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遥远的思念不能温暖我,我需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关心我。
皇帝不来找我时,绿袖会来窝著我,同我一起睡。我问他名字,但他说,他忘了。他要我记得将名字写好藏起来,不然,过个三五年,名字会自己溜走。
我不骂他胡说,因为,我相信。我们像笼里养的鸟,让时间,渐渐将我们变糊涂。到那时,我们便会忘了自己是人。
有次,绿袖睡在我身旁,我睡不著,便摸著他的耳朵脸颊,这是我对我弟妹的习惯。我一直认为这样,睡著的人,会有一个好梦。
绿袖突然醒过来,直瞪著我看。我不解的笑了笑,用唇形问他怎麽了。
他支支吾吾的说,他那儿涨了起来,要我别再摸他的脸了。
我用唇形说,年轻,正常。
我温柔的微笑,将他翻了身,让他趴在我的身上。绿袖脸红的问我,真的可以吗?
我温柔的摸摸他的脸,将腿岔开,点头。
宫中待久了,什麽道德常理全没了。我只知道,绿袖为我做这麽多,我无以回报。我只剩身体了,若他不嫌脏,那麽,我也不嫌他脏。
他红著脸说,虽然他说过他们会彼此安慰,但他较晚进宫,所以,他其实都是被其他男宠压在下面的。当他看见我时,还以为他终於升了一级,能试试压别人,但和我相处後,又不敢碰我了。
绿袖从来都是被皇帝压在底下,不像我,少爷有时还会用他的手口让我快乐。他也毕竟年轻,初嚐欲果,便霸著我直到天色薄明。
我却十分满足,因为,我在高潮的时候,将绿袖看成了少爷。我一直都是强迫自己幻想的,但这次,我并没有强迫自己,却全将绿袖看成少爷。
我想,或许快失心疯了也不一定。
但随著皇帝找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的幻想越来越扭曲,偏了方向。
我想少爷的时间变少了,几乎全用在幻想我是如何对皇帝千刀万剐,如何将他那丑恶的嘴脸变的冷冰,如何让他死。
我宁愿一开始便是被送到皇宫,那麽,我会死心塌地的跟著皇帝。因为,那时的我,没有情,没有少爷。
但让我拥有一切後,为何又要将他夺走呢?
我该同谁问?我该同谁要?
皇帝迷上我的身体,他说,他知道李贤为何宠我了。他喜欢这样,无论他对我怎样,我都不吭气,这点,激发让人想对我残酷的念头。
我拿出皇帝赏赐给我的东西,要绿袖帮我带药回来,管它是让我神智不清的,还是昏睡的,全帮我带来。绿袖不肯,我便要胁他说,看他是要见我疯,还是要见我咬舌自尽。
绿袖屈服了,他帮我拿的药就几乎是让我神智不清的。於是,我日夜不分,於是,我可以看见少爷。
我可以发自内心的笑,因为,我身上的人开始不是皇帝,而是少爷。
但有时也会失灵,我还是见得到皇帝的嘴脸。这时,我的美好幻想便全扭了样,开始想,我正将他的头割下。
终於,有一次,现实与虚幻全混在一起的我,掐住了皇帝的脖子。我看著皇帝的脸渐渐涨红,开心极了。
但现实中的皇帝不会任我宰割,他发出求救,便有人冲进来压住了我。皇帝气呼呼的叫人鞭我一顿,还说,不准伤到脸。
他看著我被鞭的样子,突然接过鞭子,自己动手起来。他在笑。他找到了一个新玩法。
因为药效的关系,我并不觉得太疼。倒是绿袖冲了进来,对皇帝谄媚一番後,将皇帝带到了他的绿房。
临走前,还对我摆出了个双手合十,要我别再闹事。皇帝一行人走後,宫女便将我抬上床,为我擦药净身。
有个宫女笑著问我,皮肉舒坦了麽?
我不怒反笑,笑得气差些断了,笑得呛出眼泪。皇宫的人都是疯子,所以,我也是疯子。
皇帝自从那次後,要我的时候都会带著侍卫。但纵使让人见著我污秽的一面,我也不觉羞耻。因为,我成了一个娃娃,娃娃是不会有任何感情的。
我是娃娃。
破烂的布娃娃。
皇帝鞭过我後,开始玩一些残忍的游戏,比如上我的时候,掐住我的颈子,又或著,将我绑起来。
他说,对我做这事才有趣。
他的手法越来越多,但我仍不为所动。有次,我被他折磨的几天下不了床,绿袖正在我床旁照顾我,他哭著骂皇帝不是人,是猪猡。
我将食指抵在他唇前,要他别为那畜生弄脏了口。
我摸著绿袖那好看的脸蛋,为他拭去了泪。有人为我哭呢!我该高兴不是吗?少爷还没为我哭过呢。
上官思明说,少爷花钱太凶,被老爷知道了少爷在资助密谋的事,前些天被老爷关了起来。
听到这,我反而宽心。少爷那激烈性子,若不想他出事,关了倒好。
少爷托他话,要我忍著,要我等他。
见我没反应,上官思明意味深长的瞅著我。他问我,我的魂魄全飞了吗?为何不在乎?
我还是没反应。
这些天,皇帝并没有因此饶过我,我并不难过。如果,能就这样死去,少爷应该不会恨我吧?
我没寻短,我咬牙忍著,但,我的身体却不是我能控制的。皇帝若见我没反应,便喂我春药,让我虚弱不已,让我心力交瘁。
若我昏睡,绿袖便会牺牲自己,想尽方法支开皇帝。昏睡的我,并不知道这事,直到有一天,我被一声哀嚎惊醒。
我以为我又在昏沉中对皇帝做了什麽,但一睁眼,却发现身旁并没有我预期中,该见到的那只猪猡。
外头慌乱成一片,我不禁好奇起身瞧瞧。一开门,便见到皇帝下身血淋淋的被抬走。
我真愣住,搞不清这事梦还是现实。皇帝被抬走,我瞧见了绿房一片混乱。男宠全聚到那。
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挤进人群,见著了绿床上,正冒著冷汗的绿袖。他痛苦的趴跪在血床上,身旁的人吼著叫他用力。
用力什麽?我著急的望著青绫,想让他告诉我。但他却一耳刮子迎面而下。他说,皇帝以前不搞这些玩意的,自从我来以後,他们的世界全变了天!
青绫豔丽的脸白成一片,他说,皇帝不知塞了什麽东西进绿袖身体里,这下好了,全进了身子,拿不出来了!
我颤颤的跌跪在床沿,摸著绿袖美丽的脸庞,我想给他鼓励,但,不管我多努力,却一字也挤不出。我第一次恨自己的不能言,恨极了!
绿袖见著我,惨白的唇还笑著说,好哥哥,皇帝被他阉了,以後没人欺负好哥哥了。
我摇著头落泪,我不想让绿袖受到折磨,他的心是那麽纯,那麽纯。他不该受到这种伤害啊!为什麽不是我去受那罪呢?老天还有眼吗?
我什麽都说不出来。终於,绿袖在我眼前昏了,还喃喃自语著:
没人……
没人可以欺负……
***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上天没听见我的乞求,御医也没达成皇帝的命令。
绿袖拿的那把刀没过火,自然,皇帝也同绿袖般生死边缘徘徊。皇帝清醒了几次,他要御医拼了命也要将绿袖救回。并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他要等绿袖清醒後,亲手凌迟处死。
一刀一肉,才能卸他心头之恨。
但他跟绿袖都等不到那天。御医说,绿袖不能吃也不能泄,他体力没的那天,就是他走的那时。有天清晨,绿袖醒了。我知道他是回光反照,眼眶红了起来。
绿袖笑著问我,为何要哭?人嘛,生老病死稀松平常。他叫我去找一个叫高天熙的官,说不准他有办法送我出去,那些药,都是那人送进来的。沿著围墙那片矮树下有个洞,那人是从那钻进来的。
见我摇头,绿袖嘟著嘴说,他可是给了那人很多好处的,要我别浪费他的经营。
他将他从不离身的玉佩交给我,说,他不记得他的名字,要我帮他找回来,否则,阴差会不收他的。
我咬著下唇,让自己别落下泪来。
他只记得他的小名叫阿杰,要我别忘了他。绿袖眼光开始迷离,他说,可惜的是,好想再和我温存一回。
他闭上眼,然後,说看到他的家乡,
一望无际的海。
父亲,
哥哥,
海。
他笑著走了。
我哭了。我要的一直都是最单纯的东西,温饱,爱,被爱。我贪的不多,但我一再地失去它,一再地。
门口的太监一见绿袖走了,便领人将绿袖抬出去。我也跟著,我想看他们要将绿袖葬在哪。我等著,等著这腐败王朝倾倒的那天,我要将绿袖葬回他的故乡。我等不到,便让我的子孙等,
一代,
传一代,
一代,
再传一代。
终有一天,会让绿袖回到他的家乡。
但他们没葬,他们将绿袖放在前院,开始鞭尸。
我挣脱抓住我的人,发狂的扑在绿袖身上,发鞭的人止不住鞭子,在我身上落了几下。见我是皇上眼前红人,为难的看向领事太监。
领事太监也为难,好声对我说,虽皇帝目前还没醒,没说要将绿袖怎样,但照例,伤害皇室族员,这鞭尸是一定得要的,要我别为难他。
我猛摇头,跑回红房,将皇帝给我的东西全搬出来。每个人眼都看花了,这些东西,可以养他们全家几代都没问题。
我用的理直气壮,这是皇帝该为绿袖做的。而且,皇帝给的东西,我不屑要。
领事太监咳了几声,说,其实有鞭就算交差了。他看看四周执鞭的人,那些人也很有默契的点头。他便笑著说,算了,埋了吧。
他对在场的人,大声说,这绿袖被带到乱葬坑埋了,知晓吗?
每个人都回答太监,但眼睛却全盯在那些珠宝玉器上。我冷笑,真是什麽皇帝,什麽官。
於是,绿袖便被葬在後院,那片他爱的芍药海中。
绿袖走没半天,也带走皇帝。皇帝在晚上驾崩了。当天午夜,皇城内发生一场厮杀,皇帝的叔叔领兵造反,将皇帝的儿女全杀了。一个不留。
这是现世报。
我坐在花圃旁,对耳边哭泣哀嚎充耳不闻。不久,反军冲了进来,大叫著,降者生,反者死。
别宫的男宠奴俾全被带到前院。我听见有人说,还差一个。乒砰搜锁声响起。我笑著,宫中人这麽多,这些人难不成照著名单点吗?怎知晓少一个?
有一人走到我面前,但我不想理。头抬都不抬。老天要我生便生,要我死便死,我眉头皱都不皱一下。只是,答应绿袖的遗愿,怕是辜负了。
那人并没开口问我,他一把扯起我胸前,绿袖留给我的玉佩。我道他是要抢,反抗起来。
那人却吼著说,你怎会有绿袖的玉佩?绿袖呢?他上哪去了?
我一听,泪眼模糊起来,我用唇形问了三个字,高天熙?
他一震,艰涩的点头。
我终落下了泪滴,指指身旁花圃中的一块空地。
他呆住,好半响,才像疯子般的挖著土。我也同他挖,但被他推了开。绿袖的脸露出来,他才过身一天,还是和生前一般美,像睡著了般。只是,他不会再开口讲话,不会再露出他甜甜的黎窝。
高天熙抱著绿袖呜咽起来,他喃喃自语著为何不等他?为何不等他?
我将玉佩交给他,同他说,玉佩。绿袖,要名字,找。
我指指绿袖,又说,阿杰。
那人听不懂,我回房找到笔墨,写了下来。回到花圃,见到高天熙吻著绿袖。
手上的纸似千金重般掉下来。
我伸手捂住我的脸,不让我的呜咽声吵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