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不知又睡了多久,但显然清醒后的脑袋比上次清楚许多,至少感觉敏锐得多,比如说痛,再比如说……饿。
非常饿。
饿到楚枫之终于体会能够到什么叫做饥火中烧的滋味,空慌慌的烧灼感一路蔓延,叫人恨不得把所见能进嘴的全塞到肚里去,什么烂东西这时候落在眼里全都成了宝。
就好比床边矮几上那碗糊稠稠冒着热气的怪东西,卖相难看味道也没闻出什么特别香气,偏偏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直往那儿瞟。
「饿了?」
「电话,我要打电话。」
比起食物,把眼前的状况搞清楚才是当务之急,他才不信会被这么莫名其妙地丢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谅谁也没那个胆,更别提有那能耐。
就算是陆晋杰……也不能。
只要老头还在,在楚氏,他就是天,谁也不可能有那本事只手遮天。
「电话?在客厅里,你走得到拿得起话筒就打,免费,不算你钱。」
「你……」咬牙切齿,楚枫之不禁又开始觉得呼吸有些紧迫,只得止了嘴先拿眼瞪人,谁叫他全身上下能表达意思的只剩这两样。
该死!千算万算却忘了把这跟他不对盘的熊男算进去,现在只要这家伙不点头,他想再多也无用,什么也做不了。
「……我多久能走?」
吸气,吐气,努力维持着心平气和,楚枫之明白自己现在没太多的本钱浪费在这可恶的熊男身上。
「我怎么知道,是你的脚又不是我的。」
「……」
吸气,吐气,吸气……再怎么吸吐也平复不了胸膛的急剧起伏,楚枫之开始怀疑在能走路远离这鬼地方前会不会先被活活气死。
「吸气别这么急这么大口,省得换气过度我还得去翻出个塑胶袋给你套着……吃吧,不是饿了吗?」
瞪着递到唇边的汤匙,有那么一秒钟楚枫之很想咬下汤匙然后把里头黏答答的鬼东西甩到男人身上去,但过了那一秒钟,他还是妥协地张嘴含进那恶心巴啦的东西。
在人屋檐下,他没蠢到自找罪受。
「嗯。这是什么?难吃死了!」
干呕了声,反胃的感觉让楚枫之转头抗拒到口的下一匙。
「我没说过这玩意好吃,但你现在只能吃这个。」迥异于日常对话的恶口毒舌,在专业上男人显得十分有耐心,「别急着一口吞下肚,含着慢慢咽下去会比较好,你太久没从嘴巴吃东西了,会感到恶心很正常。」
「……」正常?他妈的管它正常不正常,都休想叫他再张嘴吞下一口!
「你自己选吧,要用嘴巴吃还是鼻子吃,反正这一碗得进肚子。」
鼻子?用鼻子怎么吃东西?疑惑地挑了挑眉,就见男人突然朝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灿烂。
「鼻管喂食听过吧,从鼻孔穿一根细细的管子沿着食道到你的胃,然后把这碗东西灌进去,你昏的时候就是这么个吃法,醒了还想这么吃我也不反对啦,虽然麻烦了点……」
话还没讲完,楚枫之就已一口将汤匙上的食物含个干净,然后皱着一张脸依言慢慢将嘴里的东西一点一点吞下去。
一匙又一匙,终于在半个多小时后,碗底朝天。
「谢谢你省了我的麻烦,Jane不在,鼻管放哪儿我还不确定找不找得到咧。」
咬牙切齿地咽下最后一口,楚枫之其实想做的是把它全吐到那张可恨的脸上去。
等他能动了,现在受的每一分屈辱绝对都十倍偿还,不整得这男人哭爹喊娘永世不得翻身他就不姓楚!
瞪着嘴边擦拭的湿巾,楚枫之向自己郑重许下誓诺。
「在想什么?眼睛瞪的这么大,不嫌阳光刺眼了?」
「我在想我跟你这家伙结了什么梁子!」
「梁子?呵呵……你对我的中文还挺有信心的嘛,不怕我听不懂?还好,我还挺爱看你们的武侠小说。」
起身收拾着东西,男人像似漫不经心地随意闲聊。
「为什么认为我们,嗯……结了什么梁子?」
「因为你很讨厌我。」
「看出来啦?我还以为我的笑容很完美呢。」
完美?完美个头!在心底替这形容词打上大叉叉,楚枫之翻了翻白眼……要看不出来除非是瞎子。
「很好,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重新坐回床沿边,男人的笑容让楚枫之觉得自己像是只狼嘴下兔子,鸡皮疙瘩霎时爬满全身。
「我的确不喜欢你,正确来说,我讨厌的是你这类人,所以在你能用两只脚离开这间屋子前,最好识时务点别招惹我,否则……我多的是法子让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如何?我的中文很不错吧?应该能够正确传达我的意思。」
「……什么叫讨厌我这种人?你不喜欢我哪点?从张眼到现在我什么都没做,嘴又不比你毒,到底哪点叫你看不顺眼?」
莫名其妙地被人讨厌,虽然有点不是滋味楚枫之倒也不是很在意,打破沙锅问到底主要还是想把问题理清楚,省得几时踩到地雷怎么死的都不自知。
「你有值得让人喜欢的地方吗?」又是个叫人寒毛直竖的危险笑容,男人不答反问,问词狠毒尖锐地是人都无法不为之气竭。
楚枫之自然也不例外,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发作不得。
「何况我这人最讨厌麻烦。结果现在呢,你不但在我家,还占我的床,什么也做不了只会制造脏乱,而我难得的休息时间还得全花在你身上,顾吃顾睡外加像个老妈子跟前跟后把屎把尿,你这家伙从头到脚都是麻烦,请问叫人怎么喜欢?」
「你、你……是你自己把我带回的,又不是我自己爱待在这儿!嫌我麻烦就把电话给我啊,你以为我喜欢在这受你的气?!」
就算是鱼肉也有尊严,何况他楚枫之向来都是被人高高捧在手心上,几时被人这般嫌弃过!
「没办法呀,一千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这年头钱可不是那么好赚。」
「一千万……美元?」疑惑很快取代了愤怒,楚枫之不由地仔细打量起眼前人。
光顾他吃喝拉撒睡的到他能走就有一千万美元可拿,这还叫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男人干脆抢银行算了,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
「美元?唉……大少爷,我也很想它是绿花花的美元哪,再不然澳币也不错。」重重叹了口气,男人夸张地作出心痛至极的表情:「可惜上面印的几个头好像全是平额扁鼻的东方小鬼。」
台币?!
「不可能……」
怎么可能?他堂堂楚氏唯一的继承人只值一千万台币?这价钱岂不是和那辆撞成废铁一堆的法拉利没啥两样?!
就在楚枫之还陷在自己的思维回圈直呼不可能时,一段悦耳的乐铃声突然在隔壁响起。
「喔,Jane来了,你可以洗澡我也可以休息了。」
洗澡?仿佛听到的是外星语言,楚枫之愣愣地看着男人走出房间,不一会儿一个金发碧眼高头大马的胖女人同男人一起走了进来。
『交给你了,Jane,我上楼休息会儿,走的时候再来叫我,这个月我请了长休,你帮忙下午两个钟点就好,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下礼拜开始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
『没问题的,Dr.杨,这么可爱的男孩我不介意多陪他会儿,喔,老天!他张开眼了,好可爱!他会说英文吗?』
『应该会吧,至少简单的我确定他听得懂。』
『太好了!我可以跟他聊天呢,你们东方人都神秘得好迷人,我一定要他跟我说说台湾是什么样子,有草裙舞吗……』看着两个人把他一个大活人晾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怎么把他秤斤论两地卖,楚枫之就有股无名火在肚里狂烧。
凭什么他就得任他们摆布?他楚枫之何曾乖乖听过谁的话来着?!
可惜老天爷偏唱反调似地,才刚这样想,下一句钻入耳的就如蛇打七寸般准,让他那丁点残存的理智霎时飞抛九天。
「乖乖听Jane的,别给我惹麻烦。」
打了个呵欠,撂话的男人示意地随手一挥权充交代,看也没看人反应便转身朝楼梯上走,完全没察觉背后的一双眼已燃着熊熊烈焰灼欲噬人。
***
推开书房的门,杨旸转了转脖子伸臂拉筋,舒缓僵硬得有些酸疼的颈肩,一脸倦意地走向书桌旁临时搭起的单人小床。
为了照顾楼下那个大麻烦,他昨天一整晚都不敢熟睡,想来他实在佩服Jane那样专业看护的护士,这种工作简直不是人做的,比三更半夜被人急call起来开刀还要累。
把自己摔上床,杨旸打算好好补个眠,谁知道人都还没躺平,一声高分贝的尖叫就把他吓得从床上蹦起,三步并两步地夺门而出冲下楼。
「Getout!Doyouhearme?Ihateyou,youuglypig.Don'ttouchme!Fuck!Getout,now!」
还没进门,杨旸就让一长串不堪入耳的骂词给气黑了脸,表情阴骛到直想把人剁成肉泥当花肥。
搞什么鬼?!
这位大少爷的英文难道只会这个?全他妈的混帐!没一句是人话!
大步走向发出噪音的所在,杨旸先向一旁被吓到不知所措的Jane递了个歉意的眼神,希望她不会误以为台湾来的都这般没教养。
「AologizetoJane!」
杨旸自问自己很少这般疾言厉色地对人,不过对于这种没家教的有钱少爷他一点也不介意收起点风度,尊重是相互的,眼前这家伙显然不值得这两个字。
「Getout!滚!都给我滚出……」
歇斯底里的喊声骤然消失在一记清脆的巴掌声里,被打到偏过头的楚枫之显然被吓到了,一脸茫然地傻在当场。
「你到底在闹什么?」
瞪着那张慢慢转回的脸眼里写满惊惧,杨旸突然觉得打人的右手有点刺痛,明明错的是这不可理喻的家伙,那眼神却令他有种错觉,仿佛错的是自己。
「Whathappened?」
没办法再对着这么一双眼要答案,杨旸转向另个当事人。
「I…Idon'tknow!Iwasgoingtotakeoffhisclothes,thenhescreamed.」被问的看护脸上神情显然也很无辜,她不过只是想帮这可爱的男孩脱衣服擦澡,一如以前那样,谁知道才靠近手都还没碰到,人就突然叫了起来。
「走开!你们全部都走开!」
「别闹……」不耐的语气终止在一声声令人揪心的呜咽里,杨旸愕然地转回头。
只见人两眼紧闭,印着五指红痕的脸早已爬满了透明水泽,红唇紧咬却仍是断续地逸出压抑的哭声,偏偏又手脚无法动弹什么动作也不能做,只能任泪水流了满脸沿颊滴滴淌落枕上,更显几分无助的脆弱。
没一会儿,另外半边原本苍白的脸也渐渐涨红起来,小巧的鼻翼急遽歙合着,紧抿的唇显得有些青紫,抽噎声也变成了喘声。
「笨蛋!用嘴巴呼吸!」冲上前一把将人捞起来靠在自己胸前坐着,杨旸急忙向一旁的Jane下令:「OxygenCylinder!Hurryup!」
「别哭了,不准哭!听到没?给我张开嘴吸气!」眼见都已经脸色发青,那两片嘴皮却偏偏还紧抿得像只蚌壳般,杨旸想也不想就是伸手去扳,谁晓得人是快昏了,牙却咬得死紧。
就在他开始考虑用暴力捏开颚关节叫人张嘴时,急救的氧气瓶总算被搬到了眼前。
将氧气罩覆上那张花猫脸,看着那张脸的青彩渐去,一呼一吸间频率也逐渐缓和杨旸总算松了口气,这才将怀里的大麻烦挪向床头靠着。
这氧气瓶本来是备而不用的,没想到竟会用在这种时候?谁想得到这么大个男人说哭就哭,还哭成这吓人的德行。
长期卧床,那点小小的肺活量根本不足以供应氧耗,更别提又是眼泪又是鼻涕肿了鼻黏膜还死活不肯张嘴吸气。
麻烦啊……
没见过人拿命闹脾气的,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少爷。
摇摇头,杨旸真不知该不该感谢自己骨子里的龟毛个性,要不是龟毛备了这原不该派上用场的小玩意,这下子不但钞票长翅膀飞了,大概还得破财打官司。
「Dr.杨?」
「不好意思,Jane。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再看看情况需不需要你来,我猜他可能因为很怕生才会这样闹。抱歉,对你说了很多失礼的话。」向一旁等候的看护露了个莫可奈何的苦笑,杨旸心里头也是苦的直发涩。
照这情况看来,他这一个月的长假很可能可以写成本男佣日记。
「别介意,还是个孩子嘛。」
孩子?佯笑的嘴角忍不住有些抽搐,杨旸却没打算更正这错误,反正东方人的年纪这些老外总是估得十万八千远。
孩子就孩子吧,否则他还真不知拿什么解释这位大少爷的失态。
「那我先走了,需要我帮忙的话前一天打电话给我就可以,再见。」
送人出门后,杨旸抱臂靠着门框思索了会儿,打算好好跟房间里的大少爷沟通沟通,他可不想三不五时就冒出这种surprise,否则他可能得把心外电击那一组也给搬回来预备着。
边想边慢步转回卧室,刚进门杨旸就让眼前的宁和景象给慑住。
夕阳余晖下,一抹单薄的身影静静坐卧着,两扇长睫犹缀着几点晶莹,如果撇开那碍眼的氧气面罩和巴掌红痕不谈,纤弱的模样简直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袅袅飞仙……
眉一挑,杨旸不由地对自己突发的奇想感到失笑。
什么飞仙?这家伙根本是个只会折磨人的超级恶魔,前后不到十五分钟,就把他好不容易找来的好帮手给吓走了。
楼上那些武侠小说看来该锁起来禁一阵子,省得中毒太深脑袋都浑了。
「没睡着吧?我们谈谈。」故意将步子放沉,杨旸几乎是踱步踱到了床前,却见人毫不赏脸地扭头转开,摆明了就算没睡也不想跟他谈。
一屁股在床边坐下,杨旸一点也不觉得困扰,对付这大少爷脾气的家伙,他有的是法子。
「不想谈吗?伤脑筋呀,那我就不知道你要什么不要什么了,那么下次试试换个黑妞来脱你衣服好了。」
多少猜得到点这家伙突然闹别扭的原因,杨旸故意挑人痛脚一把踩下去,果然就见那两泡核桃眼马上睁了道缝死命朝他瞪,意思大有「你敢我就再抓狂给你看!」。
「不要?所以才说需要谈嘛。」
旋关了钢瓶气阀,杨旸伸手解下人脸上的面罩,在看到那片红肿的巴掌印时,心底不由地升起股小小的内疚感。
刚刚实在不该下这么重手,怎么说这家伙也还是个病人,何况还是个手脚暂时无力的半残人士。
也难怪这小子会哭的那般惊天动地,搞不好长这么大都没被人这么打过吧。
「有什么好谈?这里你是老大,要打就打说骂就骂,我还能怎样?我连动……都动不了……」一想到刚刚所受的委屈,楚枫之就不由地又红了眼,沙哑的语声也带了几分哽咽。
这辈子他姓楚的几时这么受过气?就算是过往陆晋桀在床上的粗暴,也是浓情蜜意他心甘情愿才任人折腾,几时有过这般委屈受人欺辱的。
「Ok,Ok,itisallmyfault.我保证绝不再犯。」眼看人抽鼻子又要哭起来,杨旸赶紧先低头认错。
「不过你也有错。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要讲得这么难听?Jane虽然是拿钱照顾你,但人家也跟你一样是人哪,你被我打委屈,她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被你骂成那样难道就不委屈?」
「……」咬唇不语,楚枫之当然知道自己不对,只是原本就积了一肚子火,那女人又犯大忌地扯他衣服,他当然就忍不住发了脾气。
何况要比难听,这男人之前的冷嘲热讽也好不到哪去吧?自己也不过比他直接了点而已,外加搞错了对象。
「好,这件事就到这儿算了,我们说其它的。」
看人把唇咬的死紧,杨旸多少也猜得出他在想什么,不禁暗忖着自己也该改变点态度,对有钱人的好恶不该强套在这家伙身上。
再说把人搞得像刺猬似的,这个月朝夕相处可就分秒难熬了。
「杨旸,我的全名。」
想到就做,杨旸首先释出善意,果然就见那双水亮的大眼慢慢从敌意转为错愕,不久就成了要笑不笑的弯月型。
耸耸肩,杨旸向来知道自己名字的发音在中文世界里的威力。
不是有人开玩笑问他有没有兄弟叫「得意」,就是问他属不属羊,更有创意的则是问他报小名干嘛,所以日后只要是跟会说中文的人种报名,他一律强调那是他的全名。
就不知道眼前这小子的反应会是什么?突然间,杨旸发现自己竟有点期待着等会儿的所见所闻。
「呵呵……」忍了又忍,楚枫之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实在难得有一亏男人的好机会。
「痒痒?你究竟是哪里在痒?手痒脚痒还是……看起来好像皮比较痒对吧?杨伯父伯母还真是先知灼见,知道你很……」
欠揍。
无声比着唇形,楚枫之乐不可支笑着,一扫之前口头老吃人损的闷气。
「杨旸,木易杨、日易旸,我妈生我的时候是晴天,也希望我以后的人生都是晴天。」抱臂看人咧嘴笑的开心,杨旸并不在意被人拿名字大作文章,反正主动报名本来就是准备逗人笑的。
「而且很方便,叫我杨或旸发音都一样,拼音也一样,谁放前谁放后没什么不同,那些老外才不会老是搞不清楚哪个是firstname。」
「羊?哈哈……」突然又联想到谐音相同的单字,楚枫之不禁笑的更是畅意,「有没有人……叫你……咩~」
咩声一出,连杨旸自己都忍不住笑摇了头,这小子的创意至今他还真没听人说过,十足的鬼灵精一个。
「喂,别笑的太过火,等会儿又喘不过气。礼尚往来报个名吧,总不能一个咩一个喂的,我这儿可不是动物园。」就怕乐极生悲再一回手忙脚乱,杨旸赶紧转了个话题。
「我记得你提过你爷爷叫楚什么的,所以你姓楚,然后呢?名字?」
「……你真的……不知道我?」笑容渐敛,楚枫之轻声低喃着,再次认清了现实。
他真的一个人地被丢在了这里。
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也不知道谁有那胆子敢对他这么做,但他是真的被丢下了,连着寥寥几把钞票被丢给了这个叫杨旸的陌生人。
否则这男人不会不知道他是谁,更没道理不知道他的来历。
「……我叫楚枫之,枫叶的枫,之乎也者的之。」几近心死地报出自己的名字,黑黑的瞳仁里一片死寂,直到一个念头突然劈进脑里。
「杨旸,让我打电话!我是一个大企业主的独孙,要你断绝我跟外界联络的人很可能是绑架……」
「这你放心,不会的。」把手压上那激动轻颤的肩膀,杨旸严肃地摇了摇头。
「委托我的人出示过你的身分证明,还包括你之前就医的详细纪录,只是我没留心去记你的名字,这些东西都不是一个外人能拿得到的,尤其是你的病历,如果照你说的,你是财团的继承人,那么除非是当家作主的点头,否则这东西医院不可能也不敢外流,我敢赌连你车祸入院的事应该都没几人知道。」
光是从转院到这里医院疗养的阵仗来看,就不难想象在台湾那边保密的程度会是如何的滴水不露。
「能……作主的?我爷爷?!怎么会……」
那老头,是终于想清楚决定放弃了吗?
早就该……放弃了吧……
闭上眼,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在心底不住发酵,有些落寞却也像放下了块大石,说是如释重负却偏又有点什么酸沉沉地让心空得慌。
楚枫之不明白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多愁善感,明明就不是舞文弄墨无病呻吟的那类人,偏偏厘不清这五味杂陈的感受,只能任其淹没,孰不知如此心绪在脸上流露的全然是片无助茫然。
莫名地一阵心烦,杨旸突然很想大力把人摇起叫那双眼张开,至少别给他摆出这种缥缈地似快化作虚无的难看表情,又不是童话故事的人鱼公主,再说也没什么王子负心抛弃他吧。
「安心养病吧,I'myourdoctor.不会让人对你不利的。」
誓诺般的话语没经大脑地就冒了出口,话才讲完杨旸就后悔的想把舌头咬掉,赶紧就想补句玩笑话唬弄过去不作数,然而才张嘴就看到那空茫的表情有了丝生气,让他只能把到口的重新咽回喉。
算了,一句话而已……望着床上神态逐渐转为安祥的人儿,杨旸不自觉也松了口气。
反正也不见得会有兑现的时候,就当是那巴掌的赔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