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如此,已经入夜,她也不该——”
“世珍,你忘了端壶茶水了,房里这壶应该早就凉了。”阑示廷脱口的话硬是被寒香给打断,教他不耐地垂敛长睫。
“瞧我这脑袋,真是不中用。”钟世珍噙笑的接过手。“谢了,寒香。”
“咱们之间还需要说谢吗?”寒香娇嗔了下。“我先到前头去忙了。”
“要小心点。”
“知道。”
回头,准备继续喂食的动作,却见他一脸铁青地瞪着自己,钟世珍不禁一再怀疑他的双眼根本没失明,要不瞪人的方向怎会如此精准?
“示廷,怎么了?”说真的,她觉得他是个情绪变化很大的人,有时明明还笑着,可一会又臭着脸,像是被倒了几辈子的债。
这样变来变去的,他不累吗?
“那嗓音是先前的丫鬟?”
“嗯,寒香和霜梅本是知瑶的丫鬟,现在也是我的丫鬟。”应该是说帮她一起照顾天衡的好帮手。
阑示廷抬眼瞪去,恨不得双眼能瞪破这片黑暗,看清楚他钟世珍到底是生得什么模样,竟能娶妻续弦纳通房!
“……又怎么了?”她真是傻眼了,这才知道所谓脸臭竟是可以臭到这种地步。
“钟世珍,你居然还纳通房!”他恼道。把陪嫁丫鬟纳为己有,不是通房是什么?
“什么、什么通房?”啥呀,那是什么东西?
“你还装蒜!”恼怒吼出口的瞬间,思绪却蓦地顿住——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
钟世珍一再地教他联想起公孙。公孙为了掩饰女子身分,非但娶妻也纳通房,而她……
会不会和公孙一样,同是女扮男装,甚至……她就是公孙?
“世珍。”
钟世珍还在研究阑示廷瞬变的脸色时,听见有人唤着,噙笑道:“知瑶,前头不忙了?”
莫知瑶一身湖水绿短裳襦裙,走起路来摇曳娉婷,脸上漾着教任何男人望之着迷的甜笑,然就在她踏进屋内,瞧见阑示廷的瞬间笑意凝结。
“知瑶,怎么了?”钟世珍不解的问着。
莫知瑶猛地回神,掩饰内心震惊,神色自若地问:“这位是你的朋友?”
“是啊,他姓阑。”
莫知瑶心底满是疑惑但神色不变,仍旧朝他欠身,“见过阑爷。”
“不用多礼,今儿个是我前来作客,叨扰了。”阑示廷瞧也没瞧她一眼,事实上他也瞧不见,纯粹是不想对她做足表面功夫。
一抹异色闪过莫知瑶那双狐媚大眼,她不动声色地道:“来者是客,阑爷要是不嫌弃,就把这儿当成自个儿府上。”话落,她对着钟世珍道:“世珍,夜深了,我不便在这儿久留,我有话同你说,到外头吧。”
钟世珍看了她一眼,心想她何时也遵守阑示廷说的礼教,嗯……应该说她是真的有话跟她说吧。
“示廷,累了就歇下,明儿个天衡要是好些了,我再让他来陪你。”她替他斟了杯热茶,递到他手上后才跟着莫知瑶一道离开。
走在廊底下,一直走到钟天衡的房前,莫知瑶才猛地回头。“你到底是上哪遇到这位大人物的?”
“咦?你认识示廷?”所以她刚刚愣了下是因为相识?
“你直呼他名讳,你……”想起他是谁了吗?
“不成吗?是他要我这么叫他的。”她所认识的莫知瑶可是天塌下来,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人,可她现在竟有些慌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认识示廷的?他又是什么人物,竟把你吓成这样。”
莫知瑶握起粉拳轻敲着眉心。“他……没跟你提起他的身分?”告知世珍姓名,却没说明出身,这可能吗?
“没,他是掉进河里被我救起的,后来他隐约提过他是被人推下船的,我看他穿的衣袍颇精致,猜想他应该是大户人家,大概是身边的人想要谋财害命才会推他下船,后来他就没多说了。”
“所以他没打算离开这儿?”
“知瑶,他家里人要害他,我怎能让他自投罗网?我是打算让他待上几日,问他家住何方,去替他探探,再做打算。”
莫知瑶头痛得说不出话,换言之那人不打算告知身分,也还未打算离开……他到底在盘算什么?难道察觉世珍失忆,所以打算留她在身边,再一次地谋害她?但要是如此,他多的是下手的机会,哪里需要跟她回纵花楼?
还是世珍的脸破相了,所以他根本认不出她?不,她的长相并没差那么多,尤其对于一个存心谋害的人,怎可能忘记,可他没动手又是事实……等等,自己与那位也曾见过几次面,难道自己变了这么多,竟教他看见后一点反应皆无?
更重要的是,他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城里没传出半点消息?
这到底是哪里出问题?好像少了某一个环节,怎么也拼凑不出真相。
“知瑶,你在想什么?”
“世珍,你可有让他发现女儿身?”她突问。
“没有。”
“是吗?”莫知瑶沉吟着。这里头透着古怪,她却没时间细想,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应该想个法子让他离开纵花楼,可偏偏他的身分尊贵到她根本不敢动。
“知瑶,既然你认识他,那你知不知道他住在何方?”
莫知瑶哭笑不得瞅她一眼。“他住在一重城里。”
钟世珍想了下。“他是官家子弟?”
“是啊。”就当是如此吧。
“那怎么办?我能进一重城吗?”知瑶提起过,纵花楼里的客人层级大有不同,她常常会用一重、二重、三重来分别,让小厮带上不同的楼层和厢房。
之所以有此分别,那是因为一重城里的都是当官的,二重城里的是富贾居多,三重城的大多是一般贩夫走卒。二、三重城可以互通,但一重城要是没有持令持牌是进不去的。
“你打消念头吧,有空多劝劝他回家去。”莫知瑶说着,像是想到什么又抓着她道:“他要是有什么动静,记得跟我说一声,还有,尽其可能别跟他独处一室,万不得已时就让寒香还是霜梅跟着。”
“知瑶,你怎么像在防贼一样?”示廷双眼不便的事,他提及别外传,但要是太多人在场,恐怕是会看出端倪的,她很怕伤他自尊的。
“世珍,不要忘了,你只是个假男人,而他是个真男人,男女共处一室,你不要清白了?”
“我还有清白吗?”她都当妈了,产下一个父不详的儿子耶。
“不管怎样,孤男寡女都不该同处一室,我想,你就连在房里也别放下长发,毕竟你院落里有外人在。”就让她赌一把吧,就赌那位贵人并未认出世珍,那就继续让世珍扮成男人,逃过这一劫。
“好啊。”钟世珍好笑道。
她知道知瑶是怕示廷察觉她是姑娘家,可问题是就算她放下长发他也看不见,再者他要的不是她这盘菜……本来想趁回京路上跟他好好说的,算了,暂时搁下吧。
在黑暗笼罩之下,就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无意义,他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因为他已身处在黑夜中三年多。
钟世珍今儿个过来探视他两回,都是替他备膳而来,张罗了下便走了,像是忙得双脚快离尘似的,连想和他多攀谈几句都难,究竟是他察觉他的意图,抑或者是铺子真是教他忙碌得歇口气都不成?
思忖着,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那步伐慢又轻,直朝这房间而来。
“叔叔!”
阑示廷顿了下,只因这脚步声该是属于成年男人的,不该是钟天衡,再者他不是还病着,怎么会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