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如往常的热闹,殊不知几年前朝廷里发生内斗,外戚与太子派系彼此对立,相互斗争。
双方为的是争夺时日不多的老皇帝所遗留的皇位。
按照律令,理应由太子继位才是,但是老皇帝所立的皇后却坚持由自己的亲生子──二皇子继位。
太子与皇后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在皇后眼中,这个太子是个眼中钉,于是联合拥护二皇子的大臣们用尽手段打压太子派系的人。
起先,两派势力相当,太子派系甚至更胜一筹,但是皇后用尽恶毒的计谋极力铲除太子派系的人。
最后,在老皇帝驾崩前一刻,皇后假借圣旨废除太子之位,由二皇子继位。
顿时,宫里风云变色,太子派系的大臣们皆被冠上不实的罪名押进天牢。
其中最具威望、受到爱戴的宰相──卫时平更被以叛国的罪名处以死刑,并且牵连到宫里他培养的一批御前侍卫,他们被判护驾无功而处以流放之刑。
这批侍卫皆是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宰相对这批年轻的侍卫们寄予厚望,却沦为宫廷内斗的牺牲品。
就在行刑的前一夜。
宰相与这批年轻的侍卫们却在天牢里平空消失了,没有人知道是谁救走他们的?
如此令人错愕的结果,让皇后急得不得了,却无从追查起。
几年之后,属于二皇子派系的大臣们顺利的执掌尉朝,一场无情的皇位斗争之下,他们获得完全的胜利。
但是,总有些事让人担心。
宰相与那批侍卫们下落不明,本应被斩杀的太子也传出他在被废立之后,随即失去踪迹。
没有人知道太子派系的人究竟去哪里了,过了好些年的今天,人们也逐渐淡忘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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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一年一次的谢神祭祀,每年的正月十五即是谢神的祭典。
人们在这天皆会大肆庆祝、热闹的举办祭祀活动,庙宇前总是挤满人潮,不久远处来了一支引人注目的队伍。
引领在前头的是一位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他骑着骏马,神情充满着威严,极具领袖的风范。
跟在后头的是同样骑着骏马的两位青年,年纪皆比他小上许多,却同样拥有不输于他的风范与俊俏的容貌。
这几年来,这一批人总是固定在这一天出现在京城,诚心的参与祭祀。
当然,他们的风采与出色的外表,引来不少姑娘的注意;身穿华服的他们,举手投足总是不经意的流露出高贵的气质。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仅能猜测他们出身不凡。
「呼!真是一年比一年热闹!」坐在马匹上的旱衿有些疲累。
「或许因为今年是大丰收的关系。」一旁的永昼挂着惯有的笑容,四处的张望,丝毫不觉得疲累。
「大哥,你别板着脸孔,好多人都被你吓跑了呢!」旱衿驱马到大哥的身边打趣的说着。
他知道大哥总是不苟言笑,可今日是值得庆祝的日子,他希望大哥能放松心情。
长夜并未回话,表情依旧严肃的盯着他看。
「好吧、好吧,算我说错话。」旱衿被大哥严肃的面孔吓着,怯懦的退回原来的位置。
「知道说错话了吧!」永昼勾着笑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二哥……」他可怜兮兮的盯着永昼看,怎么二哥老是这样呢?
「求我也没用。」永昼依然微笑着,无视旱衿的求救讯号。
最前头的长夜则是依然盯着前方,不参与他们的对话,隐约中可以看到他的目光飘忽不定,像在四处梭巡什么似的。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庙宇前一群向布施的人们要粮食的乞丐们。
自从先帝驾崩,二皇子继位之后,贫富的差距越来越大;不可否认的,皇后一派多半是贪图钱财与权力的人,于是税赋越来越重,压得人民快喘不过气来。
这帮为了抢夺粮食,几乎抢破头的乞丐们,该说是一种悲哀吧!
长夜就这么一直盯着他们瞧,突然,他在那些乞丐中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想也不想的跃下马朝庙前走去。
尚在谈话中的旱衿与永昼两人,对他这个毫无预警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
率先回过神的是永昼,他立即拉住那匹无主的马儿,要是出了差错,这匹马儿说不定会发狂伤及无辜。
「大哥他要去哪里啊?」旱衿不解的搔着头,对于大哥的举动他仅能以异常来形容。
如此冲动的大哥,他可是第一次瞧见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遇见了认识的人吧!」永昼也是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他们仅能看着长夜发狂又紧张的在人群中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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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分隔了好一段时日,但是长夜知道自己绝不会认错人的。
长夜快速的在人群中移动着,不断的追寻刚刚瞧见的身影,那道略嫌瘦小的身影正往小巷子跑去,他急忙的追过去。
对方的动作极为迅速,拐了一个弯之后便失去踪影。
长夜稍稍停下脚步,在狭小的巷子找寻着蛛丝马迹,那道身影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他定神一看,发现不远处有好几间无人居住的空屋,带着不确定的心情,他缓缓的走进空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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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破的屋子里,充满了令人皱眉的恶臭味,杂草丛生、屋顶还破了好几个洞,些许的阳光洒在屋内。
同一时间,他听到一些人语,他猜得果然没错,这样的废屋总是有许多乞丐栖息在此。
剎那间,他的心像是被揪住般的疼痛。
宅子的角落有一道小身影正蹲在那儿,因为对方背对着他的关系,长夜看不见他的脸,只是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
那人比他预期中还要瘦弱、矮小,残破的外衣到处都是补丁,一双赤脚隐约还可以瞧见脚底似乎洗不尽的骯脏尘土。
长夜几乎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难道这些年来他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吗?
「阿蒙?」长夜轻声的唤出长久以来一直深埋在脑海中的名字。
角落的小身影有些迟疑的愣住,缓缓的站起身转头看向叫唤他的人,并且紧抓着手中的食物,生怕被抢走似的。
长夜与他四目交接,好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不断的审视着眼前的男孩。
他如果没算错的话,阿蒙应该有十五岁了,可眼前的人看起来却不像十五岁,过瘦的身子、脏兮兮的脸庞,比一般同年纪的孩子们还要瘦小许多。
唯一没变的,就是那双总是带着笑意、充满不服输的眼睛。
他是阿蒙没错!可是他此刻的处境却让长夜心疼。
阿蒙依然盯着眼前叫唤自己的人,并不做任何响应,眼底闪过一抹狐疑,用看待陌生人的眼神盯着他。
他不记得眼前这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在他的记忆中并未与这个人有过任何接触啊!
可是,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卫叔跟我们一直在找你呢……」
阿蒙似乎不记得他了,长夜只好先释出善意,露出少见的浅笑,希望阿蒙可以卸下一些戒心。
卫叔?
阿蒙偏过头仔细的想着这个有点熟悉的名字,可是在他的记忆中,他应该早就不在了啊!
「我是长夜……你不会忘了吧?」
看阿蒙依然一脸茫然,长夜报上自己的名字,也将旱衿与永昼的名字报出,希望能勾起阿蒙的回忆。
阿蒙听完这些名字之后,依然一动也不动的盯着他,他是想起了这些人没错,可是他还是无法确定眼前的人是否是真的,说不定是幻影呢?
他一直认为那些人早就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他以为他们已经都死了;在过去的那段日子,每当夜里想起他们,他还会偷偷地哭泣。
带着不确定与疑惑的心情,阿蒙主动靠近长夜,他稍稍抬头看着个头比他高上许多的男子,伸出手摸摸他的脸颊,想要确定他并不是幻影。
脏兮兮的手停留在自己的脸上,长夜并不以为意,依然勾着浅笑盯着他。
「阿蒙想起我了吗?」他确定阿蒙已经想起他们了,停留在他颊上的温热触感非常真实,也让他放下长久以来的牵挂。
阿蒙缓缓的点头,他记得眼前这个总是一副凶巴巴的人是长夜,他还记得那个总是带着温柔微笑的永昼、老爱捉弄他的旱衿,还有对他极好的卫叔。
原来……他们还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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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前往京城谢神酬拜的长夜一行人,草草了事后立即返回黑山。
会居住在地形险峻的黑山,只有一种人,那就是人尽皆知的山贼。
城里的人们都称呼他们为黑山贼;但是被称为山贼的他们,受到人民爱戴的程度却比官府远远高出许多。
黑山贼不像一般的山贼,对于打劫他们坚持某种原则──
不抢正派经营的商队、不抢正直清廉的官员,只抢前科累累、鱼肉乡民的奸商和贪官。
更有一个不可思议的传闻,他们除了打劫绝不伤人,所以至今尚未传出有闹出人命的消息;更让人拍案叫绝的是,官府屡屡下令重赏缉拿他们,却未曾有过任何成效。
官府抓不着他们,人民更无意举发他们,也就成了今天这个奇异的情况。
对于受尽官府欺压的百姓们来说,黑山贼是好人、是为他们着想的人,甚至有人认为他们比官府更值得信任。
总之,黑山贼的传闻褒多过于贬、崇拜更胜于厌恶,他们不但特殊,而且受人景仰。
但是,所有人都无法知道他们的真正来历、真实身分为何,至今依然是一个未解开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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鞍寨,是黑山贼所居住的地方,此刻大厅里挤满了许多人。
长夜突然提前返回,让所有人百思不解,更让他们好奇的是,紧挨在长夜怀里的究竟是什么人?
所有人皆好奇的伸长脖子,想要瞧清楚长夜刻意用披风掩住的人。
身高不高,只到长夜的肩膀处,被披风紧紧盖住的人隐约只看见他的发丝,长夜慎重的搂着他,像是将他视为宝贝似的。
永昼与旱衿同样也猜不出他是谁,好奇的盯着大哥的披风看。
「大哥……他是?」好奇心最重的旱衿站在他们面前,略带狐疑的戳戳这神秘的人。
「别无礼。」长夜皱眉的拍掉旱衿的手指头,接着想伸手将这件披风扯掉,但是里面的人动作比他还快,已经擅自将披风扯开,露出脸庞。
众人这才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他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蓬头垢面,身子瘦得不象话,倒是倔强的眼神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天啊!这脏兮兮的小鬼是谁?」旱衿第一个发难,他皱眉摇头的看着这个少年。
「长夜,你可以解释一下吗?」永昼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是他多少可以猜出长夜会带这个小乞丐回来,必定有他的用意。
「阿蒙,这些人你还记得吧?」长夜不理会他们的问题,仅是低下头在阿蒙的耳边轻声询问。
阿蒙皱眉看着所有的人,又盯着他看,眼中尽是不悦。
他不想与长夜回来的!尽管他认出了长夜,也认出眼前所有的人,但是他在城里还有人要照顾,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们跑掉吧?
想着想着,阿蒙下意识想抽回长夜紧握着他的手,无奈长夜的手劲出奇的大,甩都甩不开。
不悦的情绪在他心底悄悄的酝酿着。
「我再问一次,这些人你还记得吗?」长夜捺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他知道阿蒙不会说话,所以只要求他点头或是摇头来表示;然而阿蒙依然皱着眉盯着他看,不做任何响应。
「阿蒙?」一旁的旱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好熟悉的名字啊!
他好象在哪儿听过……
阿蒙……阿蒙……
「啊!这个小乞丐该不会是那个小哑巴?」旱衿突然大叫,兴奋的指着阿蒙问着,欣喜之情不亚于方才长夜与阿蒙重逢的喜悦。
「旱衿,别无礼。」长夜制止旱衿叫阿蒙哑巴。
「你是那个小哑巴阿蒙?」旱衿依然故我,完全不把长夜的制止放在眼里,不停的小哑巴、小哑巴的叫着。
阿蒙有些呆愣,噘着嘴,表情充满疑惑。
「旱衿,你先让开,我来看看。」一直在他们身后的卫时平按捺不住性子,推开旱衿想与少年面对面,确定他的身分。「你真的是阿蒙吗?」他带着温和的微笑询问。
相较于方才充满抗拒与不解的神情,阿蒙一见到卫时平,倏地露出笑容,用力的点头。
他认得眼前这个老者,卫叔的微笑,一直是他最熟悉的。
「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
他一直以为卫叔和这些御前侍卫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尤其是眼前这个和善的卫叔。
曾经,这些人都是跟在老皇帝身边,最接近掌权者的人,也是最受信赖的人。
大伙儿都没有变,都还是老样子,原来他们顺利逃过了几年前的那场内斗,只是……
他万万想不到,这群人竟躲到黑山,当起人人敬畏的山贼了。
阿蒙习惯性的扯住卫时平的衣领,用简单的手势回答他所问的一切。
「没想到你也躲过那些波折,逃出宫了。」卫时平的脸上尽是担忧,这个总是讨人喜爱的小家伙居然沦落为乞丐。
阿蒙点点头,眼底闪过一抹哀伤。
「那些人呢?」长夜依旧握着阿蒙的手,迫不及待的向他追问其它人的下落。
谁?你在问谁?
阿蒙看向长夜,眼里充满疑惑。
「太子那一派的大臣们。」
阿蒙迟疑了好一会儿,对于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回答,最后他抬起手在自己的颈部比画了一下。
他们全被杀头了……除了逃出来的卫叔,其它人都被判刑、被杀头了。
「好了、好了,现在都没事了。」言尽于此,卫时平不再追问细节,这一切对阿蒙这个才十五岁的孩子来说,过于沉重也过于血腥了。
卫时平以一个长者的身分,温柔的将阿蒙揽进怀里,轻声的安慰着,希望可以给他一些温暖。
所有人都心疼阿蒙这几年来的遭遇,现在既然找到他了,就不会再让他过苦日子了。
至少,在长夜的心中是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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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叔,就让阿蒙待在鞍寨吧!」永昼看着阿蒙被长夜带到内院,轻声的对卫叔说着。
「这是当然的。」卫时平点了点头,他当然不会赶走阿蒙,照顾他都来不及了。
「卫叔……」看着不同于以往的卫叔,永昼知道他在想什么。
跟平日不同的卫叔,正若有所思的盯着远处,而那个方向,正是他们曾经以为会永远效忠的朝廷。
「难道就这么放任那些贼人统领这一切吗?」永昼抿着唇,一脸不甘心。
他的心里还挂念着宫里的一切。
过去,是他们太年幼,不敌这些尔虞我诈的斗争,甚至差点被送上断头台,现下他可是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夺回这一切。
「永昼,我知道你的意思。」卫时平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卫叔有什么打算吗?」永昼挑挑眉,他是个聪明人,听得出来卫叔话中有话。
「时机尚未成熟,先静待一会儿吧!」卫时平拍拍他的肩,不再谈论下去。
若问有谁将国事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的人,或许谁都比不过卫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