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们的情况不同,我的外貌……”他顿了一下,瞄了一眼每回见到他就畏缩到角落的春草。“我不是妖怪。”
喉间一窒,叶妍顿感鼻酸,她知道纵使他已是执掌李府大权的当家者,背地里仍有人偷喊他怪胎、怪物、蓝眼妖魔、成精的狐狸……“少胡说八道了,那是见识浅薄的人无稽之谈,我以前帮番外的人做媒,他们也都长这样!”她不自觉的安慰起他。
“真的?”他倏地抬起头,瞳眸亮如晨星。这世上真有人长得跟他一样?
“当然,我可是见多识广的妍姊儿,媒合无数佳偶,我有必要说谎诳你吗?”她神气非凡的扬高下颚,由鼻孔不屑的喷气。她的确见过一两个番外的人,只不过他们不是来请她说媒,单单是路过讨碗水喝罢了,当时乍见,她也吓了一跳,或许因为这样,所以见到白发蓝眼的李二少就见怪不怪了吧。
“妍儿,你真好。”他露出真诚的笑容,一扫方才的落寞,软化了刚硬的脸部线条。
他纯真无伪的笑脸让她心口坪然一动,她不自在地转过头,故做凶恶的口气一吼。“我本来就是好人,不然怎会自找麻烦收留你!”
她最痛恨的人就住在她家中,还是她自个儿带他回来的,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谢谢你,妍儿。”没有她,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没想过李承泽会开口道谢的叶妍一怔,脸蛋微红,有些难为情的转过头,“走吧!我带你去镇上逛逛市集,顺便买只鸡熬汤,给你补补身。”
“真要出门?”他又迟疑了,目光落在那顶毁坏的帷帽上。
“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你就忍着点,早晚会习惯。”再任他继续逃避下去,她“叶妍”两字让他倒着写。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死拖活拉地非要把这棵大树拖出家门,见见不一样的世面。
照理说她是拖不动人高马大的大男人,不过李承泽见她脸红脖子粗的使劲,一时不忍心令她失望,便忐忑不安的移动脚步。
两人走到镇上时,确实有不少人因他奇特的外貌而驻足侧目,指指点点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断地飘进他灵敏的耳里。
不过以评论居多,并未口出恶言。
但是也没人敢走近他们俩,会在他们靠近时让开,狐疑的眼神有着深深的困惑和好奇,似乎想开口询问又觉得不妥。
其实这也是叶妍细心的地方,她先让李承泽以阿牛表哥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自是不会疑心他是李府二少爷,让大家熟悉他的面容后,就算李承恩的人真找了来,镇上的人也会指称他们认错人,再加上大家都知道她和李承泽不对盘,她怎可能会收留她的“仇人”这是一招险棋,虽然冒险,但也是险中求安的奇招,除非是李府家丁寻来,否则谁敢断定他是李二少呢!
“小心呀!小宝——”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引起了街上人们的注意。
只见一辆失控的推车忽地由斜坡滑下,一名扎着冲天辫的小童正蹲在路边玩沙,毫无所觉,直到尖锐的妇人声扬起。
眼看就要撞上了,男童惊愕的睁大眼,不知该如何闪避,而周遭的大人离他太远,根本来不及伸手拉他一把。
顿时尖叫惊呼声四起,虽然知道来不及,但不少人还是拔足往小男孩奔去,叶妍也是其中一个。
骤地,一道灰色身影快速闪过众人眼前,电光火石间将推车推离,推车最后翻覆在街角,一包包的面粉飞洒而出,在满天飞舞的白色细粉中,窜出一大一小的白影。
“天哪!我的小宝……呜……娘的心肝,你没事吧!娘看看……”妇人哭喊着抱回稚儿,不住地颤抖着。
“他没事,不用担心。”
低沉的嗓音由头顶落下,受惊不小的妇人仰起头,热泪盈眶地感谢他的救命大恩。
“谢谢你,谢谢你,你是我们何家的大恩人,我……我给你磕头了……”他是大好人,她要替他立长生牌位。
没受过这么大的礼,李承泽显得手足无措。“你……不要跪呀!我没做什么……”
“真英勇呀!飞身一扑就救下小宝,简直连命都不要了。”
“是呀!看他奋不顾身的救人,我这颗心差点由胸口蹦出来,太惊险了……”
“是谁家的儿郎,生得真俊,成亲了没,要不要来我家坐坐,泡个茶,我拿刚蒸好的桂花樵请你!”
原本离得远远的百姓忽然靠拢,围着救人性命的大英雄,你一句、我一句抢着攀交情,浑然没了害怕与生份,热情得叫人吃不消。纯朴的镇民这会儿全拿他当自己人看待,嘘寒问暖地,萝卜青菜、猪肉鱼肉全往他手上塞,没人在意他眼睛是什么颜色。
人好胜过一切,谁在乎外貌生得如何,只要有关怀他人的心,旁人自然会接纳。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而头一次被人热情包围的李承泽挣扎着要脱身,他以慌乱的眼神求助一旁笑得直不起腰的叶妍,她只边笑边以唇形说道:要适应呀!阿牛,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享受别人爱戴崇拜的。
第七章(1)
“坏妍儿。”
叶妍柳眉轻挑,看也不看他一眼,专心地绣着鸳鸯喜帕。
“没良心、坏心肠、没有道义、见死不救……”
嗯哼!多念几句,桌上有壶热茶,渴了就自个儿倒一杯,不要客气。
“冷血无情、杀人越货、匪类猖狂……”
“喂!喂!喂!你说够了没,我不理人,你越说越上瘾了,我几时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了?”还匪类呢!她是杀了谁家的鸡,还是夺了哪家的咸猪肉来着。
一脸愤慨的李承泽指着她鼻头。“你弃我于不顾,把我留给失控的镇民一走了之!”他没想到西岗镇的百姓根本不怕他的白发蓝瞳,还当他是有趣的玩意儿,不时问着他回答不了的古怪问题,或是扯他发,拉他衣服,完全不让他离开。大人还好,说两句道理便不再为难,可是那一窝小鬼就像一拥而出的黄蜂,围着要他说故事,讲讲各地的风俗民情,甚至有人还动手想挖他的眼珠子,做独一无二的弹珠。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落得落荒而逃的境地,如果是过去的他早就恫吓他们不准靠近,可现在他面对这些童稚的孩子,他凶不起来,只能拚命闪躲,而唯一能伸出援手的她居然小手一挥,当着他的面走掉,无视于他的求助,硬是将他留在看似无害的兔子堆里,任他们搓揉捏按。
“要感恩呀!阿牛,我这是为你着想,想想要让你和其它人相处和睦,我得费多大的劲儿,这是为你好,不要一个劲儿的狂吠。”
她不讳言自己是看好戏的心态,但见到他被一堆百姓热情包围,她还是有点感动的,这样就不会有人再说他是妖怪了吧。
闻言,他难掩委屈地抿起唇。“我只认识你一人,你不应该把我丢下。”
面对全然陌生的镇民对他表现热情,他慌张地不知该做什么,连笑都笑不出来,一心想逃出快淹没他的澎湃情绪,这种慌乱是他活了二十几个年头不曾有过的。
“去去去,别来烦我,没看见我正在忙吗?多出去和别人交流交流,很快就熟了。”她像赶蚊蝇似地挥手,嫌他碍手碍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