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屎怎么办?」陌丰栗急道。
「这洞还不够你拉?」她冷笑。
「你说笑的吧?!」陌丰栗惊愕。
一直藏在树后的裴羲肩膀颤动着。陌青禾实在刁钻,这样整人,而且说起谎来面不改色,不过他一点也不同情陌丰栗,甚至觉得这种惩治太轻了。
用完朝食后,他便到这儿等待。照他所想,陌青禾不可能狠心饿死陌丰栗,定会送东西来,他只需守株待兔、静心等待。
「你要臭死我?!」陌丰栗大叫。
「不吃就不会拉,你自己选择。」她转身就走。
「你这臭娘儿们,等我出去非要你好看!」他恼怒地大叫。
任凭他怎么叫嚣,陌青禾就是不理,自顾往前走。没想到困他一夜还这么精神,果然是祸害遗千年,早知道就不给他送包子了。
裴羲隐在暗处,往另一条山路走,在她快下山前假装与她不期而遇。陌青禾先是一怔,很快想起礼节,朝他福了身子。
「少爷。」
「你怎么在这儿?」他先发制人。
「屋里热,我来林子走走,贪凉。」她镇定地回答。
「屋子的确是闷。」他赞同地点头。「我刚刚也在林子走了一会儿,没遇上你。」
陌青禾心头一窒,不知他是否听到陌丰栗的喊叫,正想套问他时,前头忽地传来陌青苗的声音。
「阿松,你拉我到这儿来做什么?」
不想裴羲误会妹妹与阿松在这儿私会偷情,陌青禾想出声示警,却让杜松下一句话震在原地。
「我们私奔吧!」
「什么?!」陌青苗惊呼。
陌青禾回过神,正欲冲出去,却让裴羲抓住手臂拖到一棵大树后,陌青禾挣脱束缚,不悦地瞪他一眼,裴羲朝她摇头,示意她安静把话听完。
「我是认真的。」杜松抓着陌青苗的肩膀。「我们这就走。」
「怎么了?早上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说这样的话,你不管你父母了?」
「还有大哥二哥……」
「可是为什么要私奔,我们明年不就要成亲了吗?」
杜松沉默不语。
「出什么事了?你表情好奇怪,跟我说呀,别闷着。」陌青苗急道。
杜松吞吞吐吐地说道:「刚刚洪五上门讨债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了。」
陌青禾在心中长叹,谁愿意与赌徒结为亲家呢?杜家夫妇曾含蓄暗示过她,若陌丰栗不知悔改,这门亲事怕要重新考虑。这些话她没同陌青苗提过,怕她难过。
这一年多来,陌丰栗除了偶尔来跟她拿点零花外,从没跟她提赌债的事,赌场的人也没上门讨债过,杜家夫妇安心了些,上个月还主动提起让他们小俩口明年完婚,谁晓得今早又发生这样的事。
一思及此,陌青禾再次怪罪自己心软,恨不得飞奔夺回肉包,让那混球活活饿死算了。
「我知道,你爹娘不高兴,对吗?」陌青苗难过地低下头。
「我们一块儿走吧!」杜松握紧她的手。
「你爹娘说了什么?」她执意问清楚。
「他们……他们……」
「你说啊,别吞吞吐吐,是不是要退婚?」见他低头不语,她终于肯定自己的想法。
委屈一下涌上心头,陌青苗红了眼眶。
杜松不安地瞥她一眼,见她皱着小脸,嘴唇颤抖,慌道:「你别哭……」他手足无措地绕着她打转。
杜松不说还好,一说,惹得她哇地哭出来。
「你别哭啊,我不退婚!不退婚!」他猛地抱住她。
陌青禾叹口气,静静地走开。
「以后他们各自嫁娶,时日一久便会忘了。」裴羲开口说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陌青禾怒目而视。「人家在伤心,你在这儿讲风凉话?」
「不是风凉话,是实话。」他淡淡地说。「还是说你能改变杜家长辈的心意?」
她顿时缄默。
「儿女私情一向不是长辈们考虑婚事的要因。」
陌青禾岂会不知这道理,只是他非要此时此地提这些吗?
「你不是也被退过婚,应当知道——」
「你一定要这样戳人伤口吗?」她怒目而视,就因为经历过那种痛苦与羞辱,她更不愿妹妹走上她的路。
「那你希望我说什么,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嘲讽道。
闭嘴就行了——这话冲到喉咙就让她硬生生压下,就算她不当自己是奴才,可好歹他是雇主,她是下属,这分际还是得拿捏好。
「有句俗话说得好,沉默是金。」她扬起下巴不理他,往另一条下山的小径走去。
他好笑地扯了下嘴角。
「是裴管家告诉你我被退婚的事吗?」
「嗯。」
她深吸口气。「我不喜欢被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她已经受够村子里的闲言闲语。
「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兄长好赌无人不晓,她又遭退婚,为婶婶不容,还得时时担心有人来讨债。「虽说安土重迁,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但现在骨肉相连的哥哥与乡人皆令人寒心,不如离去为好。」
她长叹一声。「这念头我不只动过一次,可青苗怎么办?狠心把她与阿松拆散吗?洪五上门时我早做好打算,先与他虚与委蛇,让他宽限几日,而后便乘夜离开此地,让我兄长自生自灭。」
当然她会托张宝财在她们走后把哥哥从洞里救上来,留下十两银子让他逃命安生,剩下的就是他自个儿的造化了。
裴羲挑了下眉,原来这就是她的打算,难怪这样有恃无恐。
「你与裴管家签订的契约未满,就敢如此大胆离去?」
她拉起裙摆,穿过一处泥泞湿地。「离去前我会把剩下的契约折合现银赔给你。」
「我若不要银两,你当如何?」她未免太有自信。
她蹙眉。「为何不要银两?」她自认赔他银两合情合理,互不亏欠。
他微笑。「你就这么自信我会放你走?」
陌青禾瞠大眼,无法理解。「难道少爷喜欢赌坊的人三不五时上门讨债?」
其实她想的没错,多数人都讨厌这种麻烦事,下人自请离去,还附上银两,主人家额手称庆都来不及,怎会刁难?
「我自有办法让这事不再发生。」
她面露怀疑。「愿闻其详。」
「让你兄长不再涉赌的方法很多,你与他同胞手足,行事多有保留,我便不须顾忌这些。」他说得浅淡,眼神却透出一抹冷绝。
陌青禾突然感到颈后发凉,怎么这话听起来像是要杀人灭口?
「若此人是少爷弟兄,你也做得到不顾忌吗?」她嘲讽道。裴贤曾说过二少爷是不受宠的庶子,底下的三少爷才是家中最受疼爱的嫡子。
裴羲转头瞅她一眼。「方才说了,我与你兄长没有关系,所以才能无所顾忌。我家中有祖母、高堂作主,哪有晚辈插手的分?」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却透着一丝冷漠。陌青禾也知道自己强人所难,遂道:「那是自然,我方才说话欠考虑了。」
刚刚是气他说旁人的事如此云淡风轻,才故意这样反问,现下倒觉得自己器量狭小,他一个庶子,又是不受宠的,在家中地位艰难,她干么去挑人家的刺?
虽说他有些盛气凌人,可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使唤人惯了,难免有骄气,也不是针对她,她实在毋须如此介怀。
再者自己的态度也不是很好,想想无礼话语说了不少,他也没计较。如此反省一番后,陌青禾诚心道:「今天发生太多事情,我心情受到影响,说话冲了些,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不安愧疚的模样让裴羲挑眉,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样,回想前后话语,猜测她是忆起他在裴府的尴尬地位,才道歉的吧?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陌青禾走过树丛,正想着该说些什么话,一抬眼,山楂树上满满的红果夺去她的心神,甚至不知自己停下脚步。
已经多久没来这儿了……
以前这儿是自己最爱来的地方,身边还跟着一抹瘦削的身影,手不离书,摇头晃脑地念着,她总笑他是书呆子,他爱喊她野丫头。
她爬上树,摘了果子丢他,把他打得满头包,他生气地走了,她追上去小心地赔不是,取了叶子给他做书签,熬山楂汤给他解暑。冬天时,他们站在这儿吹冷风,却不觉得冷,手握着手,全身打颤,心却是暖的……
青禾,你可要等我,我中举了就来接你,娶你进门。
我才不稀罕呢。
我可稀罕了,你答应我、答应我……
她故意不说,气得他又是三天不理她。
母亲过世的时候,他抱着她叫她别哭,自己却也哭得满脸是泪。他与嗜赌的哥哥打成一团,鼻子眼睛都肿了,她给他上药,骂他笨。
他的母亲拜托她不要耽误他读书,不要来找他,几乎给她跪下,她点头……她只能点头。
进京考试前一天,他来找她,她在树下给了他承诺——我会等你,一定等你。他感动地抱紧她,傻傻地笑着,他们摘了尚未成熟的红果,一人吃了一口,那酸味难以下咽,两人的脸都皱成一团,却开心地互相取笑。
第二天,他走了。
春去秋来,她始终守着这份承诺,而他却娶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