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鲜果仍原封不动的摆列整齐,可出现在镜中的篓子却有被人动过的迹象,一颗摆在最上头的大山梨不见了,镜里的小璇身后有只洁白大手穿过,不见人只见手地抓起一把樱桃,还因为太贪心抓得太满一颗樱桃滚落在地,隐入镜子一角。
重重黑影晃动,好像镜里的人影不只一个,小璇将镜子反过来一瞧,又呵呵傻笑地看向自己后头,没找到人又习惯的揽镜自照,和镜中的自己对谈。
“下次带些鱼虾鸡鸭来,还有几套你刚做好的锦袍,锅碗瓢盆,以及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要备齐,不许再闹得众所皆知,悄悄准备,听懂了没?”镜里的小璇面色冷峻,眉眼间隐含不容拒绝的霸道。
镜外的小璇一脸苦恼地挠耳捉腮。“为什么你要这些东西?每次搬来搬去很重呐!而且还要瞒着小安子、来锡,他们看我的表情好奇怪。”
他明明没有做坏事呀!也没跑出宫外玩,只是和镜仙聊天,找不到他的小安子哭得泪汪汪,一副人家要砍他脑袋的模样,来锡很痛心地瞪着他,薄唇抿得死紧,好像他的不听话让他非常失望,放在腰间佩刀上的手背青筋浮动。
来锡在生气他知道,可为什么生气?他在自己家里走动还怕他走丢不成,虽然他的家叫皇宫,他是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皇上,可四面高墙围起,他在墙里走哪有什么危险,母后说天下万民皆是他子民,他们当敬他如天,俯首跪拜。
还有小安子在不安什么?他是太监,管的是吃、喝、拉、撒、睡的内务,他不见一下下有什么关系?
当皇上很可怜的,都没人敢陪他玩,问一句话老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回答,他们比他还不乖,不说实话,只会开口闭口:皇上英明、皇上万岁,然后跪成一团,逼他坐在龙椅上看他们一张比一张难看的丑脸。
他真的会吐啦!实在太丑了,没有几个长得能入眼,不是脸长如马,便是面黑如锅底,还有老鼠眼、蒜头鼻、牛唇、羊下巴的,看多了他会作恶梦。
“笨也要有个限度,别丢我的脸,谁教你自己动手的,只要把天水神镜带着,趁人不留意时拿镜一照,哪需要太费神。”这个蠢得无药可救的笨蛋,这么简单的方法也想不到。
“哇,镜仙你好聪明哦!我都想不到耶!我是天下第一美男,你是天下第一聪明,我们都是天下第一。”好棒,他有伴了,不再是寂寞的一个人。
镜里和镜外之景是相同的,除了活人外,任何物品只要被镜子一照,镜内便会映出位置左右相反的事物。
譬如御书房,小璇用镜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照了一遍之后,镜里多了一座御书房,镜里的小璇闲来无事翻翻那些书打发孤寂乏味的岁月,无师自通的学会书中谋略和知识。
“别喊我镜仙,我是你,你就是我,要我说几遍你才听得进去。”镜中的美人大发雷霆,愤怒地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阴郁的神情彷佛狂风大作,席卷大地。
像受到惊吓,小璇表情委屈的一缩脖子。“你怎么可能是我,我是小璇耶!你是非常聪明,无所不知的镜仙,我们是不一样的,你别想骗我。”
“骗你的另有其人,白鹤年他……”才是心机深沉的阴险小人,他所做的恶事馨竹难书。
“别说我皇叔的坏话,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父皇任命他为摄政王是为了帮我坐稳江山,你不可以对他不敬。”小璇挥舞着拳头,小有怒意。在他心中,皇叔是仅次于母后的大好人,对他疼爱有加,从不笑他笨,小时候还让他坐在肩上,背着他到处玩耍。
“哼,坐稳江山?你的江山还是他的江山,笨得连猪都要笑话你没脑子……”镜中之人似想到什么而顿了下,面容复杂,微微扬高的嘴角带着苦涩。
“不许再说我笨,我要生气了。”气鼓鼓的双腮,如芙蓉初绽,纯净而可爱。
镜中人冷冷一诮。“笨还怕人说,一本《时事论谈》你看了几页,别告诉我你只翻了三页,不然我会瞧不起你,人不学,不知义,何以顶天立地。”
“你……你……我不跟你说话,我……我要跟你绝交,你是坏镜仙。”小璇气呼呼地瞪大眼,说出来的尽是让人莞尔的孩子气话。
他冷瞟一眼,似在说:又来了,你没别的把戏吗?
“摄政王有一本《山川志》,记得向他借来一阅,还有涝山大旱别让翁振文去赈灾,改派徐启东,不论你用哭、用闹的方式也要逼摄政王妥协。”
“没听见、没听见,朝廷的事我才不管。”反正有皇叔在,他只管玩就好。
“你才是一国之君,万民福祉是你的责任,不能放任贪官污吏败坏朝纲,天机皇朝不能毁在你手中。”烂泥敷不上墙,自毁国基令祖宗蒙羞。
小璇双手一捂耳,摇头不听。“我要去找母后了,不听你胡言乱语,皇叔治理下国泰民安,哪有什么灾情,你又欺骗我是不懂事的孩子。”
一抹流云横过皇宫上空,碧空如洗,偶有几许微风掠过,吹动染上深绿的树叶,叶中小花白若棉絮,随风轻颤,舒展着花瓣汲取暖暖日阳,让自己开得更娇艳,留住惜花人的多情眼眸。
几株花形硕大的双色牡丹开在九曲回廊,水榭亭阁相连着,青玉琉璃瓦上栖息着守护神兽麒麟,兽首仰起向前方而咆,朱凤盘旋在七七四十九根龙柱上,凤尾长十尺卷住龙首,但又与五爪金龙相缠,似在缠绵,又似深情对望,龙凤成双难分离。
一道比花还美的身影穿梭在百蝶齐飞的花丛中,光风霁月的丰采何其风流,一身月牙白云纹锦袍被风扬起,飒爽洒脱,鹅青绣竹纹腰带更衬出不凡气度,宛如天人翩然下凡,卷起春光潋沣。
但是看到俊美脸庞上近乎憨傻的笑靥,那股浑然天成的仙气硬是打了折扣,多了让人感慨不已的遗憾。
“璇儿,跑慢点,小心绊脚,小安子和余侍卫怎么没在身边伺候着?”这孩子真人担忧。
汉白玉铺成的八角凉亭内,迎风而立一名袅娜佳人,眉若远山不描而黛,眼似秋水盈盈欲语,唇红齿白,皓颈纤美,肤白胜雪,吹弹可破的玉肌白里透红,是一天生的美人胚子,回眸一笑百媚生。
她曾是天机皇朝最美的圣德皇后,美得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使得后宫三千佳丽无颜色,独占圣宠一十二年,是天寿帝生前唯一深爱的女子,为她舍弃了诸多红颜。
如今她是圣德太后,痴帝白玉璇的生母。
年近四十的她看起来有如二十出头芳华佳人,面颊光滑如玉不见老态,眼角亦无细纹,美得有如出水清荷,清雅高贵,秀逸生姿。
“母后,璇儿来看你了,你的身子骨好不好?有没有照太医的嘱咐乖乖吃药?母后好像又瘦了。”俊美无俦的五官皱成包子脸,似是不高兴她面色不佳,略带病容。
玄以幽眼露笑意地拎起绢帕,轻拭他额头薄汗。“瞧,又走得急了,到哪玩呢?这一身汗的,着了凉可要不舒服,又要喝苦苦的药。”
“不喝、不喝!药是给母后喝的,璇儿健壮如牛,不喝苦药,母后生病了,母后喝。”他头摇得快,捂住嘴巴抗拒吃药。
“又说傻话了,再壮实的身子也禁不起天意弄人,你父皇他……”一提到无法白头到老的帝王夫君,玄以幽眼眶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