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大人额上冷汗涔涔,腿都有些发软。那一干人等脱不了干系,他又岂能脱得了干系?这样的大罪下来,莫说是身家性命,就连……就连九族都可以覆灭的了!
一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几乎形如虚脱了,牙齿都在打战!
释墨看着眼前的这一个人,心里百味陈杂,似乎已说不上同情,也已说不上厌恶!他轻轻地叹了一声,才又说道:“这事情是皇上亲自交代办的,下官身为臣子,吃君之禄,当为君上分忧……看来穆大人以前也曾经有这样的志向,只是为何渐渐地便忘记了……”
穆大人抬眼看住他,神色十分的奇异,不知道是羞还是怒,是悔还是恨,最后只是不得不长叹一声。
释墨适时伸手扶了他一把。
穆大人怔了一怔,才说道:“你还有什么话就说吧……”
释墨又是微微一笑,笑得明如境河,眼眸里却泛着精明,低声说道:“皇上虽然要整治这水城数百里地的吏治……可是,也并不想扰乱了这里的平静,更不想因为这件事情牵连太广……”
穆大人一听这话,顿时脑袋一转,立刻嗅出了一线生机。一双乌黑的眼睛马上要放出了光来,看着释墨就仿佛是看着救命恩人一般的神情,连忙作揖道:“有什么事情需要本官代劳的,释贤弟尽管吩咐……”
释墨的脸色黯了一黯,心中又是默默叹气,却还是从怀里摸出一瓶都已经揣得发烫的瓷瓶子,缓缓地递到了梨花木的黑漆桌面上,喑哑着声音说道:“这是顶级的毒药,见血封喉……只要一点就足以使人魂飞九天了……”
穆大人的脸色变了一变,立刻就回过意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一瓶小小的毒药,脸色又变了一变。
这个世上只有死人能保守秘密!
而这么一件事情,也需要有人出来承担后果!
皇上不想大开杀戒,破坏燕洲的根基……所以只有在此“截流”,让这件事到此结束……
穆大人点了点头,感激地看了释墨一眼。
释墨却避开了他的这一眼。
在这里,他实在不能问心无愧……但是,却不能不这样做。
穆大人向外间叫道:“刘管家……去请杜大人过来商议要事……”
刘管家应了一声,急忙地去了。
释墨缓缓打开了大门,没有再看一眼,径自走了出去,拖着万分沉重的步子——无论那人应不应当死,那都是一条人命。
释墨缓缓走到了转角处,忽然发现一双大眼睛在瞪着他看。
他的心轻轻一放松,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结束了,今天晚上他只要她陪着,到哪里去大醉一场都好!
释墨向她走了过去。
行楷的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而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在看着他,似乎有不解,有愤怒,有责怪,有伤心……
她的这种莫名的神色,一下子把释墨给镇住了。
他向她走过去。
她默默地向后退,仿佛是从来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眼睛里一汪的泪水便无声地涌了出来,夜是那样的黑,她的泪是那样的晶莹。她的神情是那样的失望,又是那样的伤心,看着就让人心痛,让人难过,仿佛被谁欺骗了她的善良一般,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释墨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站住了脚,抬眸看着她,他想解释,但是要从何说起?
行楷忍不住了问:“那……那是什么?”
“毒药!”释墨咬着牙齿回答她。
行楷的身子晃了一晃,问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毒药?”她眼中的眼泪更是狠狠地落了下来。
释墨抿着唇,良久,良久才说道:“因为我需要它!”
“为什么……”行楷大声地责问他,“为什么你不把他们抓起来开堂审问?堂堂正正地把他们定罪?而是……而是让一个贪官去毒死另一个贪官,这样……这样的偷偷摸摸,这样的敷衍了事?”
“我……我别无选择!”释墨无力地回答道,他何曾想这样!他更不想让她知道,所以他根本就不想她跟着他来!他根本就是别无选择!
“谁在逼你?”行楷看着他一脸痛苦的神色,忽然放柔了声音问。
释墨木然地看着她,看着她一脸关心的神色,他却不愿意向她说谎!也许他可以编上一百个理由来欺骗她,他要骗倒她也并不难,但是释墨没有选择这样做,他可以去骗骗别人,但是他不愿意骗自己,更不愿意欺骗她——行楷!
他哑着声音说道:“没有人逼我,是……是我自己要这样干的……”
“啪”的一声清脆回响在寂静的清空里。
释墨偏着头,嘴角已经溢出了一抹血丝,缓缓地自他的唇瓣上蜿蜒流下来,是那样的鲜红。
行楷的手还举在半空中,触摸到空气中的秋凉,触摸到离开他的脸颊前一刻的火辣疼痛,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他。纵使以前他对她胡言乱语,醉酒后把她当成逢场作戏的花姑娘;纵使以前他当着她的面调笑她一副轻薄的样子,她都没有这样的生气!
枉她、枉她以为他是一个公正廉明的好官……枉她、枉她以为他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君子……枉她、枉她以为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人……原来、原来不过也是一个……一个不干不净的官,一个……一个不干不净的人!
他的别无选择,他的没有人相逼,也只不过是害怕权贵,也只不过是在害怕把自己的官帽给丢了,也只不过是能轻易折服于权势的软骨头,也只不过是一个担着皇粮办事的孬种!
行楷怒极而泣,“嘶”的一声把自己鲜红明艳的长衣袂撕了下来,一挥手,将其狠狠地使劲甩在释墨的脸上,大声宣告道:“从今往后,你不再认识我,我也不再认识你,我们从此各不相干……”
她说完,倏然就转身,宛如一朵烧得红艳的云彩,灼灼地炙烧着人心,再没有看他一眼,便如丢弃了他一般。可是谁又能去怪她,谁又忍心去怪责她。
谁让她生来就是一个坦言直率并且嫉恶如仇的女孩子,容纳不下最爱的人一点点的丑陋,一点点的卑劣!
她此刻的伤心,又有谁能懂?
释墨没有去拉住她,他知道自己已经拉不住。
她看着他的眼眸已经变得陌生。她恨他,她恨他欺骗了她。这样的感情,这样的伤害,他能明白!
他真的明白……所以,他没有去拉住她。
当她真正地憎恨一个人的时候,就算他很不要面子地去拉住她,也是拉不住的,他就是知道……
他看着她从他的眼前离去,也许,也即将从他的生命之中离去……
回想起这一个月来的悲欢,回想起这一个月来的相处。他笑中带泪,泪中又带笑。
正如壬轩所说,做大事情就必须狠得下心来,血雨腥风更是在所难免,自己心里面的苦,别人有时候也无法理解,只是这样都是为了后世,为了安定,也就只能别无选择了——
“滔滔春水东流。天阔云闲,树渺禽幽。山远横眉,波平消雪,月缺沉钩。桃蕊红妆渡口,梨花白点江头。何处离愁?人别层楼,我宿孤舟……”
月近圆。
第十章与君好栽桂子(1)
经过一夜的折腾,贪官们该抓的抓了,该死的也死了……
事情虽然还没有完全了结,但是壬轩已经另派人选来审理此案,他这个柳城知府的职责也就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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