不经意地道:“我很怕痛,偏又忍不住。所以每次痛到忍受不了的时候,总会想着,得,我还不如一头撞死一了白了呢。”她眯起眼睛看天,脸上升起一种模糊不清的表情,“我虽怕死,却更怕痛啊……”
水源沂指间的力道紧了紧,“不许有这种念头!”他皱眉不悦地道。
“可是……”云绛砂食指点唇,一脸无辜地瞅着他,“怎么办啊……万一哪一天我真的痛得忍受不住了,你可不可以允许我轻生一次?”
“休想!”水源沂狠狠瞪着她。什么叫轻生一次?难道她还可以轻生第二次,第三次?她以为自己是九命猫怪吗,有那么多命可以让她死?“我绝不允许!”他又加重语气道。
云绛砂低下头来没有说话,手指蜷缩在衣袖中狠狠颤着。
“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想着轻生。”水源沂的声音低柔了下来,而后缓缓伸手扶住她战栗不已的肩膀,望进她的眼睛里,“再痛也要忍过去……可好?”
云绛砂蓦地伸手环紧了他的腰,深深将脸埋进他的怀里,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温暖。她的声音分明是哽咽的,却还要耍赖地嬉笑道:“那你也要答应我才行,不然我岂不是亏了?”
“嗯,我也答应你。”水源沂想也没想便点头道。
“那,承君一诺,当守一生。”云绛砂仰起脸,满脸泪痕地朝他笑着,“这是我们的‘君子之协’。谁都不许反悔!”她将眼睛弯成嫣俏的月牙儿。
水源沂伸手抚上她苍白冰冷的颊,忍不住又皱紧了眉,“你怎么——”
“嗳呀,我今晚太高兴了嘛。”云绛砂胡乱地用衣袖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而后笑嘻嘻地把他往疏芸阁里推,“好啦好啦,你快去睡觉,明天继续陪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