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阳光破开了云层,一下子闷气全教太阳给驱散了,泥土的味道与树的清新气息相涌而来,好似能驱走人们胸中郁积的烦闷似的。
「珩,我们休息一会儿好不好?」湛浔一屁股坐在地上,嘟起嘴来哀怨地瞪着苻聿珩。
走在前头的苻聿珩回头望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坐于离他不远的一颗大石头,闭目养神。
湛浔见苻聿珩坐下,也跟着到他坐的大石旁,不过石头光滑无比,任凭他怎么蹬跳就是爬不上去,最后他干脆整个人就趴在大石边缘,巴不住滑下来就再巴上去,重覆了几次后,苻聿珩终于看不下去,伸出援手,拉他坐上大石。
「我就知道珩对我最好了!」湛浔笑嘻嘻地抱住苻聿珩的手臂,一双金眸璨璨发着光。
苻聿珩摸了摸他的头,「你自个儿玩吧,我休息一会儿。」
「珩,你以前都不太需要休息的,怎么最近常常要休息呢?」似乎忘了是自己提出要休息的,湛浔好奇的问。
苻聿珩闻言,抬头仰视天空,「我也不知道。」
自那天之后,苻聿珩便查觉自己的体质有所改变,似乎远离了仙人,更近似了凡人一些,可又比凡人强上许多,当然比诸神族,又更差劲了。
他感觉到自己仍然是仙人,却又不似一般的仙人,也许更像是谪凡的仙人吧!不论如何,天庭是回不去了,但他竟也没成为意料中的魔,入不了魔道,现在他是什么,他也弄不清楚了。
「珩……珩……」湛浔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噙着泪黏了过来,「你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是不是那种会翻肚的病?那种病会……会让你很累,所以你才会常常要休息?」
苻聿珩瞥他一眼,随手摘过旁边树上的野果啃,啃完野果,便盘腿而坐,双手置于膝头,闭目养神了起来。
「珩……一定是这样的吧?你不要翻肚啊……你翻肚我就跟着你翻肚……你不要不理我……我只有你啊……珩……珩……」湛浔哭天嚎地,活似苻聿珩已然驾鹤西归,而他因为身无傍物,只得在背上插着块木板,上头还写着「卖身葬父」的那种可怜人家。
「吵死了!」苻聿珩赏了湛浔一个爆粟,「本来没有的事,被你一哭都觉得有了。」
「可是……你以前不会这样的嘛……」湛浔现在不怕他们分开,只怕苻聿珩不能健健康康的。「没关系,珩,你要是翻肚了,我会跟你一起翻肚的,这样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的……」
「我看我还没死就先被你气死了。」苻聿珩真不知该拿湛浔这愣头愣脑如何是好,他叹口气,摸摸扑进自己怀里的湛浔的发,「我没事,你别怕,嗯?」
「嗯。」湛浔重重点下头,更大力地抱住苻聿珩。「珩,你先前说要回去找惠麟,那找完惠麟我们上哪去好呢?」
「现在不去找惠麟了。」苻聿珩搂着湛浔的肩,轻拍了几下。
「哦。反正我也不很想见惠麟的。」湛浔嘻嘻笑了,抓住一只飞进苻聿珩怀里的蝴蝶,好一会儿才放开它,任它飞走。
「你想上哪去?」苻聿珩的视线跟着飞走的蝴蝶转,收回视线,落在怀里的湛浔身上,笑问。
「珩去哪我就去哪啰!」湛浔笑眯眯的,他玩着苻聿珩的手,苻聿珩也任他把玩。
「那咱们上黄山去吧!我许久之前曾经去过一次,那时觉得黄山奇景险景处处皆然,也想让你看看。」苻聿珩笑望湛浔,眸底流转着连他自己也未曾自觉的情感。
「好啊好啊,黄山是黄色的山,所以叫黄山么?」
「不是。」苻聿珩失笑,「它原本唤作黟山,黟有黑之意,因为它的山色多呈黑色光泽,七十二峰峰峰都是直立柱状的奇峰,陡峭无比。」
「那、那又为什么叫黄山呢?」湛浔搞混了,明明是黟山的嘛,怎么又叫黄山呢?」
「后来人类有位皇帝叫李隆基的,把它改了名,做黄山,所以它从此以后就叫黄山了。」苻聿珩撩开湛浔的发,低头亲吻他的尖耳,笑着解说。
「哦……分明它本来有名字,何必改名呢?」湛浔真是不了解人类的心思,他往苻聿珩怀里蹭了蹭。
「这是常有的事,人类啊……就是这样……」苻聿珩成仙过久,已很久没有尝到当人的感觉,不过察觉自己对湛浔的情感后,他方觉仙人也不过是人罢了。
仙人还是会有七情六欲,只是被刻意压抑,所谓的化外之人,不过是个理想而已。
「珩?」听出苻聿珩语间的慨然,湛浔拉拉苻聿珩的衣襟,不想要他这样。
「哎呀呀,两位兄台可是要往黄山去?那么由小弟作陪如何?」突来的清闲童声让苻聿珩往声源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的树梢上,站着一名背着斗型竹篮的孩童,那竹篮里装满了青草药,能烧成消煮解渴的那种青草,竹篮都快比孩童还高还大,可孩童却能轻轻盈盈犹若雪花冰尘般地立于树梢。
不,稍注意一望,孩童竟是悬在半空中,连树梢也未曾沾染。
孩童长相与一般人类孩儿无异,唯有瞳仁圆碌碌的,几乎看见不见眼白,眼角微微上扬,看似丹凤眼,却又不是;还有那头头发,虽然发色为黑,可却能感觉到他与常人迥异的部分。
「你是谁?」
「珩!珩!你不要动,我保护你!」湛浔一见那奇异的孩童,全身的警戒张开,马上张开手臂护在苻聿珩跟前,想护他周全。
「让开,他不是你能应付的人物。」苻聿珩捉住湛浔的肩,将他护在身后,湛浔一见他又是开口又是动手的,感动的抱住他的腰。
「不行,我是你的妻,我要保护你。」湛浔就是争着要护在苻聿珩身前。
这痴儿!苻聿珩翻翻白眼,抓住他的手臂硬是将他拉到身后,「乖乖站好!」
「不要!」湛浔手环住苻聿珩的腰,任凭苻聿珩怎么掰也掰不开,只好由他去。
「珩,你让我保护你嘛……之后你骂我也没关系,打我也没关系,你快点跟我换位置啊……」身后的湛浔把脸埋进了苻聿珩的背,闷声撒娇,树上的孩童因此大笑出声。
「我是夫,你要听我的!」苻聿珩压根不想理会湛浔的歪理,却还是随之起舞。
「好可爱的黑龙啊……明明已过了发情期,怎么行为举止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孩童外表似孩童,但口气却老成轻挑。
苻聿珩目光霍地一跳,眯起眼来端详那孩童,那孩童见着苻聿珩打量他,非但不惧还呵呵一笑,跃下树梢,随着离地愈近,孩童的模样也愈长,着地时……不,他没有着地,是浮在半空中的!
孩童成长为青年,身上的衣饰也变得繁丽,头上则长出一角,那头原本乌黑的头发,也瞬时变为灿金色,发若羽花轻飘,顺风飘扬,其姿态优雅万千,好不迷人。
苻聿珩一见那角,那衣服上的饰纹,不由一惊,喃念着:「瑞兽麒麟……」
麒麟者,麒为雄,麟为雌,与黑龙一族同为神族,但麒麟是为仁兽,亦即含仁怀义,音中律名;有它在的地方即呈祥献瑞,且因其仁慈,它行走之时是飘于空中,深怕踩踏了任何活物,就连青草亦然。
「你怎么……」瑞兽麒麟怎么会去伤害活物?
「我叫临,降临的临。」临微微一笑,用力抖了下肩,身后掮着的竹篮也跟着抖了下。「这青草是我替我家主子摘的。」
苻聿珩这才发现临那原本该发着圆亮光辉的角端呈尖角状,且角末端已然变黑,这代表他伤害活物已有一段时间,待角完全变黑,他也就失了麒麟的身份,更可能因此失去生命。
「你怎么会在此?」麒麟一族十分鲜有,与黑龙一族习居北方不同,他们散居四地,莫说见,就连听闻也十分罕少。
「天庭驯兽师与黑龙都能在此,为何我不能在此?」临笑了笑,坦荡无伪的态度反倒让有权质问的苻聿珩不由赧然。
「珩,麒麟是什么东西?能吃么?」湛浔疑惑的望着临,不知为何觉得临与珩一般,都有一种很想让他黏上去的特质,但在他的心目中,珩才是他的首要。
「吃吃吃,你一天到晚只想着吃,哪天被吃了也不知道!」苻聿珩再也忍不住地转身用力地戳了湛浔的额头。
「哈哈哈……」临的笑声响彻云霄,将两人那已然陷入义气之争的争吵给阻断了。
他们两人有志一同地望向笑得不可遏抑的临。
「你们别理我呀!继续呀,哈哈哈……」临说到最后,忍俊不住地又狂笑了起来,此时那个沉稳清浚的青年完全缩小幻化为方才他们所见的孩童,唯有那角与金发未褪。
「你笑什么!」湛浔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叫着。
「对不住,对不住,只是你们俩真是太有趣了。」临笑歇,又自孩童的模样幻化为青年的模样,见两人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他笑道:「我是无心的。」
他这模样任谁也瞧不出他真是无心的。
「珩,我们走,不要跟他啰嗦。」湛浔不想让临看笑话,拉了苻聿珩就想走。
「等等。」苻聿珩甩开湛浔的手,迳自走向临。
「珩!」
「别吵。」苻聿珩停下脚步,平视临,临眼中的笑意尽失,嘴角的弧度则化为一抹泛着淡淡愁绪的苦笑。
「那个人类,真值得你如此做?」苻聿珩手泛白光,抚上临头上的角。
「没什么值不值得,一切端看你的心。」临合上眼眸,乖巧地任苻聿珩抚摸他的角,须臾,他角端上的黑色已然去除,只不过那象征仁和的圆芒再也无法复原,他睁开眸,临眸底的笑意盎然,「而我,我心甘情愿。」
「我懂。」苻聿珩沉重的叹口气。
他也是心甘情愿呵……
「珩。」不知何时,湛浔也来到苻聿珩身边,伸手拉着他的袖摆,金眸漾着哀怜的眸波,直直射进苻聿珩的胸口,让他不由得伸手抚上湛浔的脸颊,在他颊上轻轻一吻。
「你瞧,端看你的心。」临伸手欲抚上苻聿珩的胸口,但却被敌意深深的湛浔一手挥开。
「不准你碰珩!」湛浔这一吼,天地为之变色。
乌云开始聚拢,隐隐听得雷声,然而临与苻聿珩周身的光芒却因此而更加荧灿,苻聿珩的白中带金的光辉与临那白中带红的光芒渐渐相融,反而映照出湛浔所散发的金光黯淡,湛浔莫名的惶恐,他抱住苻聿珩,窝进他怀里,不住的颤抖着。
方才凝聚的乌云因而退散,还其一片朗朗蓝空。
苻聿珩抬手环住他颤抖不已的身子,并不明了湛浔在怕什么,扬眸望着慈柔相望的临,心下明白他知道了些什么,只是苻聿珩并不愿将内心那纠成一团的思绪毫无条理地向初识的临托出,即使明白麒麟是慈悲的瑞兽,他仍是有身为仙人的傲气存在。
「在那里!」
树林里传来一阵窸窣吵闹声,临闻声脸色一变。
「糟了,他们追来了。」
「谁?」苻聿珩见临变了脸色,不由问道。
「是……」临才开口,树林里即跑出一队身着黑色战甲,黑发、金眸、尖耳,头上有着美丽似鹿角般的角的人。
他们个个行色匆匆,脸上煞气极重,所经之地无论死活之物必结冻,团团将他们三人围住。
苻聿珩与湛浔一见那些人,不由互望一眼。
湛浔更是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角,拉了拉尖耳,又揉了揉金眸,瞪大了眼看着那群人,又看看自己,再看看他们,看看自己,视线不停地在他们与自己之间来回。
「是黑龙一族的人。」临苦笑道。
「临,今天看你往哪跑!」为首的男子拿着一把黑黝黝的枪,寒气逼人的喝着,他扫过一旁的苻聿珩时还不觉有什么,但一见苻聿珩身后的湛浔时,脸色不由一变,打量起湛浔来了。
「珩……」湛浔害怕的往苻聿珩身后缩着,但他身后也站了黑龙一族的人,那人盯着湛浔良久,方爆出一声:
「伊格!」
「伊格」两字瞬时像火药一般在这些人之中爆开。
『是伊格……』
『活着的伊格……』
『伊格竟然有活的……』
四周开始响起黑龙族的话语,所有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湛浔身上,原先他们追捕的临反而被掠在一旁。
「珩,我怕……」湛浔快哭了,这些人看他的眼光好奇怪,好像人类看他的目光,会刺人似地深深地伤害了他。
「别怕,有我在。」苻聿珩护着湛浔,与临交换个视线。
临洞悉地一个颔首,双目不知怎么地大放光芒,霎时,所有人都被这光芒所震慑,那璀璨光华之中隐隐可见化身为麒麟的临。
两位兄弟快爬上我的背。临传递心音道。
「湛浔,来。」苻聿珩先抱湛浔上临的背,自己才跟着坐上去。「临兄弟,麻烦你了。」
哪里。
接着临是一声长嘶,叫得众人天旋地转,头昏脑胀,待他们自其中恢复后,临他们早已不见人影。
「人呢!」为首的男子大吼。
「泱涛将军,他们不见了!」
「泱涛将军,方才那……那可是伊格?」一名小兵如是问。
被称作泱涛将军的男子脸色一沉,招过小兵,阴恻恻的说:「传令回族里,通知族长有伊格活着这个消息。」
「是!」小兵领命而去。
「其他人跟我来,继续追!」
「是!」
好了,我们逃得够远了。临载着他们一个转瞬间,即到了黄山的地界,他在一处云雾缭绕的山峰顶上降落,弯下前身,好让苻聿珩与湛浔下来。
苻聿珩与湛浔一下地,临又变回青年的模样,背上的竹篮还在。
湛浔依着苻聿珩,双膝一软,还未从方才见着同族之人的震憾中复原过来。
苻聿珩扶住湛浔,湛浔彷若溺水之人紧紧攀着苻聿珩,金眸充满无助地滚落泪水,他喃唤着:「珩……珩……」
「我在。」苻聿珩心疼地抚去湛浔的泪水,拥他入怀。
「我……我是黑龙么?」湛浔在见过真正的黑龙后,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身份了。「他们……他们看起来好凶哦……我、我一点也不凶啊……」
他们看起来那么美又凶悍,光是站着不说话就够吓人了,更别说他们所经之处的动植物不论死活全都结冻,若他真是黑龙的话,那也差太多了……
湛浔没由来地就对黑龙一族心生恐惧,尤其是他们看他的目光,更是让他全身不舒服。
「你当然是黑龙,瞧你的模样,跟他们不都一样么?只是长得比较不好而已。」苻聿珩摸摸湛浔头上的残角,想起黑龙一族在见着湛浔时说的「伊格」到底是什么。
「哦,那我是长得比较不好的黑龙就是了……」湛浔有被安慰到,他觉得长得不好比长得好来得好。「刚才那些黑龙一个个都好凶……眼睛瞪得好大……好可怕……」
「小兄弟的确与黑龙一族不甚相似。」临在一旁笑道,「我所见过的黑龙都凶神恶煞的,没两句话就动刀动枪,小兄弟真的不太像黑龙。」
「瞧,连临兄弟也这么说了。」苻聿珩环抱着湛浔,笑了。
「嗯。」湛浔虽然不喜欢临,可也被临安慰了,他这才破涕为笑。
「时候不早了,我家主子起床的时刻到了,我得赶紧回去。」临背着竹篮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两位兄弟若尚无去处的话,请随我来,见见我家主子,也多待些天做客,我家主子很喜欢客人呢!」
转瞬间,临的模样又是孩童、青年交替幻化着,最后他的模样维持在青年,但眼中调皮的笑意却是身为孩童时所有的。
苻聿珩想了想,他想知道黑龙为什么追杀临,也想多知道一些黑龙一族的事,他隐约觉得,前方似乎有着什么等着他与湛浔,是危机或是转机,他并不知道。「也好。」
湛浔嘟起嘴,好似因为苻聿珩答应要跟临去见他的主子感到有些不悦,但他一切以苻聿珩为主,因此没有发表意见。
「那请二位随我来。」临蹦蹦跳跳地往山里的小径走去。
苻聿珩则与湛浔跟于其后。
在他们离去后不久,黑龙一族的追兵立刻追至,泱涛一双金眸于云雾间扫视,尔后指着临他们离去的小径,「那儿。」
一群人全都朝小径飞奔而去。
跟着临爬上爬下地走了好一阵子路,才在那高耸入云的山峰间隐隐约约瞧见了块空地,空地上啥也没有,倒是草长得要比人高了。
临停下了脚步,要他们两人在原地歇会儿。
「我去禀声主人,就来接你们,这四周都有我布下的结界,未经允准的人踩踏而入,就算是仙也会燃烧怠尽。」临丢下这句话后便没入了草丛中。
「珩,为什么我们要来呢?」湛浔这句话显然憋了很久,一直到临不在才敢问出口。
「我有一些事情要确定。」
「什么事?」湛浔以他野性的直觉感受到苻聿珩要确定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你真想知道?」苻聿珩嘴角含笑,轻轻问道。
「我……」不想。通常苻聿珩面露这种表情时,倒楣的通常是他,但他总受不了诱惑地点了头,这次也不例外──虽然他迟疑了下。「想知道!」
苻聿珩笑意更甚,细语道:「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湛浔把牙一咬,头重重一点。
「好吧。」苻聿珩眼里的笑意褪了些,「我想确定的是……如何才能把你留在身边,不被发现。」
「嘎?」出现这个湛浔未曾意料到的答案,着实让他呆愣了好一下,不知如何应对才好,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即使这几百年来,他总添了苻聿珩不少麻烦,可两人心底到底都是将对方当成最亲的人,至少……至少他是如此认为的……
「你信啦?」苻聿珩好笑的问。
湛浔心中的感动霎时烟消云散,金眸的瞳仁微微缩小,「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对呀,我们成亲了,我们是永远要在一起的……可是……珩会不会不高兴就把我又丢了……虽然有月老公公的红线,可是……」
他原地踏着步,小声地念着。
苻聿珩心中一动,自他身后伸手将他拉入怀中,湛浔的背撞进苻聿珩的胸膛,他尖耳微动,眨动金眸,不明所以的问:「珩?」
才想回头看苻聿珩,便感觉到苻聿珩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他浑身不由一颤,这是苻聿珩最近常对他做的,可他却不知为何,觉得心好痛,胸口像压了颗大石,怎么也喘不过气来,鼻也为之酸楚……
「珩?」这种感觉是什么?他好想好想开口问珩,可珩只是将他抱得死紧,不允他回头看。「珩,你怎么了?」
「把你丢掉好不好?」苻聿珩语调轻快,是他一贯的说话口吻。
「不要!」湛浔的头立即摇得似搏浪鼓般,更抬手用力抱住环抱于胸前的双手,还把头倚上埋在肩窝的头颅。
「那请天兵天将们带你回家好不好?」
「你的家就是我的家。」不知为何,湛浔觉得苻聿珩那轻盈快柔的语调有些怪异,分明是平常听惯的谈笑口吻,但他却觉得事情……似乎不是那样的。
「我要死了呢?」
「那我跟着你一起翻肚!」湛浔忍不住转身用力抱住苻聿珩,「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要是有人硬要分开我们呢?」苻聿珩将他的头压进怀里,不让他抬头看见自己扭曲的笑容。
他内心的黑暗似乎渐渐地凌驾他心中奋力抵抗的光明,而他除觉好玩之外,竟丝毫不觉可惜,只要能留湛浔在身边,上穷碧落下黄泉,即使受尽人间极苦,也值得。
值得呵……
心甘情愿呵……
「那我就把那些人都宰了!」耳边听着湛浔闻言抬头,毫不迟疑地直视他,真诚真意的回答。
苻聿珩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湛浔还来不及问苻聿珩他笑容里的古怪是什么时,临又出现了。
「我家主子请你们入屋休憩。」临笑道。
「多谢。」苻聿珩放开湛浔,态度一如往常,转变快得让湛浔以为方才不过是眨眼一梦。「湛浔,你走前面。」
「哦。」湛浔不安的望着前方那一大片空地,发觉那片空地不知何时已然出现一间木屋,屋前的花园竹桥流水,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哇……」
他忘了苻聿珩适才的不对劲,双眸闪亮的回头以眼神询问苻聿珩,能不能去玩。
苻聿珩颔首,他喜叫一声便一马当先的冲进花园。
临漂亮过头的眼眸端详苻聿珩好一会儿,方笑道:「带着他不会有困难的时候么?」
「你说呢?」苻聿珩不答反问。
「这并非我的管辖范围。」临慈悲地笑了,伸手轻抚了下苻聿珩的头顶。「但是我感同身受,这条路并不好走,苻兄弟。」
苻聿珩心头泛过一阵暖流,感觉脸颊一阵湿热,抬手往脸摸去,才发觉他竟流了泪。
「我知道。」他调转视线到湛浔身上,望见湛浔摘了人家的花就往嘴里送,不由扬声叫道:「湛浔,不准吃花!」
「哦!」湛浔硬是压下心头对那异色花朵的好奇,将之丢开,又追着蝴蝶跑来跑去。
「来吧,我引你们见见我主子。」临往屋子飘去。
苻聿珩跟了过去,顺道拎了玩得不亦乐乎的湛浔一道进屋。
「你家主子名讳?」
临推开微合的门扉,闻言回头朝他们一笑,「我家主子名唤柳随风。」
门敞开,便见一名身着靛蓝儒衣,发冠缠以同色发带,一头乌黑长发飘飘,面目俊朗非凡,唇角带笑的男子坐于面对门口的圆桌旁。
「临,客人带来了么?」男子头微侧,细细倾听,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