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跟忍耐度比较有关吧?他思忖。
她也望向沙袋,推荐道:「这受气包很耐用,你哪天心情糟糕时可以试试。」
看得出她心情很糟。「这方法比炸食物健康。」虽然炸猪排很好吃。
「我倒希望炸食物就能解决。」唔,好冰,换只手拿。「至少那只是心情不好。」
他一愣。「有分别?」
「有啊。一个是心情不好,一个是心情糟糕。」
原来还有比较级。「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嗯……」她背倚在墙边练体操用的栏杆上,视线在周遭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一点。「那就陪我一起去吹吹风吧。」
他循着她的目光一瞧,才见到左侧角落有个不起眼的外建式落地窗小阳台。
上前打开落地窗,两人步出室内,并肩靠在阳台围栏上,俯瞰下方,景色是邻近小巷,黄金葛攀爬水泥墙上形成碧绿点缀;大雨刚停,矮檐仍在滴水。
「这可以喝吗?」耳中传入询问,他转向对发问者点点头。
她扭开瓶盖,仰头一口气灌下半瓶,满足地吁了口气。「呼,舒服多了。」
空气里除了大雨过后的清新,还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不知是谁家所栽。
被气味牵引出回忆,她说:「小时候我家也有种栀子花,我哥知道我喜欢栀子花香,一到花开季节就吩咐陈妈每天早上摘几朵花挂在我房内的冷气口前,这样整个房间就都是花香。」顿了顿,又说:「不过我从没见他对女友这么费心过。」
他内心咀嚼她话中含意,总觉得有点怪怪的,然而更怪的是因而内心感到刺刺毛毛的自己。别人兄妹感情融洽不是很好?他在在意什么……
「之前我曾跟你说过我很喜欢我哥,」她半瞇着眼凝望前方,下巴撑在水瓶上。「其实,我也很讨厌他。」
唔?
「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看不出来他适合当哥哥当朋友,就是不适合当情人。以前我那个好朋友也是,简直迷恋他迷恋到无法自拔的地步,最后还是受不了地先提出分手,顺便一并跟我失去联络。」
原来是受过池鱼之殃。「所以妳才喜欢又讨厌。」他以为自己理解了,却又听她推翻自己所想──
「不,我讨厌的是看到有人被他伤了心。每次他换女友我都可以预见未来,也许是不希望她们陷太深的想法无意间表现得太明显,最后弄得他的每个女友都以为我心怀恶意。」她指指自己的脸。「喏,这个伤就是拜误会所赐。」话出口,才讶异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起已能心平气和述说此事;本来缠乱得像一团死结的情绪如同被一把梳子温柔梳理过,平顺服贴。
而这一切又是拜什么所赐……除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还会有谁!
「嘿。」笑意在唇边缓缓晕开,她说:「我一直觉得,我们好像满谈得来的。」
他点头同意,也觉得自己越来越懂得怎么跟她说话了。不过她方才的说话方式意外的有条理,莫非是她心情糟糕时的反向表现?他狐疑思考着。
「妳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一个平时不可能问出口的问题就这么蹦出喉头,他微微一愣,一时不能相信那是出自己口中。
只因她说他们谈得来,他才突然强烈地想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她倒未流露奇怪之色,认真想了想,最后说:「人心就像结构精密的机器,膨胀的怒气会把螺丝挤松,置之不理,掌管情绪的部门就会失控。」抬眸瞅他,微笑道:「而你是一把很好的螺丝起子。托你的福,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或许是他多想了,她的用词形容明明还是很诡异。
她以拇指和食指捏着水瓶瓶口,轻轻摇晃,注视瓶内彷佛起浪一样的水面。「其实也不能全怪我哥,也许他只是耳濡目染,因为爸妈也是这样。对他们而言,音乐才是生命,男女间的感情只是刺激灵感的调剂,所以漫不经心可有可无。当大家都厌倦的时候,握握手多谢指教就和平解散了。」
他有些错愕,不是因为把感情当成灵感调剂这件事,毕竟他也认识这样的人,好比中村;说不定部分热爱音乐的人体内都有难以稳定的澎湃因子,不过那并不等于他。他错愕的真正原因在于她全家都跟他是同行……该是所在领域不同吧,因为孟蕴生这名字他并不熟悉。
最奇怪的是,她那句「耳濡目染」使他又有点介意了……「妳也是这样?」
「那倒没有。或许因为我没遗传到创作天分,所以不能体会吧。我只是单纯喜欢音乐,所以才只能做个小DJ。」并非丧气,而是事实上这身分跟她其他家人的名望比起来是「小」了点。
但他听在耳中却误以为她为此自卑。不,不是这样的。他涌起一股意愿想告诉她,她的成就并不亚于任何人,因为她曾激励过欲振乏力的自己;因为她除了自己还有很多听众,因为她的节目能带给人一个心情安宁的夜晚,在这喧闹烦扰得惹人失眠的现代是多么不易……
然而满心话语还没整理得可以出口,她倒比自己先说了──
「我喜欢音乐,也欣赏音乐人,不过我的铁则是,找男友绝不能找做音乐的。」她「啪」的一弹手指,像找到个极佳结论。「因为他们通常感情丰富,也就是滥情。」
咦……「也不一定是这样……」
「我相信是。」相当择善固执的语气。
张口结舌石化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明白认识多久、知不知道对方电话号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确实的心情。
在这种可悲的情况下,他错愕震惊又受打击地醒觉:自己是真的恋爱了。
否则他不会为她的一概而论瞬间傻眼、愁苦、不甘,生平第一次有想要把人抓起来猛力摇晃大喊冤枉的冲动。
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喜欢上眼前这个将自己形容为「螺丝起子」的女人。
第六章喜欢和被喜欢?(1)
「我今早在电梯口碰到妳的『邻居』下楼拿报纸。」
晚上十点,两个女人外出回来在电梯前等待时,陶菲菲意有所指地开口。
「哪一个?」
「就是住在楼上的那位先生啊。我正想跟他打声招呼,他手机忽然响了,他一掏出手机,我居然发现他手机上的吊饰不知道为什么好眼熟喔……」很故意地把话尾拖得长长的。
「是吗?」
「不是吗?」还装傻!「好像跟某人的手机吊饰一模一样耶,妳说是不是太巧了?」真心话是:那种造型奇特的东西除了孟蕴真,她想不出谁会看上啦。
「喔,对。」孟蕴真像是这才想起有那么回事。「不是一模一样,鼻环位置不同,小花颜色不同,性别也不同。他那只是公鳄鱼。」
哼,总算承认了。「妳也太不够意思了,上次还跟我说你们不是那种关系……看不出妳也会害羞。这种事干嘛对我保密?我又不会怪你们瞒着我暗通款曲。」
她神色有点狐疑。「妳是指他的公鳄鱼跟我的母鳄鱼?」
「当然不是!」陶菲菲瞪她。「谁管妳什么鬼鳄鱼啊!我是说妳跟他,妳、跟、他!都敢光明正大用情人系的手机吊饰了,还故弄什么玄虚!」
「我没申请专利,那个吊饰不是只有我可以用。」
那奇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最好妳跟他真的『只是』单纯的邻居关系。」
「也没那么单纯。邻居可以当朋友的吧。」嗯,甚至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