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傅家出来,口袋里空空一毛钱也没有,对未来茫然没有头绪的她来说,这份工作,每一分钱都弥足珍贵。
她笑咪咪的和经过的老师傅们打招呼,没有注意一堵高大的人墙就杵在人来人往的对面,等着她撞上来。
——好吧,就差那么一咪咪。
“啊,对不起,我没注意到先生你在这里,幸好没有撞上,抱歉、抱歉。”捣着胸口明明就被吓到了,也不知道是天生个性就这样,还是爸妈教育得太好,无论遇上什么事情,无论对错,她管萌萌绝对是头一个低头道歉的人。
通常,只要她这么一低头,无论谁对谁错,大事都能化小,小事也能化无。
只是,她纳闷了。
这位先生看起来没有要让一让,或是离开的意思。
山不动,不如她动,既然来到纸寮,都是客人,要以客为尊嘛。
不过,他像故意似的,她往左,他也移动,她往右,他也长腿一伸,又拦住她的去向,要不是管萌萌煞车煞得紧急,几次真的就撞进他的怀抱里了。
“这位先生……”你想讨打吗?“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她笑她笑,以和为贵,哈哈,以和为贵。
“你是导览员?”他施舍般的用他高贵的指头比了比她胸前戴的识别证。
管萌萌发现他的声音有力绵长,嗓音低而清晰,又带着几分令人分辨不出来的危险性。
涉及公事,管萌萌很快调整态度,“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圆圆的眼睛微睁,像能透光似的肌肤泛着叫人无法眨眼的柔嫩和粉红。
她的眼不大却特别有神,眸子亮得非常耀眼,衬托着精致的轮廓,加上认真诚恳的态度,有再强大防备的人也很快就会卸下心防。
英昙过分凌厉的眉毛桀骛不驯的挑了起来,对管萌萌的眼拙非常生气。
她居然不认得他了。
但是他认得。
他一直都很清楚对她的感觉。
她的容貌和少女时期没有太多差别,唯一不同的是,原本青涩的女孩如今多了份成熟的韵味,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带着说不出的风情。
“我需要人导览。”
这男人穿着很简单的天蓝衫,外套深灰色的V领针织衫,包裹着长腿的磨毛长裤,苏格兰纹帆布鞋,年轻得不可思议,简单无比的色彩,却在他身上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自在。
最慑人的是他的五官,眉太浓,眼太厉,唇太薄,气质太野,体型剽悍,一看就知道不是谁都可以驾驭的那种人。
这样的人让她想起傅闲庭。
两相比较,傅闲庭多了三分商人的圆滑和懂得戴面具,这个人,却是赤裸裸的,任性妄为的,直接展露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死样子。
这副死样子和她记忆里的某个死小孩超像的
不过,怎么想起他了?
那种感觉来得太快,却也去得急,管萌萌散落的意识马上又兜拢过来,“真是抱歉,我们这里导览需要一定的人数才能为您服务,要不,我去问看看有没有人有空,请别人来为您单独讲解,可以吗?”
再过二十分钟她还有一批预约的游客啊,单独为一个散客解说导览,实在太不符合经济效益了。
“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吗?这叫服务至上?”英昙可不吃这一套。
“家有家规,纸寮虽然不是什么大公司大企业,也有规定,先生请你一定要原谅。”不希望碰到奥客,偏偏眼前就有一个。
英昙非常露骨的皱起眉头,下一秒却好像忍让了什么似的说道:“是你不愿意,还是正好有事?”
“我只有二十分钟的空闲,下一批客人已经在路上了。”正确的说,这一耽搁下来,只剩下十五分又五十五秒了。
“二十分钟就二十分钟。”那口气,好像委屈了他似的。
第3章(1)
蛤。
“你在发什么呆?”动不动就走神的习惯还在啊。“我的时间宝贵,你说好二十分钟就要让我觉得值二十分钟的票价,少掉一分钟都不可以。”
他巍然不动的站在那,口气非常的理所当然。
她脑袋里那个死小孩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
“那先生想从哪边开始看起?”这世界充满了大男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这么强硬,她要是敢继续推辞拒绝,被投诉,大概就是唯一的下场了。
二十分钟就二十分钟,了不起就当她的撒比是好了。
但是,二十分钟也只能撷取精华介绍。
“随便,你是导览员还问起我来了?”
“是,那我依照动线,带你先去参观造纸的流程,买买氏纸寮里的手工宣纸长年外销韩国和日本,我们的纸清透又带着纸质该有的香气,你要是了解整个流程,一定也会喜欢上我们家的纸。”
忍耐、忍耐,这位先生的脾气真的很欠揍,到底有谁能受得了这么自我中心的个性?
看起来应该是没有。
幸好她不是他什么人,二十分钟后就可以打发掉他,真是阿弥陀佛。
英昙哪里知道管萌萌肚子里一堆的OS,他的眼光只锁定她侃侃而谈的唇,和避开的眼神。
看着她,他的胸口流淌过难言的温柔,那渴望,发自心底,源自灵魂。
只是心里的不满也以倍数增生,好你个管萌萌,到底是你太笨太傻,还是我就在你心中没有半点分量?
“请从这边走。”被人这样一语不发的盯着看,盯得管萌萌头皮发麻。
淡定淡定,她已经是在婚姻里滚过一圈的大人了,怎么可以被一个看起来年纪就是比她小的小鬼给压下去,输人输面也不能输了气势。
“你真的以自家的纸为荣?”
“那是一定的,我们这里有最好的水,最优秀的老师傅,最强的领导人,造出来的纸也是最佳的。”
她的唇线优美,谈起自家产品,满满的自信洋溢在神采里,看得人目不转睛。
“你那头及腰的头发上哪去了?”他冷不防问。
“嗄?”
“头发,你变笨了。”
啊,“剪了。”
咦,他是怎么知道她以前留着一头长发的?
她来不及想,他又问了,“为什么?”
她的长发像缎子般光滑,他没见过哪个女人的头发像她那样美丽。
“要上班做事,那么长的头发不方便。”她淡淡带过,却也是事实。
她很早就对那么长的头发不耐烦了,几度想动刀剪掉,她那位前夫却严厉禁止。
呀,一个人要是活得连管理自己三千烦恼丝的自由都没有,其实也挺悲哀的。
“你闻闻看,是不是闻到了纸的香气?”
接下来,她专心的为英昙介绍起纸浆的原料和各种手工纸展示,尽责的做好她的导览,再无二话。
咕嘟嘟嘟的灌下一碗昙花冰炖的清凉饮料,暑气全消。
“你这孩子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忙着擗水饺皮的管妈看着从外面冲进来的女儿急匆匆的找东西吃,就知道她饿坏了。
冰凉的饮料滑下肚子,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管萌萌从碗沿看着一只只白胖胖大饺子整齐的摆在大盘子上,“晚上吃水饺吗?”她欢呼。
管妈的水饺好吃,街头巷尾都知道,吃过她手工饺子的人,没有不回来找的,询问度之高,让管妈在纸寮几乎快撑不下去的那个时候,还想要去卖水饺维持家计,管妈做人也海派,只要她心血来潮包了水饺,一定派小孩到处发送,邻居们都是吃免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