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幽雅动听的音律像长了翅膀,不安分地飞出小院儿,惊动府中一人,此人正是抽闲在府中散步的卫病已。
卫病已听到琴音一怔,他的府中经常弥漫的是战争的紧张空气,很少能听到这样的声音,他的人一般只会操刀弄棒,难道还有谁会如此雅技?
他好奇地循声而去,来到小四合院外,顺手推开院门。
卫病已惊住了,垂柳、古琴、佳人、长发,此情此景和六年前何其相似!这副图景给他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这院中的垂柳,难道不是他有意移植而来吗?他深深地怀念着,可没想到,今日在他的府中,竟然出现雷同的场面,让他怎能不心惊?相貌、身材、衣着、姿态,和六年前几乎一模一样,是自己的幻梦吗?
卫病已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他默默地走了进去,却又不敢走近,远远地观望着。
琴音越来越急促,高昂激越,有如惊涛拍岸,最后“铮”的一声,一切归于寂静,云罗手抚琴弦长吁了一口气。
卫病已双手缓慢地,一下一下地鼓起掌来,口中低声慢喝:“好!好琴艺!”
云罗听到声音,一惊,忙回眸细看,她由于太投入,卫病已何时进来,她竟然没有发现。
云罗感到一阵紧张,自己的藏身之处,竟然这么快被他发现,不知会迎来什么,她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向卫病已深施一礼,“云罗拜见将军!”
卫病已听到云罗这个名子一怔,他也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碰到云罗,忙向她细看,果然是那个云罗,由于她刚才背身而坐,自己竟然一时没有认出她来。
“你?!怎么在这里?是谁把你藏匿在此处?”“云罗”这两个字冲走他心里的所有浓情蜜意,想到沙场的惨败,两千将士的无归,他立时变得怒不可遏!
“不……并非是谁把我藏在此处,是我一直病着,在这里养病,一直没有出屋……”云罗努力解释着,她怕自己牵累卫勇。
可就在这个时候,卫勇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大堆水果,口中喊着:“云罗姐姐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等他看清院中还站着卫病已时,水果溜了一地,口中结结巴巴地,“将……将军您啥时候来了?这……这是……”
卫病已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怒火,暴吼一声:“卫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逃犯,你罪加一等!”
卫病已面色铁青,高坐虎堂之上,下面老老实实地跪着卫勇与云罗二人,看来他二人今天是难逃责罚了。
但愿主帅从轻发落。卫勇在心里嘀咕着,不时用眼睛的余光瞟一下怒容满面的卫病已。
卫病已重重地从鼻孔中出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变得柔和,“你二人还有何话说?”
卫勇与云罗紧张地互相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卫病已叹了一口气,“好吧,既如此你们可不要怪本帅心狠,你们造成的后果实是严重,不惩罚你们不能服众,来人呀!将云罗推出去斩首,将卫勇重责二十军棍!”
此令一出,云罗睁大惊愕的双眸,两旁的刀斧手立时上来绑缚云罗。
卫勇大急,伸臂将云罗挡在身后,“万万不可!云罗罪不致死!”
卫勇向前爬行了两步,向卫病已连磕响头,“大帅!云罗姑娘万万斩不得,译错情报本是无心,若没有云罗相救,大帅怕是就不能在此地发号施令了!”
卫病已一怔,忽地想起那不知名的救援军队,还有那场奇异的大火,“卫勇你此话怎讲?”
“卫勇!”
卫勇话未说完,云罗一声断喝,将他打住,她怕卫勇说出私自调军之事,大帅查下来这更是死罪一条,到时卫勇可不是二十军棍的事了。
卫勇急得眼中含泪,“云姑娘大帅他要杀你呀!”
云罗习惯性地紧咬下唇,“你以为这样你就能救得了我吗?”
卫勇急得痛哭了出来。
云罗慢慢闭上眼睛,她陷入了紧张而又激烈的思维,在这生死关头,如不自救可要身首异处了。过了片刻,云罗轻轻抬起头来,目光直视卫病已,轻启朱唇:“将军大人,云罗译错情报,致使三军惨败,罪责难逃,但将军却不能杀我!”
卫病已此时已是满腹疑团,他隐隐感觉到,那天的救援部队和那场奇异的大火与她二人有关系,但却一时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他二目紧盯着云罗,“噢?为何杀不得你?”
“将军有三条不可杀!”
云罗不慌不忙,慢条斯语地讲着,好像她面临的不是生死大事,而是一场轻巧的辩论。
她出奇的镇静,更引起了卫病已的好奇,他挪动一下身子,脸上似笑非笑,“还有这么多?那你倒是说说看。”
“一云罗并非军中将士,既便犯错也不应该受军法处置,将军不通过地方官员,岂可乱杀百姓?二译错情报实属意外,本是那羊皮有不平之处,隐藏了两个字,羊皮在此,将军可以细观。三翻译羊皮密文本是将军邀请,云罗也是诚心相帮,将军若将云罗斩首,今后还有谁肯帮将军?还有谁敢帮将军?”
三条理由从云罗口中说出,卫病已暗暗地点了点头,他拿起递上来的羊皮细看,果然那处不平很难发现,看来云罗所言不虚。卫病已收起羊皮,他用怪怪的眼神盯视着云罗,卫勇方才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疑云在心头越布越浓,“我被困在法轮寺的时候,你二人在哪里?”
云罗心下一惊,马上镇定下来,“我们就在军中。”
卫病已不相信地抿了一下嘴唇,“一直在军中?可卫勇方才说若没有你相救,我就不能在此发号施令了,此话怎讲?”
“这……”云罗有些口吃起来,她瞅向卫勇狠狠地瞪他一眼,怪他一时多嘴。
云罗犹疑的神情,更加深了卫病已的猜测,他靠在椅背上,眼睛眯成一条线,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看她那娇娇弱弱的样子,一阵风来都会倒地,竟然是退掉匈奴两万精兵的人?他不敢相信,可有些迹象已然表明,这很可能是个事实。
可他看着卫勇二人的神情却不敢再问,他们神色如此紧张,一定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当众问出,那将是一种什么后果?卫病已不敢再想,他下了一次斩杀令,绝不敢再下第二次,因眼前这两个人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他方才说出将云罗推出去斩首的时候,内心被一种不知来由的巨大疼痛席卷,这疼痛虽然让他莫名其妙,但他却绝不敢再尝试第二次,他从来没感到自己像今天这般脆弱过。
卫病已缓和了一下脸色,“好吧,刚才云罗姑娘说的也算是有道理,免去一死,但不准再留在军中,卫勇听令!”
“在!”免去死罪,卫勇心中大喜,听主人又在发号施令,连忙应承。
“你明日送云罗姑娘离开军营不得有误!”
“这……”卫勇听主人又要撵云罗走,心中立时感到不满,忙侧目看向云罗,云罗心头也是一震,但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难道还要有留下来的奢望吗?不由低下头去。
卫勇见此情景叹了一口气,不高兴地小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