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前几任身边人,她的心思很轻易的转了一个方向,仿佛眼下对她最重要的已非对天下的研究。她道:“你姓刘,再临呢?我想起来了,姓季,同墨姓乌……你在做什么?”
“大姑娘不是有个习惯,喜欢在发呆时写下脑中记事吗?”
徐直慢慢的抬眼看着他,良久就不说话。
九行心一跳,对上她的目光。“怎……怎么了?”
“是阿玖告诉你的吗?”
“是……是啊。”
徐直哦了一声,极其缓慢的举起笔,又看向九行。“白华呢?这阵子总是少见到她。”
“她无颜见大姑娘,所以……”
“我明白了。”
她又问:“再临不方便入城,孙时阳至今在府里没有回去,是为了什么呢?”
九行流畅地答道:“得等大姑娘完全康复、行动自如后他方会离去……大姑娘,你这样看着我是……”她眼神有点恼怒,他是说错了什么?
徐直收回目光,笔尖将落纸上的动作就这么停住,似在深思什么。
九行在旁耐心等候,等着等着,竟看见徐直额上布满汗珠,他骇了一跳,正要问怎么回事,就见徐直专注的下笔。
他瞄着,还真的像姜玖所言,看不懂。
她神色十分慎重,停停写写,等收了笔后,她微微一笑,盯着九行说道:“你收妥吧。”
“是。”
“收到哪里去呢?”
“收……收到姜玖已往放着的地方。”
徐直又嗯了一声,没有再多做细节追问。她起身说到:“我累了,你收拾收拾也回去吧,我去休息了。”
“是。”九行小心卷起纸后,转头看了徐直的背影一眼。她往后院走去……好好的一个皇子,真的成了后院人吧。
微亮温暖的光自门窗底下泄露。
徐直低着头盯了许久,直到里头有人打开门,周文武就站在那里。
“徐直,要我像那些小倌到门口迎你吗?”他阴沉说道。
徐直呀了一声。“不,我在回忆,在想着,近日看见你就能想起这光,也在想该不该进去。”
他眯起眼,仍是将她一把拉了进来,掩上门。她脱下斗篷,才看见床上那边大刀,就有人自她身后抱住,蹭着她的颈子。
她已经见怪不怪了,从初时吃惊这个年过三十的男子精血异常旺盛到现在她算麻木了吧。
不是说他无子而对房内事感到无趣吗?摄魂钟所摄出来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她还真搞不清楚了……她思绪微的停下。发现自己没有想探究的欲/望。以前,不是这样的,那是她总是兴致勃勃去挑战一切难题,现在……总是在深想前就停止了。是开颅的后遗症吗?
“徐直,你敢分心?”他将她转了过来。眼神阴暗。“你这什么眼神?”
“没……我只是在想,你今晚要尽后院人的义务吗?”
那他每天晚上在那里煽风点火算什么?自己点自己烧吗?徐直向来偏理智,不做多余的事,但这位皇子似乎就是爱做多余的事。
她脱了外衫,未觉身后压抑的目光,径自上了床。她本来没有跟人一块睡的习惯,不过在头痛那段时期,她必须承认有人的体温令得她稍稍好睡些;现在头不痛了,她倒是不介意一个人睡……这样把人抛弃好像不太道德。
若是以往,她哪会管这些,直接走人了,但现在……周文武放下床账,跟在她后头上了床。他把她搂进怀里,指尖轻轻梳理她的短发,问道:“头痛吗?”
“不,不会。”她自己都觉得身子情况愈来愈好,再也不似以前往往思索着事情,却一直被头痛干扰。她试探地说道:“阿武,先前我开颅后虚弱,半只脚还踏在鬼门关上,因此照你所言试看看让拥有皇家血的你,夜里守护在一旁,如今我已大好,可以结束了。”
“哦?原来你想换个人睡了?”
她一怔。“不,没有……”
他俯下头,本要跟她说话,徐直却是习惯的凑上去轻点他的嘴一下。此举大大取悦了他,他立刻回吻。
徐直颇感无奈。这个男人一直处在发情期吗?怎么以前都没有发现呢?他很容易被撩起情欲,或者她该重新推翻自己过去的述作。
思及此,她思绪又停顿。自开颅后她谁也没有说,其实她的思考断断续续,总是无法集中,思路到一半就无法克制的回忆着过往周遭所发生过的人事,她本以为这是开颅后的后遗症,但日子久了,她惊觉不对劲的不是她的脑子,而是内心。她内心时时产生恐慌,令得脑子无法运作。
她下意识地抱紧周文武的腰身,感到对方一刹那的僵硬,她回过神,想起她一主动,他就会有这类异常的反应。
他曾经喜欢过徐达,喜欢过他的姬妾,最后喜欢上了她,对于每个女人他都有这样的反应?他真是感情充沛,一如他赤裸裸的欲/望。
“徐直,你在想什么?!”
她在想,他得不到徐达,所以疯魔;他得到了无数姬妾,却连眷恋都不曾有过;有朝一日,他得到了她,或许就再也没有执念?无数的可能,自徐直脑里延展开来,等到周文武盯着她又重复一次,她才有回过神,略带惊讶的看着自己居然以周文武为中心做延伸性的思考。她从来不曾以一个人去做思考,去考虑他的情绪、他的思想……“徐直?”
她怔忪的盯着他,他背着光,她看不清她的表情,手指抚上他的眼角,想起他眼角那抹艳红……“阿武,我很高兴你活着。”
他眯起眼瞳,凝视她半响,随即搂她入怀,让她听着自己稳定的心跳。他的手掌还是下意识去护住她的后脑勺。他声音刻意放柔道:“你也不必直想着那一天,没什么好想的,就只是你生命里无数天里的某一天而已,”
徐直嘴角微微上扬,这么温柔的声音,居然出自周文武这个疯皇子,要在以前,真的会令她啼笑皆非,直道不可能。
紧跟着,她的思路再次顿住,自己暗哦了一声,细细品尝着——原来,这就是周文武的温柔吗?
夜深沉,徐直突然张开了眼。
她无声无息的坐起,周文武仍然睡着,这令她有些吃惊。开颅后她偶尔在夜里醒来翻身,这男人比她还快醒一步,她都想问,既然与人同睡会令他夜不安寝,何苦来哉?
四周安安静静的,偶有夜风撩进窗里,她的大脑不停放人运转推敲着某件事,神色流露出些许的紧张来。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床幔,下了床,回头看周文武一样。天色昏暗,烛火已熄,但床上那隐隐约约的人形在那……她嘴角不自觉的挂上微笑。
她扶着床沿,穿上履鞋,正好搂到男性的西玄衣裳,里头似有东西。她的手伸进去摸,是……她视线移到床幔后的男子身形。
同心结?同心结旁还有好久快碎玉?她的凤凰同心结?
周文武不缺钱,向来也不爱大魏的物品,拿她的同心结做什么?因为玉佩上有凤凰刻纹?
她微觉奇怪,却没有去深想。既然他喜欢这个同心结到连碎了都要,让他继续受着也无妨。
于是,她原封不动放回去,取过斗篷,悄然无息的出了门。
徐府的地图在她脑里勾勒出来,十多年前父亲去世,府里正要翻修,再临本要自行作主,她难得兴致所至,用两种截然不同的角度重新设计,这座围子她是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