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着光洁如镜的紫檀木桌,上头搁着一个大瓷碗,瓷碗上覆着盖,瞧不出里头装着什么,不过看得出绝对是吃食。
怎么又来了?!
到底是谁擅作主张送这些东西进来?他没胃口就是没胃口,他们为什么就是听不懂?!
他恼怒地重重拧眉,大步走过去,不耐地掀起瓷盖,想瞧瞧里头又是什么珍稀美食,非得送到他面前来。
但出乎他意料地,瓷碗里不是什么高档的食材,仅仅只是一碗普通的肉末粥。
这碗粥平凡无奇,没有什么昂贵的配料,看来就像寻常百姓的吃食,根本不该出现在皇宫里。
但好奇怪,这碗肉末粥再平凡不过,为什么他却觉得它看起来好吃得不得了?
光闻那肉末与青葱的香气,还有那浓浓的大骨香,他就馋得禁不住直吞唾沫。
他的食欲被挑起,忍不住拿起一旁的瓷调羹,试着舀起一瓢肉粥,送入口中尝尝。一尝之下立即瞪大眼,大为惊艳。
好绵、好香的粥!
虽然没有什么高档的配料,可是熬得浓透的大骨汤汁,全被米粒吸收了;细碎的肉末熬得软烂,入口即化;青葱不但增添了香气,也解腻去腥,更添风味。
他吃过这道粥吗?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吃过这样的肉粥,但就是觉得好怀念好怀念,好像他曾经尝过无数次那般。
他顾不得热粥仍有些烫嘴,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吃……
没多久,一碗肉末粥就被他吃个精光。
他放下空空如也的大碗,满足地舔舔唇,温热的肉末粥饱暖了肚腹,也慰藉了他孤寂的心。
这是谁熬的粥?他曾吃过吗?为什么他觉得如此熟悉……
还有,为他熬了这碗粥的人,究竟是谁?
他想知道!
“来人!”
他走到门边朝外头扬声一唤,贴身服侍的内侍官文福立即恭敬地上前。
“小的在。请问太子有何吩咐?”
“我问你,这碗肉末粥是谁送来的?”沧浪指着桌上的空碗,急声问道。
“那、那是方才御膳房送来的。”内侍官不安地看着他,嗫嚅地问道:“敢问太子,那碗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粥送来时我已验过毒,安全上绝对没问题,还是口味上不合太子您的喜好……”
“不,我只是想知道是谁熬的。你马上将人找来!”
“是。”
文福不敢迟疑,立即遣人前往御膳房传唤。
第2章(1)
“不好了!不好了!”
一位在御膳房里处理杂物的年轻厨工,一边大叫着,一边慌慌张张地奔进来。
“什么事呀?天塌下来了不成?瞧你紧张成这样!”
几位大厨与管事嬷嬷回头瞪他,怪他毛毛躁躁。
厨工咽下唾沫,终于能把话说清楚了:“不、不是呀!是太……太子身边的内侍公公派人来传唤,说太子要见煮肉末粥的人。”
“肉末粥?”大厨愣住。“什么肉末粥?谁给太子煮了这种劣等杂粥?”
大伙儿面面相觑,不知是谁那么大胆做了这种事,一时间气氛凝滞,原本正在清洗蔬菜的柳昀儿只得站起来,老实承认:“是我煮的。”
管事嬷嬷大惊失色瞪着她,气急败坏地大嚷:“谁让你擅作主张?那种粗食,能送到太子眼前吗?!”
“真的很对不住,我因为担心太子没用午膳,想为他煮点东西,又只会煮肉末粥,所以才……”
柳昀儿没想到他会这般大阵仗派人来传唤,好似她犯了什么滔天大错。
他……生气了吗?
忐忑不安地随着前来唤人的小内侍官走去,柳昀儿咬着唇,内心惶恐黯然。
他……厌恶那粥?
这个想法,令她心痛不已。
“到了。”
被带到御书房外,内侍官文福往里头通报:
“启禀太子,煮粥的小厨娘到了。”
“让她进来。”
“是。”文福转头朝柳昀儿道:“你赶快进去吧!”
“是,谢谢公公。”柳昀儿低声道谢后,深吸口气,朝那扇大大开启等候她入内的精致雕花门扉走去。
跨进门槛里,她无心欣赏偌大宽敞的空间摆设,一双眸子被珠帘后那道桌案前的俊朗身影所吸引,一碰到便再难移开。
不过她入宫已有些时日,当然知晓直勾勾地盯着主子瞧是不敬的,所以她敛眉低头走入,在珠帘前方的光洁地板上跪下。
“奴婢见过太子。”
“煮粥的人,就是你吗?”沧浪放下手中阅读到一半的书籍,起身离开书案,拨开珠帘走了出来。
碧玉的珠帘撞击出乐器般悦耳的声响,也一声一声敲击在柳昀儿的心口,随着他的脚步走近,她心跳得愈快。
“是,正是奴婢。”她依然目视地面,心儿怦怦地跳着,想抬起头瞧他,却又不敢大胆造次。
“你先起来吧!”沧浪命她起身。
“是,谢太子。”柳昀儿站起身来,但仍低着头。
沧浪瞧不见她的脸,于是又开口要求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
他打从第一眼见到她,就有种熟悉的感觉,禁不住想瞧清楚她的样貌。
太子有令,柳昀儿自然不能不从,于是缓缓站起身,抬起头来,满含着期待、激动与哀伤的美眸,幽幽朝他望去。
这一眼,彷佛一道雷打在沧浪身上,他倏然一惊,立即问:“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真的!她真的给他一种好熟悉的感觉,打从鬼门关前转回来、却又失去记忆之后,他第一次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柳昀儿微微垂下头,咬唇沉默了会儿,才幽幽回答:“不,奴婢先前不曾见过太子。”
“是吗?”沧浪有些失落,难道那分熟悉感,是他的错觉吗?
他专注凝视她秀丽姣好的面孔,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昀儿。柳昀儿。”她垂眼回答。
“柳……昀儿?昀儿?昀儿……”好熟!这名字真的好熟悉!他到底在哪儿听过这名字?
她的人、她的名字,甚至是她熬的肉末粥,都给他这么强烈的熟悉感……
为什么?为什么呢?
“你回来了?累了吧?要不要喝碗粥?”
在他模糊且遥远的记忆中,隐约有道纤细温婉的身影,总是对他微笑、对他嘘寒问暖……
沧浪闭上眼,抚着额际,觉得脑袋里好像有一队士兵在攻击,害他额际阵阵抽疼,禁不住低声呻吟。
柳昀儿见他许久不说话,又听到痛苦的低沉呻吟声,疑惑地抬起头,见他捂着额际面色苍白,当下惊慌地问:“太子,您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沧浪摇摇头道:“没事,只是有点头疼。”
“怎么会忽然头疼呢?要不要请御医来替您瞧瞧?”柳昀儿很担忧。
“不必了,这是老毛病,一会儿就会好的。”
打从失去记忆之后,他便经常犯头疼,一疼起来就没胃口用膳。
说到用膳──
沧浪放下手,睁开眼,如火炬般的眼直盯着她。
他严肃地问:“那碗肉末粥,是你煮的?”
提起肉末粥,柳昀儿不安地动了动纤瘦的身子。果然是平民粗食,惹得他龙心不悦了吧?
柳昀儿慌忙跪下认错。
“是,是奴婢亲手煮的。对不住!这件事与御膳房的诸位大叔大婶无关,是奴婢自个儿挂念太子未曾用膳,所以擅作主张熬了那碗肉末粥,太子若要怪罪,请怪罪我一人就好……”
“我有说要怪罪谁吗?”沧浪不禁觉得好笑。
瞧她急急把罪过往身上揽,殊不知揽下的或许是大功哪。
“咦?”他的回答,让她不解地抬头直视他。
他咧开嘴,朝她露出一抹稚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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