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陈思阳,也喜欢他的家人,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了。在陈家吃晚饭的时候,陈父已表明要挑个好日子去拜访她舅舅,希望在年底前办妥喜事。陈思阳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使她确信自己没有爱错人。
“立莲,我真希望明天就跟你结婚。”在送她回家的路上,等候红灯的时候,他倾身过来亲吻她。“爸妈都很欣赏你,两个妹妹也喜欢你,你的魅力真是不同凡响,我已经在期待结婚后的生活了。”
“我也很期待,不过,为了避免乐极生悲,你专心开车好吗?”她认为男人有时候很不理性,要乐昏头也必须看场合啊!
“遵命,老婆大人。”
“不正经。”她微笑斥道。不过,当初她就是被陈思阳开朗幽默的个性所吸引,相处起来很愉快。
回到住处,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的进门。
周冰瑶脸色不豫的看他们手上提著精品店的袋子,知道姊姊又买新衣服了。
“姊、陈大哥,你们聊聊,我先进去了。”周冰瑶很识相的说。
段立莲把其中一只袋子塞给她。“我替你买的,试穿看看。”
“谢谢姊。”周冰瑶进入房间把门关上,便把袋子往床上丢。她多么希望立场对调,由她施舍段立莲一件新衣。
在客厅里,陈思阳若有所思的说:“冰瑶似乎闷闷不乐的。”
“可能是她爸妈又吵架了,其中一个又打电话向她诉苦。”段立莲没啥心眼的说,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她的养父养母?”
“是啊!很伤脑筋的一对夫妻,一点小事都可以吵翻天。”
“难怪她要搬出来住。”陈思阳一把圈住段立莲的腰,和她耳鬓厮磨,柔语低喃,“我们先说好,将来我们生了孩子,绝对不要在小孩面前吵架。当我们意见分岐的时候,我们关起房门私下沟通,好吗?在孩子面前大声争执,不仅有损父母颜面,对孩子的心灵也会造成不良的影响。”
“我听你的,思阳。”她绽开一朵微笑,不假思索地回答。“而且,我相信我们的小孩会很乖,像你或像我,不至于成为我们争吵的原因。”
“你说我们生几个好呢?”
“两个恰恰好。”
“三个更热闹。”
她笑捶他一下。“带小孩很累耶!”
“放心,我爸妈很乐意帮忙带孙子。”他俯身轻吻她的眼睛说:“你介意结婚后和我父母同住吗?立莲。大哥、大嫂定居在加拿大,看样子是不可能回来了,虽然家里还有两个妹妹陪伴,但迟早她们会出嫁,我实在不忍心丢下两个老人家,自己出来自组小家庭。当然,如果你不赞成--”
“别说了,思阳。我很喜欢跟长辈住在一起呢!真的。”她以充满柔情的眸子凝视著他。“你爸妈是那么开明的好人,对我又十分疼爱,我打从心底尊重他们,住在一起我当然乐意啊!有爸妈同住,不但可以享受到父爱、母爱,家里有事也能得到父母的支援和照应,傻瓜才不要呢!”
“太棒了,立莲,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他欢喜地道:“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我要转述给爸妈听,他们一定会很高兴,而且会加倍的疼爱你。”
“你不怕我分了你的宠吗?”她开玩笑。
“说真的,我开始有点担心了。”陈思阳大笑,拥著她的手臂收紧一点,吻了她的前额一下。“立莲,今晚我可以留下来过夜吗?”
她听出他声音里的欲望,带点娇羞地说:“我爱你,思阳,我期待把最完整的身心献给你,但不是今天,我不希望你父母认为我是轻浮的女孩。”
“他们当然不会那样子想。”
“拜托,思阳--”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强迫你的。嘘!让我抱著你就好了。”
段立莲把脸贴在他胸前,眉宇间充满了对他的信任,想到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和他生活在一起,分亨彼此生命中的喜与忧、乐与苦,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母性的温柔。
“思阳,我爱你。”
“我爱你,立莲,我发誓爱你一辈子。”
“爱她一辈子,作梦!”周冰瑶显得阴郁不乐。
尤珞珞耸耸肩,只掀动了一下嘴角。“偷听意中人和别的女人谈情说爱,你是在自寻烦恼。”
“我没办法。而且那不是偷听,而是侦查敌情。”
尤珞珞由梳妆台的镜子看过去,捕捉到周冰瑶为情所苦的眸采,她投以嘲讽的一笑。
“就算陈思阳变心爱你,你就会幸福了吗?”
“会的!”周冰瑶断然说道:“他正是我梦中的白马王子,我一定、一定会幸一幅的。”她闭上眼睛,觉得体内的张力缓缓地松弛下来。“只要他不爱立莲,我就有信心让他爱上我,我愿意赌上一切。”
尤珞珞嘲弄地摇摇头。“赌徒的致命伤,就是以为自己永远会赢。”
“你是我的朋友,应该帮我,而非泼我冷水。”
“就是当你是朋友,才不愿看你自讨苦吃。”
周冰瑶下了班就往她的公寓套房里钻,对她大吐苦水,看在她带了披萨当晚餐的份上,尤珞珞也就不以为意,反正离她上班还有一段时间。
尤珞珞是很有主见的女人。她常常垂青于某个男子,但都是为了满足她的需求,她操纵了一切,绝对不会傻傻的奉上一颗真心。
“可是,”周冰瑶忍不住焦躁地说:“我就是爱他,我绝对不愿意看他娶段立莲!珞珞,你帮帮我,你比较了解男人,帮我想想有什么方法可以使他不爱段立莲?”
尤珞珞耸耸肩,面无表情地说:“你在强人所难。他爱段立莲是千真万确的事。他娶段立莲也是早晚的事,我看你不如接受这个事实算了!”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不也说过,你嫉妒别人的好命--”
“所以我努力改造自己的命运。”
“我也一样,我想取代段立莲获得幸福,你该帮我才对。”
“幸福从来不能被取代。”尤珞珞懒懒地回她一句,眯起眼睛又说:“你就是你,周冰瑶,你永远不可能变成段立莲,更无法取代段立莲。如果你不能想通这一点你是不配得到幸福的。”
周冰瑶的嘴唇抿成一直线,脸孔僵硬有如面具。她早该晓得,尤珞珞是个没有同情心的狠心女人,她居然还将她视为知己好友。
“你幸福吗?珞珞,你从事那种行业--”
“我很幸福。”尤珞珞挑了挑眉毛,俏鼻下的红唇粲然一笑。“即使你说我生张熟魏、水性杨花也伤不了我,因为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所以我心甘情愿、心平气和地跟那些男人周旋,藉以得到我需要的东西。”
“钱!”周冰瑶略微皱眉。她也爱钱、爱珠宝、爱一切能改变她身份的有价物品,但她不愿挂在嘴上,免得被人批评是“俗女”。
“是的,钱、珠宝,和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尤珞珞对自己最诚实了。“而这些东西可比你那个陈思阳可靠多了。”
周冰瑶厌恶地哼一声。“我才不信。你真傻,珞珞,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得到钱、珠宝和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吗?”虽然她一再认为命运对她不公平,但实际上、她并没有真正吃到什么苦头,骨子里仍存在著少女式的浪漫幻想,一心想嫁给“白马王子”,坐享其成。
“你确定?”
“我确定,只要我能嫁给思阳。”
尤珞珞眨了眨睫毛,促狭地笑了几声。“冰瑶啊冰瑶,希望你永不后悔嫁给陈思阳。我改变主意了,我帮你得到他,然后,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就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有一瞬间,不安迷惑了周冰瑶,但她管不了那许多,急切的说:“不后悔,我当然不后悔。你真的有办法?”
“没把握,但总有法子试一试,成不成功就看你的命了。”
尤珞珞不再往下说,开始化妆,准备上班。今晚有个大老板包下她们几位小姐当招待,周旋在一富商大贾之间做花蝴蝶,算是轻松的差事。她入行才一年,亟需打开知名度,参加这种宴会最好了,放眼看去全是有钱人,没有身价低于十亿的,出手都不小气。
她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但她不想马上告诉周冰瑶,只是打发她回去。
周冰瑶虽不满意,也只有暂时忍气吞声的离开。
走在五光十色的街头,看著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想到段立莲、想到陈思阳,再想到自己,她突然觉得好空虚,空虚得如同贝壳。
“假使我们姊妹从小就不分开,或许我不会嫉妒立莲,而想从她身上抢夺什么了。”她说服自己,“这不是我的错,是妈妈嫌弃我,将我送给周家当养女所造成的结局。”
她仰首望天,无言地道:“妈,你在天之灵是否有感到一丝对我的亏欠?同样是女儿,你为什么只要立莲不要我?我恨你,你知道吗?”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养女,却在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自己生母的相片,在段母的灵堂上见到的。养父带她来祭拜已过世的生母,就在同一天,她知道她有一个亲姊姊。
大人们往往不晓得自己在无形中已伤了孩子的心,忽略自已的行为正逐渐扭曲孩子的人格,尚且说是为了孩子。
原本小心眼的周冰瑶,变得更加偏激了。
有不少风雅人物喜欢在郊区设置第二个家,称之为别墅。当然,首要条件就是钱多多啦!有些大老板自己忙得没时间使用别墅,就用来奖励高级主管让他们在别墅度假几大。
闲,要闲在心里。
大老板从来都不闲,买别墅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户外的绿意宁谧,室内的自然恬雅,予人心旷神治的感受,此乃别墅构成的要件之一。大量使用原木为材,辅以欧式典雅家具布陈,不以财大气粗骄人,这就有赖屋主的人文素养了。
段立莲一走进这楝别墅便很喜欢,客厅墙上大幅的中国书法写著「海到无边天为岸”,两旁的对联是:“明月清风不需论,高山流水有知音”。以西式的皮沙发和躺椅搭配色泽醉红明媚的花梨木桌椅,使得文人气息中不见酸腐,反而别具风情。
“好高明的设计,既典雅又明媚。”段立莲在屋内逛了一圈,心中充满了欢喜和对未来的憧憬。“一个高明的专业设计师可以把屋子布置得这般舒爽怡人,不见匠气,自教人羡慕。总有一天,我和思阳也要把自己的家交给设计师去布置,当然,还要加上我们自己的风格。”
“简单,只要有钱就行了。”周冰瑶似乎在调侃自己。
“除了钱之外,还要建立自己的品味。”段立莲淡淡一笑,话里完全没有幽默的成分。姊妹生活在一起久了,她觉得周冰瑶在言谈间有时流露出太看重金钱的一面,并不太好。
“没有钱,可能培养得出这样的品味吗?”周冰瑶不耐烦的挥动一下手臂。“看看这楝别墅,你欣赏它的风格,但是光一张沙发就要十几万,你敢说风格、品味不用靠钱来堆砌吗?”
段立莲叹了一口气。“噢!冰瑶,我不是要跟你抬杠,只是提醒你,金钱并不是万能的。”
“没有钱却万万不能!”周冰瑶执拗地说:“如果你想告诉我‘钱是万恶之源’,等有一天你变成穷人,而你依然这么乐观,我就相信你。”
“你有点偏激喔!冰瑶。”段立莲平静地说:“有钱不是罪恶,过分自私贪婪的爱钱,才是万恶之源。”
“这些道理我都懂,我也只是嘴巴上发发牢骚而已嘛!”周冰瑶警觉到自己泄漏了太多心事,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补充道:“可能是从小常看我爸妈为了钱吵架,这才有感而发。”
“冰瑶,其实我很羡慕你有爸妈陪伴著长大。”
那是因为做养女的人不是你!周冰瑶忍下尖刻的回答,只淡淡的说:“你有舅舅、舅妈疼你,够幸福了。”
“那毕竟不一样。”段立莲的声音里含著轻愁。常常听周冰瑶那么自然的谈起“我爸妈--”,她真的很羡慕。
虽然,她们是血缘最亲的姊妹,对彼此的了解仍只限于表面的,内心深处的话说不出口,似乎没有亲密到那种程度的感觉,段立莲因此觉得很遗憾,所以当周冰瑶约她来别墅度周末,不要男朋友也跟来时,她没有考虑太久便答应了。
“凭珞珞的人际关系居然能借到这么棒的别墅,她在哪里打工的啊?”段立莲关心的问,她们年纪小,被骗上当。
“当然不是在打工的地方认识的,是学校里一个同学的家里很有钱--嗳,细清形我也不太清楚,等珞珞来了,你再问她吧!”
“我只是觉得珞珞有点神秘,倒不是怀疑什么。这么棒的别墅若不是至亲好友,谁肯出借?我猜想,她那位同学应该是男的,而且正在追求珞珞。”
“珞珞很少说自己的事,所以我也不清楚。”周冰瑶避开她的眼神。
“对了,她说几点来?”
“她今天刚好轮班,下班后赶来,大约七、八点吧,”周冰瑶随意乱扯,总不能说尤珞珞是过夜生活的女人,生理期来了便是休假日吧!
“现在才三点。”段立莲看一下手表。
“姊!我们去买一些吃的东西回来,然后我做饭,你进主卧室里洗三温暖。很少人家里有按摩浴缸和蒸汽淋浴,这样的家庭式三温暖不好好享用一下,太可惜了。”
她们检查了一下厨房里的存货,只有一些饮料,商量好了不去动它,免得主人说她们贪小便宜。
“你想吃什么呢?吃火锅好不好?在超市也可以买到材料。”段立莲问。
“好啦!姊,走吧。”
走在山色云岚的小道上,一任暖阳洒落,扶疏枝叶婆娑摇曳,为寂然午后绘上一笔缤纷的无声景致。
她们边走边聊,大部分是段立莲在说,周冰瑶只是倾听。只要一提起她和陈思阳对未来共同生活的计画,段立莲便有说不完的憧憬,像每个待嫁新娘一样,只想些美好的,想些瑰丽的,将现实生后必定会发生的不圆满搁得远远的,心境因饱含太多的喜悦而飞腾。
她太陶醉于自己构筑的美好未来,以至于忽略了周冰瑶一直默然不语,紧抿著嘴唇,方寸间挤满妒火,眯起的眼中闪烁著危险的光芒。
“姊,你真的相信爱情、相信婚姻吗?”
“啊?”段立莲有些困惑,不明白她因何如此问。
“我不是要泼你冷水啦!只是--”周冰瑶扭绞著手指,显出无辜的样子。“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也许是我从小在我爸妈和那班亲友身上所看到的千疮百孔的婚姻,使我无法相信结了婚就可以过著向往中的生活,好比童话故事里的圆满结局。”
“冰瑶,我们对于末来发生的事无法掌控,但也毋需提前忧虑,怕东怕西的,难道一辈子不结婚吗?”段立莲轻快的回答她。
“可是珞珞也说过,她爸爸那么老实的人都会外遇--”
“那是她父母之间的问题,亲如子女也未必能真正了解内情。”段立莲客观的说:“当然,对配偶不忠实是可耻的,只是,我们很难去要求别人或试图改变一个人我们能做的,是警惕自己别犯同样的错。”
“你一辈子都会对陈大哥忠实吗?”
“这是当然的。”
“你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周冰瑶穷追不舍地问。
“应该说,我是对我的选择有信心。”
她是那么沉静而充满自信,因为她找到了一个值得她倾心相爱的男人,而她预备将自己身心及满腔爱意都交给他。这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所能遇到最幸福的一件事,而她轻易地拥有了。
周冰瑶著实不服气,她再也受不了看著段立莲永远散发出快乐的光辉!会不会有一天,段立莲的双眸里也染上忧伤的色彩,甚至是绝望?
买完了东西,又在附近逛了逛,直至天将黑才走回别墅,因为周冰瑶说:“这里空气好,不像市区从早到晚乌烟瘴气,多走一走有益健康。”
段立莲充分享受了三温暖,换了一件色泽轻柔的淡紫色洋装,走进厨房正好瞧见周冰瑶面色不悦的关上手机。
“怎么啦?”
“珞珞说她妈叫她回去一趟,她晚点才会来。”
“那我们先吃吧!不用等她。”
“当然不用等,是她不守信用。”周冰瑶没好气的说。
“别计较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用过晚餐,换段立莲洗碗,周冰瑶去洗澡。
“姊,你调两杯鸡尾酒好不好?”
她们都喝不来烈酒,却常在夜里一人一杯鸡尾酒,一边聊天边看电视。
这晚等到九点多,仍不见尤珞珞现身,周冰瑶打手机过去也没回应,她们才隐隐约约感到有点不安。
“会不会在路上出事了?”
“别乱说。冰瑶,你晓得她家的电话吗?”段立莲冷静的问。
“我怎么会知道?我连她家在哪里都不晓得。而且,她如果还在家里没出来,应该会通知我们才对。”
“好了,我们再等一下吧!”段立莲安抚道。
“姊,我想再喝一杯。”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不过,段立莲又调了两杯酒,然后去上厕所。
第二杯喝到一半,周冰瑶的手机响了。
“喂喂!尤珞珞!你在干什么啊?什么--引擎坏了,要我去接你--你不会坐计程车过来--叫不到车子?你真麻烦耶!好啦!你现在在哪里--哦!我记住了。”周冰瑶关上手机,呼出一口气。“姊,你的车子借我。珞珞的车子抛锚,又忘了带手机,走了一大段路才借到电话,她要我马上过去接她,否则可怜的尤大小姐就要露宿街头了。”
“你才刚拿到驾照,还是我去接她吧!”段立莲不放心的说。
“你怕我把你的车子弄坏啊?你总要给我练习的机会嘛!”
段立莲不好再说什么,把车钥匙给她。而且,她感到头有点晕晕的,心想,她不该再喝第二杯的,她酒量一向很差。
听见车子开走的声音,她茫然的想,冰瑶应该会顺手把大门上锁吧!她走进主卧室,钻进被单,浑身充满慵懒的气息,心想,先休息一下等她们回来,然后,她便合上眼睛投降了。
她浑然不知,过没多久,有人悄悄潜进屋子,将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像有人煮食过的模样,只留下一只酒杯在床头上和一支别墅大门的钥匙。检查清楚没有其他遗漏的地方,又悄悄地走了。
一辆酒红色的流线形小轿车突然停在路旁,驾驶的女孩把脸埋在方向盘上喘气。
一旁的时髦女孩拉长了音调说:“怎么?你后悔了?”见对方没有回应,她又恢复了令人熟悉的嘲讽语气说:“你最好快点做决定。假使你后悔了,现在回头收拾善后也还来得及,但从今以后,你必须将你脸上的阴沉表情除去,别再对我哭诉命运对你不公平。当然,如果你决心做了,就不能后悔,一旦过了今夜十一点,你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驾驶座上的女孩用快哭的声音问。
“没有。”时髦女孩的声音竟然还是如此镇定且理所当然。
“你真冷酷!”
“少来了!要是你敢做不敢当,就别妄想窃取别人的幸福。我只负责提供计画、场所和人选,要不要做可全看你自己。”
“我--害怕。”
“你是害怕良心的苛责,还是害怕事情拆穿后,你的下场会很惨?”
“都有。”驾驶座上的女孩心中涨满忧虑,几乎快崩溃了。
“哼!也难怪,你没干过坏事,对她的感觉是又爱又恨,所以现在的你既矛盾又痛苦。可是我提醒你,幸福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端看你选择哪一边,而且,不许后悔。”
“我知道,可是这个办法--”
“有点毒,是不是?”时髦女孩的脸色倏地暗下来,但她的语调未变。“你最好永远记得,这是你决定要做的,不是我。”
驾驶座上的女孩没来由地冒出一阵火气,“你没有丝毫同情心吗?”
时髦女孩的语气一变,用力抓住她的手腕,令她瑟缩。“要是你打算现在就把一切责任推给我,好减轻你的罪恶感,我命令你立刻将车子掉头,取消这次的计画!”
“你有另一个计画吗?”驾驶座上的女孩可怜兮兮的问。
“没有。而且我打算跟你绝交,免得日后被你拖累。”瞥见她震惊的表情,时髦女孩不露一丝情感的说:“现在是十点二十五分,你若想走同头路,已是最后的时限。”
驾驶座上的女孩苍白著脸,用手压住太阳穴。她在期待什么呢?她悲哀地想著。又要做好人,又想盗取别人的幸福,岂不两难?
“十点二十八分,快下决定!”
一个想像电光石火般闪入驾驶座上的女孩的脑海里--被著白纱的女人不是她,挽住俊儿郎臂弯走向幸福红毯的是那位莲花女子,而她,只配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啜泣、懊悔--不、不,她也想在众人面前炫耀她的好命。
“十点三十分,没时间了。”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当她们的视线相遇时,驾驶座上的女孩又觉得有些心虚软弱。“那个人选可靠吗?”
“呵呵!你担心的永远是你自己的利益,多么酷似我呀!所以我们才会变成朋友。放心好了,那个男人明天一早的班机飞美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而且他的生活圈子是你们没机会亲近的,所以拆穿西洋镜的机率不到百分之一。”
驾驶座上的女孩偷瞄了对方一眼,又立刻看向别处,终究无法理直气壮。
“当然,我也会当作没这回事,我们只消各自演好彼此的角色,剩下的全靠老天安排了。”时髦女孩的语调仍隐含嘲讽,像在玩弄人生一般。“我先走了。记住,今天晚上我们没碰著面,我要打电话叫人来拖车了。”她下车走了,脚步非常轻松。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妖女一个,我恨她!驾驶座上的女孩反抗地想著,瞧她对我做的事,她把我变成与魔鬼共舞的女人了!
然而,很显然地,她在自欺欺人。让自己免受良心的谴责,因为这是件可怕的事情,会造成什么后果也无法事先预估,这个计画太毒了!
驾驶座上的女孩心知已无退路,也就不再胡思乱想,她发动车子,以时速六十的车速,歪歪斜斜地撞上安全岛。
李飞凡的生命中少不了女人,即使他有意娶为妻子的女人另嫁金龟婿,使他愤怒、伤心,他一样不耐孤单,很快地从其他女人的娇躯与红唇中寻求安慰。
他是一个富有魅力的男人,只要他愿意,多得是女人想嫁给他,或乐于被他追求,只是他轻蔑地认为花钱买一夜情方便多了。
他来到父亲以往最常逗留的郊区别墅,心想,在这儿和应召女郎玩一夜情,老爸知道了不跳脚才怪!活该,他太没火气了,连老婆跟人跑了也不生气,李飞凡最爱惹火他。
他自己用钥匙开门进去,屋子里只留一盏小灯照明,“在玩什么把戏?”
他走进主卧室,果不其然,一个女人横陈于床上,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她双颊酡红,似睡非睡,裙摆高高地撩起,非常诱惑人。
“一个白嫩嫩的美人,果然合我的心意。”他坐在床尾,懒懒地伸直腿。“娥眉夫人不愧是交际花女王,旗下的女孩子各个有一双美腿。”而且,他意外的发现她没有穿丝袜,甚至没化妆,清纯素雅宛如一朵莲花,干净的气质教人不敢相信她是个应召女郎。
“娥眉夫人的品味又更进一层了,我都忘了有多久没碰到一张素净的脸了。”他喃喃自语,所以他从不跟花钱买来的女人接吻,怕吃了一嘴胭脂。“既冶荡又保持一副纯洁的模样,你怎么能做到?”他光是望著她,就渴望占有她。
“皮肤滑溜溜的,像丝一般。”他顺著小腿往大腿处摸上去,摸到敏感处,美人瑟缩一下,但没醒。“怎么搞的?喂!你醒一醒,我花钱是要你来伺候我,不是我伺候你。”
他伸手摇了又摇,但她只是嘤咛一声仍然没醒。
“我搭明天一早的飞机,可没时间陪你玩游戏,还是快把事情办一办,你拿钱走人,我要小睡一下。”
李飞凡开始动手帮她脱衣服,直到两人全身都光溜溜的,美人仍不看他一眼。
“还在装睡?”不过,他终于注意到床头的钥匙和酒杯。“少来了,你们这种女人的酒量好得呱呱叫,娥眉夫人旗下没有喝醉出丑的女人。”
但她实在非常好看,愈看愈有味道。他不忍心用强的,躺在她身边,用食指轻划她脸上五官的线条,破例地亲吻她的眼、她的鼻、她粉嫩的柔唇,辗转吻著,大手抚弄她的胸部。
在他不断的刺激下,她的呼吸愈来愈急,他那需索的吻诱出了她无法抗拒的热情。
她轻轻地喘息一声,微睁眼。
“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今夜,你属于我。”
在他探索的手和唇下,她的身体颤动了,愈来愈温热。她被点燃了,而他就是火焰,在她体内燃烧著,她觉得自己正逐渐融化、下坠。
“不要,你走开--”
“来不及了。”他的身体早已灼热不堪。
李飞凡自问不是一个急色鬼,而今只能任由欲望填满,炽热的嘴唇压在她无助的唇上,没有一句话、不浪费片刻,他占有了她。
“啊!痛--”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女人无力地合上双眼。她可能睡著了,或开始踏入梦境中,意识浑沌下,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浮现她在一本书上所读到的一首古老英国诗--
噢!玫瑰,你病了!
那不可见的虫在夜晚飞至,
在狂风暴雨的夜晚,
寻获充满深红色愉悦的床;
它神秘的黑色恋情,
摧毁你的生命。
李飞凡简直不敢相信,有女人晕倒在他床上,而且,她是个处女,他都不知道哪一项比较令他惊奇。
“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打电话给娥眉夫人,但本能告诉他不妥。
“她有别墅的钥匙,不会错的。”他告诉自己,胡乱地用五指梳著头发。“也许娥眉夫人也不晓得她还没被人碰过,否则不只这个价钱。啊!算了,我马上要飞往美国,管不了闲事,否则我倒愿意和她谈一谈,教她马上离开娥眉夫人,清清白白的做人不好吗?”
他也晓得时下许多女孩子“笑贫不笑娼”,把自己的身体当成赚钱工具,洋洋得意的把赚来的钱拿去买名牌衣服、皮包,炫耀同侪。
“可是,她看起来不像啊!”
迷惑的疑虑在李飞凡的脑中旋转。莫非她干这一行另有隐情?可是他的理智又马上抗拒这一点。她应该成年了,不会是被逼做娼。最后,他平静地接受了她也是个“笑贫不笑娼”的拜金女郎,他看不起她,矛盾的是,他确实渴望占有她。
为了抑制自己的欲潮,他猛地起身离开,进去浴室冲洗一番。
看著她一张干净清纯的面孔,被单下的胴体却是那么惹火,他的心感到一阵刺痛,对她产生一种莫名的温柔,可怜天妒红颜,沦落风尘。
不一会儿,他已经穿戴整齐,他放弃了小睡片刻的打算,他知道只要他继续待下来,他会忍不住跳上床和她再一次温存。可是不行,她像个殉难者一样躺在那儿,他不忍心欺负她。
他把别墅的钥匙收回,放进口袋里,等她醒来后可以自行离去,大门会自动上锁,过两天,管理员会来清扫。
“再见了!女郎。”
李飞凡将一叠钞票压在酒杯下,是他应该付的价钱的两倍,原本就该这么离去,却又忍不住好奇地拿起她的皮包检查一下,却找不到任何身份证件,连驾照、信用卡都不见一张。正想放弃,也感到自己的行为无聊又可耻时,他翻找到她的健保卡,在最内层的角落。
“段立莲--”
健保卡上没有照片,不知为何,他相信这便是她的名字。
一朵亭亭秀发的青莲。
“好一位莲花女子。”李飞凡沉吟著,走出她的生命,想完全遗忘她,忘怀这一夜,但自知已不可能了。
在飞往美国的班机上,他睡得很熟,又梦见她。
“段立莲,我会回来找你的。”
暂时,就将她放在心中最妥贴的角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