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她接到王府送来的秘密书信,说老七慕白被皇后娘娘设计从天牢里调换了出来,此刻,已随公主奔赴前沿战地,希望可以戴罪立功。
又说,老二慕骁在失踪一个月后,带舰队剿灭了南海之上最大的一处海盗基地。皇上颁下圣旨,靖王府以功抵罪,不赏不罚。
如果,慕骐大哥再在北方蛮地带领族人打上一场胜仗,那么,谢家不日便可再拾昔日朝堂之上的辉煌。
接到书信之后,她在慕骏的床前一一展读,然后点火焚烧。
她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但,这些消息,却是王妃冒着生命危险命人送上山来的,无论如何,她都要让他知道。
虽然是在丹霞山这僻远之地,家里的人也无时或忘于他。
无论是好的,坏的,能说的,不能说的,他们都会想尽办法让他得知最新消息。与他们同喜,与他们同悲。
包括,慕澄失踪的信息。
一年前,他们才刚回丹霞山,王府里的人随后便找了过来,说慕澄在大灵寺的法殿之上,于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无踪。
起初的时候人们还四处寻找,后来,因毫无头绪便猜测着,是不是殿上的神明显灵,带她去天界成仙了呢?
过得一些时日,这件事便被搁了下来。
再无消息。
然而,她却在告诉谢慕骏的时候说:“慕澄一定已回到了她的世界。”
或许她来此一遭,不过是为了促合他俩的这段姻缘。
如今心愿已了,成仙也罢,回到未来她的世界也罢,司徒闻铃坚信,不管是真的慕澄还是假的慕澄,老天爷一定会善待他们的。
就像上天一直在善待着她一样。
司徒闻铃还未回来,小小草庐里却像一滴热水滴入油锅一样,噼里啪啦地炸了开来。
“茴香。”在床上躺了一年多的男人倏然坐了起来。
精神奕奕,神采飞扬。一点也不像久病初愈的样子。
正挽了一盆刚洗净的衣裳准备去前院晾晒的茴香蓦地定住身子,以缓慢又缓慢的姿势转身,目瞪口呆地看着房内端坐床头的男子,手一松,“砰”的一声,木盆堕地,衣物散了一地。
后院劈柴的大力听到响动,丢掉斧子,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在见到他的瞬间,也是呆头呆脑地愣在那里。
嘴巴大张,半晌,合不拢来。
“我在做梦吧。”茴香问。
“我也在做梦。”大力揉了揉眼睛。
茴香抓起大力的胳膊,用力咬了一口。
大力“哎哟”一声痛得跳起来。
茴香也跳起来,拍着手,团团转,一时冲到房门口,一时又冲到厨房,一时又冲到大门口,嘴里喃喃着:“怎么办?怎么办?姑爷醒了!他醒了!小姐,快去通知小姐。”
她搓着手,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去告诉司徒小姐。”大力自告奋勇。
“对对对,啊,不,你等等,还是我去吧,你留下来照顾他。”茴香心细,想到昏睡多时的病人醒过来时,多半会有一些生理要求,比如上茅厕啊什么的,还是留个男人来照顾比较妥当。
谁知,她前脚才跨出大门,“茴香。”那一声温雅柔和得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喊声已随后而至。
她眼皮跳了两跳,还是转过身来,“呃,姑爷有什么吩咐?”
“姑爷?为什么你要叫我姑爷?你以前不是喊我四少爷的吗?嗯,叫四少爷也不对,你还是喊我慕骏吧,或者骏哥哥也行。”谢慕骏满意地微笑。
晕倒!
茴香一副备受惊吓的模样,两手在眼前急摆,“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不是你?你不是叫茴香吗?不是丹霞山来的小丫头?”
“是……不是……我是茴香……不是那个……”茴香口吃,求助的目光望向大力。
大力搔搔头,瞧瞧这个,又瞅瞅那个,一颗心满不是滋味。
这男人,昏迷的时候已是那样好看,这刹,微笑起来,剑眉飞扬,眸底生辉,更是英俊潇洒得一塌糊涂。连他都不免看得眼直,却未料到,他睁眼的一瞬间,喊出的名字竟是茴香。
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茴香嘴里的姑爷吗?不是司徒小姐的丈夫吗?
怎地竟会用那样一种温柔得不像样的眼光看着茴香?
他心头一哽,也不管这男人的身份有多么尊贵,直来直去地道:“喂!茴香是我的人,她的名字不许你那样叫。”
“大力!”没料到那憨子竟会这样说,茴香一时窘得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本来就是嘛,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力挺一挺胸,对自己的勇敢觉得很满意,感觉俨然是个英雄了。
“你还说,你还说。”茴香直跺脚,一张脸羞得通红。
“她不肯说,自然是喜欢我咯。”谢慕骏笑眯眯的。
大力梗直了脖子,急得直瞪眼,“茴香你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对不对?你告诉他,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茴香你告诉他,我们在珍膳楼里做过的事。”
珍膳楼?
“珍膳楼我跟你做过什么事?”茴香冲口而出。
“亲吻。”谢慕骏神色不变。
大力“啊”的一声如被雷击。
茴香再度跳脚,“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她急急地摇着傻呆呆站成石头的大力。
“怎么不是你?那时候我都喊你茴香。”
“姑爷,我求求你,你别玩了好不好?大力!大力!”
司徒闻铃一脚踏进院子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茴香带着哭音的呼喊。
她吃了一惊,疾步穿过院子。
刚走到门口,忽然,一个熟悉的嗓音让她止住脚步,心口蓦地一震,被无数只小鹿撞得淤青,差点喘不过气。
“茴香,你也别玩了好不好?”谢慕骏可怜兮兮的,“我知道有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蓦地,他语音一顿,不是因为茴香急得几乎要掉泪,不是因为大力眼睛鼓得要突出来,而是……而是……像是有某种感应似的,他转头,目光透过敞开的窗牖望出去,窗前那一株梅树下,站着的,不正是她?
是她!
没有错!
无论他沉睡多少年,她的容颜,那秀丽的脸庞,那眉眼间顾盼的神色,恰如那株梅花,亭亭玉立,开谢如雪。
他不会忘。
永远也不会忘。
忽然,谢慕骏笑了,望着司徒闻铃微红的眼,隐隐压抑着激动的颤抖的双肩,他目光如水,温柔地微笑地说:“有一句,我一直没有来得及告诉你,那就是——我爱你!”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屋内倒下两具呆立的“石像”。
门外,司徒闻铃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凝在眼角的那滴泪终于跌落下来,落在如花的笑靥上,那是——
幸福的泪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