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拓凡没有将骆守义吵醒,他走到床边,静静地为骆守义把脉,而骆允儿则在一旁关心地等待结果。
看著殷拓凡替爹把脉时那一脸认真专注的神情,骆允儿再度相信他绝对不是个生性淡漠孤僻的人。
倘若他真的那般冷漠寡情,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专注真诚的神情?她真是不懂,有什么理由会让他刻意冷漠的伪装,将自己隔绝起来?
眼看殷拓凡已把完脉,看起来对爹的病情已了然于心,骆允儿暂时撇开了对他的好奇,关心地询问结果。
“我爹的情况怎么样?”
“他已经病了一阵子,对吧?”
“是啊!”骆允儿点点头。
算算日子,打从爹一开始染病到现在,也有将近半个月之久了。
“拖得太久了,因为没有及时医治,他现在才会病得不轻。”殷拓凡的语气透著一丝责怪。
骆允儿一听,心底不禁涌上无限懊悔。
都怪她!
她当初真不应该同意继续赶路的!若是她更坚持一点,硬是要停下来先治好爹的病再启程,爹现在也不会病得那么重了。
“那……我爹他现在……”
“倘若当初有妥善医治,他早已经痊愈了,但现在他必须花更长的时间才能复原,不过幸好这病并不凶险,只是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和休息。”
得知爹的病并不会有大碍,骆允儿不禁松了一口气,但是听了殷拓凡的话之后,另一个问题不禁浮上心头──
现在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早已被总管和那些不肖的下人们给带走了,她哪来的钱可以支付爹治病的费用呢?
倘若依照殷拓凡所言,爹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只怕必须花费不少银两,而她一时半刻要去哪儿筹这笔钱呢?他们在京城并没有其他的亲戚可以求助呀!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骆允儿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好说道:“那个……殷大哥,有件事情我想跟你打商量……”
“什么事?”
骆允儿硬著头皮开口道:“不瞒你说,家中的总管和下人们趁著我爹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内,把家中值钱的财物都带走了,现在咱们家可以说是只剩下空壳一个,没有什么钱财……”
殷拓凡闻言环顾四周,果然桌上、墙上都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的摆饰。
“所以呢……关于我爹的医药费……”
望著她那一脸尴尬的神情,殷拓凡立刻明白了她的为难之处。
“当年你爹送来的那尊玉菩萨价值不菲,用来支付他治病所需的一切花费已是绰绰有余。”
“啊?那是当年为了答谢你救命之恩的谢礼,怎么可以当成治病的费用呢?”骆允儿连忙摇头。
她原本只是想跟他打个商量,希望他能同意她日后再支付爹的医药费用,并没有想要赖帐不付的意思呀!
“我说可以就可以。”殷拓凡不是很在意地说道。
当年他本来就不打算收下那尊价值不菲的玉菩萨,是她爹硬塞给他就走了,他才只好勉强收下来的。
“这……好吧!那就谢谢你了。”
骆允儿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接受了殷拓凡的好意,因为她知道在家财被不肖奴仆卷走的这个节骨眼上,不是她坚持要付医药费用的时候。
她抬头看著殷拓凡的俊脸,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殷大哥,我另外想再跟你打个商量……”
“还有什么事?”
“我想去你那儿帮忙,要我打杂或做什么事情都行!”
殷拓凡皱起眉头。“我说了,那尊玉菩萨就能抵掉所有的医药费用,不需要你再做些什么来抵债。”
“我知道,但是就算不需要支付我爹的治病费用,我还是得在这段期间内赚点钱才行呀!”骆允儿解释道。
她相信以爹的能力,即使此刻家徒四壁,也绝对可以在短时间内东山再起的,只是在爹养病的这段时间内,她总得想法子赚点钱来养家糊口,要不然他们父女俩要吃什么?总不能三餐啃树皮度日吧?
“拜托你,殷大哥,不管是要我帮忙煎药或是扫地什么的,我都能做!”骆允儿卯起来毛遂自荐。
“扫地?你?”殷拓凡挑眉望著她,很难想像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拿著扫帚打扫的模样。
“是真的,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我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的娇生惯养。”骆允儿用著强调的语气说道。
过去这些年来,她虽然在江南过著受尽祖母宠爱与呵护的日子,什么家事、粗活儿从来就没做过,但是她好手好脚的,也自认动作灵活不笨拙,相信不管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她的。
殷拓凡看出了她的认真,轻叹道:“我可以先借你一笔钱。”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骆允儿想也不想地摇头拒绝。“用当年爹送你的那尊玉菩萨来当作治病费用,我的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绝对不能再这样占你的便宜。请你让我去帮忙,我一定会很勤快,不会偷懒的!”
在她一再的恳求下,殷拓凡开始有些动摇了。
事实上,他原先雇用的小厮,正好前天才因为老家有些变故而告假一个月,若有人手能在这段期间内暂时来帮忙,确实会方便许多。
“好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没问题,不管什么条件我都接受!”不等他把话说完,骆允儿就抢著开口先答应了再说,仿佛怕他会临时后悔似的。
见她想也不想地一口答应,殷拓凡微微一愕,忍不住问道:“我都还没说是什么条件,你就答应了,难道不怕我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
“当然不怕,我相信你!”骆允儿毫不犹豫地答道,语气真挚得没有半点矫情阿谀的成分。
望著她那双纯然信任的眼眸,殷拓凡的心仿佛突然间被撞击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挥开了那丝异样的感觉。
“我答应让你过来帮忙,也会支付你优渥的酬劳,而我唯一的条件是──离我远一点。”
“嗄?”骆允儿一脸愕然。
离他远一点?这是什么怪条件?
像是怕她没听清楚似的,殷拓凡再度补充说道:“你只要把我吩咐你做的事情做好就行了,不需要成天待在我的身边,最好是离我远一点,除非必要,否则别一直出现在我眼前。你若是能答应这个条件,我就让你过来帮忙。”
骆允儿垮下了双肩,情绪有些低落,心里更是泛起一丝受伤的感觉。
“我当然答应呀!刚才我不是就说了,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是……我没想到我这么惹人厌……”
她虽然没自恋得认为自己人见人爱,但应该也不至于如此碍眼,需要他特别提出这样的条件吧?
“跟你惹不惹人厌无关,我一向不喜欢和女人太过亲近。”
对他来说,女人就等于麻烦,况且……他也不该和任何女人太过亲近。
不喜欢和女人太过亲近?
骆允儿半信半疑地望著殷拓凡的俊脸,脑海中突然回荡起刚才那名被绑的女子咬牙切齿的低嚷──
我看你是有断袖之癖吧!
这……难道……难道那女人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骆允儿瞪圆了眼,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坦白说,她真的很难想像,像他这么俊美的一个男人,竟然有著断袖之癖,这还真是“暴殄天物”呀!
不过,这倒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会提出要她离他远一点的怪异条件了。
“我知道了,放心,我不会造成你的困扰,也不会到处去乱说些什么的。”骆允儿承诺道。
殷拓凡瞥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用著明白、惋惜的眼神望著他,不过他也懒得多问了,只要她能遵守约定,离他远一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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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骆允儿起了个大早,亲自替爹煎药,在服侍爹喝了药之后,她立刻敬业地到殷拓凡那儿去报到。
才刚踏进屋里,就听见了小男孩的叫嚷声。
“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呢!”
“听话,祥儿,你不让大夫帮你换药、包扎,伤怎么会好呢?”一名妇人苦口婆心地劝著。
“我不要!我就是不要!”
骆允儿抬头一看,就见一名约莫七、八岁大的男孩,一脸任性与叛逆的表情,他的右手肘处被包扎了起来。
从刚才那几句简短的对话听起来,应该是这男孩先前就受了伤,曾来找殷拓凡治疗、包扎过,今儿个是来换药的。
骆允儿瞥了眼妇人一脸焦急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神情,想来是已经劝了老半天却丝毫没有效果。
她暗暗猜测,可能是小男孩怕痛,所以无论他娘好说歹说的,他就是摆出一副不肯合作的态度,怎么也不愿意安分地接受治疗。
“祥儿,你听话好不好?来,这锭银子给你,只要你先乖乖地让大夫帮你换药、包扎,等会儿你就可以拿著这锭银子去买你最喜欢吃的冰糖葫芦,爱吃多少就吃多少,这样好不好?”
妇人几次苦劝不成,只好改采利诱的方式,可惜依旧失败了。
“我才不要呢!”
男孩用没受伤的手抢过银子使劲一掷,原本只是随意乱丢,想不到却不偏不倚地朝骆允儿飞来。
骆允儿一惊,脑中才刚闪过该快点闪躲的念头,却已经来不及了,那锭银子重重地击中了她细嫩的下巴。
突如其来的痛楚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正在替另一名伤患治疗的殷拓凡闻声,朝她投来一瞥。
见她捂著下巴忍疼的模样,他不禁皱起眉心。
“唉呀!真是对不起!”妇人大惊失色,连忙代儿子道歉。
“我没事、没事,不碍事的。”骆允儿强颜欢笑。
其实她觉得满痛的,但是怕这名妇人太过愧疚,只好勉强装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
她取出手绢轻按著下巴,不必看也知道肯定破皮流血了。
唉,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被银子给砸伤呢!这样的经历还真是难得啊!骆允儿自嘲地想著。
“这位姑娘,真是对不住呀!”妇人还在道歉个不停。
“没关系,小妹妹闹情绪,我不会介意的。”
小男孩原本对于失手砸伤人感到有些惶恐,但是一听骆允儿这么说,他忍不住哇哇大叫地抗议著。
“什么小妹妹?我是男生!”
“咦?你是男生吗?”骆允儿故意用著惊讶的语气说道:“那你怎么会怕痛呢?男生不是都很勇敢,不怕痛的吗?”
“谁、谁说我怕痛了?我哪有怕痛?”小男孩的脸瞬间胀红,虽然心虚,却仍大声地否认。
“你不怕痛呀?就是嘛!我就说你看起来这么勇敢,怎么可能会怕痛呢?因为怕痛而不敢让大夫换药,那是小女生才会有的行为,你说对吧?”骆允儿扬著笑,朝小男孩眨了眨眼。
“……”小男孩一阵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答腔才好。
“我知道你不是怕痛,只是讨厌药膏的味道,对不对?”骆允儿给了小男孩一个台阶下,她看得出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却很爱面子。
男孩一听,立刻用力地点头,大声说道:“对!药膏的味道臭死了!我是讨厌那个味道,才不是怕痛呢!”
骆允儿悄悄勾起嘴角,这男孩的反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看来她应该能顺利拐他换药才是。
“我就知道!你看起来这么勇敢,一定不怕痛的。不过既然你连可怕的疼痛都不害怕了,那药膏味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因为你是最勇敢的男生嘛!”
骆允儿一个劲儿地猛称赞小男孩,最后还不忘补上一句──
“你看,大家都以为你像个小女生一样怕痛,所以才不敢换药呢!你一定要证明给大家看,让大家知道你最勇敢了,不然大家可是会把你给瞧扁了呢!”
在骆允儿又是吹捧、又是激将的双管齐下之下,男孩立刻大声说道:“我要换药!现在就帮我换药!”
“真的吗?不过换药真的会有点疼喔!”骆允儿故意提醒他。
“我才不怕痛!我要换药!”
“哇!你好勇敢喔!那好,现在就让大夫帮你换药吧!”
男孩点点头,大步朝殷拓凡走了过去。
殷拓凡看著小男孩明明害怕却又要故作勇敢的模样,一向淡漠的黑眸也不禁掠过一抹笑意。
在换药、重新包扎的过程中,男孩咬牙忍著痛楚,即使疼得泪水都在眼眶中打转了,但是为了表现出他的厉害与勇敢,他硬是忍住不喊疼。
等他换好了药,重新包扎完毕后,骆允儿不忘替他鼓掌,大大地赞美他。
“你真的好棒喔!果然是勇敢的男生!”
“那当然!”小男孩昂著下巴,一脸的骄傲。
“那快点回去告诉其他人,你有多勇敢吧!”
“好!娘,咱们走!”
男孩的母亲感激地朝骆允儿投去一瞥之后,随即带著儿子离开,而他们走后,暂时也没有其他的病患上门求诊了。
“你倒是挺有办法的嘛!”或许是感染了小孩天真单纯的气息,殷拓凡很难得地用轻松的语气跟她说话。
“呵!小孩子嘛!心思单纯,其实很好哄骗的。”骆允儿笑了笑,当她看见殷拓凡突然朝自己走来,脸上的笑容不禁微微僵住。
她匆匆忙忙地往后退,但是由于退得太过仓促了,还差点被椅子给绊倒,幸好殷拓凡及时伸手拉住了她。
“你干什么一副见鬼似的模样?”殷拓凡挑眉问道。
听他这么说,骆允儿忍不住喊冤。
“是你要我尽量离你远一点的,我很努力遵守约定呀!”
殷拓凡望著她,唇边忽然扬起一抹浅浅的笑,不知道是因为对她的遵守约定感到满意,还是她那异常认真的神情让他觉得有趣。
“你受了伤,我先帮你处理伤口,你再离我远点也不迟。”
“喔。”
殷拓凡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审视著她的伤口。
“放心,只是一点皮肉伤,很快就会复原的,将来也不会留下任何疤痕。”他一边说著,一边取出伤药替她涂抹。
他的脸就近在眼前,骆允儿望著、望著,脑中的思绪呈现一片空白,除了盯著他失神凝望之外,没能做出其他的反应。
坦白说,这男人简直俊美得没有天理,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好看,她相信任何女人见了他,都不禁要怦然心动,就像她现在一样……
殷拓凡替她下巴上的伤口搽了药之后,目光不经意落在她的红唇上,那柔软粉嫩的唇儿像是鲜嫩甜美的果实,一瞬间令他觉得相当的诱人。
一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殷拓凡立刻强迫视线自她的唇移开,然而目光一抬,却正好与她的眼眸对上。
眼波交会间,一种异样的感觉同时窜过两人的心底。
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以及眸中灿亮的光芒,隐隐勾动了他心底深处久未有人触碰的柔软。
他那双深邃的黑眸以及浑身散发的阳刚气息,则是让骆允儿芳心颤动。
两人凝望了不知多久,几乎忘了时光的流逝,最后是骆允儿先回过神,表情不自在地退开几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呃……呃……今天……我应该做些什么?”骆允儿有些尴尬地问,她在心底不断地提醒自己他开出的条件。
刚才短暂的目光交缠,一定只是出于她的幻觉,他才不可能对她有任何的感觉,不然他就不会要她离他远一点了。
更何况,他就算再怎么俊美迷人,也是个疑似有断袖之癖的男人,她还是尽可能地跟他保持距离,免得将来落得黯然心伤的下场。
殷拓凡回过神,眼底掠过一抹不悦的光芒,像是对自己刚才的“失常”感到相皆田恼怒。
他暗暗深吸口气,挥开不该有的情绪之后,转身从药柜里取出一株药草,交到她的手中。
“这是……”骆允儿怔怔地望著手中那株开著淡黄色小花的药草。
“这叫做‘金线花’,是一种常见的药草,通常生长在清澈的河边。”殷拓凡解释道。
“喔。”骆允儿点了点头,忍不住又多打量了手中的小花几眼。
原来是常见的药车,难怪她觉得挺眼熟的,她以前肯定曾经看过,只是不知道它是一种药草罢了。
“你带著它,到城外的那条河边去替我采一些回来。”殷拓凡吩咐道。
城外的那条河边,沿岸长著不少这种药草,再加上它的外型很好辨识,因此这应该算是很简单的一件任务。
“没问题,我立刻就去。”
见她行动力十足地打算立刻动身,殷拓凡不忘开口提醒道:“自己多留神点,别又跌进河里了。”
骆允儿有些尴尬地嚷道:“不会了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还会不小心跌进河里?”
回想起当年的糗事,她的俏脸微微泛红,而他的叮咛让她忍不住猜想著,他是在取笑她,还是真的关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