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已经换上干净的衣裳,仍是一身出尘的白,而一直带着的鬼面具也已摘下悬挂于厅中的壁上,令人畏惧的『魔尊』竟是与君蝶影一起同游江南的凌书岳。
「叩叩!」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凌书岳一抬头便见到血手驼龙正推门而入…
「还没睡?累了一天了……」血手驼龙慈祥的问道,「看你灯火未息,我也还睡不着,所以来找你聊聊。」
「嗯,龙叔请坐,岳儿还不累,这趟辛苦龙叔了。」对于这自小把他带大的老人,凌书岳有着无比的敬意,十年来若不是有着血手驼龙的照料与教导,自己决不可能达到今天的境界,也说不定早死于仇敌之手。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这事本来就该有你龙叔一分,倒是那带回来的娃儿,你打算怎么处置?」血手驼龙开门见山的问着,虽然凌书岳对自己一向尊重有加,但他也明白一旦凌书岳决定了,任谁也难让他回心转意。
「……」凌书岳略感些微讶异,他没想到血手驼龙会是来跟他谈这件事,但多年的习惯仍让他面上保持着平静,不流露丝毫情感的波动,「龙叔觉得呢?」
「这孩子……还不坏,死了倒有些可惜。」血手驼龙试探地说着,不知怎地对君蝶影甚有好感,竟舍不得让他一命归阴。
「岳儿没打算杀他。」凌书岳顺势答道,他的却没想杀君蝶影,带他回来实在是一时冲动的决定,一股想留住他的冲动,原本是打算不再见他的……怕的是控制不了自己对他的一种令他莫名悸动的感情……
「这样啊……那是救他的意思啰,事不宜迟,这就去看看吧!」
「您老是担心他的伤?龙叔不用挂心,岳儿在取出『凝魂』时,已经顺手封了他心脉左近的穴道,『凝魂』的寒气只会让他无法运劲,吃点苦罢了。」
「可是……之前我已经在他背上打了一掌,那时他正全力扑救轩辕行云,没什么防备,只怕伤的不轻了,你也知道我这『血手』,下手是从不留情的。
凌书岳拧起了两道剑眉,血手驼龙的功夫他是深知的,若是完全的捱上一掌,再加上『凝魂』……的却不太妙……凌书岳站起身偕同血手驼龙向拘禁处走去。
关着君蝶影的其实只是一间普通的木屋,明亮干爽,并不似一般牢房的阴湿晦暗,看样子凌书岳对君蝶影这敌人可说是不错。
走进木屋,就看见君蝶影仍保持着原先倒卧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的躺在松软的干草堆上,似乎有人为他做了个温暖的草床,没让他躺在冰凉的泥地上。
察觉到身旁的血手驼龙着皱着眉头神色焦急的注视着君蝶影,凌书岳不禁微微的摇了摇头,才这短短的时间,这小子竟能让血手驼龙如此动容,看样子,就算以后想整他什么,还得看龙叔答不答应呢。
蹲下身,凌书岳诊视着依旧昏迷的君蝶影,只觉得他的脉象甚弱,呼吸急促,触手处一片灼热,正发着高烧呢!
原本苍白的面容也有着病态的晕红,全身仍轻颤着,之前拭净的唇角又淌下了血流,湿润了颊畔的一片干草,凌书岳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岳儿」血手驼龙轻轻唤道,看到凌书岳沉重的表情,他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龙叔,您先休息吧!」凌书岳伸手抱起君蝶影走向自己的寝居,「他不会有是的,如果就这样让他死了,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嗯。」应了声,血手驼龙转身回房,凌书岳说没事就一定能没事,倒是显少看到凌书岳的脸上露出情感来,刚刚『凝重』的表情是自己眼花吗?还是……
轻笑了声,这小子也太有魅力了吧……血手驼龙心想着,今天才见着的,也才说上一两句话,还是个敌人,可是不但自己对他生不出半点的敌意,反倒对他的安危牵肠挂肚的,这实在没道理。
另一方面,隐隐约约,他总觉得这娃儿对凌书岳来说似乎也很特别,尽管凌书岳言语上仍是一贯的冷酷,但他很清楚的记得青萍岭上凌书岳说过的话。
「我不但要你的命,还要你的人,你的心,你所有的一切……」这代表了些什么呢?血手驼龙升起了一丝的期盼,期盼能有个人能让他的岳儿在乎,能让他展露情感,能分担他的苦,能走进他的心……老人摇了摇头,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怎么说都是敌人呐!
将君蝶影放在自己的床上,凌书岳迅速的扯开君蝶影的衣物,直到一声轻微的痛呼入耳,才惊觉得放柔了力道,耐心的剥除君蝶影左肩被血渍黏住伤口的衣物,好不容易剥离了血衣,创口又渗出了血丝。
打了盆热水,凌书岳仔细的清理着伤口、上药,再以洁净的白绫紧紧裹住,同时也细心的擦去君蝶影肌肤上细碎的汗珠。
「很疼吧……」喃喃低语着,此刻凌书岳的眼中有着说不尽的爱怜,同时却也掺杂迷惘,还有另一种复杂说不出的情感。
左手穿过君蝶影的腋下,轻轻的将他侧转过身,果然一赤红的掌因清晰的显现在白皙的肌肤上,而在后腰处还有着一块杯口般大的淡紫印记,就如同翩翩起舞的彩蝶烙下的影子。
「所以叫做蝶影吗?」自言自语着,凌书岳伸指轻抚着印记,出神了片刻才将君蝶影扶起靠在自己肩上,左掌抵着他的背心,右掌则绕向前按在他的丹田处。
徐徐将内力由左掌注入,一股聚于被血掌所伤的内腑处,另一股则同时引导着部分的寒气集中于丹田,再以右手缓缓吸出。
因为以目前君蝶影虚弱的状态,凌书岳在无法完全的勉强去除『凝魂』所留下的寒气,否则反倒会加重他的伤势。
渐渐的,掌印退为淡红,终至消失,炙人的高热也随之缓解。低声呻吟着,君蝶影仿佛将清醒过来,凌书岳随手拂过,点了君蝶影的黑甜穴,让他再次沉稳的睡去。
轻轻挪开身将君蝶影放倒,凌书岳坐在床边凝视着……干嘛把他带回来,简直是自找麻烦,错了,真的错了,不该留下他的,留下这个令自己动摇的根源……
看着这张天真纯善的睡颜,无辜吗?是吧,或许报仇的血掌真不该伸向他的,可是,事情真是这么简单就能分得清吗……
身手轻轻抚着君蝶影散乱的长发,凌书岳眼中有着明显的挣扎……微笑的天使,你能被我拥有吗?能为我放弃你的天堂,于我同在血海地狱里徜徉?
不可能的,不是吗?我们都有各自的明天,永远不会有交集的明天,所以今晚,让我放肆一下吧,让我好好感受着你的呼吸,你的心跳,让我知道今晚的你会是属于我的,即使只是个虚假的幻梦,也无所谓了……
凌书岳缓缓的躺下身,双臂紧紧的圈拥着君蝶影,整个面孔紧埋在君蝶影的颈旁,显得那样的不安,那样的无助,仿佛下一刻怀中的人儿就将不复存在,或许,不复存在的将是现在的自己吧……
暖暖的触感加上浑身的疲软,君蝶影说什么也不愿张开眼来,直到感觉有东西在轻啄自己的脖子,才反射性的伸手探去,手刚动,肩头的剧痛顿时让他模糊的神志为之一醒。
「呜……真痛!」埋怨的嘀咕着,被痛醒当然不会是件乐事,君蝶影心不甘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睛,就看见大片的白羽贴着自己的脸庞。
「嘎!」头顶传来的轻鸣声让君蝶影仰头向上望去,正好对上一对奇特的红眸。
「雪儿?!」君蝶影惊唤道,同时挣扎着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厚厚的干草上,而雪儿的巨翅正覆着自己全身,难怪感觉这般的温暖舒适。
白鸟闻声低下头摩挲着君蝶影的脸颊,都得君蝶影咯咯直笑,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今朝是何夕。
「好小子,终于醒啦,精神挺不错的。」随着语声,木门被打开来,推门而入的正是要命员外,眯着眼,扬着嘴,配上那微圆的身材,怎么看都真像个福泰的员外。
看到雪儿与君蝶影的亲昵样,孙如意不禁口中啧啧称道:「这畜牲倒特别,现在可乖得紧,你没看到昨天它那张牙舞抓的凶样,要不是头儿似是认得它,不让我们伤它,我看它这一身毛一定被左宁老弟及哈努那愣小子拔个精光。」
「认得?」君蝶影倚着雪儿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甩了甩因失血而仍旧昏沉的脑袋,没听错吧?!他的头儿不就是鬼面人吗?鬼面人认得雪儿,这是怎么回事?
「别问我,要问就去问头儿,反正头儿要见你,跟我走一趟吧!」孙如意装出一副最无辜的模样,「至于大家伙还是留在这儿吧,哈努对它可有兴趣得很,这会儿还在河里抓鱼,说是要给它当早餐呢!」
轻笑着,看样子雪儿的人缘还挺不错的,不用自己担心了,动着虚浮的脚步迈向孙如意,同时不忘在雪儿的背上轻拍两下,要它留下。
「嘎——!」雪儿恋恋不舍的低鸣着,跳着跟了两步,仿佛不放心君蝶影般。
「放心啦,我可不像你,没人会吃我的,倒是雪儿你自己多保重,别成了盘中餐了。」向雪儿扮了个鬼脸,君蝶影一点也没身在敌营不自在的感觉,就如同它与雪儿以往在林中嬉戏着一样。
「这么有把握?咱少尊主可不是吃斋念佛的角色。「孙如意斜瞄着满脸漾着笑意的君蝶影,自然的伸出手扶着他不稳的身子。
他是在搞不懂为什么这年轻人如今还能这般轻松自在,就如同他也搞不动自己为什么对他并无半点敌意,甚至……感觉像是多年老友般的亲切,真是怪……
「这我见识过了,」君蝶影向孙如意投以谢意的眼神,「既然没让我去阎王那儿报道,就表示你的头儿现在还不想要我的命,就算是,那也没什么,这条命说好是他的了,几时取,我都不会反悔的。」
「你不怕吗?有时候不是只有一死这么简单而已。」边走着,孙如意边与君蝶影闲聊着,他有个错觉,好像君蝶影不该是所谓的白道中人,因为他实在特别,特别得像是该与他们一道的。
「怕喔!」尽管以惧怕的口吻说着,君蝶影面上的神情看不出一丝的畏惧,仍旧挂着淡淡的笑容,虽然才稍稍恢复点体力,可如以往般精神十足地说笑着,不改顽皮本色,或许在他的世界里,根本找不出灰色的地带吧。
「你说呢?虽然你们的头儿出手狠辣,可是我总觉得……他似乎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冷、他的酷好像都如同那张鬼面一样,是一种面具,或许是环境迫使他不得不……装酷吧!」君蝶影眨着灵动大眼半开玩笑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真正的他嘛……嗯,我也不知道啦,只是种感觉罢了!」因为君蝶影从鬼面人冰冷的眸中看到的,除了怒与恨外,还有着难以察觉的孤独与忧伤,这不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会有的。
而每每当他望见那眼神时,心底深处总是会升起一股悸动,好想拥着他,让那眼神不再这么哀伤,想陪着他,让那眼神不再这么落寞,这莫名的情绪君蝶影自己也不懂,就如他所说的,只是种感觉罢了。
孙如意心头陡然一震,仅是匆匆的几个照面,君蝶影竟能看出这些,孙如意暗叹了声,近十年的相处,他何尝不知道在头儿坚强冷峻的外表下,有着最深沉的伤痛。
外人只知他的狠,不了解这是他赖以生存的面具,这世界对他而言并不宽大呀……可是,即使亲如驼老,却也无法令他卸下这面具,他的内心犹如一个虚无的国度,是一个他们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
「到了,你自个儿进去吧……或许……」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孙如意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才好,这小子再怎么瞧的顺眼,毕竟还是敌人啊。
会心地笑了笑,君蝶影给孙如意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虽然他明白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可能场面,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的。
推开门,就看见一袭白影背向门口潇洒的负手而立,而银面红鬃的鬼面具正高挂在正厅的壁上……这表示……君蝶影不禁好奇地想看这个赫赫有名的『魔尊』到底长什么模样。
「与雪儿叙完旧了?」淡漠的语声确有着股熟悉的味道。君蝶影不禁凝眉咬唇的思索这熟悉的来源。
「我可没有耐心让你慢慢想。」随着语声,白衫人转过身来,直视着错愕的君蝶影,嘴角擒着一抹淡意的笑容,仿佛他很得意能让君蝶影感到吃惊。
「书岳!……你怎么……是你!」君蝶影直觉得想要问他为什么在这儿,好在还不算太笨,此时此景,还需要问什么,事实摆明了凌书岳就是『魔尊』!
君蝶影很快的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其实这一切并非无蛛丝马迹可寻,「又输你一着了,能吓到我的确不容易。」自嘲地笑了笑,遇上凌书岳,他似乎就只有吃甲鱼的份。
撇撇唇,凌书岳像似接受君蝶影的称赞,却回避着君蝶影投来的目光,转而凝向鬼面具,眼神也渐渐转为如冰般的冷漠,不再带有丝毫的感情,「现在,你应该很清楚我们各自的立场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见却不如不见?你明知道终究会再相遇的,不是吗?难道,我们就真得不能做朋友?」君蝶影语声带着伤感,如今,他何尝不明白彼此双方的立场是多么的冲突。
「朋友?你姓君的高攀不起!」昔日的玩笑如今从凌书岳口中说来却是这般斩钉截铁,犹如寒霜般冻人,只让君蝶影觉得体内的血液正一点一滴的被抽走……好冷……
「别自以为是了,留你一命是要问你,你们把我师父的遗体藏到哪里去了?」回头凝视着君蝶影,凌书岳毫不隐藏眼光中的寒意与煞气。
「易前辈的遗体?我……不知道,他们从来没对我说。」君蝶影的确不知,自『流金楼』赶回『偃都城』后,就忙着帮师父处理着城中事务,至于易天宇的遗体藏处,师父没提,他自然也不会去问。
「不知道?!」凌书岳冷哼一声,逼向君蝶影面前,言辞冷峻的像把刀锋,「你的谎话编得也太不高明了,连『流金楼』的密室都让你知道了,身为轩辕行云的手下爱将又怎会不知道自己窝里的隐秘处!」
「书岳,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这事对你的重要性,所以……」君蝶影解释着,如果可能,他会设法在不让双方起冲突下,找出易天宇的遗体交还给凌书岳,或许师父与道上的同人并不会赞同他这么做,但他相信这至少是个解开双方仇恨的开端。
「相信你?呵……」凌书岳嘴角扬起了淡淡的弧度,轻声笑了起来,仿佛君蝶影说了个让他觉得好笑的笑话。
「凭什么?君蝶影,你还在做梦吗?就凭你这几句狡辩的言辞,凭你这张伪善的面孔,还是轩辕大成主响亮的名儿?」不可抑制的怒意随着激动的话语油然而生,凌书岳一把扣住君蝶影的双腕无情的嘲讽道。
「不是的……书岳」强忍着双手腕脉上传来的痛觉,君蝶影倒吸着气逞强继续说着,「这不是你心底的话……你该知道我的……唔……」
「知道什么?!」加重着手下的力道,凌书岳有些失常的喝着,他不想再听君蝶影说下去,深深吸着气,凌书岳努力控制着翻涌的情绪,决不能让君蝶影看出他的矛盾,因为君蝶影已经是那样的敌我不分了,再这么下去……
紧咬着唇,君蝶影的确被钳制地说不出话来,本能的想运劲挣脱,然而自丹田升起的不是自己熟悉的澎湃内力,反倒是刺骨的寒意与锥心的疼痛。
「唔……」压抑的痛呼声溢出紧抿的双唇,随着喉间热血的涌出,君蝶影整个身躯无力的软到下滑,紧借着被凌书岳握着的双腕而不致完全跌在地上。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凌书岳挥手将君蝶影摔向一旁的太师椅中,力道却恰到好处,如一团柔劲护着,没让君蝶影撞到任何硬物。
「忘了告诉你,『凝魂』的寒气仍留在你体内,如果不想自讨苦吃,就别妄动内力。」别过脸,凌书岳不愿看君蝶影的惨状,怕的是心底深处的那点动摇愈来愈大,「如意,带他下去!」
应声推门而入,就看见君蝶影狼狈的瘫在椅中,孙如意不禁愣了愣,怎么才进来片刻,就变成这模样,难不成真惹火了头儿?急步向前,弯腰搀起君蝶影的右臂,让他倚在自己的肩头上。
「书岳…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那时候的我……也当你是那时的你……所以,就算你不愿意相信我……也没关系…只是请你不要…逼自己活在仇恨中……」吐着微弱的语音,君蝶影勉力抬头望着那模糊孤单的身影……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意呢……
直到身后响起关门声,凌书岳才回过头,松开了手中紧握的拳,低头望着手中斑驳的血迹,深邃的双眼显得那般黯然。
「…你还是没变,我呢……也许是,但是这是不允许的不是不愿相信你……是…不能相信……」
偌大的厅里,凌书岳静静的伫立着,眼神的焦距落在墙上那副精致的面具上,却仿佛穿透了面具落在另一个国度里,出神的连血手驼龙来到他身侧都没有发觉。
「岳儿,想些什么?」血手驼龙温和的问着,他看得出来这几日凌书岳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像似在烦恼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些往事……龙叔找我有事吗?」转过身的凌书岳又似以往般,将所有的情绪沉淀到心底深处,俊逸的面容完美的没有一丝的缺口。
血手驼龙微微的摇了摇头,十年来不论他如何努力,却始终走不进这孩子的世界,虽然他知道凌书岳对自己是十分的尊敬与爱护,可是心深处总感到有些遗憾……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走?」血手驼龙问着,他知道凌书岳绝不会就此打住,至少在找到易天宇的遗体前不会,前些日子他也从孙如意那儿知道凌书岳并没从君蝶影那儿问出什么,这么一来,少不得得再去趟『偃都城』了。
「我在等,等那些幕后的人现身。」凌书岳眼中闪着几许光芒,「当年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若不是师父那时已经负伤在身,光凭他们几个,再使什么毒计也奈何不了他老人家。
「所以之前约师父比斗的人一定脱离不了关系,要不事情怎会这么巧,若他们不是事先知道师父受了不轻的伤,凭他们怎么敢堵住我们……所以我要揪出那个人!」
「这……我也想过,的确,就凭他们那些人不会是尊主的对手,即使他身旁有个你也不会。」血手驼龙沉思着,「那,岭上那一战你是故意留他们几个活口啰?」
凌书岳深沉的笑了笑,「本来就打算留几个,要不怎么让他们去讨救兵呢?只不过刚好有人给了我借口,这么一来或许能够瞒过幕后那人。」
「说到这个……我正想跟你讲件事,那小子不知怎么回事,已经两餐没吃了,你不许旁人见他,只让哑仆送食物,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晓得。」
血手驼龙带着些许担心的口吻,虽然凌书岳说过『凝魂』的寒气只会封抑住武功,只要君蝶影不提起是不会有事的,但是不知怎么的,心里头就是会惦着那娃儿的事,老不安宁。
「那只鸟呢?应该还在吧……它也没吃?」凌书岳皱着眉问道,这几天他刻意的不去理会君蝶影,也不许其他人见他,为的就是不想再记挂着他的事,不想再让他影响自己的思绪。
「呵,那家伙倒是把哈努抓的鱼吃得一干二净,胃口好的狠。」
「这小子在闹什么脾气,他以为这是哪儿,还摆他的少爷架子不成?!」尽管语带斥责,凌书岳还是迈步向门口走去,总不能放着不管,上回他内腑的创伤恐怕还没好吧……
虽然有药物的治疗,但功力被禁,恢复得总是慢些,如果再不吃东西……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身在敌营,还不懂的好好爱惜自己,难道还奢望敌人照顾不成?
凌书岳越想越懊恼,实在后悔当初一时冲动将他带回来,这小子简直是个超级大麻烦!
推开门,凌书岳与血手驼龙就见到大家伙蹲在干草堆上,张着赤红的巨眸咕溜溜的望着他们,而君蝶影则蜷缩得倚在白鸟胸前,状似安稳的睡着,身侧还有着一盘甫送至的餐点。
「嘎……」巨禽低鸣了声,张翅挥舞着,对欺近的凌书岳戒备着。
「岳儿,这家伙……」跟在后头的血手驼龙出声警告着,他可是见过这家伙抓狂发飙的模样,犹如守护神般捍卫着君蝶影。
缓步向前,凌书岳回以白鸟一个温和坚定的眼神,一人一鸟就这么对看了好一会儿,白鸟才收起巨翅,弯下颈在君蝶影脸上磨蹭着,状似依依。
「雪儿,你出去溜达会儿,我看一下蝶影怎么了。」平和的语气就如同与老友对话般熟念,凌书岳一点也没与鸟说话的尴尬。
「嘎」的一声,白鸟似乎懂得凌书岳的意思,只是仍恋恋不舍的依偎在君蝶影身旁,好一阵子才慢慢的移开身躯,让君蝶影滑落在凌书岳的臂弯中,跳了两步,便展翅冲向蓝天。
「一旁的血手驼龙看的啧啧称奇,惊讶于鸟儿的通灵,也惊讶于凌书岳对与君蝶影熟念的称呼,加上之前孙如意转述君蝶影那次对凌书岳说的话,难道他们之前就已经认识了……
「蝶影,醒醒,蝶影。」轻柔的唤着,凌书岳看着君蝶影染着红晕的双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际,果然在发着烧。
「……」勉强张开眼来,君蝶影只觉得头沉重的像绑了铅块,浑身酸软无力,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不用多想,他也知道自己病了,大概是因为太久没生过病,还真是难以忍受这种从头到脚的难受。
「蝶影,醒了吗?」肩上传来的轻晃让君蝶影集中起涣散的神智,看清了眼前呼唤着自己的人影。
「……书岳?」疑惑的眨了眨眼,君蝶影迷惑与凌书岳带着担心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令他怀疑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凌书岳,因为他从不曾在那冰冷的眸中见过这情感,即使是在同游江南的时候。
「为什么不吃东西?」随着冷冷的责问语声,凌书岳恢复之前漠然的神态,变化之快真让人以为之前的是另一个人。
「吃不下……」嗯,这才是凌书岳,刚刚果然是自己头昏下的错觉,君蝶影现在只想闭上沉重的眼皮再找周公下棋去,,遑论有什么口吃东西了。
「不吃吗?你似乎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眼看君蝶影又将合上眼睛,凌书岳以幽冷的语声制止着。
「我说过你的命,你的所有都是我的,如果你不听我的……你不希望我出现在你师父面前吧?」凌书岳很清楚这是唯一能让君蝶影清醒的事情。
「你?!」果然君蝶影闻言急忙的撑起上半身,他怎么也想不到凌书岳会拿这件事来逼他吃东西。
「你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君蝶影苦笑着道,他不是故意的,天下哪有人会跟自己的肚皮过不去,实在是一点食欲也没有,偏偏凌书岳竟拿师父来威胁他。
「这你管不着,你吃还是不吃?」冷冷的口吻,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凌书岳当然不可能用哄劝的方式,如今碍于两人的立场,只能用这法子让他吃东西,要不哪来的体力让他恢复呢?
这人实在有够霸道!!君蝶影心中暗自嘀咕着,随即却又释怀的轻笑了起来,认识他也不是第一天了,他那满身的傲气与霸气自己还不清楚吗?印象中,他所决定的事好想没什么可以商量的,也似乎没什么能改变他的决定。
无奈的,君蝶影只好吃力的举箸挟起食盘里的菜往嘴里塞,如同嚼蜡般咽了几口,但一阵强烈的恶心感让他忍不住偏过头,俯身吐了起来。
即使将刚才勉强咽下的食物全吐了出来,却还止不住腹中翻涌的感觉,继续呕着黄水,直到什么也吐不出时,君蝶影已经脱力的垂着头不住喘息着。
「岳儿,看他这样,硬逼也不是办法,我去叫厨房弄点清淡的米粥。」血手驼龙急急得说道,接着又像怕凌书岳开口反对似的连忙奔出屋外。
血手驼龙的举动除了因为对君蝶影那份不寻常的关心外,只要的还是……在刚刚的瞬间,他看见了凌书岳眼中闪过不忍与懊悔的神色,那时他从不曾见过的表情。
所以血手驼龙知道只有抢先带凌书岳出主意,才不会让凌书岳为难,才不会让凌书岳做出令他自己痛苦不舍的事……唉,这孩子,总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往心底藏,你的心能容得了多少啊……
「……」怔怔得看着血手驼龙夺门而出,凌书岳无言的握紧了拳头……明知道他病了,为什么还这般逼他,令他更难受呢?留他在身边,果然只是会更加伤了他。
弯下身,凌书岳一把抱起半昏迷的君蝶影,好轻……你瘦多了……心底暗暗自责着,却听见怀中的君蝶影喃喃向自己低语着。
「……别去找师父……别伤他……」
细微的语声如针扎般刺痛了凌书岳,同时也激起他的怒意,人都已经半瘫了,你还这般惦挂着他?他对你就这般重要,这么的无可取代吗?
一股不甘的意念让凌书岳想出言相讽,低下头却迎上那双清澈却疲惫的眸子,眼中满是焦急不安与乞求的神色,顿时让他满心的不快都化作不忍。
「我不会去,你别再担心了,好好休息吧!」柔声安抚着,同时轻轻的在君蝶影发热的额上印下一吻,此刻的凌书岳不再掩饰自己的情感。
「嗯……」低应了声,君蝶影安心的闭上了眼,意识越飘越远……我又好想见到你眼中深埋的感情,是真的吗?真的是你吗?还是又是我的错觉……
抱着君蝶影回到自己的寝居,就发现一碗清粥已置于桌上,凌书岳不禁撇唇苦笑着,有这么明显吗?他已经百般压抑自己的情感了,结果终究还是叫龙叔看了出来,要不,这碗粥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轻轻的将君蝶影放在床上半倚着床柱,凌书岳举碗就含了口粥,等到感觉不烫嘴时,才凑上前贴着蝶影的唇一小口一小口哺喂着,等确定他能接受没再吐出时,才继续喂第二口。
「小碗粥整整喂了近半个时辰,凌书岳已是满身大汗,直比与高手过招还要来的累,但看见君蝶影的唇色稍稍恢复些红润又令他感到莫名的满足。
「哎,你这家伙……让我这么累……」凌书岳伸指轻刮君蝶影挺俏的鼻子,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活像个准备恶作剧的孩子。
「……该跟你讨点利息。」低下头,凌书岳又腻上了眼前的红唇,轻轻吻着,就如同君蝶影的唇舌上有着诱人的蜜汁,那般令凌书岳着迷。
不知过了多久,凌书岳才恋恋不舍的离开那双被他吻的微红的唇瓣,凝视着君蝶影苍白的消瘦的容颜,心中又是一阵的翻涌……
初见时,就觉得你仿佛不属于这尘世,像是个无虑的精灵,悠游自在的游戏着人间,耀眼的光芒让我不由得深深被你吸引,灿烂得让我目眩,真的好想抓住这道光芒,永远不放手……
但我明白,在我手中的你终究会逐渐失去你的光芒,失去你翱翔的羽翼,如今……事实不也证明了这点,在我怀中的你竟是这般的憔悴……
还是该放手的,早知道我们的世界是不会也不该有交集的,却始终还是不死心的想留下你……结果就只是留下日渐枯萎的你,这不是我想要的!绝不是的……
「赶快好起来吧,我会让你回去你的世界的……」凌书岳喃喃低语着,大手轻抚着君蝶影消瘦的脸颊,「只是很抱歉,我不能解除你的禁制……或许你不愿意,但是唯有如此,才不会有与你动手的一天,所以,原谅我,原谅我这一点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