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缤山,那一天你怎么没来?我们可是等了你好久呢。”
雷缤山只能苦笑。
“对了,还有你那个宝贝外甥,也跟你一道缺席,你们该不会一起去幽会了吧?”
面对余升的调侃,雷缤山始终只以苦笑面对。
除了苦笑之外,他还能做什么?
他已经犯下背德之罪。
***
看著教堂上的十字架,雷缤山只觉得他无颜再伫立于圣洁的殿堂。
他是犯了罪的人。
那一阵又一阵从那夜结合处传来的疼痛,仿佛在告诉自己,他,再也不能返回天堂。
“小山、小山,你瞧,你看过那么漂亮的捧花吗?”
走进一旁的临时休息室,只见雷芬兴奋地拿著手上的华美花束,向他咧著嘴笑。
“嗯,很美。”
雷缤山勉强地挤出了一个微笑给她。
“来,见见余明。”
雷芬连忙将花束摆至一旁,拉著雷缤山的手便往余明的方向走去。
“明,我弟弟雷缤山。”
只见原本背对著休息室的余明,立刻回过头,一副精明而利落的模样,在在显露出余明特殊的气质。
“你好。”雷缤山再度露出笑容。
“你好,久闻雷副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一表人才。”
余明温和地说著客套话,那双眸子教人看不清他的真正意图;或许是太过于突然,陌生人突然变成了亲家。
余升突然由雷缤山的后头冒了出来,亲密地搂住了他。
“余升。”
他无力推开余升。那夜之后,至今已过了三天,但他因连日来筹备婚礼而疲惫的身体根本无法恢复那身体上的疼痛。
“放开他!”
原本偌大的教堂中,所有的人声、动作都是刻意地保持安静的,却在此时传来雷文的怒吼。
“我叫你放开他,余升。”
雷缤山的眸子瞪得老大,只见一身黑色笔挺西装,高大魁梧的雷文,正一脸严肃地朝自己走来。
而按住自己的余升,竟将他搂得更紧了。
“我又不是抱你,况且缤山也没叫我放开他,你凭什么管我?”余升的口气听来十分不友善。
休息室的骚动引来了神父、教会人员、雷氏集团、余氏电脑的员工及宾客、媒体看著这一触即发的场面。
“余升,放……放开我。”
雷缤山无力的口吻虚弱地回荡在教堂里,显得微不足道。
天,他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觉得——透过教堂窗户射进来的阳光,雷文俊美得像太阳神。
“我叫你放开他,听到没?”雷文再度重申。
“你凭什么管你舅舅的自由?”余升戏谵地笑著:“活像个吃醋的老公似的。”
“够了,余升——”
余明本来要阻止弟弟再说下去,却在大家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雷文出拳揍了余升。
“啊!”
雷芬叫了出来,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而被打了一拳的余升,也不甘示弱地跳了上去跟雷文扭打成一团。
媒体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大的一条新闻,只见许多记者立刻蜂拥而上,刹那间,原本是欢欢喜喜的婚礼,变成了打架的混乱场面。
“你们……”
不要再吵了!
雷缤山想说这句话,可都还没说出口,眼前一黑,他应声倒地。
***
雷缤山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往下坠。
身体上的疼痛好像完全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云似雾的迷茫感。
他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看到雷文的脸,看到余升的脸,看到其他人的脸,都充满著讶异。
然而他来不及反应,便抛下这个摇动的世界而倒下。
然后,有一个怀抱温柔地裹住了他。
他嗅到那熟悉的体味,他明白那双强壮的手臂是谁的,之后,他安心地倒下,失去了知觉。
***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雷芬的怒吼充斥在消毒水味浓厚的安静病房内,显得相当地突兀。
“够了,芬,这也不光只是小文的错,余升也有错。”
余明的声音紧跟在雷芬之后响起。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
“我只是叫他不要缠著小舅舅,他看起来很不舒服。”雷文低沉的声音落在寂静的病房里。
“什么?光是这样,你就可以跟小升打架?你知道你的愚蠢行为,让今天台湾的各大报的头条都刊出我们的笑话!还有人造谣说,余家兄弟他们跟小山同一阵线,这一次的婚姻意在巩固小山在公司的势力。”
雷芬的音调听起来十分地高亢,情绪激动。
她继续说:“小文,妈咪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任由你自由发挥,却也让你养成了这种目中无人的个性,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并没有错……”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教人措手不及。
“我这巴掌是要打醒你!”
雷芬气得身子微微地发抖。
“你这孩子,若我再不灭灭你的气焰怎么行!你将来可要接掌这整个雷氏集团,那会有多少人的幸福操纵在你手中?若你只是一时不满,随随便便都很有可能断送这些爷爷打下来的江山!”
“别……别打……”
此时在床上传来雷缤山微弱的声音。
“小山!”
三人连忙走到床边,看著病床上慢慢清醒过来的缤山。
“你要不要紧?你昏了一整夜……”雷芬忧心地看著弟弟,“要不要吃些什么?啊?对对对,得快点叫医生过来。”雷芬转过身去吼著儿子:“你给我好好顾著你小舅舅,若我回来后他有半点损伤,我惟你是问!”
雷芬连忙与余明两人匆匆地走出病房,通知医生来看看雷缤山。
而病房里,又再度剩下暧昧不清的两人。雷文的脸上,有著明显的五爪痕。
而那双黑眸中,透著对雷缤山的满腔歉意,以及浓浓的情爱。
两人就这样僵持著,谁也不晓得要说什么。
“你不该打余升的。”
雷缤山叹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他的情绪好混乱。
“我爱你。”雷文没头没尾地说出这句话。
他紧紧地握紧了雷缤山的手,浓眉紧皱著,“我爱你,所以我不会向你道歉,你晕倒虽是我的过错,但我绝不为打了余升的事道歉。”
雷缤山的脸都红了起来,“你……你这个笨蛋在讲什么!”
“我真的爱你,你不可能不知道。”
他将雷缤山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摩挲,他的眸中映著对他的真心,还有那一份年少时约定的真挚。
“你为什么……”
雷缤山转过了头,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跳会如此之快,不明白为什么当雷文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脸上摩挲时,他会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一切都原谅他了?
“什么为什么?”雷文问他。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雷缤山吞吐地说著:“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容易将爱说出口?”
雷文笑了一下,那笑容中有著不被了解的苦涩。
“我并不是轻易就将爱说出口。”
雷文的声音低沉,对雷缤山来说,那些从他漂亮的唇中吐出来的话语,教他迷乱。
“我为了说这一句话,等了好多年。”
他目光灼灼的不断地看著雷缤山,看得他心慌意乱。
“我是真的爱你,从小、从小到大。”他放开了雷缤山的手,转向抚著他的乌亮发丝。
“你又来了……”雷缤山的心情乱极了。
“若不是真心爱上你,我何苦向同性求婚?”他皱起了眉,躺在床上的俊美男人依旧怀疑自己的真心。
“我跟你是不可能的。”雷缤山喃喃自语著。
“为什么要这样说?”雷文拉起他的手,“我们可以到外国去,到认同同性结婚的地方去结婚啊,你绝对会是最漂亮的新娘!我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我不是女的!”
雷缤山用力地甩开他的手,他不能想像自己像个女人一样屈服于雷文。
“我是比喻而已。”
雷文对于雷缤山这样冷淡的反应像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自言自语地说:“你是我的,自那一夜起,我就知道你是为我先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我们两个要重逢并结合的。”
“你……你在鬼扯些什么!”他怒吼著,“我跟你,不可能!”
他的心激起惊涛骇浪,那狂烈的海浪简直要将自己吞没,永不得翻身。
他的外甥——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外甥爱著他,那疯狂的程度让他对自己原本坚定的意志产生了危险的动摇,他不能不再以冷酷去对付雷文所制造出来的可怕火焰,因为他本身就快被雷文融化。
“你需要我的。”
雷缤山还来不及反应,雷芬已经拖著一群医生和护士急急忙忙地进来病房,而两人的谈话也就到此结束。
“小山,医生来了,赶紧让他看看你哪里不对劲。”
“雷先生,请让我们量个血压,检查您的身体……”
“我们将给您打营养针,刚刚血液报告出来了,您有营养失调的现象……”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著,将雷缤山团团围住,渐渐地将他与雷文两人隔了开来。
然而,雷缤山的心,却已穿过那重重的人墙,看著那在人群中渐渐远去的背影……
***
那一夜的情景,让人心跳加速又难为情。
他和他的关系……
他和他自此已不再是单纯的舅甥关系,再也回不去过去那种十分单纯的关系;是一种男人与男人间、情人的追逐战。
他不相信自己三十年来的信念,竟会因为雷文的情感而动摇。
但真的发生了。
我爱你。
雷文那充满爆炸性的宣言,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不去。
雷缤山呆坐在办公室里,桌上摆著前几天各大报的头条,雷文打余升的照片赫然就在眼前。
“缤山,我是余升,你身体还好吗?我知道一家还不错的义大利餐厅,中午时候我过去接你,咱们一道吃饭吧?”
昨晚,余升的电话留言在他的电话答录机里响起。
自那一次打架事件后,余升就常打电话来,有时是为了公事,为了听听自己的想法;有时只是聊聊天;不过很快就被自己打发了。
他真的迷惑了。
陷入了他从未曾困惑的情感中。
拉开抽屉,那装著对戒的盒子赫然就在他眼前。
他……要“娶”他?
电话突地响起,他接下按钮,传来秘书的声音——
(副总,少爷来了。)
他一听,立刻将抽屉用力关上。
“啊!”
一阵椎心般的疼痛自拇指传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在紧张的情况下,太过用力关抽屉而不小心夹到手指。
“给我看看!”
雷缤山还来不及反应,眼前的雷文已经先一步抓住他的手指,关心地看著他的伤势。
“不、不用了!只是不小心夹到……”
他的话说得断断续续,而那狂跳的心跳不知是因为疼痛,或是因为手指被雷文抓住而引起的。
雷文按下了电话,传达他的命令。
“真的不用……”雷缤山的声音无力而虚弱。
“谁说不用?你的大拇指都肿起来了!”雷文的话语十分坚定,“你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关个抽屉也……”
他看到了那半掩的抽屉里,那个装著对戒的盒子。
雷缤山注意到他的视线,连忙将那抽屉关上。
“刚刚急著想要找合约,所以不小心夹到手……”他说著不流利的谎言。
“胡说!”雷文硬是拉开他拚死想关上的抽屉,“你在看婚戒。”
雷缤山的脸一下子便满是红晕,他抽回在雷文手中的拇指,不知如何应答。
“你在考虑我们的事,对吧?”
“没有。”他故作冷淡,“我在想要什么时候把婚戒送还给你。恰好你来了,顺便拿走吧!”
“又来了……”
雷文叹了一口气,对于雷缤山的矢口否认十分不以为然。
“你为什么就不能坦白一点?面对我们的感——”
秘书此时敲门进入了办公室,打断了雷文的话,适时替雷缤山解了危。
“副总,医药箱来了。”
秘书完全没发现到两人面色有异,快步地拿著医药箱走来。
“啊!”
“小心!”
一个不注意,秘书脚步不稳便往前跌去,雷文适时搂住了她。
“谢、谢谢少爷。”秘书的脸儿泛红,有些紧张。
“以后小心点。”雷文向她笑了一下。
“是。”
秘书将医药箱放在桌上后,立刻退了下去。
这一幕虽然短暂,却尽收入雷缤山的眼中。
他的心竟无来由的抽痛了起来。
“来,我帮你擦药。”
雷文说著,便又想将他红肿的拇指握起。
“我自己来,你忙你的去吧!”他逞强地说著。
“不行,让我来帮你。”雷文也十分坚持。
“不要!”
雷缤山固执地拒绝他的好意,雷文哪堪他这样闹脾气!
“我叫你过来就过来!”
他硬是拉起了比他大的雷缤山的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打开药箱,拿出药就往他拇指擦去。
“啊!”
雷缤山叫了出来,一阵清凉的感觉从他的手指上传了出来,但无论如何,方才那阵心痛却不曾退去。
不只是秘书,还有所有迷恋这张脸庞的女人,就不知有多少了。
偏偏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却嚷著他爱他。
如果真的他从一开始就爱他,那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跟女人交往?”
他突然大声地问著专心帮他擦药的雷文,声调之大,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你……怎么突然这样……”倒是雷文不知所措了起来。
“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以前要跟那么多女人纠缠不清?你骗我!”
雷缤山的情绪,一下子突然变成了爆发的火山岩浆,四处奔流而火热地窜动著。
他猛然地推开了雷文,留下来不及反应的雷文,跑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