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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藤缘(上) 第九章 作者:朱雀恨
    晌午时分,马车转出市镇,再向北行了十几里地,穿过片密林,来到个峡谷。

    空中掠过一只雄鹰,见着马车,直扑而下,“啪”地落在马首上。

    雄鹰敛了双翼,一对金眸冷冷盯住纪凌。

    那马被鹰踏住,便似被施了定身法,不管纪凌怎么呼喝,连蹄子都不曾抬得一下。

    背后帘轻响,纪凌回过头去,车子里伸出一只手来,衬着截青色的窄袖,更显得肤白如玉。

    头顶上羽翼扑腾,他再看那鹰,已轻飘飘落在那人的手背上。

    纪凌冷哼了一声,“你认识这东西?”

    谢清漩微微一笑,将帘子挑到背后。

    那鹰跃到他右肩,凝立不动。

    谢清漩伸出左手,轻抚它的羽毛。

    “师父派它来给我们引路,宕拓岭山重水复,你又是生人,没它可不行。”

    说着他口中一声清啸,右臂指天,雄鹰振动双翅,遁入青空。

    纪凌正自疑惑,那鹰盘了几圈,又转回了车前,拍拍翅膀,沿着谷中的窄道飞遁而去。

    纪凌只觉得手里的缰绳一紧,不等他回过味来,马儿跟在鹰后头一气狂奔,险些把纪凌闪下了马背。

    好在他是个骑射的行家,不多会儿便稳住了身形。

    这马车是纪凌从路边买来的,套车的马自然不是什么绝世良驹。

    可眼下它撒开了四蹄,真个叫奔走如飞。

    纪凌只觉耳边风声呼啸,抬头再看,窄道两侧的崖壁幻作一片黑影,倏忽而过。

    这个峡谷生得奇巧,打外头看,似乎只有一条通途,进到里头却是九转连环,曲途通幽,也不知绕过多少重石壁,那鹰长啸一声,铺开了翅膀,凌云而去。

    纪凌猛一抬头,前头两块巨石森然而立,彼此对峙。

    顶上云遮雾缭,竟是天成的一道石门。

    马车穿过石门,眼前景物为之一开。

    纪凌勒定了马,四下观望,这才发现此间原来是个山谷。

    周遭群山怀抱,极是幽静,一条青石大道由南向北纵贯山谷。沿途房舍、院落星罗棋布,井然有序。正北方一排殿宇依山而筑,气象雄浑,倒似世间的皇宫一般。

    纪凌正看得出神,身后“哗啦啦”一阵响。

    纪凌回头一看,那只鹰飞回来了,一只利爪牢牢勾在车顶上。

    纪凌横了它一眼,打起车帘,冲着谢清漩说:“你那只鸟又来了。”

    谢清漩闻言一笑。

    “到谷里了吧?此地有玄武真气护卫,外头的车马进不了内城,得走着去了。”一言罢伸出手来。

    纪凌虽则疑惑,却也自然而然接过他那只手,将谢清漩扶下了马车。

    谢清漩立定了身子,双手搭在马背上,一路摸到缰头,伏在马耳边低语了几句,那马扬鬃奋蹄,惊飞了车顶的雄鹰。

    纪凌见势,知道这马要跑,唯恐伤了谢清漩,一把将他揽了过来。

    那马绕着两人跑了几圈,忽地沿着来路,出了石门,转眼消失在嶙峋的怪石之间。

    “看不见还不小心点?”纪凌抱着怀里的人一顿数落。

    谢清漩愣了愣,轻轻推开他,后退了两步,手往空中一招,老鹰“啪”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见了师父,便能解你身上的凝华符了。”谢清漩说着侧过脸来。他容颜恬淡,肩上那只鹰喙尖爪锐利,一派恶相,两相映照,说不出的诡异。

    纪凌望着他没有说话。

    这几日两人行同车卧同榻,虽然谈不上浓情蜜意,到底也有些亲近。

    可纪凌始终摸不透谢清漩的心,这人看着低眉顺目,骨子里却藏了锋芒,一旦回到宕拓派,无异于蛟龙入海,往后不定拿什么面目来对自己。

    想到此处,纪凌冷笑一声,握住了谢清漩的手腕,“我可不怕你那师父。”

    谢清漩也不挣扎,只说了句:“走吧。”

    纪凌捉过他的手指,按在唇上,低低地说:“你带我回来,也是离不了我吧?这一路,哪一夜我们不是……”

    谢清漩猛地抽回手,脸色一沉。

    “纪凌,管住你这张嘴,若是让小汐知道了,我叫你求死不能!”

    “小汐?你还真疼妹妹。”纪凌说着笑了,把谢清漩的手指送到嘴里,牙齿一磕,口里一阵甜腥。

    “记着,无论到了哪儿,你总是我的!”

    正说着话,谢清漩肩头的鹰猛地一扇翅膀,腾到空中,倒把两人给惊开了。

    “小漩!”远处传来个熟悉的喊声。

    纪凌循声望去,一驾白色的锦车飞驰而来。

    帘子高高掀着,那兴奋地探了半个身子的人,不是别个,正是黎子忌。

    转念间车已到了面前,黎子忌一撩袍子,轻轻跃下,几步冲到谢清漩跟前,执住他一只手。

    “子春说你就要回来,我将信将疑,结果让这家伙占了先机。”那鹰似懂他的话,拍了拍翅,落上他的肩头。“你这一路可好?小汐担心得要命,哭着闹着要去寻你呢……”

    黎子忌说得急切,谢清漩只是微笑,问:“你身上的伤可好了?小汐呢?”

    黎子忌讪讪笑了。

    “我没事,那天大意了,连累了你们。小汐已经大好,但伤了心脏,得再卧床将养两天,没让她跟来。我们快回去吧。”

    说着牵着谢清漩的手便要走,指间摸到粘湿的东西,黎子忌不由停下步子,抓了谢清漩的手指细看。

    “怎么流血了?”

    谢清漩缩回了手,只说:“没事。”

    黎子忌眉毛一拾,望向一旁的纪凌。

    谁知纪凌也正狠狠瞪着他,两人的眼光在空中碰了,几乎爆出花火。

    谢清漩虽看不见,也觉出气氛紧张,反手回握黎子忌。

    “走吧,师父等着呢。”

    三人这才上了车,一路上黎子忌都没言语,靠着谢清漩默默坐了。

    见他们挨得那么近,纪凌心里不舒服,扭过头去看窗外景致。

    这宕拓岭中,风物倒是极佳的。

    远山如黛,笼在浮云里,说不出的神仙风骨。

    路旁水边栽的都是烟柳,暮春时节,浓浓淡淡绿意堆叠,煞是可心。

    此地房屋齐整,一律白墙黑瓦,街面异样的清洁。

    路上行人不多,男女老少,全穿着素色衣服,个个脸面清爽,倒真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马车又走了一阵,停在了北山的殿宇前。

    黎子忌把谢清漩扶下了车,手一挥,肩头停的鹰振翅飞进了殿中。

    纪凌也下得车来,仰头打量面前的宫殿。

    这座殿堂由粗大的乌木造就,殿前悬着个牌匾,上书三个篆体大字“玄武殿”。主殿高有三重,飞檐斗角,虽不是雕梁画栋、奢华富丽,却也别有一番气概。

    从地面到殿门,砌有百级乌玉台阶,更衬得这殿阁高踞雄视,如在半天。

    纪凌不由看愣了。

    他总以为宕拓派不过是僻居乡野的一群乌合之众,便如世间的绿林草寇一般,谁知竟是想偏了,眼前这殿宇楼阁分明是诸侯气度。

    纪凌出生侯门,二十年的日子直如顺水行舟,未遇星点的风浪,从不识个“怕”字.淫奢饱暖、生几分无聊心思,乍入暗华阴,惊惶过后便觉新鲜有趣,又得了妖力,更是把这一路风波当了儿戏。

    贪着谢清漩的颜色,跟进了宕拓岭中,直到此时才辨出一丝厉害。

    这偌大一个帮派,绝不是好相与的。

    可眼下他已如瓮中之鳖,退无可退。不管前头是刀山、是火海,也只有硬着头皮走上一步算一步了。

    转念间,大殿里出来两个垂髫童子,各托一把拂尘,轻启朱唇,童音朗朗:“宗主有请。”

    黎子忌微微一笑,扶着谢清漩上得殿去,纪凌跟着也步上了台阶。

    到了殿门口,两个童子躬身施礼,引着三人朝里面走。

    殿中极暗,全靠几盏长明灯照亮,主殿里供着一尊玄武神像。

    座前香烟缭绕,肃穆非常。

    神像之后是一重泥金屏风,绕过屏风,眼前豁然一亮,好一个煌煌的厅堂。

    三面壁上由顶及地,燃了无数的明灯。

    粗粗一看,这灯盏排得颇为凌乱。

    仔细看去,却是按着十二周天,紫微星象罗步的。人在其中,恰似踏入宇宙洪荒,目眩神迷.几乎失了身之所在。

    正对面设了一张锦榻,上头卧着个人,那人面前下了道珠帘,看不清面目,看身形甚是单薄。

    童子们分跪到珠帘两边,齐声向里头禀报:“谢公子揣魔物回来了。”

    里头那人笑了一声,“哦,那东西,我倒要见见了。”

    童子们叩了叩首,漫卷珠帘。

    眼见帘拢收处,一个乌衣少年斜斜靠在锦垫上,手里执着卷书。

    他眉目娟秀,神情散淡,看样子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黎子忌和谢清漩顿时双双拜倒。

    少年抬了抬手指。

    “都起来吧,清漩,两年不见,你还好吧?”

    谢清漩长跪不起。

    “我未从师命,惹下泼天的麻烦,愿受责罚。”

    少年摇了摇头,放下书卷,走上前来,亲手搀起谢清漩。

    “这话说得没意思。”

    他转过脸来看了看一边凝立的纪凌,秀眉一挑。

    “这,就是那魔物了吧?”

    纪凌刚要发作,帘幕后却转出个人来,冲着纪凌淡淡一笑,“山高路远,王爷一路颠簸了,”回头吩咐童子:“碧桃,带王爷到后头休息,好生伺候着。”

    这人来得蹊跷,便似平地冒出的一般。

    纪凌心下疑惑,拿冷眼去横他,他却只是微笑。

    纪凌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不由暗叹。

    宕拓派的门人倒端的都长了一副好相貌。

    眼前这人身量颀长,举止洒落,虽蓄着三柳墨髯,却肤如凝脂,凤眼含春,丝毫瞧不出年纪。

    乌衣少年听了此人的话,微微颔首。

    “如此也好,碧桃,带他去吧。”说着又坐回了锦榻上,一名童子赶紧上前,下了珠帘。

    那个唤作碧桃的童子,走到纪凌跟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王爷,请随我来。”

    碧桃引纪凌出了正殿,沿着长廊朝东边的偏殿走去。

    这玄武殿内极是幽静,院中的花木也分外素雅。

    微风过处,鼻底一股清芬,纪凌平日里也玩些花草,可眼前这些花儿却是见所未见,不由问了声:“这些是什么花?”

    童十展颜一笑,指与他看。

    “这是川芎,这是杜仲,那边的是连翘、半夏,此地种的都是草药,难怪王爷不识。”

    纪凌自入了暗华门,便没见过什么好脸色,纵然是谢清漩待他也是不冷不热的,进了这玄武殿,就等着一场恶风波,不曾想倒遇了个和气的童子。

    心下宽慰,他话便多了。

    “你家宗主年纪真小。”

    童子想了想,“噗”地笑了。

    “王爷弄错了。那有须的才是宗主。”

    “不是说‘宗主有请’么?那乌衣少年又是何人?”

    童子拱了拱手。

    “王爷刚才去的是玄武殿,拜见的自然是玄武王了!我家宗主日日随侍玄武王身侧,大到祭祀拜神,小到宾客迎送,事无巨细,均是他一手操持。”

    说话间,两人到得一间偏房前头。

    童子推门进去,拿拂尘在桌子上轻轻一扫,空空的几案上霎时变出了点心茶水,精致素雅,叫人观之忘饥。

    童子摆开椅子,请纪凌坐了,筛上一杯碧幽幽的清茶,递到纪凌跟前。

    “王爷慢用。”

    纪凌呷了口茶,示意童子坐下,碧桃脸上笑着,却一味摇头。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纪凌再没从他口里套出半句话来。

    这孩子委实乖巧,虽则有问必答,口风却是甚紧。

    眼见着斜阳渐西,碧桃向窗外张了张,只听“哗啦啦”一阵响,一只白羽红爪的鸽子落在了窗棂上。

    碧桃走过去,将它抱在怀里,那鸽子“咕咕”叫了两声。

    碧桃彷佛听得懂鸟语,微微一笑,转过头来。

    “宗主请王爷过去用饭。”

    纪凌跟着碧桃出得门去,又朝东走了一阵,迈过个月洞门,进到一个庭院。

    院子不大,却被一池春水占去了半面,临波筑着一座二层的水榭,也是乌木所造。

    廊柱纤细,甚是秀丽。

    才到了水榭跟前,二楼露台上有个人把着扶栏,朗声笑道:“不曾远迎,子春谢罪。”

    纪凌抬头一望,那迎风而立的,正是宕拓派的宗主黎子春。

    及至上了露台,两人分宾主坐了。

    碧桃斟上美酒,另有两个妙童端出果肴,林林种种,排了一桌。

    黎子春把盏浅笑。

    “荒山野岭的,只有些粗果,愧对佳客,水酒一杯,为王爷洗尘。”

    纪凌按着杯子冷笑了一声。

    “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我是你徒弟拿凝华符拘来的,不必灌这样的迷汤,这会待如上宾,下一刻又要打作阶下囚了吧。”

    “王爷快人快语,当浮一大白。”

    黎子春哈哈大笑,一气干了杯中的酒,对着纪凌照了照杯底。

    “我已问过清漩这一路的原委,不过是场误会。至于这凝华符,只是我门中的雕虫小技,我这就帮你解去。”

    黎子春手掌一翻,轻轻按上纪凌的额头,嘴里念个“起”字,再撤回手来,掌心已托了簇小小的银星。

    “看,这就出来了。”

    说着他对掌中吹了口气,那银星化作点点银雾,随风散去。

    黎子春虽说得坦诚,纪凌心下却并不安泰。

    他很清楚自己跟谢清漩的纠葛,可绝不是一场误会那么简单。

    纪凌想知道谢清漩到底是怎么说的,又不好直问,不免蹙紧了眉尖。

    黎子春彷佛看破了他的心事,挥了挥手,让碧桃他们退下,露台上单剩了他和纪凌两个。

    黎子春自己斟了杯酒,轻抚杯沿。

    “宕拓派中的弟子上上下下也有百人,论人品论资质,清漩都是最出挑的,只是这孩子生来运蹇。

    “两年前我为他起过一卦,算知他命中当逢魔星,必有一劫,为避祸乱,我才让他下山,去了京中,想借世间阳气化解,却不曾想这人力果然拗不过天命,他还是遇了你。”

    黎子春叹息一声。

    “我替清漩看过,你们已是命脉相牵,便如同根的两枝藤萝,同枯共荣。我心疼清漩,自然也不会与你为难。

    “你虽属妖道,所幸未入邪门,若是留在我宕拓岭中,好好修为,也可保一世的太平,但不知你又作何想?”

    纪凌端着酒杯,一味沉吟,这事情未免也人过顺溜了一些,倒更叫人疑惑。

    纪凌这辈子什么荒唐事情都想过,却从未料到自己也有修道的一天。

    修道便修道,不过是颂颂经,打打坐,可修这东西干嘛呢?莫非还能羽化登仙不成?

    他抬了抬眼眉。

    “我从不信鬼神,只怕不是这个材料。”

    “哈哈,鬼神俱是心生,信自己便可。”

    见纪凌杯子空了,黎子春亲自为他倒上了酒。

    “修道须心清身正,开始时不免枯燥,可以你的天资,耐上些寂寞,慢慢历练,必成正果。”

    纪凌才不理那“正果”,光听了“心清身正”就觉得烦闷。

    黎子春见他神色有异,淡淡笑了。

    “明日起,你便随门人修行,我已跟清漩说过,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只管问他,他会照应你的,”

    纪凌被他那双洞悉世事的凤眼一扫,耳根发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才拿酒盖住了脸。

    ***

    次日,天刚蒙蒙亮,碧桃伺候着纪凌洗漱了,又帮他换上领青色的袍子,拿一根玉簪绾住了头发。

    他退后一步,笑微微地看着纪凌。

    “王爷好仪容,有些仙家风范。”

    纪凌冲铜镜里瞥了一眼,“啪”地把镜子倒扣在桌上。

    “寒酸死了!”

    碧桃憋不住,掩了口笑。

    “王爷快去吧,早课就要开始了。”说着正了正脸色,递过本经书。

    “修道不分贵贱,总要从底下熬起,宗主虽派我服侍您,日间的修行,王爷还得自己去。”

    纪凌接过书来。

    “正殿对吧?我去就是。”

    到得正殿门前,扑面一股檀香味道,几个青衣人垂首敛眉地正往里走,纪凌跟着那些人进了大殿。

    殿内暗沉沉的,玄武神像笼在香火中,虚虚浮浮,颇有些诡异。

    四下里一排排摆满了蒲团,眼瞅着那些青友人挨个在蒲团上盘腿坐下,纪凌不免依葫芦画瓢也坐了下去。

    屁股才沾上蒲团,便听上首“当当”两声。

    纪凌抬眼看去,是个童子在敲铜磬,众人听到磬声齐刷刷地垂下了头去,单留纪凌一个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

    童子见他不安分,瞪圆了杏眼,纪凌不甘示弱,恶狠狠地回瞪过去。

    两下里正僵持不下,匆地那童子头一低,朝着殿门深施一礼。

    纪凌扭头看去,门口走进三个人来。

    当先一人身穿锦衣,领襟袖口都缀了轻裘,容颜如玉,正是宕拓派宗主的宝贝弟弟黎子忌。

    他身后的童子扶着个人,那人青衣薄履,气度出尘,双目空蒙。

    纪凌见了心头一动,想到黎子春那番话,一时兴起,喊了声:“谢清漩。”

    谁知那人竟像聋了一般,步子都不曾停得一停,径直向前。

    倒是黎子忌眉尖一蹙,冷冷看了过来,眼中尽是轻蔑。

    纪凌憋了口恶气,有心要走,却见黎子忌和童子都退到了殿角。

    谢清漩独自坐到神像前的蒲团上面,磬声一响,朗声颂念经文,底下的门人嘴唇微翕,一个个都跟着念了起来。

    谢清漩念的东西,纪凌自然不懂,他贪的只是那个声音。

    他早觉着谢清漩的嗓音温而不腻,舒心顺耳,但谢清漩平日里言语不多,更未似这般放声吟咏,显不出那声音的好处。

    此处殿宇高阔,又有众人的颂念声托着,倒有些余音绕粱的味道了。

    颂经再是好听,听得久了,糊里糊涂,到底也是闷人。

    纪凌抓过经书翻了翻,密密麻麻的小字,翻来覆去,不过说些修养身心,天理人伦,好不乏味。

    纪凌把书丢到一边,正闷得难受,殿门边溜进个青衣人来,见纪凌旁边的蒲团空若,轻手轻脚坐了下去。

    纪凌往那人脸上一张,这人也看向他,嘿嘿一笑,露出-口白牙。

    又挨了一会儿,纪凌实在撑不住了,昏昏睡去,头点得跟鸡啄碎米似的。忽觉有人扯自己的袖子,睁眼一看,正是身旁的青衣人。

    那人压低了声音问:“新来的?闷不闷?”

    见纪凌连连点头,那人又乐了。

    正在此时,神座前磬声一响,颂经声歇。

    众人纷纷起身,早间的功课告了个段落。

    青衣人指了指殿外。

    “出去说话。”

    两人出得大殿,青衣人引着纪凌一路穿廊过院,到了一道乌木门边,拔下头上的银簪,对着镇眼转了两转,轻轻一推,门“吱呀”而开。

    “走啊!愣着干嘛?”青衣人说着,一把将纪凌推出了门去。

    纪凌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虎着个脸。

    一拾眼,眉头舒开了。

    面前横着一座大山,坡上浓荫满目,林间鸟语不绝,山顶浮云漫卷,好一番天然景象。

    “呵呵,宕拓岭的后山还不错吧?”青友人说着,袖子一甩,瞬间变出一只鹰来。

    他托着鹰,对纪凌挤了挤眼。

    “能溜出玄武殿撒鹰走狗的,这宕拓派里可只有我陆寒江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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