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她是华中的校友,而且曾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若是找个毕业两三年的校友来问,一定都还能够背出当年赫赫有名的华中四美与四杰的传说,即便那已是距今将近十年的事了。
不过,再怎么风光那也是离校的毕业生,何况最近几年华中已经不再风行推选四美与四杰,有一株校花和一棵校草充充门面也就够了,校园偶像再怎么出风头,也敌不过银幕偶像能够真正带动流行。
曾是校园偶像的光环褪去,照理来说石蔷薇对学生们而言已经算不上什么特别的人物,不过神奇的是,自从上个礼拜几名华中的不良少年在放学的路上围堵这个胆敢在他们跷课打牌时教训他们的菜鸟老师之后……
围堵的结果如何没人知晓,只知道从那天起,六名不良少年全都安分得像换了个人似的,“石蔷薇旋风”就这么在学生间横扫开来。
石老师究竟做了什么?
六名学生噤口不谈,倒是石蔷薇原来就有成为偶像的本钱,那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孔和火辣性感的身材,不消说立刻收服泰半男学生的心;豪爽不扭捏的大气与风范,自然又成为高中小女生崇拜的对象。
这是学生间的现象,至于教职员呢?
据说石蔷薇是空降部队,而且和校长关系不错,才得以在这失业率节节高升的时候、在人人挤破头也不得其门而入的教职场上,递补去职的社会科老师职位。大家都知道这个职位本来打算让某位老师兼任,反正是个与升学没有利害关系的科目,随随便便找人替补也就罢。
因为这个传言,不是师校毕业的石蔷薇一开始是受到同事们排挤的。
那些流言像蝗虫过境般,侵占办公室的闲暇时间,男女老师们甚至不顾当事人在场与否地聚在角落窃窃私语。直到学校的校警在某个午后,说了一个女英雄力抗色狼长官却被革职的故事,而故事的主角——那位威风凛凛地将警证丢到色狼长官脸上的侠女,正是石蔷薇。
石蔷薇于是成了备受女性职员推崇与另眼相看的人物,而曾经对她空降身分和她的外貌在言辞上诸多轻薄的男同事,也都识相地有所收敛。
除了那个总喜欢对女学生伸出咸猪手、好色的训导主任除外。
“石老师,”戴着金表的手搭上石蔷薇肩膀。
反射神经一向了得的石蔷薇在那一瞬间便想使出过肩摔,却在抬起手之后硬生生将动作踩了煞车。
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如果又闹出事情来,怎么对得起义不容辞地收容她的老校长?
要是再丢了饭碗,她可就真要回老妈经营的民宿去当打杂的店小二了。
石蔷薇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转身面向训导主任,一边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毛手毛脚。
“主任好。”
“你等等没课吧?我要和几位友校主任开会,你等等过来招呼一下,记得泡茶。”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方形镜片后的眯眯眼若无其事地瞥向石蔷薇敞开的领口处若隐若现的沟痕。
“啊?什么?”招呼泡茶?她是老师,不是陪酒小姐!
女性职员并不等于泡茶小妹,石蔷薇就是对这种扭曲的职场生态不满,可是在这个社会的尺规之中,这样的现象似乎是应该要被容忍的。
训导主任也不怕她有异议,他从校长那里知道石蔷薇是被踢出警界的,警校毕业又没第二专长的她要找工作八成十分困难,校长才会收留正好有修过教育学程的她递补这个可有可无的职缺,他谅她不敢惹事造反。
主任有些不耐烦地将话重申一遍,“你和我一起招呼——”
“啊!石老师,你在这啊!”校警老张宏亮的声音打断训导主任的话,黑熊般的身影从转角处冒出来,“正好,俺有件事要告诉你……咦?训导主任也在?”半侧过身,这才发现矮他两个头的训导主任臭着脸站在一旁。
“你说什么事?”石蔷薇一脸如获大赦地问道。
“你猜怎么着?你那个老色狼长官出院了,料想又会有无辜妇女要被吃豆腐了,虽然俺猜想他住院期间医院里的小护士也要遭殃,真他妈没天理。”
石蔷薇其实心里也大概有个谱,毕竟算一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什么出院?”老张的话忽然引起训导主任的好奇。
“石老师以前的长官啊!老是要她陪吃饭又对她毛手毛脚的,石老师教训了他一顿,不过手下留情了,半年后的今天才留他一条狗命踏出医院。”
训导主任脸色突然变得怪异,青红交织,相当精辨。
“你是说……”他伸手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向后退了一步,“石老师以前的长官为什么会住院?”跟她教训长官有关吗?这么想时,冷汗又不断冒了出来,刚刚搭上人家肩膀的手努力藏在身后。
“哈!主任你不知道?不然你以为石老师怎么会被革职?石老师当年在警界可是有着单枪匹马、徒手撩倒八名大汉的伟大纪录,区区一个吃她豆腐的老色狼,当然是三两下就被她痛扁在地上。还好有力人士出面替她关说,那老色狼又命大没残废,要不然为了这种人坐牢可就太不值得了。”
训导主任开始一步步向后退,像眼前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是吗?”他原本以为什么反抗长官的女英雄,顶多也就是甩了人家一巴掌后又气愤离职罢了,女人嘛!还能有什么能耐?没想到……
从石蔷薇被革职到现在也半年了!什么样的伤势需要住院半年?
石蔷薇见了训导主任那反应,几乎要爆笑出声,却极力忍住了。
“主任,你怎么了?”她一脸关心地询问,接着又突然想到一般地说:“啊!对了,主任刚刚说——”
“不用了!不用了!”训导主任铁青着脸色,忙不迭地摇手,“只有几个人聊聊天而已,不用麻烦石老师你了,再见!”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完,人已溜得老远,话尾则跟着那颗地中海秃头消失在楼梯处。
“训导主任怎么啦?”老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石蔷薇这才忍不住笑出声,开朗地拍了拍老张。
“真是幸亏有你了,老张!”两次都是托这热心又热血的校警让她“威名远播”,看来今后她的教师生活应该会平静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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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课的时候,石蔷薇总是到校园里人较少的地方散散步或是练练拳,像她这样打小习武的人,如果一天没活动一下筋骨,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华中校园占地颇广,又是百年学府,到处可见绿树成荫,古树成林,红的白的建筑就错置在其问。
来到平常习惯打拳休息的地方,学生时代她就爱跷课在这里打盹小憩,时光的飞逝让这地方有些许改变,比如右手边当年颓圮的老校舍,如今已经拆掉重建,作为学生活动中心,不过平常只有小猫两三只会来使用;而另一边原本堆着废弃课桌椅的角落,如今则围成了小小的花圃。
没变的,是成排的枫香树仍旧绿荫绵延。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才走近,老人家低沉却亲和力十足的声音便响起。
石蔷薇有些讶异地看向早她一步来到这里的人。
“老师……”虽然上任半年了,但蔷薇还是习惯像学生时代一样,喊这个曾经教过她的长者为师,毕竟三年的习惯很难改口。
校长笑了笑,“记得以前我还拿着教鞭追到这里来,要你们一群人回教室上课,想不到现在你也当老师了。”
石蔷薇有些赧然,毕竟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是当老师的料,如果不是因为被革职,老校长又顾念过去的情分让她到学校来,她哪里够资格当老师?
“跟你比起来,我哪能算得上是个老师呢?”
以前他们一伙人还给老校长取了个绰号,叫“白发魔头”,明明连教官都对他们的跷课睁只眼闭只眼了,独独白发魔头会拿着教鞭追着他们,从教室追到操场,再从操场追到校外。
奇怪的是,毕了业,大家最怀念与最景仰的老师,也是白发魔头。
“人是生为人才知道怎么当一个人,”老校长笑道。如今他在学生心目中也是,没有人是一出生就知道怎么当老师的。
石蔷薇还是害臊地搔着脸颊,好像在这个曾经教过她的老师面前,她永远都是当年那个年轻气盛、看到老师教官就变成老鼠的小太妹。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请求的。”想到来此的目的,老校长忍不住流露出心碎神伤的模样,好像瞬间老了十几岁,行将就木似的。
“老师遇到了什么困难吗?请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帮忙!”蔷薇一向好打抱不平,眼看老师这么愁眉不展,让她担心了起来。
老校长叹了口气,忽然回忆起往事般地说道:“我跟我过世的妻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我生性保守古板,亡妻则是浪漫又有才华,但我们自小感情就很好,当年我循着父母为我计画好的路念师校,她一个女孩子家却毅然决定只身到国外学设计……”
原本有婚约的两人,差点因为女方的远走他乡而从此各自分飞,当年他的父母甚至坚持要他放弃这段婚约的,然而她出国那天,他们小俩口却偷偷跑去办了公证结婚,他承诺将会等她学成归国。
后来,她的确衣锦还乡,当时身边的人总说,因为惊人的才华而在国际珠宝展上一鸣惊人的新秀珠宝设计师,委身他这个小小的高中老师,这样的婚姻一定不会长久。
“我们相守的日子的确不长,她回国也不过短短五年就因病过世了。”珠宝设计界最亮眼的一颗新星殡落,人们惋惜着她的才华,但她最舍不得的却是对她深情不悔的丈夫和女儿。
“可是那五年,你们一定很幸福。”石蔷薇望着老师脸上那抹神情,忍不住动容地说。
老校长微笑着,好像又回到当年妻子仍在身边时的情景。
“是真的很幸福,幸福得足够回味一辈子。”
接着,校长沉默了许久,像是在缅怀,直到他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蔷薇,你在警界可曾听过Cyan—Shadow这号人物?”
石蔷薇眉头微拢,“大盗蓝影?”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明白老师为何问起这个恶名昭彰的盗贼?
Cyan-Shadow是国际刑警相当头疼的一号人物,专偷名贵珠宝和价值不凡的艺术品,总是嚣张地在事前以信函告知被害者他所欲下手的目标,然而即便如此,各国警察与国际刑警还是拿他莫可耐何,好几次布下天罗地网的围捕计画却都徒劳无功,简直比小说里的怪盗还要神奇。
Cyan—Shadow最初犯下几个大案子都在国外,直到前几年国内也传闻有富商成为他的目标,而且就如同他在世界各地所犯下的案子一样,只要拿到蓝影的信,没有人能成为他犯案纪录上的例外,“大盗蓝影”这四个字于是就此名震黑白两道。
“看来传言是真的……”校长喃喃自语,似乎原本还不太相信那种江湖传说。
“老师问这个做什么?”千万不要是她心里所想的!石蔷薇在心里祈祷。
老校长这才缓缓地从上衣外套的暗袋里,取出一张浅蓝色信笺递给她。
石蔷薇忙不迭地打开信笺检视。
她曾经参与过围捕蓝影的行动,所以看过蓝影的笔迹,除此之外,最能辨别是否为蓝影所发出的讯息的,就是在他署名下方蓝色的雄鹰图腾——因为目前为止,所有蓝影的信笺全被警方列为最高机密,就算是想打着蓝影的名号为非作歹,只要看有没有雄鹰图腾,或图腾正不正确就能够辨认。
石蔷薇对自己的记忆力还算自豪,那飞扬跋扈的笔迹和那图腾的样式,她绝不会认错。
“玫瑰之泪?”信上用着谦恭有礼的语气连带问候地说明他想要下手的物件,却掩饰不了蓝影这些行为本身的骄狂自大。
“那是亡妻最后的作品,镶着粉红钻石的项链,当年问世时的确引起极大的轰动。”
珠宝设计者未必是珠宝的持有者,但当年他仍在病榻中的妻子很坚持要买回那条项链,粉钻的原持有者也愿意以最低的价格转让给他们。
“老师报案了吗?”虽然报了案未必能阻挡得了蓝影嚣张的行径,可是总比坐以待毙好。
老校长摇摇头,接着说出曾有人想向他买下玫瑰之泪,被拒绝后用了各种手段威迫利诱,其中的手段显示出那位买主可能是一位在黑白两道都有能力只手遮天的人物。
“说来惭愧,身为一个教育者,我却无法信任警方,因为实在不愿冒这个险,金钱与利益我都不在乎,但求保住亡妻的遗物。”老校长看向她,似乎深信他接下来的决定是唯一能粉碎蓝影和那位不知名买主野心的方法。“我知道这个要求不近人情——我想请你替我保管玫瑰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