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大乱过后重整,教中在此时分出两派,最后以左护法陆督为首的一派,把右护法萨司瓦底下的一群人马半数击杀,余下的教众被赶出玄冥山,逼往西边域外。
尚庆龙问她跟不跟?她有太多强而有力的理由,迫使她非跟不可I其一,他们要的人是她。即便藏在红石钗子里的“三步倒”够她迷昏一票教众,她已泄漏行踪,怕是避过这一次,避不开第二回。
她是干干净净出教了,但冥主大人不作主的“玄冥教”,有人欺她、为难她,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努力自保。
其二,为了“胆”。所有出自冥主手中的毒,皆从“胆”焙制出来。便如每一帖药中的引子,毒亦有引,入过“胆”的毒,能引出奇效。
陆督再强,强不过天赋异禀、惊世绝艳的冥主大人,无冥主集天地精华而养成的“胆”,陆督制不出绝毒,而今冥主不在,便将脑筋动到她头上。
对方要“胆”,她便顺水推舟。那东西倘是还在,就由她来毁个干净吧。
冥主之物——哼,他陆督哪里够格承接?
其三,她的孩子、她与孟冶的竹篱笆家屋,在那当下离这一群凶神恶煞太近、太近,她不能忍受。
如芒剌在背,扎得她几难撑持,恶寒一阵阵从脚底窜上,她要他们离得远远的,即刻、立时、马上!条件是她必须随他们去,那她就去!
其四,大姑娘和小少年共五名,落进这些人手中,不死也得被糟蹋掉半条命,趁来得及,能救便救,何况当中还有大寨寨民,还有她卢月昭。
尚庆龙吩咐手下放人时,她神态仍淡,趋前帮卢月昭解开绳索。
她举动徐慢,像只是帮忙解绳放人,而卢月昭离她最近,并非特意接近。
解卢月昭被绑缚的双腕时,她乘机将自个儿的红石钗子滑进卢月昭袖中。
卢月昭瞠圆眼定定看她,她用力握握她的手,并藉着替对方拉开圈捆上半身的绳子时,凑近她耳畔低声道——
“把钗子交给孟冶。”藏在红石心内的“三步倒”已取出,尽在她身上了,她想,孟冶见到石心空空如也,定知道她能自保。
她较担心的是,可能会有好长一段时候没法帮他针灸行气。
好不容易终有小成,她这一走,谁能护他?而之前的心血,怕要尽付流水。
一有孩子……她信孙红聪慧,见她迟迟未返,那女孩儿定能照看好她的孩子,不会让娃儿饿着、冷着,且会守到男主人出现……只是往后,孩子得暂且拜托孟冶了。
她会回到他们爷儿俩身边。一定会。一定要。
“帮我照顾他。”她低低又道,真心恳求。
“他”指的是谁,她想,待卢月昭稳下心来,定然懂得。
在卢月昭颤着唇,忍不住想揪住她时,她从容退开,没再回眸多看一眼。
确定人被放走之后,她随尚庆龙的人马往西而行。
西边是玄冥山所在。
当初她在山腹中的“修罗道”闯得无天无地、无日无月,原来是由西往东边闯关,最后滚下陡坡,才会落在深山涧水边,让入山狩猎的孟冶拾了去。
思及两人往事,心里不禁泛甜,又想今日已是离开的第三天,离家当真越来越远,甜甜的心遂染苦涩,苦得她不敢深想……怕会后悔,悔当时心太软、出手救人,悔自己不够自私自利,明明可以撒手不理、置身事外,却还是一头栽进,往玄冥山上走。
傍晚时分,一行人选在一处石林安顿。
此地景致甚奇,放眼看去,怪石堆叠耸立,而石林深处是绝壁,壁间开出一道白龙飞瀑,瀑下冲刷出一座山涧水池。
尚庆龙虽再三保证她可以好好在池中浴洗浸泡,绝不会有人打扰,她最后仍是忍下了,仅在山涧边松开衣襟和腰带,勉强用帕子一遍遍擦洗身躯,不过头发倒是仔细浴过,连带头皮也浴得干干净净。
发丝犹带湿气便束起了,如以往还是个大姑娘那样,绑作一束,任发丝轻散,不再作妇人绾发的模样。
待她浴洗后,石林里响起一阵小骚动,是玄冥山上遣来了一批接应人马。
来人约二十骑,竟是陆督亲自下山相迎!
“一接到尚旗主让人快马加鞭捎来的消息,便待不住,非得赶来瞧瞧你不可。”众目睽睽之下,一只戴着金蚕丝手套的大手探来,欲碰女子澄透的雪颊。
霍清若不迎不拒,似笑非笑瞅着年近四十、外貌儒雅的男子道:“左护法大人是想用百毒不侵的金蚕丝手套试我肤上毒吗?你就那么肯定,我使的毒,渗不进手套中?”
陆督的手离她脸肤仅差毫厘。
他顿住了,一时间分辨不出她所言是真,抑或虚张声势。
第9章(2)
霍清若见对方迟疑,心头稍稳。
除了所剩不多的“三步倒”,她哪来其他的毒,自孩子出生,成天往她身子上蹭啊爬啊赖着,哪里还敢一身藏毒?连钗上红石里原来藏有的剧毒都被她换作迷药,欸,就知她变得有多心慈手软。
她眉眸清冷,却不知自个儿模样如凛霜之花,幽香暗藏更耐人寻味。
陆督撤了手,注视她的眼神较以往更炽热三分。
“姑娘似乎更美了。”
“一向寡言的左护法大人,如今话似乎多了些。”她双臂交抱,状似随意,实则这如环护自己的姿态,能让她气息更稳些。
陆督先是一怔,随即笑了。“如今众人诸事皆需我发话,话自然多了,也是不得不多。”
霍清若眉微扬,淡淡瞥了眼四散于石林中休整的人马。“阁下想让这些人长长久久听你发话,少了“胆”,怕是不成。”
“所以才需向姑娘借“胆”啊。”陆督一语双关。
“你就这么肯定,我能找出那东西?”
“总得试试。”他笑笑道。
她敛下羽睫,仿佛懒再言语,疏离神气如石如玉,静若沉水,反倒激得人心醉神驰、不管不顾。
陆督咬牙忽地握住她单腕,欲在众人面前挑明什么似,一把扯她入怀。
耳中已闻几名教众暧昧怪笑,霍清若捏在指尖的迷毒正要祭出,一道银光淬链的厉风猛然扑至!
为避锋芒,陆督不得不对她松手!
剥!
奇袭而来的不是厉风,是一把亮晃晃的钢刀。
刀尖劈进陆督身后的石峰,直直没入大半截,若非闪避够快,以那飞掷而来的力道足可将人拦腰斩断。
“谁、是谁?!”、“有埋伏!打埋伏的来了!”、“他娘的,快给老子看清楚是何路人马!”、“别慌!”、“点子呢?在哪儿!来了多少!”
石林里乱作一团,五十多人擎刀在手冲着外围胡乱叫嚣,马匹嘶鸣,林中石笋、石柱、石峰在夕照下拉得斜长,像在瞧不到的所在蛰伏着无数敌人。
霍清若却是傻了,痴痴望着那把钢刀。
刀柄朴拙,与刀身宛若一体而成,她认得它。
这刀一直插在丈夫打铁棚内的火炉中,便如眼前这般仅露半截在外,从未拔出……她一直以为那是块无用的玩意儿,被丈夫随意丢在火里。
如今钢刀现世,那、那人呢?莫非他……他……前方爆开一波骚动,她随众人闻声看去,揪紧心脏,屏息去看,庞然巨兽般的高影现身在林子那端,男人穿着一套她亲手裁缝的褐色衣裤,裁衣的布料亦是她亲手所织,场子因他的突现而紧绷,他却一步步愈走愈近,笔直而来,丝毫没有停下对峙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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