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就是如何带预官那几个问题,有什么好讨论的!真是机车,要开会干嘛不利用白天的时间。去!”
我内心很不满地看着地上,不想加入他们的讨论。但连长却偏偏不放过我……
“周明信,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想都没想,回答得很敷衍、很不屑,可是大家却都笑了。这时,之前那个擅自秀我莒光簿的白目排长——邓排,在笑声之后说……
“其实阿信的腿比女人还漂亮,你们看。又白又修长。”
邓排一说,我看看自己双腿伸直的坐在地上。红色的运动小短裤和三角裤几乎卡在同一个位置,白白的双腿全露,在黑暗的空间里显得比平常更白、更修长,看得我自己都有点害羞。
当我抬头发现大家也都在往我双腿看的时候,我赶紧弓起脚,用双手抱住,然后很想杀了邓排的往他的方向瞪过去……
就这样,不经意的我看到连长也淡淡的笑着,让我心眼儿又莫名其妙的热了起来,马上低下头去……
“奇怪!我明明就很讨厌那个贱货,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我的情绪起伏呢?这难道这就是……不不不,他对我又不好,我怎么可能……不,不可能……去吃大便吧他!”
***
每次到了放假时刻,我就觉得好兴奋,但这次刚好连长也休假,他问了我们休假的三个人住哪里,说是可以顺道载我们回家。其他两个休假的士官像是赚到了一样的连声说好,害我也得跟着点头。
我无奈的换了装,和另外两个休假的人在中山室外面的走廊不耐烦的走来走去,就为了等那个贱货;因为他临时被营长叫去,也不知道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突然,后头传来一个声音……
“周明信,你都换好装啦!等我等我,我马上就好。”连长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似的,说完便跑进房间,也没等我回答。
“干嘛啊!我跟你又不熟,叫成那样,好像我们很熟似的。平常也没见你这么好口气,是吃错药还是怎样!最好给我快一点,否则……”
我心里不停的大骂着,想不到他还真快,我都还没骂完就出来了。一路上,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一方面当然也偷偷的听着这些人在聊些什么。
突然,连长在一个空捎里插进了一句话……
“周明信,你休假都去哪里玩啊?”
“我?为什么这么问?”本来我打从心里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再加上他还是把我的全名都叫出来,而不是像其他人亲切地叫我阿信,所以我冷冷的反问他。
“没有啊,只是想知道你都去哪里玩!因为你看起来很会玩的样子。”
他这种随便把我定位的说法让我有些不爽……
“什么叫做我看起来很会玩,就算我会玩,那也不干你的事!”我故意高姿态的继续反问着他。“那你休假都去哪里玩?”
“我!我几乎都待在家里,所以才想知道你都去哪里玩,下次你出去玩,搞不好还可以带我一起去!”他不死心的继续追着。
“我也是都待在家里啊!”我随便的给他一个烂答案,因为我觉得烦死了。
“怎么可能!你应该会去跳舞吧!”
“那你常去跳舞啰!”
“我是不会跳舞,不过我很想去见识一下舞厅。”
“我也不会跳舞啊!”
“那你有没有去过舞厅?”
“舞厅!很少去。”
“你看吧!我就知道你一定去过舞厅。”他像是打了一场胜战,兴高采烈地说。
“……”这时,我很想反击却又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什么。
他见我没有说话,又接着说……
“下次去舞厅,找我一起去嘛!”
“拜托!要我找你,那你有得等了”我心里犯着嘀咕的回答:“……那看你什么时候想去,找我好了。”
“真的,那你平常都和准一起去?”
“干你屁事啊!问那么多”。我假装想一下,“嗯……朋友啊!只要人家找,没事我就会去。”
“都开车吗?”
“有时候开车,有时候骑摩托车,有时候坐计程车!”
还好这时有个士官要下车,让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如果再让他继续问下去,我肯定会疯掉。
再度上路时,我闭起双眼假装睡觉,就是不想再和他对话。不过说也奇怪,我的眼睛闭起来了,脑海却还是残留着对他的猜疑……
“他干嘛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是在找话题吗?难道……他是要跟我表示什么吗!不不不……他上次才罚我提早收假,他怎么可能对我好,他只是个令人讨厌的人而已……可是……”
不知不觉中,我好像陷入一种矛盾的世界里……
***
打扫时间我刚好经过连长房间,听到了微弱的音乐传出来,我忍不住凑上我的耳朵,想知道他都听些什么音乐……
……是麦克波顿的《ToLoveSomebody》,想不到他居然也喜欢这首歌,不过这首歌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我还没找出答案的同时,紧接着下一首歌已经传出来……
……嗯!这是《ForTheFirstTime》,想不到他居然有着和我一样的喜好,不过我比较喜欢洛史都华唱的那个版本。
当我心里有一股暖暖的热流,慢慢的随着歌曲扩散开来。
……等等,不对,这歌也不大对劲……这是翻唱的,他居然买这种大杂烩的专辑,真是个白痴!这种随便找人录一些经典名曲就拿来卖的专辑他也买,难怪我一直觉得不对劲!
突然一个士官经过……
“阿信,你在干嘛?”
“……扫地啊!”我赶紧挥动手上的扫把,随便应付一下这杀出来的程咬金,心想,还好我是站着发呆,否则就糗大了……
应付完程咬金,我突然想到中山室里有一组迷你床头音响……
好!下次我要把原版专辑带来放。
***
一个星期后,轮到了我打扫中山室,我把我最讨厌的一个士官的CD丢到一旁去……
‘真是的,听什么交响乐嘛!看他那一副台客、恶霸的样子,还常把他和他空姐女友的性事挂在嘴边,说什么他一天可以来个七次,简直就是个俗辣!而且一天来七次,我看是七下吧他!’
我拿出预先准备好的两张CD,强力播放,然后若无其事的拖着地,嘴里跟着哼唱。果然,连长跑了过来,我瞄到他一进中山室看见我便马上又转头出去。我心想……
‘可能是在营区里吧!每次在营区里他总是表现出看我不顺眼的样子,而且还很少跟我说话。’
我看他站在外面走廊假装看着连集合场,依然还是那副拽样……
‘你算哪根葱啊!难道你要等老娘过去和你搭讪不成!’
我很白痴的喜上眉梢,心花全开,只因为他的态度是那么的不讨喜,而我正哼唱着他也喜爱的歌曲……
没多久,徐政浩也被歌吸引来了。他也是个士官,人很好,找们之间的话题常常围绕着他的女朋友。因为他很喜欢听我说一些我对女人的看法。他说和我聊天总是会让他茅塞顿开,他对女人又有更深一层的了解。
当徐政浩要进来的时候,却在门口被连长叫住,我隐约听到连长在问那是谁的CD……
“阿信,这是你带来的吗?”徐政浩进来后拿着CD外壳问。
“对啊!……很好听吧!……”
我差一点忍不住笑的回答。因为我发现连长也竖起了耳装出一副很想知道答案却又在外头的拙样,让我心中那股莫名的暖意又开始微甜起米。
***
令人讨厌的时刻终于来临,明天预官就要来了,而为期十周的入伍训练也即将展开。
虽然我已经撑过了这两个月来的苦难,但那毕竟都还不是我最怕的事,因为我最怕的还是站在人前,喊一些要命的口令!
我想,以我的音量和声调,我实在不敢想像那会是什么画面!
加上更倒霉的是,我是十二个支援士官里倒数第二菜的,而最老的那两个,早已经扬言他们不用背值日了,那也就表示我一定得背一个星期的值日。
我一连串的担心,让我恍惚到听不见排长正在中山室分配给大家明天的工作,只盯着排长的嘴巴开开合合……
就寝时间,大伙都纷纷的走向三楼,而我还浑然不知到底为什么,呆呆的挂起蚊帐,躺在床上想着今天以后该怎么办,直到有人来叫我……
“阿信,你怎么不上来?”
“上去干嘛?”我软软的撑起上半身,气若游丝。
“连长说,要趁预官还没来。大家要在三楼库房一起喝酒,你不知道?”
“真的,什么时候说的?”
“你是耳朵长包皮啊!快啦,大家都在等你。”
“好啦!你先上去。”我赶紧下床,嘟着嘴碎碎念:“讲话干嘛那么难听啊!动不动就把那个挂在嘴边。”
当兵就是这样,再难听的话你都会知道:即使你不说,你还是会听到。
我一走进三楼的小库房,大家也不知为什么,纷纷发出那种像在欢迎巨星的哄声。我低着头,坐上那个唯一剩下的椅子,一抬头才发现连长就坐在我的对面。霎时间,我觉得我的脸应该红了,因为他一直看着我……
‘干嘛这样看人家啊!’
我想大家应该也都在注视着我。只是,和我的眼神接触的只有他……
“我们的阿信在原单位是担任文书的工作,对于带兵不是很拿手,希望大家在往后的十个星期能尽量给他帮。”
辅导长的一席话,打破了整个尴尬的局面。这时大家也都同应他们会好好的给我照顾,让我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想……”
‘他说话了!’我兴奋的看着他到底想说什么。
“……周明信就不要背值日好了,反正你们有十二个人,会有两个人背不到值日,至于另一个不用背的人,你们再自己去……”
连长的这一番话,讲得有那么点怯场,很勉强似的。但这不免就引起别人的猜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而我只想到一个答案……
‘他一定是喜欢我,想讨好我,所以帮我。’
不管他后来怎么极力的在做些解释性的歪理,也都明白地说出他想掩饰的用意。
‘他……刚刚还是叫我的全名……唉!如果他跟着大家一起叫我阿信,我想我会更高兴!’
睡觉前,我拿出刚来这支援时求的签……
危险高山行过尽
莫嫌此路有重重
若见兰桂渐渐发
出蛇反转变成龙
突然间,我好像越来越看得懂它的意思了。
***
预官入伍的第一天,也是我正式成为教育班长的第一天,眼前的这幅景象,无情的把我拉回到我新训的时候……
想当初,我也是扒得只剩一条内裤在忍受教育班长的无礼,而如今,阴错阳差的我也成了教育班长,但我却丝毫没有想要整人的欲望,因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我并不想低级的从这些人身上找到补偿。
幸好我今天的工作是站报到处,只要核对预官的姓名、编号,就可以把他们交给其他班长了。
我想,如果是要在预官刚进来的这一刻,给他们一点所谓的军纪概念,交给其他班长也就够了……
“吗的!会不会快一点啊!后面还有人你知不知道……”小赖常凶狠的在吼预官。
我看到这些预官的表情变化也着实好笑,因为一开始他们都是带着惊慌失措的神情来报到,但在看到我和颜悦色的对他们做说明与指引之后,他们的表情讶异着也许当兵并没有想像中的恐怖。而开始出现稍稍松懈的心防,但却还是马上坠入人生炼狱的开始。
虽然我可以体会领个衣服、鞋子就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心情,但我真的也爱莫能助!
“还有多少人没到,”他,就这么冷不防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大概……还有一半吧!……我……”
想不到他就这么来匆匆,去也匆匆。原本我还想当面跟他说声谢谢的,谢谢他说我可以不必背值星,但他却走了。
我想,可能是他没有注意到我话还没说完吧!
想起昨天,我脸上就不禁洋溢着连我自己都不懂的幸福,因为连长除了说我不必背值星之外,还不停地要我和他喝啤酒。
只可惜我不会喝,也不喜欢喝,所以只能应付应付他。
‘他一定是对我……’
感觉上,昨天发生的事也没太特别。但我却想起来就忍不住傻笑,让陆续来报到的预官都得站在我面前一会儿等我回神……
……虽然我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也不知道这弦外之音会不会是我自己多心了。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比较合理的解释吗!反正,想想又不犯法,而且他又那么帅、那么替我着想……也许……我真的是喜欢男人吧!不然他不会占满我整个脑袋……’
想到这,我的傻笑变得开怀,‘……我还真是幸福呢!’
晚上,我们又摸黑在中山室里开会。
连长一再嘱咐我们要带好这些预官,“……如果不好好磨炼他们,以后他们是没有办法当个称职的军官……”
此时,那个长得很恶心的邓排插话……
“连长,我发现阿信今天做得很好,每个预官都非常清楚报到后应该要做什么……”
‘拜托!这不过是接待的工作罢了。’我心里不屑被他称赞的骂。
不过,我还是蛮高兴的;因为他算是讲了句人话,而且是句使我受到注意的话。
黑暗中,我不敢直视的斜眼看向连长的脸,隐约可以看见他似乎因为邓排的一番话而笑着,而其他人则是在辅导长的怂恿下,轻声的为我爱的鼓励。
这时我也笑了,但并不是因为那愚蠢的赞美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