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医生正在帮他做检查,闲杂人等不可以进去打扰。」她双手横胸,骄傲地说。现在换她站到上风处了。
「我可不是闲杂人等,我是他的妻子。」若若反瞪住她。
她的心已经乱成一团了,他还好吗?是哪里又不对了?难不成是车祸留下後遗症?怎会痛成这样子?要不是她个子没人家大,早就用蛮力一把推开眼前这个女人闯进去了。
「是吗?等他醒了,你还能不能保住妻子宝座,还有待观察呢!摇摆什么?」她存心挑衅。
她的话咚一声,沉进若若心底。
她说得没错……等耕尉醒了——就会忘记他们的爱、忘记专属於他们的梦……
等耕尉醒了——就会想起他的美女高标论、想起他只想当她一辈子的朋友……
等耕尉醒了——天就大白,黑夜将要隐去,到时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他还会记得他爱她吗?还会记得他们一生一世的约定吗?不会!
若若的心又抽紧了,好久不曾抽痛的心脏又开始造反,它是和耕尉勾结了吗?为什么只要碰上他,它就会反常。
伯墉从病房里走出来,他叹口气,走到若若身边,拍拍她的肩膀说:「先有心理准备,耕尉想起所有的事情了。」
「全部都记起来了吗?」若若追问。
「对!包括和邵小姐的婚约。」他沉直地说。
「那……他忘记我们结婚後的事了吗?」若若好怕听到答案,却又不能不面对。
「那倒没有。」
没有?那他还记得他是多么的爱她了?这句话让她又升起希望。
只要他记得,他们互拥入睡的夜晚;只要他还记得,他们情话绵绵的黄昏;只要他没忘记,他们在清晨的喁喁私语,她就有把握再度赢回他的心。甄若若是个自信、积极、开朗的阳光女孩。
「好!我知道了,那我进去看看他。」她一手握住门把,下一秒却让伯墉制止。
「若若,耕尉刚想起许多事,他需要时间整理心情,给他一些空间,不要去打扰他,让他安安静静地想一想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劝说著。
「好!那我先回公司把事情交代一下,帮他请几天假,晚上再来陪他。」她体贴地点点头,转身走出医院。
希望老天祝福你!伯墉轻叹口气,转头对纹亭说:「邵小姐,耕尉请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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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医院的椅子上,若若几乎要睡著了。翻看腕表,两点半!还要多久他才肯见见她?
晚上,他要邵纹亭出来告诉她,他不想见她。若若没离去,就这样守著、等著……守著自己的心,等他心回意转……
可是,还要等多久啊?她已经好累、好疲惫了……如果,他在生气,她愿意给他时间沉淀情绪,可是……别太久啊!她已经好累、好疲惫了……
倚著墙壁,面对耕尉的房门,她不断自问——是不是他一旦记起那段空白,他们曾有过的甜蜜恩爱,便全不算数了?
是不是他一理回忆起生命中那段暂停,他们的婚礼就成了他急欲否决的丑事?
是不是他一旦清醒,他就会变回那个不喊耘尉小弟、不喊她老婆的男人?
是不是他一旦清醒,就会物是人非事事休……
千百个想法、千百个不确定在她脑海里围绕,翻搅得她的心情再也无法安定。
昨日的自信在耕尉肯见纹亭却不肯看她时,被击得粉碎……
站起身,走到窗口对著明月叹嗟。
谁伴明月独坐?我共影儿两个。
灯尽欲眠时,影儿也人抛躲。
无那,无那,好个凄凉的我!
凄凉?从没想过这两个字会落在她身上。她不是最乐天、最开朋的开心果吗?她不是从不让眼泪出门见天日的吗?她不是要用笑容迎接每个初醒的太阳、用笑语欢送每个璀璨的黄昏?她是最有自信的甄若若啊!
是爱情太难,还是爱人太辛苦?可是,爱情再难,她能放得下吗?放不下了,放不下了……她的心已陷落,她的爱已沉重……她只能继续往前走,断不能回头了。
对著门,举手想敲掉那层隔阂,怕就怕……他在他的心上,早已筑起一扇更厚实坚固的城门,任她敲得再辛苦、敲得头破血流,再也敲不开两人心中的藩篱。
贴著冰冷的门板,他睡了吗?好想好想他,想他温暖的怀抱,想他窜入她鼻息间的味道,没有他的夜晚,她孤枕难成眠呵……
才是昨天的事吧!昨日清晨,两个初醒的男女在床畔互诉衷曲——
他说他爱她,永世不改;他说他爱她,不怕岁月更迭。
而她说了,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她说了,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行千千结。
怎么才一个下午,就全变了样?岁月还来不及更迭,山棱仍在、天地未合,她的情丝却再也绊不住他的心,她的情网却再也结不住他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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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若若揉揉酸涩的眼睛,捶捶发痛的肩背,邵纹亭在里面照顾了他一夜,若若也在门外守了他一夜,用心用情全为了他那颗飘忽不定的心。如果人的情绪中不要有爱、不要有心疼,活起来会比较容易吧!?
胸口又在作痛,她的心经得起几次这样的伤?她不知道,大约要等到极限的那天到来才会知道吧!
「若若?你一夜没回去?」伯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伯墉哥……」她好累了,喘著气,预估她的心律不整马上要找上门。
「要不要我找水水来?」他忧虑地审视著她的脸色。
「我是需要有人支持,但不是现在,我好想见耕尉。伯墉哥,你帮帮我好不好?」她轻声乞求。
「见他做什么呢?」耕尉又变回那个受过情伤,坚持不碰爱情的男人了啊!伯墉扶著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心怜她的委屈。
「我要问问他,是不是我们先前的……全部不算数了?」她可以猜出答案的,但她仍希冀耕尉能给她意料之外的答案。
说不定他会讲——若若,别傻了,我当然是爱你的,我要和你一生一世呢!
说不定他会讲——若若,你的小脑袋里怎会装这些奇怪的想法?你已经嫁给了我,自然要一辈子跟在我身边。
或者他会说……
「若若,你放心,就算叔叔、婶婶不在,我们仍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们会替你争取你该得的。」
他想起昨日耕尉的反应,他是那么激动,听不下他说的任何一句话。现在见面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难办,只会让若若受伤更重,为她好,就不该帮她!
争取?该得的?他们已经在帮她争取赡养费了吗?他们之中,耕尉的脾气最倔,谁也别想说动他。
「爱情这种东西,若可以用争取就得到,你当年也不会那么辛苦了,是不是?伯墉呀——我只要见他一面,其他的,我不在乎。」
「可足……」他为难。
「求你!」她拉拉他的袖子。
眼前这个女孩再也不是他当初所认识的若若了,那时的她鬼灵精怪、活泼调皮,她一手导戏,设计了仲墉和水水,她拿樱桃汁骗过警卫,直达仲墉的办公室,她硬拉著织昀、织语、水水和巧巧到房里看A片,幸好他和耘尉顺利的抢救下自己的老婆,只留下水水、巧巧和她看了一夜养眼镜头……
—场婚姻、一段爱情就可以将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折磨至此?
「若若,你很早以前就认识耕尉了是不是?你真的懂他吗?」
「嗯!他是一个很大男人主义的人,他的自我意识很强,不容许别人欺骗……」天!欺骗……她怎么忘记自己有这么大的一条罪状?还自信满满的认定,自己能用爱唤醒他的情,将他的眼光从邵纹亭的身上抢回来……
「是的!他觉得白己被骗了,他那个人很『番』的,这时候旁人说的话他都听不进去,昨天,我试图和他沟通……」
「但,没用是吗?」她整个肩膀都垮下去了。
「所以,多给他一些时间吧!等他冷静下来再和他谈好吗?」
「可是,我不是『旁人』,我是当事人啊!也许让我和他谈一谈,也许我跟他认错,他就会原谅我了,求求你,伯墉哥,我不要再等了!这一夜已经把我的精力全抽剥殆尽,再等下去我会神经错乱……等待——对我而言,是凌迟啊!」
「若若,你何苦坚持?」
「我无法不坚持,伯墉呀,求求你……」她拉著他的衣角恳求。
伯墉深吸口气,点点头。「跟我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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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耕尉,他眼里少了宠溺,冷冷的眼神看得若若心惊胆颤。
她瘦了,颊边本就不多的肉变得再稀少,苍白的脸色上填著满满的哀戚。他不忍,但他不准许自己不忍。
「你来做什么?」他淡漠的语调中缺乏温度。
「我来解释,解释我的谎言、解释我的欺骗。」她咽咽口水,艰难地说出。
「说!我听!」他冰冷地下达命令。
「那天情况很乱,听到你受伤,我除了流泪,再也说不出其他,我没有多想过……」她使劲地想将逻辑组织起来。
「够了,这部分纹亭已经告诉过我,你说说我想知道的部分。」
「你怎能确定她讲的那部分是真的?」他宁可相信邵纹亭,也不愿多听她说?
「我确定我认识你,你贪财、你拜金,只要有钱就可以轻易收买你,也许,当时你是不知道我没有瘫痪,但是,光嫁给『贺耕尉』这三个宁,你的收获就不是小数目了。」如果说他不懂她,那世界上就没人懂她了!她可以为钱不计代价,可以为钱出卖自己的感情,这种感情太廉价,他不屑要。
「你以为我嫁给你是为了钱?」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话。
「不是吗?还是你想推翻那次在水水家说过的话,或者你要把谎言扩大,连你和我讨论与你结婚可以拿到的好处都一并否认。」他声声指责、句句带恨。
「我懂了,除了我的谎言欺骗外,你并不相信我的真心。」
「真心?你有真心?好可笑!」
他笑得夸张、笑得邪魅,笑得她的心汩汩沁血。
「我是爱你的!」她再度重申这句话。
「要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肯给你钱,我相信你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出『爱』这个字。在你眼里,什么东西会此钱还重要?」他冷嗤一声。
她坚决地摇摇头,再次说:「我是爱你的。」
「在你说了这么多谎言之後,我不想再听了。」够了!她还要演多久的戏?他已经不耐烦了,不耐烦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在他眼前诉说委屈。
她又摇头、拚命的摇,摇出满脸满颊的泪,摇得披肩长发形成飞瀑。
「你说你爱找?」他邪恶地问。
「是的,我爱你——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昨日的誓言到今日竟成空话,爱情,是怎样可恨的事?
「谢了,我承受不了你的爱,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把离婚证书签了,放我自由,我马上要和纹亭举行婚礼。纸袋里面有一张五佰万的支票,是你当初开的条件。」他示意,邵纹亭把牛皮纸袋交给若若。
「你不是真心的,你对她没感情,会挑上她是因为你的事业。」
「我是真心的,和她相处多日後,我发觉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所以我爱她,我要娶她。」他说出违心之论。
「不是!你昨天说爱我,永世不改、不怕岁月更迭。」
「我把你当成纹亭的替代品了。」
这一语,成功地刺伤了她。
若若踉跄地後退—步,不敢置信地直摇头。
「你说……你从没爱过我?」不!他一定是被她气疯了,才会言不由衷,她要解释,她必须跟他解释清楚。
「是的!我从来没爱过你。」不准、不准再被她楚楚可怜的人情影响,他早和她说过,要当她—辈子的朋友,是她!是她用心机破坏了这一切,怨不得他。
「为什么?因为我的谎言、因为我的拜金?」
「因为你不是纹亭,可以取代她的位置一时,不能取代她一生。」
「耕尉,请不要说出那些会让你後悔的话。」
「这些都是真心的。好啊!我信了你,我信你爱找,可是爱人不是要让对方幸福吗?你如果真爱我就请成全我,不要用那张没有意义的证书牵制我。」
他不要再多看她那张委屈的小脸一眼,他决定了的事就是决定了,他要娶纹亭不会因为旁人的诡计而改变,何况那个人是若若。
他是固执的,一直都是,他听不了别人的意见、他自我中心,谁也影响不了他的决定。
「我懂了!」她颓丧地垂下头。心里再也装不下更多的伤心,够了,一辈子被情伤过一次也就够了,再也不要第二次了。「我把离婚证书签妥後,再托水水交给你。」
强压胸口的疼痛,却压不住那一阵阵不规律的跃动。她知道,他们完了,这辈子再无交集。
顺过头发,她向耕尉和邵纹亭颔首,转身缓慢地往外走。
伯墉不放心地随著若若身後走出,临行前,他回头谴责地望了耕尉—眼。
心碎了,若若听见心脏破碎的声音……无语泪流……一夜的守候,守候出绝望。仿佛幸福才是昨天的事啊,早知道迟早要决裂,就不要教她尝透幸福滋味;早知道要心碎,何苦让她认识爱情?
走了、散了、她的爱情被朝阳蒸发了,再也儿不留痕迹。明天,明天的明人……她死亡的爱情将成回忆……
关上门的刹那,若若再也负载不起满怀的伤心,—阵天旋地转,她落入深沉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