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呿!”顾长春倔强地冷嗤。“死丫头你在说什么屁话?怎么那么难懂?”
“你懂的,你那么聪明,别说你不懂。”她温暖地微笑,眼波似水。
顾长春拧眉,瞥她一眼,跟着又负气地别过头。
“你见他一面好吗?”她悠悠劝道。“就算你不认他是顾家的子孙,也别对他那么冷淡好吗?你知不知道,他其实很爱你?”
他猛然一震,转头责怪地瞪她。“他爱我?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是说真的。”她静定地直视他。“其实不只杜唯,舅妈跟意诗也很关心你的,你送医急救的时候,她们都很慌,很担心,其实你不像自己想像中那么不受欢迎,还是有人会在你死后痛哭流涕的。”
“你……你这丫头是在咒我吗?我偏不想那么早死!”
“好,那你就好好地活着,活着享受大家对你的关心,好不好?”
他不喜欢听到她仿佛哄小孩的口气。“切!你当我是三岁小鬼吗?”
“呵。”她淘气地眨眨眼。“有很多人说老人家跟小孩子根本没两样啊!”
“你说什么?!”顾长春恼得吹胡子瞪眼,作势打她。
海琳却一点也不怕他,笑嘻嘻地望着他,他没辙,只好呐呐地哼两声。
“我口渴了,给我茶!”
“是。”她盈盈起身,正斟茶时,门扉传来几声敲响。“应该是杜唯来了吧?”
她话才落下,顾长春迅速脸色一变,但他没说什么,接过茶杯啜饮。
海琳知道,他这是默许她可以让杜唯进来了。
“我去开门。”她欢快地说道,打开门,门外站的果然是一脸憔悴的杜唯。
“他今天还是不肯见我吗?”他哑声问。
她摇摇头,朝他嫣然一笑。“进来吧。”
杜唯讶异,有片刻只是愣在原地,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踏进病房里,来到爷爷面前。
他打量坐在病床上的老人,心痛地察觉比起之前,爷爷又更瘦了,病容尽显岁月的风霜。
都是他害的!是他不孝……
他蓦地屈下双腿,跪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撼了海琳,更令顾长春惊骇不已,瞠目瞪他。
“臭小子!你做什么?”
“对不起。”他捏握拳头,嗓音极度喑哑。“……爷爷。”
“你……”顾长春震颤。“你叫我什么?!”
杜唯抬头,疲倦的眸满布血丝。“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这样叫,我也知道你不愿认我,但无论如何,我是爸的儿子,我身上流着顾家的血,流着你的血,在我心里,我一直当自己是你的孙子。”
顾长春扣紧茶杯,指关节泛白。
“我知道你一直认为是我妈害死了爸爸,认为我这个酒家女的孩子配不上顾家的身分……我了解的,以前我很恨你,可现在……我不恨了。”杜唯停顿,嘴角微扯,那苦涩至极的自嘲,教人心痛。“我不想跟你斗了,爷爷,你要我认输,我就认输,要我跪下来,我就跪,你要我怎样都可以,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顾长春闻言,心海翻腾,不敢相信地瞪着跪在床前的年轻人——他不是一向很倔傲的吗?不是死都不肯低头的吗?
“你以为……你来我面前唱一出戏,我就会相信?”
“他不是演戏!”海琳在一旁焦急地插嘴,杜唯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安静聆听就好。
他望向老人,望着自己的亲爷爷,多年来,祖孙俩之间有多少矛盾与裂痕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补,他很明白。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今天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累了,爷爷,我相信你也累了,我们不要斗了好不好?”
顾长春咬牙不语。
“我跪下来,是想请求你原谅的,不管我这些年说了哪些话、做了哪些事,让你觉得不满意的,请你都原谅我,好吗?”
杜唯凝视爷爷,深深地、惆怅地凝视着,老人家依然默不作声,是否仍不肯轻易原谅?
他闭了闭眸,眼眸滚出心酸的泪水,刺痛着他。“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你说什么?!”
顾长春一脸骇异,海琳也同样震惊。
杜唯黯然苦笑。“公司的事,我差不多都交代好了,明天我会在临时董事会上正式递出辞呈,在新的执行长选出来以前,暂时由营运副总裁代理我的职务。”
“你要辞职?”顾长春不敢置信。“你……真的要走?”
“是。”杜唯应道,忽地伏下身,在地面上三叩首,跟着起身。“不管怎么样,我身上流的血是顾家给我的,谢谢。”
落下最沉重的谢语后,他不再犹豫,也不许自己犹豫,转身离开。
他没看到,老人目送他颓然的背影,脸色忽青忽白,双手紧紧拽着被单,强抑激动。
“你想留他的,对吗?”海琳清楚地看透老人家的迟疑。
顾长春用力抿唇。“死小子,居然就这样……居然就这么给我走了!”他恨恨地低语。“他就是故意想气死我的,一定是的……”
“他不是,你明知道他不是。”海琳悠然长叹。“要怎么样你才会答应让他认祖归宗呢?他才是顾家正宗的继承人。”
“顾家的继承人是你!”顾长春怒吼,眼眶发红,隐约泛泪。
他哭了吗?
海琳震动,她看得出来老人很懊悔,很气恼,但他气的不是她,甚至也不是杜唯,而是他自己。
他气自己亲手毁了跟孙儿之间的关系。
有什么契机能逼使他面对自己的真心呢?有什么方法能给这爱面子的老人一个漂亮的下台阶?
海琳惘然寻思,其实她早就有答案了,只是一直没勇气执行。
现在该是时候了。
她深深呼吸,来到方才杜唯跪下的地方,也跟着屈膝跪下。
“你干么?”顾长春不可思议地瞠视她。“怎么连你也来这一套?”
“对不起,顾爷爷,我骗了你。”
“你叫我什么?骗我什么?”
“我没资格做顾家的继承人,因为我……不是春雪。”
“你……什么?!”
“我不是春雪。”她痛楚地,却也坚决地揭露自己的身世。“我是李海琳。”
“执行长,你真的要辞职?”
隔天,杜唯来到公司,正在办公室里收拾私人物品时,他的特助吴新达急急走进来,再次确认。
“你不用再问了,新达,我不会改变心意。”
“可是……怎么能这样啊?这些年来,你在这间公司付出那么多心血,怎么舍得说放手就放手?”
不放手又能如何?他不想再和自己的爷爷斗下去了。杜唯涩涩地苦笑。
吴新达见他不说话,知他心意已决,只能无奈地叹息。
杜唯看他揪着苦瓜脸,伸手拍拍他的肩。“公司以后就麻烦你多费心了,以你的经验和能力,我相信未来的执行长一定会重用你的。”
“那你呢?”吴新达担忧地望他。“你打算去哪里?”
“还没决定,我想,也许先到处走走吧!我想出国旅行。”杜唯低语,瞥了眼腕表。“差不多该去开会了,那些董事们都来了吗?”
“嗯,都来了。”
杜唯颔首,从抽屉里取出事先写好的辞呈,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接着毅然甩甩头,下定决心。
他走向会议室,踏着一贯气定神闲的步伐,脸上的神情看不出一丝犹豫,就如同平日在公司员工眼里的他,总是那么从容,那么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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