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窟咄是他祖父拓跋什翼犍的庶幼子。由于一向很少来往,因此他对这位年长他五岁的庶叔了解不多,只听说他性好渔色、为人阴险。如今,若儿居然被卷进了王叔的圈子里,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要查明真相,保护她!
沉思间,两个侍卫奉命前来请他回去宣布王后、妃嫔的名单。
已经选出来了吗?他惊讶地发现四周欢声雷动,族人们跳起了热情的祈福舞。
再看看台上威严端坐的大人、长老们,及已经安坐于台侧的美丽女人,他早先的那点兴致全都没了,满心只有那个早已刻印在心里的女孩。
“我一定要尽快见到她!”跟随护卫穿过人群、走上台去的路上,他一面不时停下来接受族人衷心地祝福和赞美,一面坚定地对自己说。
“王上,这是经过仔细挑选的后宫名册,请过目。”他一坐上首位,长孙嵩立刻将手中名册呈上,兴奋地说。
他接过来一看。果不其然,十名女子中,慕容秋雁排在王后之位,贺兰倩则排在众妃之首的贵妃之位。
视线由名册转向那些美丽的女子,她们无论羞涩或大胆,矜持或狂放,都用充满爱慕与期待的目光看著他,然而他毫无感觉,整颗心里只有一双动人的黑眸。
“王上,张大人奉玺在此,容臣宣布吧?”长孙嵩指指携带国王玉玺的长史张衮,示意王上颁旨册封。
“不!”拓跋圭将名册递给他。“这事暂不忙定,本王需要再仔细斟酌。”
他的话,台上的人都听得分明。顿时,各部大人、宗亲及姻亲世家的领主们都十分诧异,那些怀著急切的心情期盼入宫的女子更是花容失色、备感失望。
“登大位承大统者,必于择妻大典上册封王后妃嫔,王上怎可坏了祖训?”代表燕主慕容垂而来的燕太子慕容宝直言发问。
拓跋圭淡笑,语气坚决地回答:“如今正值复国之初,举国百事待兴,本王有更重要的事要与诸位大人商议,暂缓册封后宫、延迟婚典并不违反祖训。”
见他如此,众人不便再反对,但没人赞成他要求遣返刚选出的王后、妃嫔的建议。最后由南部大人宣布庆典到此结束,十名新选王后、妃嫔留居王宫内女眷居住的禁宫中,待择日再行册封之礼。
***
“若儿,你的魅眼果真了得!”
远离王宫的牧场内,一名男子对骑在一匹刚被驯服的烈马背上的王若儿说。
若儿从满身大汗的蒙古马背上下来,拾起地上的羊鞭往那男人身上一抽,厉声道:“牛大憨,我说过谁要再敢说我是魅眼,我就咒他不得好死。”
她黑亮的眼睛直视著乱说话的人,但并没有施法。
那男人呵呵笑著垂手鞠躬。“是大憨说错话了,还请小姑奶奶原谅。”
见一向对她极好的驭马大哥满脸愧疚,若儿才露出点笑容。“好吧,再给你一次机会,下次若再乱说话,我就像对其他人那样,让你去啃羊粪。”
说完,不管那男人如何回应,她调头往羊舍跑去。
看著她的背影,大憨再次沉思起来。
做了她五年的邻居,看著她从一个瘦弱小女孩长成美丽大姑娘,他知道若儿是个非常善良的好女孩。他讨厌那些歧视她、将她视为女巫甚至妖怪的人,可是他自己也常被她的那些奇特能力弄迷糊。
她从来不大声吆喝,只需轻轻摇晃手中的羊鞭,数百只羊儿就会乖乖地按照她的指令行事。尤其看她驯马,那简直是一种神奇的享受。
比如眼前这匹野马吧,任凭谁都别想靠近它,可是当若儿朝它喊了几声,再用她明亮的黑眸与它对看了一阵,原先狂暴的烈马居然如同小绵羊似的温顺,然后她骑上马纵情奔跑一圈后,狂野的马就被彻头彻尾地驯服了。
按说他家是养马行家,他爹就为先王管了多年的马,可如今他驯马的绝活却比不上一个小姑娘,如此看来,若儿果真与常人不同。
“好伙计,那个美丽的女孩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牛大憨轻拍骏马问。
高大的骏马摇晃著大脑袋,对他打了个响鼻,让他连连后退。
“吓,你真不是个东西。”他笑骂著,轻甩手中的缰绳将它赶进马棚去。
跑进羊舍的若儿心情很恶劣。不是因为大憨说的话,那些话她听多了,根本不会在意,她的心情全因在大王即位盛典暨择妻大典上看到和听到的事郁闷。
还说他不会忘记她,可他分明就将她忘记了。
她恼怒地想用鞭子狠抽什么人──如果他没有成为王上,他会是第一选择。
选妻?!一想到他对著那些女人傻笑,她就有气。
虽然他如今长得比她高大壮实许多,而且丰神俊朗,英武强悍,但她仍一眼就认出他是九年前被她压在灌木丛里,还不小心“亲”过的男孩!那个说他们是有缘人,说她是他的女人,他不会忘记她的男孩!那个她从未忘记过的王孙!
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把她忘记了呢?且不说他亲口说过不会忘记她,也不论他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有缘人,甚至可以不理会她曾冒死救过他的事实,仅凭那句“你是我的女人”一直是她寂寞生活中的希望,苦涩心底甜蜜的回忆,让她九年来一直想著他、念著他,为他的安危担忧,为他的复国即位占卜祈福等等,他就不该忘记她。
自从爹爹死后,她被刘显囚禁在善无三年,那时她多么渴望他会来救她,可是他没有。那几年,要不是有神力相助,她早就被那个恶魔玷污了。
如今他终于复国成功,即位为王,她也见到了他,可他却将她忘记了。
为此,她怎能不生气?
她并不完全明白为何他的遗忘会让她这么生气,只觉得她曾经认定他是个重情义的男子,相信她与他之间有扯不断的联系,可如今,他让她的希望破灭,让她引以为傲的预知能力深受打击。
她不要他忘记她,她必须唤回他的记忆,起码得试试他是否真的忘了她。
对,她今晚就要做这个测试,今晚正是天地神灵相会之时,如果她能好好地运用自己的天赋,说不定她真能召唤到他的灵魂。
有了期待,烦闷的心略微舒展,她如同往日般忙碌著,直到傍晚将羊群圈回,仔细数过后,才锁上门,踏著夕阳余晖往牧场边的房舍走去。
一跑进屋,她就对乳娘说:“汍婆,帮我烧水。”
“烧水干嘛?”正在做饭的汍婆惊讶地问。
“我要洗澡。”
“你要去青石冢?”
“没错。”青石冢是牛川人惧怕的地方,却是若儿祭祀神灵的神坛。
“嗯,一元复始的月圆之夜,可采天地神灵之气。”汍婆赞同地点头。
若儿没接腔,忙著将木桶放在火边,再去寻找换穿的衣服。
汍婆也不多问,她相信前主人瑾儿没有说错,若儿是神赐的礼物。
当若儿开始脱衣服时,汍婆一如往常那样走出门去,守护在紧闭的房门前。
洗完澡,吃完饭后,月亮早已高升。若儿匆匆带著龟甲、卦盘和神油出了门。
今夜,神灵会给她什么样的启示呢?
注一:魏晋南北朝时,男女通用的一种服饰,没有衣袖,胸、背各有一片可任意加厚的衣襟。
第2章(1)
平顶翘檐、勾心斗角的宫殿内,拓跋圭临窗而望。
明亮的月光透过廊檐树木,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使得他浓眉紧蹙的脸半明半暗,一如他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