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付家的劫难没有扩大,全家人的性命都保住了,只可惜……唉,他们全家都对不起小姑姑啊!
她怀着感伤的心思走进油坊,里头的掌柜看到她,眼睛都亮了。这掌柜也是个苦命人,家乡遭灾,他一家上京投亲不过,流落街头,乞讨为生,谁知老母又重病,眼看着就要魂归离恨天,恰巧遇上付怀秋,见掌柜人忠厚,又识文断字,便出钱替他母亲治病,然后开了这间油坊请他经营,他一家才算脱离窘境。
付怀秋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声张。尽管皇上已经赦了付家,但谁晓得皇上会不会又反悔,因此这条后路她并不打算放掉,最好能一直保持,以备不时之需。
她装作顾客在油坊里绕了一圈,然后迅速闪进后院的密室里。
密室中,一名发鬓皆白的老者正在整理帐册,他便是付怀秋最倚重的大管事。
“忠伯。”付怀秋喊了声。
老人抬起头,看见她,脸上所有的皱纹都笑开了。
“大小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来看忠伯。”付怀秋给老人倒了杯茶。
忠伯是付怀秋娘亲昔年陪嫁的仆人,因为性子太耿直,一直不得她爹和大哥欢喜,可她很欣赏这敢言敢道的老人,与他情同祖孙。
当她料到付家的结局,有意给付家留一条退路时,便想到忠伯。两人一番恳谈后,忠伯诈死离开付家,拿付怀秋的贴己钱开了这家青庄油坊,从此一心为付怀秋打理生意。“忠伯,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休息就要休息,别太累。”
“多谢小姐关心。”忠伯真心喜欢这个聪明的小姑娘,颇有当年他家小姐的风范,就可惜小姐去得早……付怀秋为何不是男孩,否则付家怎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小姐,我们已经想办法把老爷和大少爷都弄出来,送到南城的田庄了,可他们……”
“爹和大哥肯定过不了这样清静的日子,他们又想使啥花样?”她太了解家里那两位大老爷了,奢华成性、一日无歌舞都不行的个性。
以前小姑姑未出嫁时,还会劝着她爹,让他收敛点,待小姑姑入了宫,爹和大哥臭味相投,便似那放出笼的鸟儿,天天丝竹管弦、山珍海味,把丞相府弄得像戏台子般吵闹喧哗,无一日安宁。
他们骄奢惯了,如今去南城,关在田庄里,没有歌舞可赏、也无佳肴美酒宴饮,想当然是抱怨连连,指不准还把她骂个狗血淋头呢!
付怀秋是没办法改变爹爹、兄长的个性了,只能关着他们,好生奉养……至少别让他们再出去闯祸,自找死路。
忠伯也对两位旧主子无啥好感。也不想想如今是什么时机,容得他们胡来吗?小的不懂事,老的也糊涂,委实教人气煞。
“老爷和大少爷言南城太过偏僻,嗯……疏无人烟,清寒孤寂,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想到那两位提的借口,忠伯是好气又好笑。“老爷和大少爷说……庄子不干净,所以……”
“等一下,我记得南城的田庄里至少有奴仆三十余人,还维护不了田庄的整齐干净吗?”
“小姐,”忠伯失笑。“老爷他们说的不干净是指庄子闹鬼……”
“胡说八道!”付怀秋气白了俏脸。“天底下哪里来的鬼魅?亏爹和大哥读得圣贤书,连子不语怪力乱神都不知道,简直……”她被他们气到说不出话了。
“小姐莫恼,想必老爷他们是过不惯那清冷生活,才想出这么一个借口,希望搬到比较热闹的城镇,重温昔日的富贵荣华。”忠伯安抚她道:“其实不管是什么日子,过习惯就好,且让老爷和大少爷在南城休养些时日,他们终究会认清现实,安分下来的。”
“他们想不安分也不行,小姑姑已然往生,皇上对付家的戒心又未完全消除,最重要的是,我现在也供给不起他们花天酒地的金银。”付怀秋简直要被她爹和大哥气死了。“忠伯,你再派几个可以信任的手下过去,务必看牢我爹和大哥,千万别让他们再出来惹事,否则真是自找死路了。”
“我知道了,小姐。”忠伯决定,必挑那些武力强悍的,彻底看死那两位专门惹祸的主儿,省得他们连累付怀秋。
付怀秋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后,又道:“至于爹和大哥若怕寂寞……唉,忠伯,你且打听看看有什么落难的戏班子、歌伎、舞伎的,挑几个伶俐的给爹他们送过去吧!不过事先要跟对方说好,此后吃住都在庄子里,等闲不得外出,以免招人闲话。”
“那不如挑些聪明的小乞儿,签了死契,训练些时候,待能表演了,便送到南城的庄子,让他们逗老爷和大少爷开心去。”
“也行,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忠伯,我不希望爹他们再惹是非,也不愿他们郁郁半生,所以,他们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就尽量满足吧!”
说着,付怀秋疲累地叹口气。一个人撑着这么一个家,真的很累,可幸好……
想起庄敬,她脸上浮起一抹幸福的笑。多亏有他全心全意的支持,否则自己早垮了。
好高兴能嫁给他,好开心今生得这一好伴侣。
之后,她又与忠伯谈了些生意上的事,然后看准一个油坊没顾客的时机,拎着一小瓶油,装成一名打完油的客人悄然离去,转回她与庄敬的家。
却说付怀秋与忠伯谈论生意时,她和庄敬的甜蜜小窝却来了个贵客——第一信商的公子,凌端。
庄敬见到凌端很是开心,他这几日都听付怀秋说了,凌端做生意很有一套,对她多有提携,让他心里好生感激。
他热情地将好友迎进去,正准备泡茶、备点心招待,凌端忽然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瞪着他。
“你这小子,你你你……你干的什么混帐事?”
“我做了什么?”庄敬很是糊涂。
“你——”他就是什么都没做,凌端才生气啊!“我说你在学院时,你口口声声什么为妻画眉、闺房至乐……结果成亲到现在,你那愿望可有成真?”
闻言,庄敬面如火烧。“我……”他竟是羞得说不出话来。
凌端却是被他打败了,敢情是会咬人的狗不会叫,而这最爱谈闺房情趣的庄敬,正是最不解风情的大木头。
“我问你,你是不是真心喜欢付怀秋?”
“当然。”他对她的心,日月可监。
“你既然喜欢她,为何……为何……”该死,别人的闺房私事,教他如何说得出口?
“为何什么?”庄敬一脸憨厚问道。
凌端好想去撞壁。他是谁?他不过是个商人,每天只要想着赚钱、花钱就好,做啥要花如此大心思去管这等闲事?
但庄敬是他的好友兼合伙人,而付怀秋,在书院时,只见她日日苦读,清冷孤高,见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他也不太喜欢她,同其他同窗那般谵称她为“木观音”。
谁知真正相处认识后,却发现这姑娘并不高傲,相反地,她脾气挺好,也很能听进别人的意见,直率豪爽,颇有侠义之风。
开玩笑,她若不坦直,会当面问他夫妻相处之道吗?
须知男女有别,一般姑娘再大方,岂敢与夫君以外的男人谈论这等私密事?但付怀秋就是问了,而且一派云淡风轻、光明正大的样子,反衬出他的畏缩不安、越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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