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
忍不住满腹怒火而低咒出声的他,一瞄到手里紧捏的那封由亲信送来的飞鸽信函,在冲冠一怒之下便动手将信函撕个粉碎,接着洒在铺着红毯的地上用力踩踏。
没料到小皇帝和赵羽竟会私下出宫去,那个女人所出的卑贱孽种竟然有这个胆子!
他们要是在国内乱走也就罢了,但是根据密使传来的消息,听说他们已经和釜国『美人宰相』凌紫烟搭船回到釜国了,换句话说,那里就是那个我唯一深爱过的女子赵嫣红的家乡!
想当初,风永昌和同朝友人沈燕何一同在朝为官,不巧恋上同一位舞伶,而这个不凡的奇女子就是赵嫣红,后来她嫁给了沈燕何,枉费他一片真情,为了报复他们,他抱走了沈燕何和赵嫣红的儿子沈雁儿。
结果,赵嫣红因为痛失爱儿就此忧伤抱病,最后抱病而亡,为了纪念爱妻的沈雁何寻遍四方就是找不着亲生儿子,也是因为这样,他荒废自己、自我放逐好一段时日。
但只是这样还是消不了风永昌的怒气,因为在赵嫣红成婚前他曾经去找过她,也对她倾露过一片真心真意,想不到她竟然弃若敝履,把他的真心踩在脚底下践踏,最后还害他以后无法再行人道。
这恨、这仇,我一辈子都记得!我要他们后悔一辈子!呵呵呵呵!
面容阴沉地大笑几声,风永昌回忆完往事后便恨恨的咬着牙,那咯吱响的诡异声很是让人寒毛直竖。
我要毁了他们!
这样发誓的他得到了一个消息,知道当时荃国皇帝有意禅让王位给沈燕何,于是他利用这一点买通荃国朝一位有力人士成功栽赃沈燕何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害他马上被抓起来判刑,并且还买通审理此案的官员们,做了假证供,结果,纵使沈燕何怎么想替自己辩护都没用,一直等到秋季被送上断头台为止!
呵呵呵呵!现在……我最担心的是万一小皇帝知道对我不利的一些谣言,那可就不好看了!看来我必须联络一下荃国密使替我带个口信,因为唯有斩草除根才能杜绝一切真相重新曝光,再来,也该是实行最终计划的时候了!
***
风永雁和赵羽听着那位老妇人对着风永雁一个劲的惊喊,因而耐不住心上那抹诡疑,瞬间双双瞪直双眼。
「你是……嫣红吗?」
老妇人震惊非常的再度开口确认,但风永雁却有点害怕地看着老妇人似要瞪穿他的那双铜铃大眼,一边直直往后退去,一边说着让老妇人很失望的回答。
「我?我不是呀!」
猛摇着手的风永雁直直退后,心上奇怪眼前这位老妇人为何以那样怜悯又痛心的表情死死瞅着自己瞧?而且,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说认识也太超过点了。
「怎……怎么可能?你明明是……」
老妇人仍旧死死瞪着大眼瞅住风永雁那张绝美小脸不放,带着皱纹的唇喃喃念着,一副不敢置信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儿。
见状,赵羽连忙赶到风永雁身旁,轻轻扯住他的纤手安抚着,藉由握住他的纤手想要传达给他一点力量。
「雁儿……你先不要惊慌,我们先问清楚再说。」
风永雁缓缓回眸看了赵羽示意他的眼神然后稍稍冷静的跟着缓缓点头答应,纤手也悄悄施力回握住赵羽,绽出一朵微笑来。
赵羽与风永雁相视、微笑,然后他转向老妇人。
「这位婆婆,我想您真的是认错人了,我真的不是您口中的那位嫣红。」
老妇人望着坚定否认的风永雁发愣,那对眼儿瞪得老大,失神地回忆起往日片段,恍神道:「对……你不是她……你不是她……」因为嫣红早就去世了……
老妇人浑浊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朗朗,目光依旧胶在风永雁身上,紧紧盯着。
这……太像了!实在是太像当年的她了!
老妇人微微思忖着。
眼前这位公子实在是很像多年前嫁到宰相府中的那位姐妹嫣红呀!虽然如此,但是嫣红她……她早就不在了……
在心底喟叹的老妇人缓缓转着身子将风永雁上下瞧个仔细。
那身段、那美丽的脸蛋,活脱脱就是嫣红再世呀!
一忆起往事,老妇人不禁泪流满面,而风永雁和赵羽两人则是让她忽而掉下的眼泪跟震地不知所措,顿时觉得诡异地互相看一眼,最后决定由风永雁来开口询问。
「婆婆……您能告诉我,您所说的嫣红姑娘是谁吗?」
闻言,抬起头来的老妇人看着风永雁那张诚挚的脸蛋不语半响,这才启口缓道:
「她,赵嫣红,应该是公子你的亲人吧,不然为什么你们会如此相象呢?不过……也许是我认错人也不一定……」
似是说给自己听一般,老妇人一边喃喃着,一边想起好姐妹的一切,殊不知她的一句话硬是两人再次惊呆在原地,久久无发动弹。
她……她说了什么?
风永雁诧异的愣住了,那惊讶万分的小脸蛋上泛起了一抹极为震撼的不可置信。
这位老妇人说赵嫣红是雁儿的……亲人?
赵羽也因此而瞪大双眼,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给震撼住。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窗外鸟啭、风和日丽,万紫千红的花朵娇美地绽放着,房内,随着老妇人回到她家里的赵羽和风永雁,很有耐心地倾听老妇人诉说起一桩陈年旧事。
原来赵嫣红是当年荃国国内最有名的舞伶,她十岁因为家境贫寒被养父卖到全国最有名的舞坊『芙蓉阁』,后来让阁内的蓉嬷嬷训练学舞十载,成为国内最受人们喜爱的名舞伶,那时,她的大名已经随着她曼妙的舞蹈传遍全荃国。
她拥有许多达观贵人的爱慕,而风永雁的爹沈燕何和其养父风永昌也都暗自对这位娇美的舞伶心生爱慕,进而开始展开追求;刚开始,赵嫣红觉得自己非常幸运,但是久而久之却对这群狂蜂浪蝶的示爱感到非常头痛,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舞伶,得罪不了任何一位大官。
沈燕何因为爱她,不想给她任何压力,常常在公事繁忙之余抽空过来舞坊会她,和她谈天说地,这份体贴她当然深受感动,自然对他的好感再添一笔,而他的好友风永昌也常常借故来看她,并且每次总是要她赶紧做出选择,因为外头都在议论她究竟会情归何处,甚至有人将她的幸福拿来下注,说是名满荃国的绝世舞伶赵嫣红是会嫁给荃国宰相沈燕何呢?还是屈就大将军风永昌?
没想到,赵嫣红最后爱的是荃国宰相沈燕何,婉转拒绝了风永昌的爱意,接着没多久,他们两人定下了婚期,而沈燕何知道风永昌也爱着赵嫣红,遂去找他解开心结,想得到他的谅解,希望好友能衷心祝福他们。
风永昌笑着答应了,然而,被夺走所爱对于风永昌这样骄傲的人而言,哪有可能一点都不感到痛心呢?所以他着手复仇计划,他要他们两人不得安宁!
首先,他找上赵嫣红,本想借机毁了他的清白,让沈燕何无法得到他,没想到反让挣扎的她害得从此无法再行人道,因而怀恨在心的他,在知道她没向沈燕何投诉他想趁机非礼自己的事情之后,又在心底拟妥了另一个计谋,这次,他要让他们抱憾终身,并且永不翻身!
之后,赵嫣红幸福地嫁给了沈燕何,甜蜜地过了一年,两人有了爱情的结晶沈雁儿;沈雁儿出生之后的确给两人带来了一段不短的幸福日子,可等到他五岁那年的庙会时,他却从此不知所踪,这个打击让夫妻两人非常的痛心,沈燕何为安慰妻子,只好再收个养子寄养在亲戚家里,以聊慰失子之心,而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赵羽,他就是赵嫣红另一个姐妹宛儿遗留在世的孩子。
宛儿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风永昌搞的鬼,据闻他先是带走了沈雁儿,让赵嫣红因忧心爱子下落积忧成疾而亡;在朝上,当得知当朝皇帝有意传位给沈燕何时,更与其他孽臣联手栽赃他一个叛国罪名,直到他被判极刑为止。
听到这里风永雁已是满面泪痕,赵羽亦黯然撇过头去,而老妇人则是叹息不已。
听完老妇人大略叙述完整件事情,风永雁禁不住泪流满面,完全无法有任何反应的呆坐在椅子上。
没想袄爹娘都是让贼人害死的,而最可怕的是我竟然认贼作父这么久,我好恨我自己!原来,风永昌对我的恨和怨都来自我娘赵嫣红;原来真的不是我的直觉出错,风永昌根本就不是我的亲人,而是害死我所有亲人的刽子手和幕后主使者!
赵羽无言瞅着风永雁仿佛停不住的晶莹泪珠,心里百味陈杂,因为他没想到自己也和当年的沈家、沈雁儿有关,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实在是有些百转千回。
「我要说的就是这样……」说着老妇人望了两人一眼。
希望嫣红若是地下有知,能够保护住坐在我面前的这两个可怜的孩子!
「你……为何会知道所有事?」
赵羽一边略带怀疑的探问出口,一边看着老妇人因此而沉吟了好一会儿,蠕动着唇瓣似乎想说什么。
「是呀!难道您……认识我娘吗?」风永雁哀哀问道,顶着一张泪花扑簌直流的花颜,哽咽的抬起已经泛红的眼看向正抿着唇的老夫人。
老妇人在叹息之后启口道:「孩子,你没说错,我当年在嫣红身边服侍的侍女。」
当年,她跟着赵嫣红陪嫁到沈府,后来他便帮着生产完的嫣红带了一年的孩子,也是当年弄丢沈雁儿的侍女。
风永雁一个瞪眼,而赵羽则是直瞅着坦言不讳的老妇人。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能为我所犯的错赎罪的话……那就太好了,所以我一直活着,我发誓在我见到沈家的遗孤之前,我绝对不离开这里。」老妇人淡淡说着,眼眶悄悄泛着泪。
当初赵嫣红虽然没有责怪老妇人,但是她看着赵嫣红闷闷不乐,甚至积虑成疾,她就非常自责和内疚,一直到她主动请辞离开沈府把份内疚和自责都没有减少。
其实我盼着解脱的这一年已经好久了,现在,我终于可以算是功成身退了!
拭干泪痕,风永雁缓缓摇着头,反过来安慰老妇人,说:
「不,错不该全归于您!」我知道,这完全是风永昌一手造成的!
赵羽跟着拥住风永雁。
「谢谢你,孩子!」老妇人缓缓道。
***
荃国首都城郊西方。
一片荒烟杂草在四边安静攀爬,什么都没有又偏僻的西郊只有一片黄沙铺地的凄凉,茂盛草木在这里形成整片、整团的聚落,恍若是人们所居住的村落广部在此处一样。
几座坍坯多年的石屋四处可见,屋顶破败到没有一处完好,顶上还透下几缕字天际放射而下的光芒,照在已经不见门板、满是杂草尘土的破屋里,在暗绿草上洒下点点圆润又耀眼的光点。
远望而去,这样的石屋孤独的坐落在西郊荒僻的土地上头,偶尔看见几棵粗壮、树龄似乎颇大的大树下还有屹立着一些墓碑和墓穴,脏乱的墓草四处杂长,石碑上铺满厚厚一层灰似乎很少会有人来西郊。
风永雁紧紧挨在赵羽身畔,一路随老妇人以极其缓慢的步伐走在西郊这片土地上,神情倍是哀凄。
无助的咬着下唇、手里挽着一个竹篮,风永雁自刚才听完老妇人诉说有关自己亲生爹娘的事情之后,便在老妇人的带领之下来到他们同葬的西郊吊唁。
「他们在哪里……?」
老妇人带着两人一直往前方直走,没有回答。
风永雁不语地垂着头,半掩去那张难过的小脸,见他如此悲伤,赵羽不舍他暗自难过,便出言安抚道:
「雁儿,先别急。」
「嗯……」风永雁边抬眼看向赵羽安慰的笑容边点头。
不久,三人停在两座石碑面前,墓前还有一束已经凋零、枯死了的花,老妇人不发一语的望着石碑好久,接着才突然跪倒在墓前。
「嫣红、好姐妹,我终于把你失散的亲生儿子带来见你了!虽然有点太迟,但是我相信你不会责怪我的,是不是?」
回答老妇人的是一串沉默,而她却因此红了双眼,欲语泪先流。
风永雁怔然望着石碑上遒劲有力的篆字刻着爹娘的名讳,忍不住激动的红了眼眶,落下颗颗珍贵晶泪,瞬间脚软跪坐在沙地上,抖声唤道:
「爹……娘……我是你们的亲生儿子……雁儿,我来……看你们了……」
见状,赵羽不忍目睹的撇首。
风永雁、赵羽和老妇人拜祭完双亲和姨娘之后便双双向老妇人告别,然后马上离开荒凉的西郊墓地,回到城里的两人默默无语地相偕漫步在大街上,这时正好是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刻,大街上清冷的样子不约而同的勾起两人心头瞬间产生的一股悲哀情绪。
当事情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这一刻,两人不停在心底唏嘘喟怨,一起痛恨起那个导致一切不幸的凶手风永昌。
为此,风永雁在离开墓地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回到风国站开他的复仇大计,只是他并没有当着赵羽的面把他的决心说出口,因为他很怕赵羽会不顾一切阻止他的行动。
为了死去的爹娘还有我自己,不管我即将付出怎样可怕的代价,我都不能让风永昌的双手染上了爹娘的鲜血后还继续逍遥自在的过日子!
「雁儿……」见风永雁一个劲的沉默,赵羽担忧的蹙起眉头,以忧心之色直直看着一路上不言不语的他,轻轻启口。
风永雁的神情看上去很凝重,赵羽不是不体谅他想为亲人报仇的念头,而是害怕他这么做会为他自己带来危及生命的危机。
没有答话,风永雁只是更加低垂螓首,一句话也不说的直直迈步向前,其实,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该怎么办,虽说他决意要提爹娘报仇,但是现在的他已然心绪紊乱,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正确决定,所以,方寸大乱的他只好先回去找凌紫烟,等和他会合再行打算。
「雁儿……」
眼见风永雁像只鸵鸟似的蒙着自己的双眼往前走的态度,原本就怀疑他不会善了的赵羽忍不住更加心生疑窦。
该不会……雁儿现在心中正在计划什么想扳倒风永昌?
愈想愈有可能,赵羽脸色大变,立即停下脚步,急忙大声呼喊一声。
「雁儿!」
一听,风永雁只稍微在原地顿了一下脚步,复又继续踏步向前。
眉头皱得愈来愈深,赵羽耐不住焦虑的着急大喊:
「雁儿,你不要意气用事,他不是你能对付的角色啊!」
这一次,风永雁是一脸忿忿不平又哀伤的转过身来,并且一直朝着赵羽的方向踱步而来,怒火跟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一起窜上心头。
「不然你要我怎么做?我爹娘是大仇未报、冤情未雪,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你说啊——!」
风永雁此时已经失去理性,一边大吼打叫,一边还兀自疯狂抡起拳头猛力槌着赵羽的胸膛,眼角边凝聚许久的泪珠儿又快速滚落颊边,他只要想到这一切一切都是风永昌害的,他就无法平静下来。
见机抓住风永雁的皓腕往怀里带,赵羽勉强把悲伤哭泣的风永雁紧紧搂进怀中轻拍他的背,仔细安抚着他纠结的情绪,然后痛苦的蹙起眉来。
「我知道你心痛、你恨他,而且为了报仇你可以放弃一切,但是……我不希望你有个万一,因为……那样的话……我会心痛一辈子……」
「我……」察觉到自己又给赵羽惹来大麻烦的风永雁猛然一惊,然后哽咽到痛哭失声,「对不起……呜呜……」忍不住双手揪住赵羽的衣襟扭转着,哭得快要声嘶力竭,他知道他必须坚持下去,而且他无法不去在意爹娘所背负的血债。
我一定要风永昌血债血偿!
「雁儿……答应我别胡来,好吗?必要时我会帮你的!」苦苦哀求着的赵羽轻轻抬手捧住风永雁不停落泪的美丽泪颜,一双深邃黑眸定定紧锁住对方。
雁儿是我心中的一块宝,谁都不能伤害他!
风永雁抬起泪眼看着赵羽,抿唇不语,而他这种反应却让赵羽满心充斥着一股害怕失去的情绪,忙不迭又伸手紧紧搂住他细瘦的身子,深怕自己再也没机会抓住他。
「答应我!雁儿!答应我好吗?」
风永雁被紧紧搂住,紧到几乎快没气般的痛苦,耳边听见的是赵羽柔情低语的请求,忍不住心动的缓缓闭上双眼,原本就湿润的眼角落下两行清泪。
「我……答应你……」答应你……我会很小心……
一边说着善意的谎言,风永雁知道他无法真心答应赵羽的要求。
对不起!对不起!这次就算是雁儿欠你的!等雁儿开声再偿还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