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始终在她脑海里游荡。记得与他共舞的每一幕景象。在舞池中,放任自己的步伐,简洁、利落的舞姿在偌大的平滑地板上轻盈、明快地跃动,她跟随着他的脚步,走上了这宽广的舞台世界。
在男伴的带引下,她旋起,飞舞,摆动着曼妙的身躯。火一样的身段、令人屏息的舞艺,配合着彼此间的默契,让她跃上了亚洲的赛场,在各国好手中脱颖而出。但这只是她达到目标的第一步。她要的不是众人的掌声和喝彩,也不是虚浮的名利,更不是那高额的奖金。一切的一切、所有的付出、多年的努力,都只是为了他……
走至裁判面前,以一个简单的旋身、曲腰行礼作为表演完毕的终结动作,在如雷的掌声中谢幕,热烈的鼓励声让他们知道方才的表演在别人的眼中已是近乎完美无缺。演出落幕,她和他一同离开舞池,原本挂在心型脸蛋上的灿烂笑容在走出表演场地之后立即退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冷漠和淡然。
她坐在选手休息区的角落,从身旁的化妆箱里拿出一卷湿纸巾,沿着发际缓缓地擦拭着方才激烈舞动时流下的汗珠。
于孟非看着她的一举手、一投足。
始终能展现令人着迷的优雅和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肢体语言,大概是舞者所必备的特质,但是在他的眼中,没有人比苏子嫱更懂得发挥自己、更懂得让人将所有视线的焦点摆在她的身上。她的笑容只有在比赛时才能看见,下了舞台,她甚至连开口说话都嫌麻烦。但那股冰封、冷然的气质使她更突出,更能捉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从舞场走出来到现在已有十数分钟了,他依然感受得到有多道舍不得移开的目光尽是往他们的方向扫来。他握住苏子嫱的手腕,打算离开那些虎视眈眈的注视目光。看着苏子嫱身上由少量布料剪裁而成的舞衣,他的眉心又不由自主地打了多道皱褶。几乎快涌出胸口的占有欲,让他的唇瓣更是紧紧地抿住,一张刚毅的面容仿佛蒙上了一层冰霜。
她侧过脸庞,一张粉雕玉琢的容颜添了五颜六色的化学颜料,为了比赛效果而上的浓妆让她的轮廓更加鲜明,艳丽绝伦的脸颊转而侧对着于孟非,眼眸中有着对他的了解。他的醋意总是无法掩饰,他的感情哈终那样容易流露。即使,她对他所有的付出一直视而不见,他亦毫不在意。
这男人,真傻呵!
她的心,早在多年以前便已全然地遗落,教她如何去接受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她的视线再度转向舞池,默默地看着舞场中那逐渐凝聚众人视线的焦点。他的舞艺比多年前他们相识时精进了不少。她的眼眸中流转着难以掩饰的赞赏,但也因为如此,内心那股莫名泛出的失落和卑微,让她不自觉地怏怏不乐起来。
他怎会注意到那个始终藏匿在小角落里的自己呢?过去,她的存在未曾吸引过他的注意,也因此,她更不敢妄想今时今日的她,是否能让他稍微留下些许的印象。
全场的人,赞叹着他每一个完美的演出动作。他以优越而明快的墨西哥舞步引领着他的女伴,两人仿佛融合为一,那种契合的感觉,恐怕不是三两天的工夫便能训练得出来的。他们那样轻快而自然,舞步的跃动犹似已成为他们身体自然行为的一部分,没有丝毫的做作和伪装。
她将一切看在眼底,把泛涌出胸口的失落感强自抑人心里的深黑角落,不让任何人发现在她冷凝的外表下,那一颗赤裸而灼烫的心。
也许,旁人眼中的自己恃才傲物、姿态过高,但没有人会知道外在的形貌只是一种假象。有谁能够真正去看透她的心?
“子嫱,时间差不多了。”看见她凝视着舞场里的舞者,于孟非不甘受冷落般开口,企图能拉回苏子嫱的注意。
“今天还有事?”她扬眉询问着,不过,注意力似乎依然无法完全由舞场中移回。
“这场比赛结束之后,大会要开庆功宴,你又打算不参加?”虽是口头上问着她,但他的目光亦不由自主地斜睨向场内那个能夺取她注意力的男子。那张熟识的面孔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每当他一出现,他都能隐约地感受到苏子嫱的不同。那男人的的确确影响了她。只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无法搜寻到这男子曾经出现在苏子嫱的生活中的纪录。
他未曾试探过,也没想过要去试探。她不想说,即使他挖空了心思去探索答案,也都是白费气力。他只能默默地在一旁观察着、猜忌着,只因她将自己封锁得太过紧密,让他永远无法触及她的内心世界。
苏子嫱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认真地考虑着于孟非的提议。她躲得够久了,现在出现,也许他已对自己不复记忆。当初她若有似无的表白,他当然不会钝到感觉不出来,只是他不曾放在心里。那时的他高高在上、傲慢不驯,怎会了解她怯懦而不善表达的心?
如今,她亦随着他走向这条路,一半为了自身的理想和兴趣,但另一半的缘由却全都来自于他啊!她想看看,这么多年后,他是否还记得当初那个不起眼的女孩。想看看在经过这些年后,他乍然看见自己时,是否也会有些许的惊讶。她真心期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报上我的名吧!”她不再迟疑,爽快地答应下来。之后,她随着观众的掌声,目送“他”走出舞场。
莫中耀,等待着见面的那一刻吧!你可知道,我这么多年的付出和苦累都只是为了这一天的来临?
于孟非的眼底掠过一抹讶异。原以为苏子嫱会如同过去一样,比赛之后便甩下众人,躲开一切道贺和锦上添花的恭维声,然后躲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沉淀她的思绪。
然而,今天她却愿意参加庆功宴。他不得其解,却也只是点了点头,答应替她张罗一切。苏子嫱的思绪是难于拿捏的,否则,他也不会执着地守候了她这么多年,却依然无法攻破她的心房,得到她那颗冰冷的心。
“走吧!”于孟非揽着她的腰,带她离开了选手席。
他们背着舞池,走向表演馆的大门口,却没看见一双锐利晶亮的黑眸,随着他们俩离开的步伐,目送他们走出了比赛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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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再闯过了一个红绿灯!于孟非并不是故意违反交通规则,只是他不专心。事实上,他根本没注意过上方那三个闪烁变化的交通标志,甚至险些在误闯的当口撞上机车骑士。他吸了口气,再度放缓车速。
“孟非,我可不希望自己的一条命是葬送在交通意外里。”原本闷不吭声、径自沉溺在四处飘游的思绪里的苏子嫱终于开口说话了。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心不在焉……”于孟非索性将车子停下来,深喘了口气。
“你那种开车方式,不是‘有点’心不在焉而已!我怀疑你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惬意了,想去阎罗殿观光。”她按了中央控制钮,将四周的车窗降下,温暖的自然空气轻拂人车内的每个角落。
“这样舒服多了……从会场的冷气房走出来,又窝到个更小的冷气房,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她闷闷地说着,索性将下颚移向窗外,让粉颊更贴近窗外的微风。
于孟非仅是轻抿着唇瓣,想起过去曾有一回,苏子嫱坐进他的车里时便猛喊着外头的热气令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说她怎么也没办法领教那种汗流浃背的感受,如果要她坐在一个热气蒸人的车厢里头,那和烘焙一只烤鸭有何不同之处?从此,只要开车接送苏子嫱,他没有一次不先释放车里的冷气,让温度降低之后,才敢让她入座……谁知,她这回的说辞又和上回不同了。
都说女人是善变的,而苏子嫱自然拥有善变的权利。
她望着窗外好一会儿,终于满足地转回头,看着于孟非,问:“你的情绪调整好了吗?还是干脆换我开车送你?说不定待会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她倒还培养出幽默感来了,不仅懂得损于孟非,还同时拿他们两个人的命一起开玩笑。认识苏子嫱的人都晓得她不会开车,怎么也学不会控制好车速而不致引发危险……
说苏子嫱不会开车,乃是因为她在大三那年所留下的“风光”纪录,那则她将车子开往高速公路,撞出连环车祸,在社会版上留下的纪录。甚至现在她的脚上还有一条约莫十公分长的疤痕。她在医院昏迷的那段日子,也是他最难忘却的时光。如果说苏子嫱究竟有什么让他眷恋不肯放手的地方,大概便是当时她的柔弱与多情,令他从此沦陷而难以自拔。
想起过去的那段时光,于孟非的眼眸流露出一抹柔情。也许苏子嫱早以忘却当时的她脆弱得像菟丝花般,只能攀附着他而生存的模样是多么惹人爱怜,但他却永远无法忘却。当他陪伴在她身旁帮助她复健,扶持着她踏出伤后的第一步时,她对着他展露出的灿烂笑脸是多么令人难以忘怀,足以让他愿意倾出自己的一生永远守候着她。从那时开始,她便成了他命定中的那个人儿,使他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以博得她封锁住情爱的心。
虽明白苏子嫱的心里始终伫留着一个人,但执着的个性令他激起勇气和斗志,以为只要守住她直到最后,苏子嫱终会为他所付出的真情而感动。在苏子嫱受伤的那段时间,他深信自己已经做到了。只是,她的梦依旧未醒,因为那个“梦”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一直无从发觉他对她浓烈的爱意。
发觉于孟非凝视的目光,苏子嫱偏开了头,闪避着他带着灼热的眼眸。于盂非对她的感情表达得太明显了,她不愿接受,只能逃避。
“子嫱……”他的手缓缓搭上她赤裸的香肩。苏子嫱微颤了一下,努力扯开一个最自然的笑容,迅速地转头面对于孟非。
“你考虑好了?打算让我开车?”说着,她微微地弯下腰,让于孟非的手由她的肩头滑下。她将手指伸往车钥匙的方向,准备发动车子。
他怔忡的眼神仿佛在埋怨苏子嫱对他的逃避,他移开注视她的眼眸,轻叹了口气。
“我开车技术也没那么差吧?看你唉声叹气的……”苏子嫱送了一记白眼给他,语气明显而刻意地营造着车厢内轻松的气氛。
“你的开车技术令人无法信服。”他简短地说着,而后自行发动了引擎。
“这么糟糕吗?上回我不是活过来了?你怕死……”她咯咯地笑出声音,偷偷觑了一眼于孟非依然未放松线条的脸。
“和你一同下地狱我也不怕。”他专心地看着马路,不过嘴里说出的话却还是夹带着些许的不悦。
“别开玩笑了……”苏子嫱收敛笑声说道,“你这公子哥活得不耐烦,我苏子嫱倒觉得做人的滋味挺不错,不想那么急着投胎。”
于孟非用力踩下油门,让车子呼啸的声音替他传达满腔的怒意、不满以及对苏子嫱怎么也抹杀不了的爱恋。
他为她付出了这么多的情感,残杀了身体内无数的感情细胞,为何就是无法唤醒自己那颗痴恋着她的脑袋,也无法博得她对自己付出相对之下的千分之一的爱恋?难道,一厢情愿地追随她这么多年,换得的却仅是一片空白吗?
潜藏在心里那颗不定时炸弹似乎将要引燃了,他究竟该如何抵抗、如何去面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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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到达了这次主办单位替选手们安排的饭店门口,于孟非停下车。虽然心里被苏子嫱所激起来的怒气还未尽散,不过,他仍旧维持他的绅土礼仪,下车帮苏子嫱打开车门,牵她下车。毕竟他们在这次的竞赛中是表现极为出色的一对,自然不希望被别人认为方才在比赛会场上,他们之间的默契只是一种假象。
“别气了!如果我方才得罪了你的话,我可以道歉。”苏子嫱在进饭店大门之前,无奈地对着于孟非道。
“你没有错!谁都有权选择自己愿意或不愿意接纳的人事物。”苏子嫱喜欢和自己打哑谜,让他不能直接将自己的情感剖析在她的面前,使她彻底明白,那么他也只好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言词。
苏子嫱浅浅地吐了口气,轻合了一下眼睑才又说道:“你该明白这样做对我们俩都好!”
他看了她一眼,虽不满,却以刻意淡然的语气回道:“错了!那是你自以为是的想法,你该明白我——”
“别说了!”她截断于孟非的话,又道,“待会不是还有个庆功宴?没时间让我们俩在这斗嘴了。”
“子嫱,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他勾住了她的手臂,似乎有非在此刻说清楚的态势。
“但我总有选择不面对这个问题的权利吧?”她显得有些忿然地甩开了他的钳制,柳眉微微蹙起。
把气氛弄得这么僵并不是他们的本意。沉默地杵在饭店门口一段时间后,苏子嫱怕遭来旁人的议论,看了于孟非一眼后,兀自先走进饭店。这种情况虽然是她极欲避免的,不过一个月当中却至少会有近五次遇上这种争执的场面。给予彼此冷却、降温的空间是处理目前僵持场面的惟一方法,因此,她只有选择远离现场。
说是吵架,光一个巴掌是打不响的。于孟非眼睁睁地看着苏子嫱的背影走进饭店大厅去checkin,而他一个大男人却像被遗弃一般地呆立在门外。这种画面就连站在玻璃门外,甚至听不懂他们对谈内容的泊车小弟看了都会偷笑。既然里外都挂不住颜面了,他难道还站在原地妄想苏子嫱会再走出来好言向他道歉吗?
不可能的!认识她这么多年,向来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的人都是一个叫做“于孟非”的窝囊男人,永远不可能是苏子嫱!
他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在一旁偷笑的两个泊车服务生,将自己的车钥匙泄愤似的甩向其中一人,故作怒气腾腾的姿态走进饭店中。谁知这举动看起来更像个小家子气、肚量狭小的男人。
有哪个男人会像他这样?他们所要的通常只是虚幻的颜面尊严。但今天他遇上的是苏子嫱,他爱上了她,除了心甘情愿地为她改变自己之外,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走进饭店。向柜台拿了自己的钥匙,询问了苏子嫱的房间号码之后,他找到了电梯,按下的楼层却是苏子嫱所住的十五楼,而非他所住的十六楼。他何必如此呢?自作孽不可活,明知道感情的话题在他们的相处模式中是个禁忌,永远不能提及,也永远不能触碰,否则便会像地雷一般,一踩即爆,偏偏他却又那样死脑筋,一次又一次被炸得遍体鳞伤,却还是不死心地拿鸡蛋去砸石头。除了说自己是“活该”之外,恐怕也无法替自己再找到一个更贴切的形容词了。
上了十五楼,他找到苏子嫱的房门号码,叹了口气之后,才伸出食指按下她的门铃。他立在门外,过了十分钟仍是没人开门出来,他又按下了第二次的铃声。又过了十分钟,他开始显得有些急躁不安。
也许子嫱知道是谁来按她的门铃,知道自己又厚着脸皮来向她道歉;也许她根本是故意不来应门;也许,她因为自己那些影射性的问题和回答而更加畏缩、更不愿面对他;也许……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口,房门终于开启。伴随着门缝的渐渐敞开,一阵清爽的沐浴乳香飘人他的鼻内。眼前的苏子嫱披散着略显濡湿的长发,不施脂粉的娇容美丽得犹如初生婴儿般光嫩晶莹。仿如出水芙蓉般的她,比多了人工色素修饰时的苏子嫱不知美丽了多少倍。
“子嫱……”他讷讷地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才好,原本徘徊在嘴巴内的道歉混合着唾液,被咽人了咽喉当中。
他一直知道苏子嫱的美鲜少有人会去忽略,但他却从未接触过如此清纯、淡雅的她。和她相识在学校的国标舞社,艳丽的妆扮是她习惯于出现在人前的形象,即使是他也未曾例外。除去了当初她出车祸的那段时光,他接触过纯然真实、自然的她之外,他已不知有多久未曾看见她脂粉未施的模样了。
“是你……”仅按了两声的门铃,她原以为门外的人应该早已不耐于等待而离去。但于孟非的固执是少有人能与之媲美的,她不该感到惊讶,因为于孟非的个性本应是如此。
不过,她想到自己目前的模样太容易引人遐思,尤其面对的人又是于孟非。她知道他心里所有的想法。他的眼神透露出太多心底的情绪,仿佛自己已无所遁形般展露在他的面前。这是她极不愿意让于孟非接触的一面,偏偏她竟是如此不谨慎地让这样的自己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只是想来道歉……”看见苏子嫱打算关上房门,一时情急,且因她致命的魅惑力令他撤下所有防备,道歉的字眼脱口而出,已不需再多加掩饰。
“那说完了吗?”接着,她又打算关上房门。
“等等!”他用手掌抵住面前半开的门。苏子嫱一时不备,房门竟被他所推开。她低呼了一声。
于孟非走进了她的房间,并顺手将房门关了起来。
苏子嫱显得有些忿然、不安地转过身,走向房间的同时,跟随在身后的于孟非突然由她背后搂住了她纤瘦的柳腰,前额低埋在她的颈项之间。她感觉得到他正深深地汲取着她身上的馨香气息。
她立在原地,,任由他的双臂紧密地缠绕在她的腰上,并未有任何推拒、反抗的动作出现。
她明白,于孟非要的是平静,她的挣扎也许会更加挑动他心底深处真正想对自己所作的举动。她不会那么傻,和一个男人搏斗力气,她是没有丝毫胜算的。
时间在沉静的气氛中流逝,于孟非紧绷的手臂逐渐放松开来,让她重新获取了自由的空间。
苏子嫱转过身面对着他。他的眼神中有太多的痴缠和挣扎、纠葛的情感,那是被她极力压抑了下来的情绪。她知道要一个人多年来一直抑制住所有的感情而不宣泄是需要极大的自制力和定力的,她明白这种痛苦,知道深陷在情感漩涡中而难以抽身的折磨是多么令人无法承担。她自己已是如此,没料到这种痛楚却还由自己加诸到别人的身上,而被她所折磨的人却是她最不愿伤害的于孟非。
“对不起,我失态了!”他垂着头,不愿让苏子嫱看见他眼眸中流露出来的不安和不自在。
“孟非啊!”苏子嫱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后,沉重地说道,“你太傻了,我不值得你这么执着呀!”
他抬起头来,深深地凝望着她,瞳眸中那抹执意而不愿放弃的神采依旧存在,只是更增添了一抹忧愁和无奈:“感情这事哪里是用‘值得’或‘不值得’来断定的呢?那么,我问你,你守了这么多年的虚幻身影,又‘值得’吗?我甚至未曾看见那个男人出现。”
他一直都在他们的周围,只是于盂非不知道而已。每一场竞赛的场合,他的身影都曾真切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毫不费力地影响着她的思绪起伏,让她在比赛时因他的出现而失神,甚至做出失常的演出,lost掉几个步伐;每回比赛结束,她逃离人群、躲开掌声之后,面对的都是自己心底深处那一声又一声的自责和咒骂。如果她不能克服这一点,她将永远无法和他平起平坐,永远无法达成她的目标。
她只能面对着于孟非,送给他一个无奈的笑容。这一切的想法,她要如何告诉他?说了之后,她将失去一个多年来在舞台上培养出极佳默契的舞伴,也失去一个她极为重视的朋友。
有时候她真恨透了自己,明明不能给于孟非任何的承诺,却又偏偏不能舍下他为自己的付出。自私!她是多么自私呀!于孟非能够帮助她达成目标,也因为这个理由,让她迟迟不愿向他表态、不愿向他言明一切,看着他在情感上为了自己而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愿向他伸出援手。
“我只能跟你说,我们不会有结果的……”她摇了摇头,缓缓地说着。这句话并非是她第一次给他的劝告,听不听都只能由他了。
“我也说过,我只相信自己。”
他的说法一向如此,苏子嫱除了摇头叹息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我们的问题争执再久也不会有答案出现。”她看了看表说道,“你回去换件衣服吧!庆功宴的时间快到了,我也要上妆了。”她走向房门口,摆明了不愿再多谈。
“子嫱!”
“时间不多了!”她提醒着他,不愿再顾及他的抗议声音。
于孟非拿她没办法,只好顺从地走向房门口,离开之前还补了一句:“其实你不化妆的模样更美!”
待他走出她的房间,合上了房门之后,她的手掌轻抚上自己的双颊。不上妆的她美吗?她也不喜欢在自己的面容上沾那一层厚厚的化学颜料,只是她不想让别人看见毫无掩饰的自己,尤其是于孟非。她自然明白他最想看见的是未经粉饰的她,最想触碰的是她封塞的感情世界,更知道他爱上的不是她的外表,而是隐藏在华丽外衣深处的真实的苏子嫱。就因为如此,她更加不愿在他面前表露出太多真实的自我,因为那只会令他愈陷愈深、愈加难以自拔……
她心里负载着太多、太多的抱歉,然而,真正开口说出这句话的人始终是于孟非——一个错在爱上自己的男人。这是怎样的一分感情债?届时她又要如何才能偿还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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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一到,房门铃准时地响起。已换上黑色低胸贴身礼服的苏子嫱站在梳妆台前,再度审视了映照在镜中的那个充满女性妩媚娇柔气质的女子之后,才信心十足地走向门口。等在门外的是西装笔挺的于孟非。他的眼神不似方才那般落寞,已经将自己的心情调适恰当。除了他自己和苏子嫱之外,没有人看得出他们俩方才曾有过争执。
当两人相偕走在楼层走道时,经过他们身旁的人莫不回过头,让目光伫留在他们身上。
“庆功宴安排在哪里?”苏子嫱竟在走人电梯之后,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畏怯了,心脏跳跃的速度逐渐加快起来。她在紧张!一种许久未曾出现的感觉开始在心头蔓延开来。
“就在这间饭店的B1楼层,原是钢琴酒吧。这回主办单位向他们借来举办庆功宴,主要是招待这回参加比赛的选手。子嫱,你早该多参加这种场合的,每回赛后,舞者会在宴会上相互认识,打好彼此的关系,切磋舞艺。我想,你的参与会让这场宴会增色不少。”于盂非由衷地说着,眼眸专注地凝视着今夜的苏子嫱。她脸上的妆不似以往那么浓厚,只是略施薄粉罢了,不过却更能突显她原本的肤质,显得晶莹而透明;淡橙红的唇膏与她的唇色相映,在灯光下更显得粉嫩,令人极欲一亲芳泽。
他以为苏子嫱是听进了自己方才的那句话,所以才在今晚上了淡妆。他怎知她心里的真正打算,以及之所以会参加这场宴会的原因。
电梯内的四周环绕着明亮、洁净的镜子,苏子嫱由镜子里看见局促不安的自己。她深吸口气,企图稳定自己的情绪。和莫中耀这么多年未曾接触,不知待会相见会是什么场面。她在脑海中替自己设想过千言万语,当作他们在数年之后见面的那一刻所应该说的第一句话,只是,她依然没把握自己能够沉着地去面对他——一个已经盘踞在她心底深处多年的男人。
突然一双厚实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柔荑,她惊慌地想抽开,却看见于孟非疑惑的眼神。他开口问道:“子嫱,你在紧张?”他的眉心微微拢起。这是他不熟悉的苏子嫱。她向来都是极为自信、极能掌控自己情绪的女人。
“没有!你从哪看出我紧张了?别胡说。”电梯门在这时缓缓开启,适时解除了苏子嫱的危机,她真怕于孟非会穷追不舍地质问下去,“到了!我们快去会场吧!否则真要迟到了。”她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以消除他心中升起的疑惑。
加快的脚步更让于孟非看出苏子嫱的不安,他快速地跟随至她的身侧,说道:“慢点!即使你不想迟到,也要等等你的男伴吧?把我抛在后头,你自己先入会场,岂不是太过失礼?”他的手臂轻揽上她的腰际,唇角扬起一抹笑容。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喔!”苏子嫱停下了脚步,和于孟非对望一眼,不禁自嘲地笑了一笑。她不该这么紧张的。如果在还没看见对手时便自乱了阵脚,那么,到时面对无法预见的阵仗,那她不就毫无胜算了?
“现在才知道要尊重你的男伴?唉!我于孟非在你心中真的没有半点立足之地。”他开玩笑般对着她说笑着,不过,那言辞之间似乎又带有另一种影射的嘲讽意味。
“别这么说了。如果少了你,我们下午在比赛时如何能获得裁判群那么高的评价?我们的组合,足以令任何舞者相形见绌。”她自信地说着.然而话中却也同时意味着她与他的关系只是建立在彼此是“舞伴”的默契上,除此之外便毫无瓜葛了。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总觉得谜底似乎即将展现在他的眼前。除了苏子嫱方才的紧张状态外,还有她努力想和自己划清界线的表现,都令他感觉到苏子嫱的明显不同。
有种直觉令他感到恐慌,仿佛他即将要失去她了。即使过去他从未得到过她的心,但是至少他能一直守候在她的身旁。不过,今晚的气氛显得十分不同,一种强烈的感觉刺激着他的神经,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
留不住了!再也留不住他极欲守住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