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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心没妒 引人发噱之恶搞特别版 作者:于晴
    一则──十六年

    苏府祖墓,苏善玺二十三岁──

    「我来看妳了。妳想大哥吗?」

    抚过的少昂,是冰冷冷的,如同他的心。

    「妳一个人待在这儿很寂寞吧?都三年了……我每隔一阵子来看妳,妳想大哥吗?」坟前的地上已有杂草了,一根一根,他不嫌累地拔起,微笑地说道:「我也该死心了,是不?这世上没有鬼神之说……可是,若无鬼神之说,妳又在哪儿呢?那梦,真是骗我的吗?」

    送少昂棺木回苏府的途中,路经城隍庙,他一夜似眠非眠,守着棺木,懊悔自己瞎了狗眼,让少昂毁在那姓颜的手里。恨颜起恩不知珍惜她,更怨她为何有心要寻短见,难道、难道相处十年,她还不知他的为人吗?就算养她一生一世,背负众人异样眼光,他也不在意啊!何况、何况他──

    总之,那日他不过合眼剎那,彷佛坠进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那地方一片漆黑,不知何地,心里正觉奇怪,忽然听见两个孩子在说话。

    他始终未见到那两个孩子,只闻其声,问他想不想少昂回来?他当然想!想到宁愿时光倒流!想到恨不得自己当日能再早一步到颜府!为了那个混蛋而死,值得吗?

    那两个孩子软软的童音,大概只有七、八岁左右,听他们互相交谈,隐约猜出是苏老爹养的孩子。

    哪儿养的?怎么他都不知道?还是在他来到苏府前,曾有过早夭的孩童?他没有多想,自然是当城隍老爷显灵了,怜惜少昂枉死,愿意助她复生。

    那孩子要他等到天亮,必会将少昂的鬼魂带回,他心里狂喜的同时,忽地眼一张,回到现实来。

    宁信梦,也不要让少昂在复生之后闷死在棺木里,于是立刻命人开棺。他知众人当他疯了,他也不管,守着她的尸身到天明──连眼也不眨的。

    「终究,是我作梦了吗?」他喃喃地,指腹滑过墓碑。「还是,他们找着了妳的一缕芳魂,妳却不肯再回这世间了?有我在啊,难道妳就没有想过我吗?」

    他等到日正当中,她却连呼吸也没有。他好不甘心啊!既然没有复生的希望,何必让他作这个梦?她可知从绝望到有了希望,再从希望坠入绝望之中,心里那种痛苦的折磨?

    「还是,妳恨大哥为妳千挑万选竟是挑中了那种人?我为妳报仇了,妳知道吗?他喜欢女人,我就给他女人;他爱纳妾,我就让他纳妾──」

    「表哥?」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他回头,神色淡淡地看着那蒙着面纱的女子。

    「果然是你。墓园这么大,我真怕找不着人呢。」

    「妳来这做什么?在府里等我就好。」他撩起衫角,就坐在坟墓旁。

    「我想来瞧瞧表妹。」她走到墓前,看着墓碑写着「苏少昂」,而非夫家的姓。「我若叫她一声姐姐……」

    「她姓苏,最多,妳只能叫她表妹。」他冷冷地打断:「妳嫁给了颜起恩,少昂可是与他再无关系。」放妻书他照抄一封,亲自放进棺木里,就是怕她以为自己还是颜家鬼,死不瞑目。

    至少,他要让她死也能死得不害怕。

    甚至,引她回苏家之后,将她葬于此地,怕她要找他又迷路,每天入夜都在房间点灯至天明。

    可他没有梦过她,一次也没有。

    「颜起恩呢?」他问:「没陪着妳回娘家?」

    「没。他最近忙着跟人学做生意……」

    「是吗?」唇边抹上笑:「他是不敢回来吧?怕一回来,被我逼上香,他连正视少昂墓碑的勇气都没有……他根本不了解我,我绝不会让他再靠近少昂一步,她会怕……会以为我要将她送回去。」他看向虽蒙着面纱但貌美的女子,笑道:「妳过得还好吗?」

    「很好,比以前的日子好太多了,我从来没有梦想过会有这样的运气。表哥,咱们一表三千里,你本来大可不必理会我的,但你还是收容了我,将我许给起恩──」

    他微微一笑:「只要妳听话,永远不必再过回原来的日子。上回妳捎信来说,他又想纳妾?」

    「嗯。」

    「好啊,妳就让他纳,不过我不允他纳真正想要的女人,妳就帮他选一个吧,妳懂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妳就在府里住几天吧,让弟妹陪陪妳,想要什么妳尽管说。」

    她点点头,看他不再理自己,知道他想跟苏少昂独处了。她从未与苏少昂面对面过,但她的未来却因一个死人而改变。

    「我先回去了。」

    「嗯。」他应了声,等她慢慢离开墓地后,又发了一阵呆。

    额面微靠墓碑,凉风吹来,让一头束起的黑发掩去半张年轻俊美的面容。

    「少昂,妳多了一个表妹,一个毫无血亲的表妹,就跟当年妳多了一个没有血亲的兄长是一样。苏老爹见我与元醒失了爹娘,所以将一表三千里的咱们接回府教养;而我呢,却是为了报仇,将一表三千里的表妹给接回府。」轻笑了一声:「她姓魏,我找着她时,她家闹穷,差点一家当了乞丐。我见她精明又伶俐,就将她接回府里。我让元醒教她三个月,时时刻刻告诉她,她要长保丰衣足食的日子就得听我的,我会将她许给颜起恩当大房,让她做一生的贵妇人,相对地,她也得为我做事。第一次,我错看了人;第二次,不会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什么东西是对她最好。我让她嫁给颜起恩,那家伙忙不迭地接受了,以为我同是男人,所以体谅了他,还将表妹许给他。他不知她与妳不同,妳傻到试图寻短来摆脱这种痛苦,她不会有这种痛苦,因为她不要求情爱、没有妒忌,她明白为那样的男人不值得;她要的只是掌颜府大权,确定不会再回到苦日子里。我让她如愿以偿,她却也得为我做事。那该死的家伙要纳妾,好啊,让他纳,他喜欢女人,我就给他。」他知她虽出嫁,却仍是个闺女,怕她对这话题感到害怕与困惑,便跳过不谈。

    那饱暖思淫欲的家伙喜欢夜度春宵,好啊,他就让他每一夜都在春宵中度过,没有不要的一天。这点,他那表妹看似温婉,却跟元醒学得如何笼络人心,颜起恩纳妾三人,每个都掌握在她手里,只会听她的。

    「他要做生意,有我在,不会成的。我要将他养成废物,一辈子仰我鼻息,看我脸色过活;我要他到老死的那一刻,才会发现他的人生到底是怎么过的、他到底错过了什么!我也允她,她若有颜起恩的孩子,我必培养他成材,而不是像他的父亲……她知道我与颜起恩之间,谁才是真正的厉害人物……就妳傻、就妳傻……」缓缓合上眼,喃喃着:「我本不想让妳知道我丑陋的一面……不想的……妳我今生已无缘……已无缘了──有没有来世,谁知道?何况我死后必下地狱,那时妳呢?谁知妳在哪儿?是鬼魂也好,来找我,好吗?来找我,好吗?我等着妳,等多久我都不在乎了……」

    冷冷的风依旧,吹冻了他年轻的脸庞。

    ☆☆☆

    常宁镇,苏善玺三十六岁──

    冷冷的风从身后吹来,掀起他的衣衫,束起的长发随风飘扬,他不以为意,状似优闲地走在冷清的街道间。

    同样的夜、同样的月、同样的街,在十六年前的今天,在这个时辰,他拉着少昂,陪着她度过闺女前的最后一夜。

    「古井还在啊……」他微微一笑,走到这口古井前。除了去年没来外,每一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来回忆。

    只是,这一次不巧遇上程家小姐。她有心,他知道,这些年来像她一样的女子不知凡几,他却无动于衷。

    他是个寡情之人,他也清楚。对少昂,是例外,唯一的例外,这一辈子也不可能会有了吧?

    无意识地俯视井中的倒影,模模糊糊的,他有多少没有正视过自己的相貌了呢?他今年三十六了,应该迈入中年了吧?苍老了吧?

    他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自己的岁数让他的面容老化。正要移开视线,忽地井中有样东西勾起他的注意──

    「是什么……」有块布浮在水面上──「是人!」

    有人跳井?

    这口古井又叫妒井,会跳井自尽的人必是──脑中闪过少昂的自尽,他咬牙,想也没有想的,拉过绳子,往井中跃去。

    「啪」地一声,他忽略了这口古井曾有人自尽,再也没有人敢来此汲水,以致老绳腐断。

    落井后,他立刻捞起小姑娘的身子,将她的面容朝上,打量了距离甚远的井口,暗咒一声。

    「可恶!妳自尽,就没有想过有人会为妳痛苦吗?」借着微弱的月光,往那自尽姑娘的面容看去,心里微讶:「是程家的孩子丫鬟,怎会跳井自尽?」他对这丫鬟的唯一印象就是偶尔会以敌意的眼光打量他。

    他迟疑了一会儿,见她连动也不动的,便探了探她的鼻息。

    「死了?」他讶道,眼底出现一抹怒气。他永远只能晚一步吗?「这么轻易就死了?这世间就没有妳值得留恋的事吗?」

    不知不觉将少昂与她重叠,他不甘心,对着上头大声求救。耳际忽闻──

    怎么办……

    「谁在说话?」他暗暗吓了一跳,这么小的一口井,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只有这程家的孩子丫鬟,还有谁跳井了?

    「少爷!少爷!」苏家的仆役探头叫道:「果然是你……来人啊!来人啊!快来救人!我家公子终于跳井了……不不,是不慎落井了……」

    苏善玺闻言,暗松口气,喊道:「快差人去请大夫,有姑娘跳井了!」

    「咦,不是您跳井啊……好好,快把绳子丢下去,我马上去请大夫!」

    正等绳子丢下来的空档,要想办法先救活她,忽地听见──

    还差十六阶梯,就可以还给苏哥哥了……现在晚了十六年,尸身也早就腐烂了……完了完了,这小姑娘是谁啊?小抱不认识啊……

    「是谁?到底是谁?」听着好耳熟的小孩声音,左右张望就是没有人。

    忽地井水起波,他本以为是夜风所致,后来发现波生大浪,水位急速升高。他心里惊骇,紧紧抱着怀里已算死去的小姑娘,不让水淹上她的口鼻。

    我不管了……哇,我不管了啦……反正都在天亮前送回来了啦──

    在天亮前送回来?送什么?那孩子的声音愈飘愈远,井水涌出了井口的同时,终至消失。

    他抱着她,踉跄地跌出井外,旁人连忙接过他怀里的身子,喊道:

    「苏少爷,来,交给咱们吧,大夫请来了、请来了!」

    「少爷,咱们回去吧,你一身湿透了,得赶紧换个衣裳吧。」

    他抹了抹脸,转身离去,心思尚放在井底那莫名的声音上。这声音,到底在哪儿听过?

    是──是──是在城隍庙里那似梦非梦中的孩子声音!灵光乍现的同时,身后传来:

    「还有呼吸!还有呼吸!醒来了……醒来了!」

    他讶异。明明在井底是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叫人找大夫也是尽尽人事,真要活过来,反而让他有些错愕。

    「少爷?」

    「这水……好酸啊,果然是醋水……」虚弱的声音穿透了嘈杂之声,直接打进他的意识中。

    倏地,他转过身瞪着那程家的孩子丫鬟。

    ☆☆☆

    苏府,苏善玺三十九岁──

    光滑柔美的身子上有个令人遗憾的疤痕。

    说丑,也还好。经历了这么多事,在他眼里,已无美丑之分,只要心爱的人能活下来就好了。

    张开眼,已是天亮。直觉地探向枕边,枕边是空的,他愣了一下,发现左边的身子已是半麻。

    她的身子小小的,穿著薄薄的单衣压在他的左手边。因为太娇小了,所以往往一觉醒来,枕上没她的踪影,她的颊面反而是窝在自己的心窝上。

    他有点失笑,没唤醒她,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后脑勺,移她回床面睡好。

    人娇小的好处就是身子很轻,要抱要扛都很容易,坏处是一压就会压扁她了。

    他见她睡得极熟,双颊嫣红、娇唇欲滴,像孩子般,不由得俯头轻轻吻上她的唇。不敢惊动,所以没有深入。瞥到她略为敞开的单衣,几乎盘据在整个肩上的疤痕露了大半,温热的指腹慢慢地滑过凹凸不平的皮肤,想起她的胸腹间还有其它疤痕。

    「能活着,才是最重要。」他喃喃着,拉好她的衣衫,不再窥视她那令人无限遐思的身子──明明是孩子般的脸庞、孩子般的童音,甚至孩子般的身高,在衣服下却是拥有女子柔美的体态与二十多岁的心智。

    当局者迷,当年果然是他昏了头,以为她才十一岁。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怎会有如此成熟的心智呢?

    他一撮黑发滑到她的颊上,连忙撩起的同时,发现他的头发与她枕上的头发纠缠在一块,分不出是谁的。同样的黑……这是不是表示,他还算年轻?

    今年她二十三,他也……三十九了,相差十六岁,实在多了点。

    不再惊扰她,为她盖好被后,起身穿衣,走出房外,瞧见颜起恩正在外头等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舅子──」

    一早起来就见到不想见的人,心里不高兴是自然。苏善玺关上门,说道:

    「有话到外头说去。」

    走到庭院的石墙外头,他才正视眼前这皮松肉厚的老头儿。

    「一大清早的,你来找我必有要事喽?」

    「是是……大舅子,前两天祝贺的人多,你一定没注意到我,所以今儿个一大早我就在这里等着,等恭贺舅子三十九岁生辰。」

    最忌旁人提他的岁数,苏善玺心中微恼,却不表露。「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用闲扯一堆。」

    「舅子,那个……我也等了三年了……你好歹帮我疏通疏通,别让我等太久啊。」

    「哦?你还想当官吗?」

    「那是当然!我想了几十年了!」

    「几十年?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自然是寒窗苦读起,就盼着有一天能当个为民申冤的好官。」

    苏善玺看他一脸横向硬撑起的正义之色,故作讶异地问:

    「当好官,那可难了,不能收取民脂民膏,不能强抢民女…:你,行吗?」

    「大舅子!你这什么话,当我是强盗土匪吗?」

    「不,我只是想起当年你曾提起成亲之后,再苦读几月便进京赶考,我还记得那一年你并没有去应试。」

    自苏少昂死后,苏善玺从未在他面前主动提到有关少昂的事,甚至不当他与少昂曾成亲过,如今提得顺口,表示什么?颜起恩一脸暗喜,连忙道:

    「大舅子,你定要帮帮我啊,赵竣官位愈做愈大,想安插个人进去并不是难事,你在他面前说一句话足抵得过我说的百句千句……」声音忽地低了下来。「大舅子,我知道你喜欢哪一类的姑娘,我家乡那儿就有好几个小姑娘,才十二、三岁,个个貌美不输嫂子,我可以帮你物色物色──」见苏善玺瞇起眼,俊脸微微变色,颜起恩察觉自己说错话,连忙改口:「不然……不然大舅子,你好久没去我那儿了,凤儿、凤儿她……你若喜欢,我可以……我可以……」

    「你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只会让你最后的一点自尊都被你自个儿践踏了。」

    苏善玺不理他的叫唤,拒他于门外,走回楼院。

    「青梅?」他讶异,瞧见不知何时她已盘腿坐在屋顶上头。

    她对他微微一笑。

    暗叹口气,他从角落搬出梯子,有个会轻功的妻子,就是得付出点劳力。他爬上梯,小心地撩起衣角,坐在她身边。居高临下的,正好看见颜起恩垂头丧气地走出去。

    「吵醒妳了吗?」

    「也不算吵醒。只是一出来,不好打扰,就上来瞧瞧了。」童音软软的,像一直没有成长一样。

    「瞧他吗?他有什么好瞧的?」见她忽然往后倒窝在自己怀里,手忙脚乱既要

    搂住她的腰又要暗暗稳住自己的身子。她似乎忘了他只是一介斯文人,身手不算俐落,也没有那个能耐可以完整无缺地落在地面上。

    「瞧他──」她顿了下,道:「瞧他好象老了好多……」

    「是吗?我没注意。」

    「这是纵欲过度的下场吗?」

    「呃……」对于前两天才履行夫妻情爱的自己,说是或不是,似乎都不是好答案。他只能微笑道:「我已许久不去管他了。」

    「喔……他瞧起来,好象比你老很多呢。」

    「是吗?」果然天天保养还是有效啊。瞧见她怀里抱着一对白玉娃娃,心里已不再讶异为何她独爱这对有些老旧的娃娃。

    这对娃娃是她在洞房花烛夜时发现的,就搁在他的柜头上。她一见,眼泪就直掉。

    一个娃娃很完好,只是有些刮痕,是年幼的他扔在草丛堆里时所致;另一个,破了。

    是当日她遭她师弟偷袭时弄破的,事后他曾费心黏贴,但仍是裂痕满布。她不介意,反而十分喜爱──就像、就像记忆中的某个人一样。

    夫妻相处两年,她有时的一些小动作、小习惯眼熟到让他从初时的惊骇到现在平静地接受了。

    「妳还没想到名字吗?」

    「嗯,我老想不到适合的名字。大哥,我最近又作梦了。」

    「哦?妳说说看。」

    窝在他的怀里,仰头对上他的眼。「我梦到有个孩子教我念书。那孩子长得跟你有点像,那小女孩却蒙着脸,我知道那是我,可我之前一个字也不识得啊。」

    微风轻轻吹来,不冷。他只是撩开她的发丝,柔声微笑:

    「妳别想。那只是梦,而且,就算梦是真实,那也过去了,不是吗?有时候想起,不见得会快活。」

    「嗯……对你来说,颜起恩算是过去了吗?」

    他不答反问:「妳对他的感觉呢?」

    「我?」心里有些讶异他的问话,她认真地想了下,笑道:「我对他的印象一般,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对他纳妾的行径有些讨厌罢了。」

    「是吗?那我也什么都不管了,只要他别来招惹我,我可以勉强当无事发生。」反正长年的环境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心志,就算他不再从中下招,颜起恩要想回头,难了。

    轻轻贴上她的颊面,她有些发痒地想笑,他却吻上她柔软的唇瓣。

    过了一会儿──

    「等等──等等,大哥──」她连连避开他的唇,喜道:「我想到了,想到了!」

    他愣了下:「想到什么?」

    「这个娃娃叫小抱,这个救我一命的叫善玺。大哥,当年若不是你救了我,只怕今天我早已在阴间等着投胎了吧,而它,也救我免死。」

    「妳能活下来,我日夜为此感激老天。」他始终浅笑以对。

    紧紧将娃娃抱在怀里,觑他的笑脸一眼,悄声说道:

    「大哥……」

    「嗯?」

    「其实,我一直想说一句话──你可不要介意啊。」

    「妳说。」他微笑。

    「那个……你要四十了……」

    「我才三十九。」他笑道。

    「对,才三十九呢,看起来也不过才三十嘛。」

    「真的吗?」他喜道,仍是面带浅笑着。

    「是啊,所以,大哥,你想笑时就大笑吧,可别为了怕老怕生皱纹而老是面带浅笑的,要保养也不能太过啊。」

    「……」

    「你生气啦?」

    「不,怎会呢?」他仍是微笑着,笑得有点假。

    风,吹过,暖暖的,像春天,持续很久很久的春天。

    二则──当文人遇上武妻时

    自从娶了一个会无意间动粗……呃,动武的老婆后,外头就谣言四飞──谣言的起因是有一次在有朋来访时,她不小心给了他一掌。

    如同过往的每一次,瞬间当上空中飞人,破窗一路飞出去,直到撞上院内的石墙,整个人凹陷在墙上。

    从此,惧妻之名不胫而走。

    外头传说,他没有花天酒地、没有再纳妻妾,不是他没有那方面的能力或兴趣,而是家有悍妻。

    他敢纳,就是死路一条。

    不少人假借理由,进苏府拜访,为的就是一睹那面人形墙,就连半夜也发现有家丁在偷偷拓印那面墙拿去贩卖──

    他并无义务召告天下他与青梅之间的夫妻情事──呃,但至少,偶尔也要扳回点颜面。

    这日,他带着朋友走进苏府,她一见,讶问:

    「大哥,你怎么啦?」一脸沮丧的,好少见哪。平日他为了不多加皱纹,除了淡笑就是面无表情的,很少见到他一脸皱成一团。

    见他很哀怨地垂首,事情必然严重。

    「大哥,你有什么事可得打起精神啊──」

    如往常般,她打气似的往他的前胸轻拍而去,忽而想起上回打飞他的事,要收掌已是不及。

    掌落下了,声音不大,他却连动也不动的。

    「大哥!」

    他微微一笑:「没事的。我没什么事。」

    「原来是谣言啊……」在旁目睹一切的朋友脱口。

    「张兄,是什么谣言啊?说来让小弟听听──」

    「没什么,没什么,外头闲言闲语多,竟说苏兄是个惧妻之人,常常饱受其妻拳头;你不常在外头留连,正因你常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敢见人啊。」

    苏善玺俊美的脸庞微微抽搐,不忘露出淡淡的笑来。

    「今天张兄一见,可就知道外头的谣言真假了。」

    「当然,当然,我会辟谣,绝对会为苏兄辟谣的!」

    他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啊,先在胸前塞了三层铁板,又穿上十斤重的鞋子,光练走路就不知练了多久。

    他抬头看着文青梅,注意到她目不转睛地回视自己,然后垂首瞧着她有些红肿的掌心。他暗叫不妙,忘了塞上铁板的,她打到自然会痛。

    「青梅──」

    「大哥。」她抬头笑盈盈。

    背脊一阵发寒,他也不管了,拔腿就跑──

    「大哥,你肩上有灰尘呢!」她跳起来,轻轻击中他的肩头。

    一片静默。

    「大哥,第一次,我能跟你平视呢。」

    「……是啊,张兄,麻烦你差人拔我出来好吗?」苏善玺很冷静地说道。

    从此,惧妻之名,继续流传。

    三则──转世后的复仇?

    二OO二年。病房──

    「醒来了!醒来了!终于醒来了!」

    好吵……

    「儿啊……你昏迷了一个多月,终于醒来了……」

    哀哀凄凄的哭声让人不醒来也难啊。被吵了老半天,就算是想继续睡下去,也不得不张开眼以表抗议。

    虚弱的眸子张开,白色的天花板在她面前浮动,立刻又闭上眼。这人好会哭啊──这种哭法就算是死人也会被吵醒吧。

    「苏先生,你来啦,我儿子醒啦!醒啦,呜呜呜……」

    「是吗?那真是恭喜了。」声音好冷淡,让她心头一跳。还好这个人不是她的亲人啊,不知为何,这个念头理所当然地从脑际窜过。

    「是啊,该恭喜该恭喜……哎啊,我不该这么说,颜小姐都还没有醒来,我就这么高兴不是很对不起她吗?」

    「妳跟她,有关系吗?」

    这话一说,病房内立刻噤声了。

    好象听到椅子被拖到她附近,有人坐下来了──

    她悄悄地张开一只眼,看见一个男人就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病房内,好象没有其它男人了,那表示他就是那位苏先生吗?

    不会吧?这人会是她的亲人?

    他彷佛感觉到有人正注视着他,抬起头,眼底闪过微微错愕。

    「妳醒来了?我就知道把妳安排在普通病房里,听那些家属哭天喊地,妳不醒也难。」

    她瞪着他。

    那一年,苏家有丧事,百日内若不成亲,就得再等三年,爹说她不能再耗青春,非要对方在百日内迎娶。对方允了,来的是苏家孪生子的弟弟。

    不管是谁,都是人中之龙,所以,爹让她嫁了。

    在嫁的那一夜里,他说:

    「我这一生不会背叛妳,永远都不会,不会三妻四妾、更不会花天酒地,我对妳绝对的忠实,所以请不要在我身上索求更多不会有的东西,好吗?让我们相敬如宾,当一辈子的夫妻吧。」

    当床幔被他拉下时、当身子被他拥住时,他都是极度温柔的。他的一生没有背叛过她,却永远没有爱。

    他是一个冷情的人,可以对每个人都好,却不曾真正爱过人。当她惊觉自己爱上他时,已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报。

    她爱他到死。

    「怎么啦?看到鬼了吗?」他恶意地笑着:「妳能活下来真是奇迹啊。如果不是我发现妳计算机ICQ一直叫着,一时好心过去看,恐怕妳早就心脏病发而死了。」

    她拍了拍脑袋,对他的话好象没有什么印象,反而对昏睡时作的梦还有些残余的记忆。

    「你……你是谁?」

    他讶异,却很快恢复正常,探手摸向她的额。

    「很正常,没发烧,医生说妳心脏需要开刀,但也必须等妳清醒过来,妳睡了一阵子……」想了想,还是保险地按下铃。

    她避开他温热的手掌。「你是我的谁啊?我爸妈呢?」

    「小鬼,妳爸妈离婚了,妳不知道吗?当年还是妳捉奸在场的。怎么?睡昏头了吗?」

    是这样吗?她果然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那,你到底是谁?」

    透过金边眼镜,他瞇起眼。「我是妳邻居。妳该不是撞到头,失去记忆了吧?妳知道妳姓什么叫什么吗?」

    「我……我……我叫什么?」

    他脸色终于变了。变得恼怒,暗咒一声:「我干嘛没事送妳上救护车?让妳躺在那里死了也算,省得找我麻烦。」现在可好,她爸妈也不知死哪去了,自她昏迷后也没来探她,害他必须偶尔来看看她死了没。现在,她失忆了,万一一直没恢复,像雏鸟一样缠着他怎么办?

    她偏头望着他。

    「妳叫颜小满!医生呢?怎么还没来!」

    「颜小满啊……」细细念着这个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好想做一件事喔──」

    「我知道,妳想上厕所,是不?尿壶在哪里?护士在哪里?我可不负责这类事的。」

    「不不──」她一直看着他堪称好看的脸庞,挣扎地坐起来,动了动手指头,好象很活络嘛。「你过来点,我有事要做。」

    他虽心不甘情不愿,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勉为其难地靠近她。

    「再靠近一点。」她说道。

    「噢,这一个月来妳只是擦澡而已,妳知不知道?」他嫌恶地说,以为她要告诉他一些私密的悄悄话。啐,当他是她老爸吗?

    他附耳过去。

    「我一直好想做一件事喔……我一醒来、一看见你,就好想好想……」

    「小鬼,可别爱上我啊。」

    「就算我忘了过去、忘了我自己叫什么,我还是一定要做……不做,我一定受不了。」

    「好吧,那妳就快做!省得浪费我时间!」

    话才说完,眼角快速地晃过一样东西,「啪」地一声,她用力甩了他一巴掌,将他的眼镜打飞出去。

    「好爽!」好象长年积压的怨气终于一吐而出。她高兴地眉开眼笑。

    火辣辣的感觉尚残留在他的脸颊上,根本没有料到从小怕他怕到大的邻家小妹妹,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打自己。

    「看来,妳已经有体力应付手术了。」话才说完,就看见她「咚」地一下,倒向病床。

    「小鬼头!」他快步上前,探她呼吸。「不会是回光反照吧?这小鬼敢打我!敢打我!」瞪着她昏迷不醒的脸,心头有点点不痛快起来了。怎么能让她轻易就钻进坟墓里?「妳给我好好活下去!等妳醒来,再来好好算帐!医生呢!医生呢!」

    「……」

    「她说还爱着苏元醒,所以才让她进来的……根本是来报仇的吧?」

    「好怪哪……小抱,那、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她怎么昏了?是不是会死啊?咱们偷偷把她送进这身体里,可不能预知她能活多久啊,这身子的心脏好象有问题耶──」

    「我……我不知道啦!」

    「咦……小抱,你别跑啊,每遇事你就跑……要怎么办啦?」没有小抱,他也不敢管了,回头偷看一眼苏元醒正摇晃着她的身子。没见过他这样啊──哇,不管了!他也不敢管了啦!

    「小抱,等等我啦!」

    「颜小满!妳敢给我死看看!」

    四则──老夫少妻小小小插曲

    大街上──

    「那个……苏少爷,你好年轻啊──到底是怎么保养的?明明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年轻公子哥儿,连条皱纹都没有。」

    苏善玺含笑:「是吗?」

    「是啊是啊,我听说您几年前娶了一个好小的妻子……」

    「她不小,才差苏某十六岁而已。」

    「十六岁啊?瞧您保养得这么好,简直像天生的,就算小十六岁又如何?两人瞧起来一定差不多岁数了。」

    「这倒是。」苏善玺闻言,心里一喜。「给我两块小甜饼吧,我孩子喜欢。」

    那小贩瞄了眼他身边的小孩们。「可……两块饼,三个小孩怎么分?不如买三块吧。」

    苏善玺闻言,瞇起眼。

    「苏某的孩子只有两个。」

    身边传来窃笑,他瞪了眼那两个孩子,暗暗拉紧身边的小姑娘,不让她笑出来。又听那小贩抽口气:

    「只有两个小孩……莫非这一个是私生女?啊啊,您放心、您放心,我不会乱传,也不会密告苏夫人的。」

    苏善玺闭上眼,咬牙道:

    「我没有私生女。」

    「那就是养女了?」

    「苏某也没有养女。」

    「咦?那这真是一团难以解开的谜啊……」小贩摸着下巴很努力地研究着。

    「你只是卖个饼的!谁教你去学官差解谜了?你当这是犯杀人案吗?要不要以你家祖宗的名誉起誓解谜?她是我妻子!饼卖不卖?不卖我走人!」

    「大哥,别发火,小心会老、小心会老!要笑,要笑喔!」文青梅连忙道。

    苏善玺暗暗吸口气,勉强挤出浅浅的微笑,注视着簌簌发抖的小贩,冷静道:

    「老板,两块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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