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周大小姐病重,留在庵中静养就行了。”
突如其来的冷冽男声让庵门内外的人齐齐吃了一惊,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两名褐衣大汉站在不远处,左手齐齐按在腰悬长剑的剑柄上,双目如冰朝着管家一行人直射而去,大有一言不和就拔剑之意。
管家身子一僵,彷佛被冰水浸了一般,上下牙齿直打颤,思绪快速转了转,隐隐猜到了来人身分,心下更是惶然。
毫无徵兆地前来迎娶,现在又突然出现在大小姐静养的庵堂之外,越想越让人心惊。
世袭镇国公,又是钦命镇守北疆的大将军,周家就算有个在朝为官的老爷,也不过堪堪五品,如何能与之相抗?更何况这事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只怕夫人也落不了好。
管家马上判断了利害关系,向小尼姑说道:“既然小师父这样说,那我们就先离开了,还请小师父转告我家大小姐,请她安心静养,早日康复为要。”
小尼姑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点头答应,接着便慢慢关上了庵门。
管家看都不敢再看两名大汉一眼,领着仆役匆匆离去。
那两名大汉则留了下来,犹如门神般守在清心庵外。
小尼姑回到禅房,将外头发生的事禀告了师父。
庵主清心师太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小弟子离开,模样秀美的清心师太轻笑着摇了摇头,要是再晚个两日,周佩华也就能成功死遁,偏偏不巧雷家在这个时候上门,看来也许周佩华命中注定要嫁入雷家。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清心师太想了一会儿,起身去见周佩华,此事该让她知道。
当周佩华听说了雷家之事,顿感晴天霹雳。
清心师太拍了拍她干瘦的手背,温声道:“尽人事,听天命,凡事看开些。”
周佩华扯了扯嘴角,到底没能扯出一抹笑来,她低落地道:“我知道了,可惜白白受这一番苦楚。”
为了把自己弄到这副瘦骨嶙峋、面无人色的虚弱样,她吃了多少苦头啊!
如今倒好,一切尽付诸流水。
周佩华气恼地用力磨牙,她明明都算好日子了,北边来人时,她的“头七”应该已经过了,可是怎么她人都还没“死”,他们就到了?
难不成他们是日夜兼程,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赶过来的?
周佩华不自觉抬手揪住衣襟,顿时觉得无比憋闷。
订亲六年,这位雷大将军第一次主动关心她,却让她恨不得当面捶死他,他这根本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啊!
清心师太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一切都是命,你也别想太多了,好好把身子养好才是。”
周佩华闷闷地应了声,“嗯。”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我先走了。”
“荷香,替我送送师太。”
荷香应声,“是,小姐。”
不一会儿,荷香回到了屋内。
见自家小姐一脸不豫,她开口劝道:“小姐,你别想那么多了,雷家既然来人了,嫁过去至少也比继续留在周家要强得多,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周佩华就是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太难受了。
见小姐还是不吭声,荷香继续道:“从明天开始小姐可要好好用饭,咱们还是得先把身体将养好,这些日子小姐把自个儿的身子都糟蹋成什么样了,奴婢看着都心疼。”
周佩华吐出口浊气,道:“我晓得,这些日子我是把自己饿得狠了些,不过只要好好调理一番就没事了。”
为了能成功瞒过继母的耳目,她最近这段时日每顿饭都只吃个三、四分饱,就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病得快死了一样,但现在她不用再这样折腾自己了,唉,这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坏。
荷香点点头,接着又问:“那咱们还回府里吗?”
周佩华微微皱了皱眉,道:“看情况再说。”
荷香想到周家来人要把小姐接回去,又忍不住来气,咬牙切齿地道:“那些人明知道小姐病重,竟然还想着要把小姐接回去,简直不是人!”
周佩华没说话,只是轻哼一声,雷家来人这样迅速,不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恐怕也让继母无法招架,继母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不知道要心疼懊恼成什么样了。
想到这里,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荷香上前服侍自家小姐安歇,主仆俩听着竹涛之声,沉入梦乡。
与此同时,城中的周府内,主母周李氏却是满怀心事,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被一梦惊醒,冷汗浸背,惶惶然睁大双眼坐在帐中,直到天明。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可若是心内有鬼,风吹草动便要疑心生暗鬼,自己就能把自己吓个半死。
第2章(1)
府门大开,正厅待客。
周府家丁仆役齐齐整整一路肃立,只是当那十几个人从面前走过去时,所有人的腿肚子都忍不住打颤。
又是杀气又是煞气!
除了当先的那一名中年文士,后面这一个一个都是一身杀气外溢的北疆军汉。
这真的是来迎娶他们家大小姐的?
真的不是上门抄家来着?
众人心里直犯嘀咕,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周夫人,在下文思远,在雷将军帐下效命,今日乃是为周大小姐与我家将军的婚事而来。”文思远一上来就将此行目的再声明一次。
周李氏紧紧抓着手里的帕子,极力想忽略那跟着进了厅里的四名军汉身上散发出来的慑人气势。
不能慌,她不能慌……
在心里勉励自己几句后,她这才勉强恢复镇定,然而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抖着,“是吗?之前也没有什么消息,怎么就直接来迎娶了?”
文思远一脸坦荡,不慌不忙地道:“将军多年镇守边关,分身乏术,此前婚期一再拖延,是因为周大小姐身上有孝在身,如今周大小姐出了孝期,而我们将军也老大不小了,再耽搁不得。”
闻言,周李氏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强撑着扯出点笑意,“我倒是能够理解,只是……”她稳稳心神才又续道:“我家大姑娘有恙在身,这段日子一直在城外的清心庵静养,前几天听说情况很是不乐观,实是禁不得长途颠簸之苦,我苦命的大姑娘啊……”说着说着,她捏着帕子轻拭眼角。
文思远在心里冷笑,若不知内情,只怕还真当这是一片慈母心肠,可是只要知道他们家将军夫人在府里受的都是什么待遇,只要是人都会感到不舍。
继母不慈!
觊觎先头主母留下来的丰厚嫁妆,意图谋害元配嫡女,简直蛇蠍心肠。
若不是夫人想方设法投出书信向将军求救,只怕夫人就会成为又一个被将军克死的未婚妻,这还是他们来得及时,再晚上两日,看到的就是夫人的新坟了。
一个晚上足够斥候侦骑出身的军汉打探到一些必要的事情了,大夫都说夫人情况不好了,至于是真是假不好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算是假的,周李氏只怕也会藉机让夫人直接“病故”。
文思远也配合着周李氏作戏,表现出一副体谅却又感到为难的模样,“夫人所说在下亦能理解,只是在下来之前将军有命,无论大小姐身体状况如何,都要将人接走。”
周李氏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文思远,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如何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